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3)
輕抱在懷裏道。
“瑪法。”雲輕一首拽着他的胡子,一手拉着他的衣襟兒趴在他肩上蔫蔫兒的。
清韻看看沉默的女兒,又看看躺在床上高熱不退左腮高高腫起的胤衸,嘆息了一聲“我原來知道一個土方子,和太醫的藥方并不沖突,不如試試吧。”她看着外面的陽光,一片燦爛。可是她覺得自己的前方卻是灰暗的一片,找不到一絲光亮。
康熙看着出神的清韻,臉上露出幾分凝思的神色。片刻之後道“你在何處見的方子?”
清韻一愣,牽了牽嘴角“不過是一本早都不記得名字的閑書罷了。”
康熙點頭,看着胤衸皺眉。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吵嚷之聲,他面色一凜,看向顧問行。
顧問行行禮出去,不消片刻就回來了。“是太子爺”
“這個孽障又如何了?”康熙沉聲道,清韻發現雲輕在聽到太子的時候臉色白了一分。
“太子似乎喝醉了酒,和幾個蒙古王爺發生了沖突。”
“叫他進來。”康熙面上多了幾分惱色,聲音也沉了幾分。
清韻見顧問行出去,将雲輕從康熙懷中抱出來。“去和凝露玩兒一會兒。”
凝露見她如此,自然知道個中緣由。領着雲輕出去了。
“兒子見過皇阿瑪,皇姐。”太子一進來便帶了一身的酒氣,顯然沒少喝。她扭臉看康熙,他面上是極其平靜的,并沒什麽表情。
“你十八弟病成這樣,你還有心享樂?”康熙壓低聲音訓斥,怕擾了才睡過去的胤衸。
“十八弟的病自有太醫,不需要兒子操心。”太子道,臉上全無在乎之色。
“你還有沒有兄弟手足之情!”康熙怒喝。抓起炕幾上的蓋碗兒扔了過去。清韻眉頭一跳,看着胤礽側身,茶杯打在他肩上然後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太子的肩頭打濕了一片,還挂着茶葉,很是狼狽。只是他面上卻仍舊挂笑,仿若剛才被打的并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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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蒙古人争執是為了什麽?”
“兒子的人無意沖撞了他們,便不依不饒的,一點兒都不把我這個太子”
“給朕跪下。”康熙不待他說完,暴喝一聲。
“皇阿瑪”床上的胤衸悠悠醒來,嘴裏叫了一聲,有氣而無力。
清韻過去将他抱在懷裏,喂了水,笑着道“小十八醒了,好些沒?”
“皇姐,疼。”十八在她懷裏哼唧了一聲。他沒如何,清韻的眼淚倒是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皇姐不哭,十八還要和雲輕一起給皇姐捉小狐貍玩兒。”十八伸手給她擦眼淚,聲音中再沒有往日的活潑激靈。
“十八還要個皇阿瑪獵鹿做靴子,快些好,阿瑪帶你去獵熊。”康熙伸手撫摸胤衸光滑的額頭,聲音裏滿是父親的慈愛,眼神也是溫和之極的。
“十八弟有皇阿瑪這般疼愛,病愈指日可待。”清韻回頭看他,見他面上滿是譏諷之色。
“你的人是誰沖撞了蒙古人?”康熙突然回頭問,臉上全是厲色。“是那個戲子嗎?”他的聲音裏全是陰郁,聽的人心裏發抖。
“青衣不是戲子,是兒子的人。”胤礽回話,面上竟有不忿之意。
“你養戲子朕放任。如今為了個戲子你倒是敢對朕頂嘴,好,你為了他和蒙古人争執,前些日子還殺了蒙古人的馬。朕倒要看看這是個什麽樣的戲子。”康熙說着,對顧問行道“去,把那個戲子給朕帶來。”
