第14章 (8)

來吧。”康熙手握朱筆刷刷點點寫了幾句,放下筆拿過茶碗子喝了口茶。還是那個雨過天晴的對碗,已經微微見了舊的痕跡,可是他時常要奉茶的宮女拿出來用,左不過是一種還念,惦記。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整齊的聲音,康熙擡頭看看跪在地上的這幾個兒子,心底竟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起來,都坐吧。”康熙看着宮女奉茶之後,又道“老四的氣色不大好。”

“回皇阿瑪,兒子夜裏貪看煙火,着了些涼。”胤禛起身道。

“我私庫裏有兩件大毛衣裳,那件狐皮的,找來給老四。”康熙對顧問行道。

和幾人閑聊幾句,康熙便讓各人回去了,只留下了胤祥一人。

“胤祥,皇阿瑪,命你跑一趟巴林。”康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春寒料峭。

“皇阿瑪是要兒臣···”胤祥的眼睛也是看向窗外的,只是康熙看的是自己的內心,而胤祥看的是景。

“去把你皇姐接回來。她有可能會不願意回來。你無論想什麽法子,也要讓她在雲輕周歲之前到京。”康熙沉聲道,聲音透着三分凜冽,七分堅定。

“兒臣遵命。”胤祥打了個千兒,起身後道“兒子也十分想念三姐,也極想見見雲輕這個外甥女。”片刻未見康熙言聲,胤祥便悄悄的退了,準備往巴林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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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您看誰來了。”凝露的聲音裏透着少有的喜悅。

清韻懷裏正抱着雲輕哄着玩兒,聽凝露這麽一聲,擡起頭來一看,眼裏滿是驚喜。“十三,你怎麽來了?”

“看看我的小外甥女。”胤祥笑着看清韻,又看她懷裏的小娃娃。白嫩嫩,粉嘟嘟的。眼睛大而圓,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也不認生,看見他就依依呀呀的不知說些什麽。

“抱一會兒?”清韻把孩子微微往前遞了一遞。

“能行麽?”十三一愣,自己向來是拉弓射箭的手,這樣柔軟的娃娃怕是禁不住一點力氣的吧,會不會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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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抱一下。”清韻說着,把孩子遞到他面前,放在他的雙臂間,調整了姿勢,笑着看他有些僵硬的抱着孩子。

“等你做了阿瑪就好了。”清韻看着小丫頭上茶,再回頭,看見胤祥面色微紅的看着自己,不覺莞爾一笑“坐下吧,這一路颠簸定是累極的。”

“不累”胤祥抱着雲輕在地上來回走,嘴裏回着話“我身子骨硬實着呢,這點路程不算什麽。”

“年紀輕好,不知疲累。我是老了。”清韻坐下笑道“坐下裏喝口茶吧。”

“不用,抱着我的小外甥女可不覺得累”胤祥笑道“是不是啊,小雲輕。”雲輕依依呀呀的,似乎是在回話,小嘴巴咧着,笑得正歡,還有點口水流下來,看的胤祥大笑不止。直到雲輕歇覺的時候胤祥才放手,把孩子給了乳母帶走。

“說罷,今次來是為了什麽?”清韻見他一口喝了一杯茶後問道。

“接皇姐回京,”胤祥笑着道。

“我在巴林如魚得水,回京去反倒束縛。”清韻開合着蓋碗,發出清脆的聲音。

“您總要讓小雲輕這些舅舅們見見孩子吧,都兩歲了,還一眼未曾見過呢。”胤祥看着清韻道。

她不語,看了胤祥一會道“你且好好在這安歇幾日再說吧。”

“三姐,你當真不和我回去?”胤祥懷裏抱着雲輕,問坐在暖炕上翻書的清韻。他已經住了五天了,也不見她尤甚動靜反應。

“不回。”清韻頭也不擡的說。

“好,那我帶雲輕回去。”胤祥說着便拿起炕上的小被子,包住雲輕便走,唬的剛擡頭的清韻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抱着出了裏間。