太子猛地看向清韻,清韻被她看得一驚。背後全是冷汗,抱着胤衸的手不覺收緊了幾分。他的眼神太過于犀利,看得她不知所措,唯有閉上眼睛。
“賤民青衣參見吾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清韻聽見那個耳熟的清脆的飽含着無名韻味的聲音,她睜開眼,看見那個男子依舊是一身青袍,跪在那裏卻又掩不住一身風華。
“你擡起頭來。”康熙的聲音裏有着說不出的陰寒。
清韻看見他擡頭,露出秀氣的,肖想十三的臉。只覺得康熙脊背一僵,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能夠感知的到他的怒氣越來越盛。
“拖出去,杖斃。”許久,她聽見康熙從牙縫裏擠出的這五個字,說不出那聲音裏飽含着什麽情緒,憤恨,驚訝,甚至還有懼怕。
“皇阿瑪,青衣有什麽錯,您要”太子聽見此話從地上站起來對着康熙高聲道。
康熙一大步上前,掄起寬厚的手掌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啪’的一聲,聽的清韻覺得自己的臉頰都微微的疼。“畜生,你再多言朕就剮了他,剁成泥喂野狼。”康熙怒視着他,喊道。
清韻感覺的到十八瑟縮了一下,将他抱緊。
“滾回你的大帳去,不許出來。”康熙的手指着帳門口喝道。
清韻看見臨走前太子臉上的不甘和瘋狂,心又沉了幾分。
“畜生,朕怎麽養出來這麽個畜生。”康熙背着手踱步,來回走了兩趟,擡腳将地上的小幾踹翻,自己掀開帳子走了,顧問行看了清韻一眼,緊忙跟上。茶壺茶杯嘩啦啦掉了一地,蓋碗兒滾到簾子底下,在飄動的布簾下轉了幾圈兒,停下。
清韻将胤衸哄睡,從帳子裏出來去找康熙。剛走出去沒幾步,手上一緊,便被人拉到了一個偏僻之處。
“誰?”她心裏一緊,想要張口,卻被捂住了嘴。那人站在她背後,一手環着她的脖子,一手捂着她的嘴。
“是我,皇姐。”太子壓抑的,略微扭曲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氣噴灑在她耳廓,冰涼一片。連帶着她的心也是一寒。
他将她推靠在樹上,整個人壓靠在她身上。“三姐,青衣是你告訴他的?”他的額頭抵着他的額頭,呼出的熱氣打在她的鼻子上,帶着酒的味道。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深沉兒陰郁,像是雷雨前的天空,陰暗的沒有顏色只有一片漆黑。
她搖頭,極是輕微。嗓子像是被人掐着一樣,說不出話來。
“他死了也就死了。”胤礽離開她,笑着說,眼睛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和面對她的時候的深不可測。
“你?”清韻一手撐着樹幹,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有說不出的寒冷和懼怕。比面對康熙更甚。她至少知道康熙無論如何是不會傷害她分毫。可是胤礽,她發現她越來越看不清這個自小一起讀書習字的弟弟。
“他死了有什麽可惜呢?”胤礽回頭看着他,眼裏的光混雜着大量,算計和戲谑“只是青衣長得那般的像你,他竟然能說的出杖斃。”
清韻聽他這話,踉跄了一下,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知道吧?”他說,走到她身邊。唇附在她的耳畔耳語“乾清宮曾經有個宮女,失手燙了他。當時已經說是要攆出去杖責二十的,可是有人說,那宮女眉眼間像你,他竟然就那麽算了。”
“胤礽”清韻逼迫自己開口,帶着顫音。
“噓!”他用食指壓着她的唇,笑着道“不要說話。”他看着他,伸出手從她的頭頂開始一寸寸的撫摸着她的臉,像是在描繪。“真美!”
清韻身上全是疙瘩,臉上猶如千萬條蛇再爬。她想要拍開他的手,可是卻無法動彈。
“三姐,你說他對你到底是安得什麽心思?”他看着她,滿眼的笑意。清韻卻覺得那笑意就像是炭火在烤着她,刀子在紮着她。
“哈哈哈哈”他仰頭望天而笑,然後深深的看她一眼,轉身走開。
清韻看着他的背影,跌坐在地上,心底冰涼一片凄然。一切似乎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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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韻看着懷裏抱着胤衸,滿目悲怆的康熙。地上跪着四五個寒蟬若噤的太醫,身子抖得如篩糠一般。
“朕養你們何用?”康熙緊緊的抱着胤衸,厲聲道。
“臣等無能,臣等萬死。”
清韻閉上眼,深呼吸。這樣的戲碼,這幾天總是上演。胤衸的病情一直不見好,康熙越發的暴躁。
“你們下去吧。”她睜開眼,輕聲說,看着太醫魚貫退出,坐
到了康熙身前。
“阿瑪也要保重,這樣十八的病才好的快。”
“朕寧願折損自己的壽命,只求讓十八平安。”康熙輕輕撫摸十八的頭,滿目凄然的說。
“會好的,會好的。”清韻說着,接過凝露端來的藥碗。裏面是濃濃的板藍根湯汁。她只記得十八得的貌似是腮腺炎,可是除了熬板藍根和通風消毒之外她再想不起別的辦法。
她小心翼翼的将藥給十八喂下,回身看見雲輕走進來,手裏還拿着一大把的野花。
“十八舅舅喜歡雲輕采的花,給十八舅舅看,舅舅肯定高興。”雲輕偎在她懷裏,輕聲說。眼睛裏一閃一閃的,全是希望。
清韻壓抑着自己的心思,點點頭。她現在痛恨自己知道的一切,不能說,只能自己一個人深深埋在心裏的一切。
“把這個喝了。”她伸手接過凝露遞來的另一碗板藍根汁遞給雲輕。腮腺炎傳染,她不能攔着雲輕見十八,能做的只有預防以及祈禱上天不要再給她和他任何折磨。
她看向康熙,默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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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既要照顧十八和雲輕,還要照顧朕,你瘦了不少。”康熙借着燭光看着消瘦的清韻,心疼的握着她的手。
她搖搖頭“只要十八能好,就是讓我怎樣都行。”
康熙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瑪想說什麽?”
康熙搖頭“沒什麽,不過是些閑話。”
不知是板藍根起的作用還是太醫換的方子起了作用,胤衸的高熱和腮腫都消了一些。康熙終日不見笑容的臉上也多了絲笑意,準備着過幾天便要回京。康熙看着這樣的康熙,心裏萬般不是滋味。
“韻兒,你近來似乎又有意疏遠朕。”康熙看着與自己對面對弈的清韻,說道。
清韻落下一子,笑道“并沒有,是阿瑪多心了。”
康熙看着她手裏的棋子久久不曾落下,最後張了張嘴,仍舊不曾出聲。
“皇姐,這次沒有捉到小狐貍,下次來的時候十八一定給你捉狐貍。”胤衸趴在清韻膝頭,看着馬車外的風景,輕聲說。
清韻心裏一疼,眼裏的淚險些落下來。她沉靜了一會兒道。“三姐早就過了喜歡養狐貍的年紀,十八只要健健康康的,三姐便很開心了。”她拍着他的頭,眼眶微紅。
“可是十八答應了雲輕一起一起捉狐貍給你的。”胤衸的眼睛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雲輕也不給三姐捉狐貍了,雲輕只喜歡十八舅舅身體康泰。”清韻将他抱在懷裏,頭輕輕壓在他的肩上,掩藏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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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韻将外衣套好,伸手撩了撩半幹的頭發。之間凝露從帳子外頭急沖沖的走進來。
“格格,十八阿哥不好了。”清韻心裏咯噔一聲,也顧不上頭發梳沒梳,快步的往外走。
凝露将衣架上的披風拿下來追着她給她披上“您慢點兒,還沒有太嚴重。只是病狀又反複了。”
清韻不應聲,快進胤衸帳子的時候卻猛然停住腳步,深呼吸了幾次。
“格格,怎麽了?”