“凝露,凝露。”清韻急急叫了兩聲,鞋也不顧的穿,趿拉着便往出追。凝露聽見叫聲進來,正碰見忙忙出來的清韻。

“怎麽了,格格。”見她如此慌亂,凝露也是一驚。

“胤祥把雲輕抱走了。”清韻應了一聲,仍舊快步往出走,凝露攙着她,待到兩人追至門口之時,胤祥已經站在了馬車邊上。

“小十三,你算好的。”清韻一見這陣仗,低聲喝道。

“皇姐請上車吧。”胤祥笑着,眼睛裏滿是陰謀得逞的狡黠。

“不去。”清韻賭氣道。

“那我可就把雲輕帶走了。”胤祥看着她笑道。

清韻看看在胤祥懷裏踢蹬着依依呀呀的孩子,又瞪了一眼胤祥“你帶走吧。”說着,作勢就往回走。

胤祥一見此,把孩子交給身邊的侍衛好好抱着。幾步攔在清韻身前“三姐,弟弟得罪了。“說罷,竟将清韻橫抱起來,往馬車處走。

“小十三,你放我下來。”清韻現在只覺得氣不得笑不得,竟然被自己的弟弟算計到如此。

“三姐,你說回京有什麽不好?”胤祥一邊說,一邊把清韻抱上馬車。

“小十三,你反了天了不是?”清韻氣的臉煞白。便要下車

“三姐,你還記恨這皇阿瑪把你遠嫁之事?”胤祥攔着她,低聲道。清韻聽他說此話,只是不語。人人都道她因為此時記恨康熙,可是誰又知道這個中緣由豈是這般簡單。

“凝露,還不抱着雲輕上車。”胤祥見清韻不語,探頭出去對愣着的凝露道,凝露醒神,從侍衛手裏接過雲輕也上了車。

“你總得讓我收拾些東西吧?”清韻道。一邊接過孩子,雲輕瞪着烏黑圓滾的眼睛笑得正歡,看見自己的額娘正是依依呀呀的不知說些什麽,似乎是在表達她的高興。

“不用了,我早叫人悄悄收拾了,咱們只管走就是了。到了京城三姐還怕少了您的用度不成。

清韻聽胤祥如此說,不由得氣結。好個小十三,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搗鬼,還把自己瞞的死死的,真真可惡。

作者有話要說:很抱歉坑了這麽久,對于一直看書的筒子,笨笨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現在笨笨更新也會不規律,但是會盡最大的努力更新!!!

☆、驚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生在世有幾不為利者?販夫走卒為之而忙,達官顯貴亦為之而争。今日北京城裏有頭臉的三品以上官員內眷無一不盛裝,只因為今日事皇帝最為寵愛的榮憲公主之女抓周日。說不得入了這位主子的眼,自己的爺就能一朝飛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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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露放下手中的梳子,滿意的笑道“格格愈發的美了。”

清韻攏了攏旗頭上攢着的銀質流蘇“你梳頭的手藝愈發進益了,這麽多年,我身邊伺候的除了你讓我信得過,竟再沒有第二個。”

“等奴婢哪天惹了格格被,打發出去了就到大戶人家做個梳頭的婆子,也能養得活自己了。”凝露笑,扶她起來,往暖炕那邊走去。

“打發了你我用誰管理我這莊子銀錢?”清韻嘆息一聲“這些年,他竟讓讓我身邊無一可信之人。”

“您要打發了奴才,奴才就把您的銀子細軟都打卷包走。”凝露笑的歡暢。

“我瞧你前些日子在□丫頭,有稱心的麽?調到屋子裏用,也省你的累。”清韻坐在炕上,一手搭在大軟枕上道。

“已經放了兩個在屋裏,只不過您不用她們伺候,自然不在意。您也甭操這個心,今兒是姐兒抓周,一會少不得各府的婦人太太來,正經歇歇才是。”

“雲輕可睡醒了?”她接過茶,用蓋兒浮了浮茶葉,卻不喝。

凝露聽她問,從袖口裏掏出一個掐絲琺琅鑲寶石的小懷表,打開看了看“還有一刻多點兒。”說罷,沖着簾外的小丫頭招招手,便有四五個小丫頭端着早膳進來擺在桌上,行動處鴉雀無聲。

“進早膳吧。”凝露扶着她走到桌邊,桌上擺着一碗碧梗粥,一碟奶卷子,一碟素菜包子并着幾樣時鮮小菜。

“你也去把早飯吃了吧,這裏留下兩個小丫頭就成了。”她喝了口粥,擡頭道。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有人道“三姐用過膳不曾?弟弟還沒吃呢。”

“十三爺來了。”外面的話音落,回禀的小丫頭也進來了。

“去廚房撿幾樣素日他愛吃的來。”