清韻搖頭,扶着她的手進去。康熙正抱着胤衸坐在床上,一臉的怒氣中參雜着無奈和心疼。
“阿瑪。”清韻坐到床邊,伸手摸摸胤衸的頭,滾燙滾燙的。“可服了退熱的藥?去熬濃濃的板藍根來?找仙人掌,搗爛了敷在臉上。”她一疊聲的吩咐,聲音裏有止不住的顫音。話音剛落,便見太子為首的幾個年長的阿哥進來。別人還好,面上都有愁色,只有太子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清韻看他一眼,拿涼手巾放在十八額頭上。
“請皇阿瑪去歇息,此處自有兒臣照顧。”十三躬身道,聲音謙遜寧和。一旁的顧問行和衆人也都如此相勸。康熙這幾日也是着實不必往常,白日裏用膳極少,晚上多斯難免,他本已上了些年紀,再加上十八的病情反複,這會兒倒是真真挺不住。見衆人如此規勸,也便将胤衸放下起身要回自己的禦帳。
“三姐不如也休息去吧,今日姐姐為十八勞心勞力瘦了不少。此處有老十三也是妥當的。”胤礽突然開口,語氣溫和,說不出的親切,可清韻卻覺得他陰陽怪氣,說不出的不妥。
康熙回頭看她,語氣裏心疼帶着責備“頭發都沒絞幹,就出來。仔細得了風寒,朕還要”康熙嘆息一聲,對着她伸手“和朕一起歇着去吧。”
清韻無奈,只得起身。臨行前叮囑胤祥一旦有事便立即叫她。
康熙拉着她坐到榻上,拿了手巾給她擦頭發。“你自己若是不注意,再有個好歹,朕便更是憂心。”
清韻笑笑,擡手握着他的手“我知道,總不會叫你為我憂心。”
康熙放下手巾,從後面環住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每一件事是讓朕省心的,朕這些年對胤礽算是白白廢了心思,當真失望之極!”
清韻垂頭看着自己腰間康熙的手,輕聲道“他不對,你多教訓就是,不用這樣失望。”她擡頭,想要對他笑笑。整個人卻僵在了那裏。
斜對角的帳子裂縫中,她看見一只眼睛。散發着鬼火一樣的幽光,又像蛇一樣的陰暗,鷹一樣的銳利。那眸子裏似乎有笑意,看着她,像是在打招呼。她的脊背一僵,再也動彈不得,似乎連呼吸都已經凝結,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只有那只眼睛定格在她的腦子裏。
她只知道像是從世界的另一頭傳來康熙的呼喝聲,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然後那只眼睛消失不見,她重新找到呼吸和感知,耳邊是金戈碰擊的聲音,聽的她心裏亂跳一如擂鼓。
這一章寫的我筋疲力盡,還不知道寫的怎麽樣~~~o(╯□╰)o
☆、一廢太子
清韻坐在榻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子。他臉上仍舊還是那樣的平和,看着她的眸中帶着笑,并不像是被抓,更像是在乾清宮中的家宴一樣。
此刻帳中只有跪在地上的胤礽,康熙以及清韻三人。
康熙站在他面前,臉上陰郁的仿若能夠滴出水來。“你窺視朕躬,所謂何?”
清韻聽見康熙的聲音,陰冷的仿佛冰一樣。他的眼睛裏滿是夾雜着失望憤怒和暴躁。
“兒子不曾窺視皇阿瑪聖躬。”胤礽回答,聲音平靜,面上帶笑。
康熙在他來回來回踱步,腳步淩亂兒慌張。“你說沒有?那朕問你,那個裂縫是怎麽回事兒,那雙眼睛又是誰?難道朕還認不出你嗎?”
太子不語,只是平視着對面的清韻。那雙眸子裏仍舊有着笑意。
“朕問你話呢!”康熙見他看清韻,眸光一閃,擡腿便是一腳,踹在了胤礽的腰際。清韻眉頭一跳,覺得自己的腰隐隐作疼。
“兒子只不過是看看皇阿瑪是否安寝。”胤礽自己起來跪好,沉聲回答。面上眼裏的笑容都已經不見,有的只是沉靜如水。
“看朕是否安寝?”康熙重複了一遍,聲音陰沉的厲害,是她這些年從未曾聽到的。
“你到底要看什麽?”康熙陡然撩袍蹲下,與胤礽平視。一只手掐着他的喉嚨“你是看朕是死是活還是如何?”
胤礽被他掐的說不出話來,可是眼睛卻毫不避讓的與康熙相對,甚至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還帶上了一絲笑容。只是因為呼吸困難,那笑容變得扭曲猙獰,看得人心裏發寒。
“說,你到底要窺視朕什麽?”康熙聲色俱厲,一邊說一邊将他甩在地上,可見憤怒之極。
太子匍匐在地攤上,看着康熙無聲的笑,漸漸的聲音越發的大起來,越發的喪心病狂起來。“皇阿瑪,你要兒子說是麽?”他一只手撐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康熙的眼裏全是瘋狂之色。
“兒子也想問問您!”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康熙。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榻上的清韻,清韻被他突然一指,渾身一個激靈,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兒子問您,您對她,愛新覺羅·清韻。我的三姐,你的女兒安得什麽心思?”他看着康熙的眼裏全是飽含着探究,窺視的瘋狂,就像是一個瘋子,終于找到了能夠引發他興趣的東西一樣。他的眼神火熱,散發着不同往常的詭異的氣息,清韻覺得那雙眼睛就像是一雙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心,用力的攥着,想要攥爆了一樣。
“畜生,你在說什麽!”康熙有片刻的死寂,然後看着胤礽怒道。聲音裏有着不易察覺的恐慌和錯亂。清韻聽的出來,那樣的細微,可是她那麽餓了解他,如何聽不出。
“兒子在說什麽您最清楚!”胤礽收回指着清韻的手,看着康熙。“皇阿瑪,你愛她嗎?愛嗎?既然愛為什麽當年遠嫁她?為什麽讓人殺了她的孩子?現在你又為什麽對她這麽溫柔?”他問,聲音越發的清,幾近耳語,可是每一個字多康熙和清韻而言都像是重錘一樣,深深的砸在心上。
“畜生,你··你··”康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清韻看着他的背影一抖一抖的哆嗦着,知道他是氣極了。
“胤礽···”清韻開口,聲音輕的連她自己都聽不見。可是太子卻看了過來,眼裏的瘋狂詭異的光漸漸消退,變的平靜,可是那平靜裏又參雜了什麽,清韻看不懂。
“三姐,你不恨他麽?”他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問的那樣輕,那樣輕。“你真的就一點都不恨麽?”
清韻搖頭,極其輕微的搖頭,每一下動作都耗費着她所有的力氣,她說不出話來,除了搖頭也做不了其他。
康熙似乎此刻才從那樣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猛地轉身将太子拉到身前便是一個巴掌扇了下去,力氣出氣的大,清韻看見胤礽嘴角有着微微鮮紅色痕跡。“夠了!你鬧得還不夠嗎?”