“奴才去吧,也好吃過了再來伺候。”凝露福了福,轉身從後面出去了。

“怎麽來的這麽早?”清韻看着胤祥笑道。

“弟弟不比四哥有嫂子,我是想來就來。”胤祥撩袍坐下,随手捏了個奶卷子,幾口吃了。

“你也到了該要娶妻的年紀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她接過小丫頭手裏的碗箸問道。

“沒有,要不姐姐給我張羅一個吧。”胤祥似乎極餓,一邊吃一邊說,吃的速度很快,卻又不失優雅。

清韻搖頭失笑,也不理他。皇子們到了一定年齡自認有嬷嬷指引年紀稍長的宮女教導皇子這些事兒。

凝露吃了飯過來之時,二人還未吃完。

“請十三爺的安。”凝露福了福身子,一身深醬紫色的衣衫,淺笑滟滟。

“凝露姐姐去哪裏躲懶了?我來了也不見你。”胤祥一邊說一邊接過丫頭遞過的茶素口。

“奴婢哪有躲懶的命,左不過去廚房看看今兒宴席的菜備的如何了。”凝露一邊回話,一邊伺候清韻淨手漱口。“可巧十三爺這會子,奴婢可是真真的冤枉。”

“那是我誤會凝姑姑了,這就給姑姑賠不是。”胤祥說着,起身就要作揖。還不等彎下腰來,就見乳母抱着雲輕進來了。

“快來教我抱抱。”十三一見乳母抱着孩子,便把凝露這事兒扔在了腦後,凝露倒是松了一口氣,她一個奴婢,怎麽受得起一個皇子給作揖。

乳母一邊說着“姐兒給十三舅舅請安。”一邊把孩子讓給十三抱。

“三姐,你說咱們家孩子怎麽就這麽粉雕玉琢可愛非常?”十三坐到榻上,問坐在他對面的清韻。雲輕的相貌随清韻,這一年來長得愈發相似,一雙葡萄粒兒似的眼睛咕嚕嚕的轉着,手裏還薅着十三的辮子,嘴裏依依呀呀的不知說什麽。

“孩子還不是自家的好。”清韻雖這麽說,嘴角卻是忍不住的笑意。

凝露看看小懷表,道“格格,換身衣服吧,一會兒也該來人了。”

“你抱着孩子待會,仔細些。”清韻起身,不忘囑咐十三。

“就是磕了我,也不能碰着我們雲輕格格一點兒。”十三笑着道,嘴裏發着各種哨音逗弄着懷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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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穿紅可真美。”凝露理了理旗裝的下擺,站起身說道。當日出嫁穿的是黃色團龍公主袍服,只有到巴林的時候才換了紅色吉服。自那之後她的衣服多為淡色,從未着過紅衣。

清韻看着眼前一人多高的穿衣鏡裏的豔麗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心裏卻是千般滋味,百轉回腸。

“出去吧。”清韻一手搭在凝露碗上,道。腳下踩着軟底繡鞋往外走。她自從腿疾之後,再也不曾穿過花盆底兒。剛到外廳,但見屋內已有些許人,竟是年長的幾位阿哥。

“什麽時候來的?”在給大阿哥胤褆行過禮之後,清韻問衆人

“才來沒一會兒。”胤祉答。

“你們附近呢?”

“宮裏的孫嬷嬷領了花廳去了。”胤褆喝了口茶“我剛還一驚,不想皇阿瑪那裏的嬷嬷都過來了。”

“過來幫襯我一下。”清韻笑笑“你們去花園的夢溪塢吧,呆在我這讓你們福晉也不得暢快。”

待這些爺們兒走了,花廳那邊孫嬷嬷自有人告訴,于是呼啦啦只見釵環映日,绫羅盛宴,好不熱鬧。女人家本就總是有說不完的家長裏短,再加上雲輕找人喜愛,姿勢熱鬧非常,一時間竟是嬉笑言言不絕于耳。期間又有這家的诰命,那家的夫人,他家的福晉前來,竟是忙的很。好在外門有魏珠接待官員,直接請至夢溪塢,不必前來拜見。二門孫嬷嬷接管內眷,省了清韻不少心力。

“格格,欽天監算的吉時快到了,去花廳吧。”凝露躬身略微壓低了聲音道。在座的這些個福晉诰命都非常人,聽不到也猜得出是什麽意思,于是左一句“吉時該到了”又一句“見識小格格抓周”不等清韻開口,便替他說了。

清韻走在前,乳母抱着雲輕在後,後面又是呼啦啦有二三十人,僅環佩之聲就讓清韻覺得有些吵鬧。

花廳走就布好了,正中放着一張寬榻,上面擺了不下百餘種物件,從至尊至貴的到尋常市井的,竟是十分之全。

“這笛子是十三放上來的吧。”清韻坐在塌邊道。那本事她當年給十三的東西,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京城的,哪裏想到,這十幾年間竟然回來了不止一次。她仔細看了看,擺着的剪刀等銳利之物都用布纏着,傷不到。

“大爺放了釵環首飾,三爺放的四書五經,四爺放的硯,五爺是個玉雕的小馬駒而,七夜的是福晉親手縫制的衣衫,八爺···”

“你這張嘴,倒是停不下了。”清韻笑瞪了她一眼。伸手接過雲輕欲放到那榻上去。恰巧魏珠進來了,打了個千兒“格格,宮裏來人了。”

“請進來吧。”清韻整整衣襟,道。

只見顧問行微微躬身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個端着托盤的小太監。行了個大禮“給公主請安,給小格格道喜。給各位福晉夫人問安。”

“谙達快快請坐,怎麽親自來了?”

顧問行謝了座,微微搭了個邊,回話“奴才是送東西來的。”說着示意小太監遞上前去。

“太後老人家本想親自來給小格格帶金鎖的人,只怕饒了衆位夫人安寧,便托奴才帶了金鎖來。皇上讓奴才把這龍佩拿來給小格格抓着玩兒。”

清韻拿起那觸手生溫的白玉玲珑龍佩,上面明黃色的絡子似乎還帶着那人的體溫和氣息,不知怎麽的,竟然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過往的一切如同老舊的電影一般閃現出來。

“格格,吉時到了。”顧問行看着發愣的清韻,提醒道。

清韻驚醒,把那龍佩放到榻上,又把雲輕放到了榻上“去吧,抓一個自己喜歡的。”

只見雲輕半趴在那,東瞧瞧西看看,也不動手去抓什麽。好一會兒才一把抓起那龍佩不放手。衆人都笑道小格格是得了皇上的緣分。

“觀了禮,奴才也回宮去複命了。”顧問行起身道。

“谙達捎帶些壽面回去給老太太。”清韻笑道,讓魏珠送顧問行出去。

抓周禮行過之後,衆人也都粉粉入席,吃了酒菜壽面。然後又看了幾折戲,待到人散盡了,清韻也覺得自己骨頭快要散了架子了。

“格格還是不慣這些,往年間咱麽也沒這麽來往過,累是難免的。”凝露遞給她一杯茶,看着小丫頭給她捶腿。

“你也下去歇了吧,今兒就讓個下丫頭來守夜吧。”清韻說罷,見她開口要說什麽,揮揮手“去吧”

凝露只得出去,交代了小丫頭夜裏警醒之後自去睡了且不必說。清韻讓屋裏的小丫頭都下去了,自己回了裏間卧室。屋裏只點了兩支兒臂粗的蠟燭,不暗,卻也不是十分明亮。她原是微微低着頭的,到了窗前四五步處才擡頭。

“啊!”清韻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壓下驚呼之聲。她哪裏想得到床上竟然坐着個人。

“是我。”低沉的,略帶壓抑的聲音傳來,清韻識得,是康熙的。

“皇上何時來的?”清韻壓下心底的恐懼,開口問。

康熙起身走到她面前,強勢的把她攬入懷中“壽面很好吃。韻兒,雲輕是朕的孩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笨笨覺得很對不起各位追問的朋友,我不是個負責人的作者。

原本我是想把這個文停更的,因為按照文裏的時間,接下來的幾年并不怎麽好寫,笨笨有些膽怯。不過現在笨笨打算繼續更新了,争取二十章之內結文。再次感謝一直追文,一直支持笨笨的朋友,你們的支持是笨笨寫下去的動力。

☆、暖

‘雲輕是朕的孩子吧?’這句話如炸雷一般在清韻耳邊轟鳴,她奮力推開康熙,如同看瘋子一般的看着他。“你說什麽?”