“兒子鬧?兒子這樣難道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太子伸出舌頭将嘴角的血跡舔了舔,像是個吃人的妖精。“皇阿瑪,您說。兒子這樣怪誰?”他将臉逼近康熙,嘴裏的話說的愈發的輕起來,清韻只能看見他開合的嘴唇,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皇阿瑪,你愛她的是不是?後宮裏所有的女人對您來說不過是玩物,是權衡朝堂的工具,是因為我美麗的三姐,對嗎?”太子在康熙耳邊呢喃,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胤祥那樣的得您心,也是因為長得像清韻,還有您的新寵···”
“你要是想死,正成全你!”康熙暴喝一聲,又是一巴掌掄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胤礽笑,仰頭看着明黃色的帳頂。笑聲凄厲兒破裂,像是深夜裏傳來的烏鴉叫聲,那樣的瘆人。“皇阿瑪,惱羞成怒了嗎?您要殺了兒臣了嗎?呵呵呵···”
“顧問行!”康熙在胤礽的笑聲中沖着帳外大喊。
“奴才在。”顧問行聞聲進來,寒蟬若噤的邁着步子。
“綁了他,堵了嘴給朕派人看着。”他來回踱步,那樣的煩躁不安和憤怒。
“皇阿瑪,您要殺了兒臣麽?要殺了兒臣麽?要···”太子的聲音在侍衛手中白色的帕子下消失,然後被五花大綁的帶了出去。
整個帳篷陷入了極其安靜的狀态,只有康熙來回踱步間,衣料相互摩擦的窸窣聲。清韻看着他,腦海裏一片空白。她以手支榻想要起身,可只是剛剛離開一點兒,便有跌了回去。
“韻兒!”康熙幾步過來,扶着她的肩。眼裏還有未消得餘怒和那樣錯綜複雜的情緒。
“阿瑪··”她張口,只見唇邊開合,卻沒有聲音。只是眼淚刷拉拉的落下啦。打在他黑色的常服袖子上。
他坐在她身前,将她整個人擁入懷中,只是那麽抱着,久久不曾開言。
“阿瑪,我想去看看小十八。”許久之後,她的淚落盡,輕聲道。
康熙将她放開,點頭。然後看着她緩緩地走出,腳步遲緩而沉重。
清韻從帳子裏出來,之間帳前火把閃迎,亮如白晝。寬闊之處跪了很多人,随駕的諸王貝勒,王公大臣。她看到大阿哥等人也在列,臉年紀尚小的十六十七也在。她扭頭,看見侍立帳邊的顧問行。“谙達讓人送了十六十七回去吧。”
顧問行點頭,清韻邁步往十八帳子走。遠遠地便看見雲輕被一人抱在懷中,凝露跟在身後。待到了近前才發現是年方十八歲的顯親王衍璜。
“給三格格請安。”
“王爺不必客氣。”清韻回禮。看着女兒“還不快下來,讓親王抱着你成什麽體統?”
“三格格不要訓斥小格格,論起來我還是哥哥,抱着妹妹也是理所應當。”衍璜笑着将雲輕放下說,年輕英俊的面容在火把下顯得熠熠生輝。
“有勞親王。”清韻牽着雲輕的手道,有低頭看女兒“和額娘一起去看十八舅舅嗎?”
雲輕點頭,和清韻往前走,走了既不回頭對着仍舊站在原地的衍璜道“衍璜哥哥別忘了,明年給雲輕捉小狐貍。”
衍璜應了一聲。清韻低頭看着嘴角終于有了幾分笑容的女兒,陰郁的心情也略微好了幾分。看向凝露“怎麽和顯親王遇到一處去了?”