“雲輕是朕的孩子,是不是?”康熙看着她,眼睛裏蘊藏着熊熊火焰。

“愛新覺羅玄烨,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清韻怒不可遏,卻還要壓抑着自己的聲音。

“韻兒,這是你第二次叫朕的名字。真好聽。”康熙擡手,輕輕撫摸着她披散的長發,動作溫柔至極。可卻讓清韻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起了一身細小的雞皮疙瘩。“雲輕是朕的孩子。”

“你瘋了,我沒瘋。雲輕是烏爾衮的骨肉。”清韻拍開他的手,低斥。

“你是幾月有孕?幾月生産?”康熙看着他,一字一頓的道,每一個字都像是要插在她心裏。

“雲輕是早産,你怎麽”她氣急攻心,只覺得心口一跳一跳的疼。

康熙看着她,突然上前一步,一個手刀砍在了她後頸處。張開懷,接住了清韻軟綿綿倒下去的身子。

“傻韻兒。”他橫抱起懷裏的人,眉頭因為覺得她過分的輕而皺着。垂眼看着她,眼裏閃現出難言的溫柔。他将她放在床上,蓋好錦被,久久的凝望着。

窗邊傳來了三聲敲擊的聲音,不是很響,卻很清晰。

“什麽事兒?”康熙一只手捋順着清韻的長發,一邊問。聲音的凜冽和眼裏的溫柔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皇上,該起駕了。”外面傳來女子細微的,小心翼翼的聲音。

“知道了,你下去吧。”康熙沉聲道,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的傻韻兒啊!”

“格格,把藥喝了吧。”凝露端着藥,對躺在床上的清韻道。藥是剛剛熱過的,還冒着袅袅的白氣。

“端下去,不喝。”清韻翻了一頁書,口氣冷淡的說。

“格格。”凝露将藥放下,蹲在了床邊“您和皇上怄氣,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糟蹋啊,想想小格格,您也得把這藥吃了啊。”

“端下去,我本沒病,只是心裏窩着一股火兒。”她放下書,揮了揮手,眉頭皺着。

“格格,您這幾天飯也不大吃,藥也不喝,這樣下去怎麽能行。”

“別在這絮煩我,讓我靜靜的看會書。”清韻心裏煩的厲害,語氣難免肅立了兩分。凝露無法,只得退了出去。屋子裏一時間靜悄悄連點兒聲息也沒有。她放下書,深深的嘆了口氣。自那晚之後康熙便派了宮裏的嬷嬷借着太後的名義抱到了宮裏,連帶着清韻也不得不進宮。而如今,他竟然堂而皇之的把雲輕養在了乾清宮。

“格格,皇上來了。”凝露打了簾子道,只見康熙抱着雲輕走了進來。她一見便坐了起來,兩日沒見過女兒了,她心裏想的厲害。

“雲輕”她接過孩子,也不看康熙。雲輕見了母親也是極高興的,兩只小手揮舞着,啊啊的說着什麽,似乎在表達她的喜悅。

“想額娘沒有。”她懷裏抱着孩子,眼睛裏水汪汪的淚攢着。

“我帶了你平日愛吃的點心來,你吃點兒?”康熙坐在床邊,對着一旁伺立的宮女太監揮揮手。

清韻也不理他,只顧着和女兒在床上玩兒的歡暢。康熙眼裏原有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最後平靜無波。伸手将在床上爬的雲輕抱在懷裏,起身就走。

“你站住。”清韻一急,也不管屋裏有什麽人,直接呵斥道。

“清韻,你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打發人去乾清宮抱雲輕吧。”康熙頭也不會,只扔下這麽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清韻手裏抓着被角,恨恨的盯着早已經不見人的門怒不可遏的把被子掄了出去。

康熙四十三年的選秀在清韻的抗拒與妥協之後結束。“格格,今年的大選都結束了。”

清韻恩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道“封了誰?”

“只冊了兩個答應,在就沒了。”凝露答道,扶着清韻順着青石路轉了個彎。

“那是,和妃嗎?”清韻看着從乾清宮出來往另一個方向走的青衣女子問凝露。

“是。”凝露仔細看了看答道“格格素日對妃嫔不大注意,今兒怎麽一眼就認出了和妃娘娘呢?”

“總覺得她很是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清韻站定原地看着和妃瓜爾佳氏漸行漸遠對着凝露道。

“眉眼間有些像”凝露一頓,笑道“像榮妃娘娘呢。”

清韻聽了嘴角綻出一抹笑意“你說了我才覺得,确實略微有些像額娘。”

“格格走吧,一會小格格等急了。”凝露低頭掩下眼裏一閃而過的光芒,低聲道。清韻點點頭,邁步繼續往乾清宮走。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她到乾清宮看雲輕的時候。剛走到乾清宮院子裏就看見顧問行扶着雲輕在走路,那扭扭曲曲的小模樣很是可愛逗人。

“雲輕,來額娘這裏。”清韻蹲下,對着她伸出手,只見雲輕笑呵呵的往她這邊伸手,嘴裏還吐着口水泡泡。

“阿涅,阿涅”雲輕一邊揮舞着消瘦一邊往清韻這邊走,走的有些急,顧問行一邊扶着她一邊還念叨着“小格格慢點,慢點兒。”

雲輕咯咯的笑,快到近前時撲進了清韻的懷裏,嘴裏一直叫着的‘阿涅’竟然清晰地變成了“額娘”

清韻聽見那聲額娘的時候就沒了反應,好半響只見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康熙笑着搖搖頭,走上來道“雲輕會叫額娘是件高興事兒,哭什麽?”邊說着,他一手抱起雲輕,一手拉起清韻,往西暖閣走。

顧問行是個會看眼色的,對着伺候的太監宮女打了個手勢,便只留下他自己在跟前伺候了。

康熙将雲輕放在臨窗的大炕上,自己拉了清韻坐下,拿着帕子給她擦眼淚,“輕兒會叫額娘是件高興事兒,你怎麽反倒哭了?做了額娘的人,卻越發的像個孩子了。”

清韻從他手機拿了帕子自己擦眼淚“我只是高興,眼淚不知怎麽就掉下來了。”清韻說着,一時間二人原來的嫌隙似乎不存在了一般。清韻将扶着炕幾玩兒的雲輕抱在懷裏“乖女兒,再叫一聲。”

雲輕手裏抓着清韻髻上簪着的流蘇玩兒的正歡,也不理她。清韻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康熙看着她,眼裏有幾分笑意,伸手抱過了雲輕。然後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只聽雲輕清晰的叫了一聲“額娘。”

清韻一愣,看着拽着康熙胡子玩兒的女兒,又看了看康熙“你在捋一下胡子。”

康熙笑意更甚。吧雲輕手裏的胡子又拿出來有捋了捋,便聽雲輕又清晰的叫了一聲“額娘。”然後由拽着康熙的胡子玩兒去了。

清韻記得她進院的時候,她眼角餘光看到康熙在雲輕撲到她懷裏之時也這樣捋過胡子。剛剛,也是“在試一次。”她輕聲道。

康熙笑意愈發盛,按照她說的又做了一次,果真如她所料,雲輕又清晰的交流一聲。清韻看着康熙,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心裏當真是百轉千回。這麽多年的每次見面都帶着怨恨的忽視,她從未注意過他的容顏是否老去,身體是否康健,諸事是否順心。現在這麽看着他,她才發現他的頭發已經有些許發白,眼角也有許多皺紋。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年輕的皇帝,年輕的男人了。想着,眼睛不由得便濕了。

“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又哭了?”正在哄着雲輕玩兒的康熙擡頭見清韻眼睛又紅了,驚訝的道。

“我是不是老?”清韻摸摸自己的臉頰,問道。他見年已經年過三十了。

“你的容顏一直沒有改變過。”康熙看着她,眼裏是慢慢的蕩漾着的溫柔,像是能夠溺斃人的海。“不,你比原來更美。老的,一直都只有朕。”

清韻一時無語,只有晶瑩如玉泉山水一般的淚一滴滴的落下來。半晌,才開口道“雲清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朕還有件事要與你商量。”康熙仿若沒聽見一般講孩子抱給一邊的顧問行帶下去歇覺,一邊看着清韻道“這屆蠍女中我瞧着有幾個有福氣的。老四府上子嗣向來單薄。如今只有弘晖,弘昀,和剛出生的弘時。朕瞧着弘晖也不是個長壽的,這幾個秀女不如擡進老四府上吧。”

清韻聽着,算計着時間。她完全的融入到了這裏,早都忘記了自己知道的一切,若不是康熙今日的話,她怕是也想不起這些。“阿瑪看中了誰家的秀女?”