“奴婢帶着小格格去溪邊采花,剛好遇見巡視回來的顯親王。顯親王見小格格悶悶不樂,便把路上随手捉了的活兔子給格格拿着玩兒。哪裏成想咱們小格格倒是和顯親王投緣,顯親王也陪了這麽久,所以便一處回來了。”
清韻點頭,心裏微微放心。向來顯親王一脈也不會卷入皇儲之争,畢竟當年他們先祖豪格的例子是擺在那裏的。
“十八舅舅。”雲輕跑過去趴在十八的床邊輕聲喚他,一旁的太醫對着清韻行禮。
“十八到底如何,也請太醫說個實話。好讓我早些有個準備。”清韻看着床上兩腮高高腫起的十八,心底微微的泛着苦澀,發着疼。
太醫躊躇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只怕光景不好。十八阿哥□已經腫脹發紅,臣等也是回天乏術,所以請格格禀明聖上,早作準備。”
清韻一驚,她最初不過猜測十八是腮腺炎引發的腦炎,如今看來應該還有睾-丸炎。“知道了,你下去吧。”
清韻走到床邊坐下,十八已經醒來,正和雲輕說話,聲音小的清韻要靠近,才能夠聽的清楚。
“皇姐”見她過來,十八笑了笑,牽動臉上的肌肉引動了疼痛感,眉頭皺了起來。清韻點頭,伸手握着他小小的手。
“我是不是要死了?”十八問,眼睛蓄滿了淚水,丢溜溜的打着轉,然後滑下來。清韻心裏一疼,紅着眼圈拿帕子給他輕輕的擦眼淚。
“十八要健健康康的活着才好。你還沒給三姐捉狐貍。”她說,眼淚掉下來,打在十八的脖子上。
“皇姐不哭,十八會好起來的。”十八說,聲音虛弱之極。
“十八舅舅快睡覺吧,明早起來就能好了。”雲輕用手輕輕的擦着十八臉上的眼淚,說道。“瑪法說明兒就能到布爾哈蘇臺行宮了,那裏有漂亮的薔薇花。讓額娘給我們做糕點吃。”
十八點頭,聽話的閉上了眼睛。雲輕偎在她懷裏,不再說話。
“若是十八能夠安康,便是要我去了也好。”她拍着雲輕的頭,輕聲道。她所求又豈止是十八安康,她更希望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三姐萬萬不可說此話。”
清韻回頭,看見一身玉色長袍的老八站在那裏,當真是君子溫潤如玉。她一時間以為站在燈下的是容若,是那個她許久不曾想起的授業恩師。
她将臉上的淚擦幹,笑道“你怎麽過來了?”
“皇阿瑪讓我們散了,明兒早起啓程。臣弟擔心十八弟,就過來看看,不想皇姐還在這裏。”
“我也只是過來看看。”清韻看了一眼十八,嘆息道。
“三姐還是去照顧父皇吧,父皇今日的氣怕是大了。”胤禩向前走了幾步說道。
清韻點頭,起身拉着雲輕出來。“你帶着雲輕霧睡吧,我看看阿瑪去。”她将女兒的手交給凝露,獨自一人往康熙帳前去。
剛到帳前,便聽裏面嘩啦啦的瓷器碎裂的聲音。她輕聲走進去,帳子裏只有康熙背手站在桌前,顧問行躬身在一旁。一旁兒臂粗的蠟燭突然間‘噼啪’一聲調了個燭花,清韻的心便跟着一顫。
康熙揮揮手,顧問行悄悄的退了下去。清韻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那堆碎片前,蹲身去拾。斜刺裏康熙的手伸過來,将她的手握住,拉起來擁入懷中。
她覺得自己的頸間一濕,然後是康熙低沉兒蒼老的聲音“朕的這些兒子,怎麽沒有一個省心的!”
☆、混亂不堪(一)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皇帝禦駕一行到達布爾哈蘇臺行宮。清韻看着窗外陰暗的天空,呆呆的坐在榻上。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外面的天一樣陰郁,還充斥着無奈和無力···
她的脖子上似乎還有康熙所流下來的眼淚的餘溫,那樣的熱,灼燒着她的皮膚還有心。
他說“朕的兒子怎麽都這麽的不省心!”
他說“朕疼如此愛十三,哪成想他不為太子求情,反而竟然來告訴朕太子夜夜逼近帷帳已有近十日!。”
他說“朕養的不是兒子,二十一群對着朕的龍椅虎視眈眈的狼。”
他說“胤礽夜夜窺視朕的帳內,是要鸩毒朕好取而代之嗎!