康熙聽着他的稱呼,眼裏的暖意更甚。她不自覺的叫法也預示着她心裏正在慢慢的改變。“穆哈氏,她爺爺是佛倫。鈕钴祿氏,淩柱的女兒。還有個富察氏。”

“老四府上妻妾本就不多,一下子進去三個怕是不好,阿瑪要是真給恩典,就擇了淩柱家的吧。”清韻擺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說完也就起身“該用晚膳了,我先回了。”

康熙點點頭,看了看時辰。本欲留她一起,可又怕自己太過于急切吓着了他,只能點點頭。

清韻從暖閣出來,正看到凝露和顧問行在浪子底下說話。間或幾句傳進她的耳朵裏。“小格格愛揪着萬歲的龍須玩兒為了這個,皇上的胡子不知掉了幾許聰明,幾日就會叫了看的我都”

清韻回身看了看,康熙負手而立正望着她,眼裏是再熟悉不過的那抹溫柔缱绻。

作者有話要說:月末之前因為有事兒要處理,應該沒時間寫文。所以最遲十一我應該會再上傳一章

☆、陌上開花

“青門柳枝軟無力,東風吹作黃金色。 街前酒薄醉易醒,滿眼春愁消不得。 ”她一身杏黃衣裙站在船頭,迎着風,發絲飄起,肆意的飛舞。

康熙站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聽她吟詩,才開口道“這首不好。”一邊說,一邊将臂彎處搭着的海藍色春綢鬥篷給她披上“你自己不當心,丫頭們也不上心,這麽吹着風怎麽行?”

“才站了一會兒,哪有那麽嬌貴。”她側頭一笑,燦若明珠。擡手将領上的绫帶系好。

康熙看着她放下的手,纖細白嫩,指甲泛着瑩瑩的珠光,不同于後宮女子指甲上的豔麗。食指微動,最後終是伸手将那玉手攥入自己的手中。

她一愣,微微掙脫了一下,他愈發握的用力。她擡頭看他,默默不語。

“剛剛怎麽吟了那首詩?”他握着她的手,心底害怕她發怒,因而手心裏竟然水浸浸的全是汗水。

“有什麽不好嘛?”她淺淺一笑,用左手将自己的帕子舉到他面前。

康熙一愣,随之眼底是難言的笑意。也不接帕子,只把沒握着她手的右手伸到她眼前。“我記得你很是喜歡江南,怎麽到了此間卻吟出了這樣一首愁苦的詩?”

“江南與我總歸是雨季,眷戀着卻還有些清愁。”她嘴角挂着笑,康熙卻覺得随着她嘴裏的清愁,似乎真的有愁散在她的周圍,将他格拒在外。直到她拿着帕子擦他手心裏的汗。

他抓住她的手,連帶着帕子一起握在手裏。像是握了一塊冷玉。涼意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韻兒。”他低聲換她,她垂眸不應,片刻,一滴水光飛下,落在他的拇指處,漸漸下滑,将青藍色絲帕上那白色的花瓣氤氲。

“哭什麽?”他将她攬入懷中,竟覺得四肢百骸一顫抖。這不是肢體的感受,而是靈魂的顫栗。

她搖頭,将臉埋在他懷中,竟然哭的像是個孩子。

康熙懷裏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像是很多年前那個會哄着女兒睡覺的父親一樣溫和慈祥。

清韻嗚咽成聲,心裏有千言萬語,卻不能為他人道。江南是她前世所在,每每倒此都感觸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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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陪着我走,河務不管了嗎?”

“不差這一時,我養着這些人可不是為了事事躬親。”他笑着,随她走在這江南小鎮的青石板路上,身邊是各色的店鋪,還有沿街叫賣的小吃玩物兒。

“老爺,小姐,要不要歇會?”凝露與顧問行跟在二人後面,凝露看看日頭,問道。

“累嗎?”康熙側臉看着她,因為比照別人穿的微微多些,走了這麽一會兒她額頭上已經有微微的細汗,陽光下晶瑩剔透的。“出了汗,去茶樓略坐一下吧。”

她微微點頭。前面不遠便有一個不錯的茶樓,幾人便進去了。清韻剛坐下,便聽身後有人叫了一聲“三姑娘?”語氣很是猶疑,還帶着幾分欣喜。

“青桐?”清韻回身看了看,有些訝異。

“三姑娘還記着我。”青桐笑得很是開心,本欲還說些什麽,只是看看一旁的康熙,他常在上位,身上自有一股難言的威嚴,青桐膽怯,不敢多說。

“你家主子呢?”

“主子在原處,我不過十來看看家下的産業。主子這幾年四處找您都不得結果呢。”

“難為他惦記,只是這次怕是見不得面的。”清韻接過康熙遞過來的茶,握在手裏。

“姑娘若是想漸漸我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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