他說“韻兒,朕痛心啊!”
他說·····
清韻的眼淚默默地留下來,一滴一滴的順着她消瘦的下巴落下。宮門前康熙召集了諸王,大臣,侍衛等人,談及太子廢除一事。清韻知道,一廢太子不過是以後諸多紛争的開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在這期中起到了什麽樣的作用。
不由得她又想起了太子的那番話?恨嗎?恨過他嗎?恨過的,可是因為還愛着所以才會恨。如今,不過是霧散後,千帆過後的沉寂。他和她似乎是注定了的情劫孽債,今生無力相抗!
那太子呢?胤礽又是看出了什麽,才會那樣的質問康熙和她?愛嗎?恨嗎?他問的那樣的直白而隐晦,既可用于父女之間,似乎又可以用于康熙與她之間!胤礽是看出來還是沒有看出來?她苦苦思考,不得結果。若是看出,他從不曾表示出來,若是沒看出,他又是那樣的問。清韻覺得頭疼,她一直以為太子不過是因為底下衆弟弟實權和野心太過,康熙又管教的嚴,所以才會這般暴虐,可如今她卻是越發的看不明白他了,他的眼神,言語和行為都是那樣的癫狂,她想不明白,如何都是想不明白的。
“格格,怎麽有哭了起來?”凝露手裏端着白淨的瓷碗進來,看見清韻垂淚,嘆息了一聲。“格格這幾日為了十八阿哥和皇上勞心勞力,飯也不怎麽吃。顧谙達讓我炖了參湯給您。”
清韻看着眼前冒着熱氣的湯,搖搖頭“我如何吃的下。”
“總是要吃的,不然十八阿哥還沒好,您的身子倒是要垮了。”凝露竟參湯放下,溫和的勸着。她比清韻還要打上兩歲如今已是年近四十,梳着団髻顯得溫和可親,眼角上也已經有些許皺紋。
“十八···”他剛開口,便見一個太醫匆匆進來,跪在地上給清韻行禮。清韻見他面上顏色,心便是一沉。
“回禀三公主,十八阿哥···薨逝!”
她心一顫,用手去抓炕幾的一角,袖子将白瓷淨碗掃落,撒了一地的湯水,那碗也是摔個粉碎,尖銳的瓷片好像紮在她的心頭一樣。
“格格!”凝露看着她,虛扶了一把。
“先別告訴皇上,我去看看。”許久之後,清韻撐着炕幾起身,聲音低沉的對太醫道。凝露在一邊攙着她,往門前走。只是才到了門邊,便看見衆人攙扶着康熙過來,她心底又是一沉,此刻算是真正的墜入了萬丈深淵。
凝露扶着她站道門邊,看着皇子大臣扶着康熙躺倒床上。衆人皆跪在地上,唯有她一人倚門而立。
“兒子請皇阿瑪節哀,胤礽既無兄弟友愛,又欲分皇阿瑪權柄。今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跪在最前面的大阿哥胤褆一邊叩首一邊道。
清韻心頭一突,只見康熙随手扯了一個枕頭過來對着胤褆砸去,嘴還大聲訓斥“胤礽毫無兄弟友愛,你便有?”他坐在床上,再無往日威嚴之象,只有龍鐘老态,滿身蒼然。“不必出自朕手是什麽意思?你要親手殺了胤礽?殺了你弟弟不成?”康熙指着他,下巴上的胡子顫抖着,雙目瞪着,滿臉的怒色憤恨。“你要殺你親弟弟?朕問你?你的君臣大義,父子至情都在哪裏?可見你剛才所說說國法天理皆所不容!你是長子竟然在衆弟弟面前說出這等話來,朕問你,你的中意孝悌都到哪裏去了?”
康熙的聲音越發的急厲起來,語氣陰沉而尖刻,指着胤褆的手微微發着抖。一旁跪着的大臣皇子寒蟬若噤,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朕前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