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7)

憶着她故去的青春。匆匆數十載,她愛的恨得,抱怨的似乎都是那一個人,可對不起的确實良多。

“格格這話說的美得叫人生氣。”內鈕钴祿将手中的果子放下,語氣裏調侃居多。“您也不放眼看看,到了您這個年紀有誰還有這般的容貌,說您和雲輕是姊妹都是行的。”

“不老的是容顏,蒼老的是心。”她看着那叢釋放的紅牡丹幽幽的說,她時常想着自己的前世,兩世為人。都是這樣糾纏牽絆這血緣情愛走過。她無從知道對錯,似乎也無法判斷對錯。

凝露從來不知道在她這樣嘆息的時候該如何接話兒,亦或許她的沉默才是最好的态度。“格格,快到進宮的時辰了。”

“早些走吧,叫了攆轎仍舊把我在宮門前放下。”她起身,走路是有幾分掩飾的踉跄,腿腳似乎變得麻木了些。

“您最近腿疾又犯,何苦受罪要走那一程子路去。”凝露将那薄薄的毯子搭在臂彎扶着她緩慢的走着。似乎是因為年紀的關系,她的腿疾愈發的厲害,往常到了春天便見好,最近确實拖拖拉拉的一直要到六七月份才能舒坦一些。

“上次不過一個小小的風寒太醫院便被罵了個遍,這個是治不得的病,不必再為累及無辜了。”她輕聲說,毫不在乎。“我瞧着那虎骨酒倒是不錯,你讓人裝上給老十三送去,他的鶴膝風不比我這個強到哪裏去。”

凝露記下,又打發丫頭去被轎攆,才服侍着她換了衣衫出去。剛進乾清宮便看見顧問行在西暖閣門前打轉轉,與平時的穩重完全不同。見她過來擺了擺手,用手指比了個二,清韻便知道是太子。只得到園子左側的石凳上坐下等着,膝蓋處微微的發疼,脹熱。

“太子又怎麽了?”她坐下問

“倒不全幹太子的事兒,戶部的幾位大人貪了銀子,萬歲爺很是惱火,也不知怎麽牽扯上了太子,皇上此刻正訓斥呢。”顧問行回話,一邊把小宮女送來的茶端給她,清韻不過喝了兩三口,暖閣的簾子一打太子從屋內從容的出來。臉上極是平靜,還帶着笑容,倒是一點兒不見被訓斥的樣子。

見了清韻倒是未語先笑。“三姐近來可好,一切安心?”

清韻聽他這麽問,只覺得脊背生寒。卻仍是笑着點點頭,只是心裏卻是忐忑不安的不知在面對胤礽的時候該如何是好,即便她心裏隐隐知道胤礽不會害他。“一切都好。”

“三姐安,胤礽也心安。”他笑着,眤了顧問行一眼,邁步離開。清韻聽見他這麽說,心裏一愣,看着胤礽離開的背影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格格,進去吧。”顧問行看了一會兒說,清韻點頭進去,竟然發現康熙面上也是平和之極。她驚訝,卻不問,只是坐在那看着康熙忙,自己随手拿了書來看。靜谧的陽光下顯得溫馨從容。

翌日,清韻人在宮外府中,便聽得了消息。耿額被判絞監候,秋後處決;判托合齊淩遲處死,而齊世武則是被鐵定釘于牆上。清韻驚聞,只覺得四肢發寒,遍體生寒。連拿着繡花針的手都是微微的抖着的。

未幾日又傳來齊世武哀嚎而亡的消息,清韻覺得心裏越發的冷。不過時隔兩日,托合齊病死獄中,康熙下旨将其挫骨揚灰不準收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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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戶部貪污案過後,已是五月。康熙便帶着衆皇子大臣浩浩蕩蕩的趕往了塞外。因為腿疾複發一事康熙終究還是知道了,她便仍舊留在京中。為此責罰了太醫院以及她府上的一衆人等,發了一通火。臨行前雖然留下了最好的太醫,卻仍舊千叮咛萬囑咐,像極了一個啰嗦的老頭,弄得清韻不知如何是好。

“三姐可知塞外上并不太平?”胤禛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漱口淨手之後問道。

“我雖與阿瑪書信往來,只是從來不提這些。”她輕聲道,其實康謝所寫的書信之中是曾提起過胤礽,語氣中顯然帶着憤怒不滿和無可奈何的絕望,她也知道,即将,胤礽也該贏來了他人生的又一個低谷,并持續一生。

“太子多番與蒙古人發生沖突,言辭無狀頂撞皇阿瑪。只怕是不大好。”他背着手站到炕邊看着窗外的花輕聲道,聽不出語氣中的喜怒哀樂。

“順其自然吧,這一切早有定數,争與不争皆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她說,語帶惆悵,似乎有着無限的感慨哀思。

九月初康熙禦駕從草原上往京中趕回,于二十八日到達京中。越兩日,九月三十,康熙再次下诏将太子廢黜,拘禁于鹹安宮中。胤礽成為了歷史上唯一一個兩廢兩立的太子。康熙在乾清宮中對諸皇子道:“皇太子胤礽自複立以來,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業斷不可托付此人。康熙帝奏知皇太後以後,便命人将允礽拘執看守”

康熙此處廢黜太子與上次全然不同,今次面上毫無悲戚之色,一切行動飲食一如往昔。只是只有清韻知道他心裏如何痛苦不堪,不然也不會在無人時拉着她的手問‘朕怎麽便養出來這麽個不孝子。’那聲音沉疴老邁,蘊含着無盡的蕭索悲戚,聽的她心裏隐隐發疼。

不孝子?清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太子之所以如此,康熙是有極大地責任的,只是這個時候,她如何忍心再雪上加霜呢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有些突發狀況,所以進來沒有更文,真是對不起大家

☆、斃鷹

作者有話要說:很抱歉,淺桑把文又停了這麽久。真的沒有辦法,我最近的心情糟的難以形容。哥哥車禍去世,家裏亂成了一鍋粥。小侄女才四歲半,還什麽都不懂,拉着我問爸爸怎麽了,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

淺桑的心境調整的差不多了,文我會盡量更新,三世也應該結文了。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再廢太子一事告宗廟,昭示天下。人前的康熙又成了那個英明睿智殺伐果斷地康熙,只是行舉之間,清韻似乎看到了一絲絲暴虐的影子。乾清宮之中似乎人人自危,行動舉止之間不敢出任何錯處,否則重則無命,輕了也是要半條命下去。還不許呼痛,否則必是要打死的。

清韻在一旁看着即痛且懼,痛的是他如此只怕傷的終歸是他,有那樣一腔郁火不得發洩,若是有個好歹,當真···懼的是他會一直這樣下去,到時候不知是何景象。

好在這種情況在年關臨近的時候有所好轉,她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不那麽提心吊膽。也不知道是朝臣中哪位想出的主意,言說五十二年便為康熙六旬萬壽,便要着急皇親國戚,以及民間超過六十歲以上之老者進京賜宴,以顯隆恩浩蕩同樣恭祝皇帝萬壽無疆。

康熙聞後龍心大悅,下了朝一一說給清韻聽。清韻見他如此,心總算放下了。也知道這是最初始的千叟宴,而之後,康熙六十一年一次。到了乾隆那裏仍舊有兩次。

康熙五十二年在還算愉快的氣氛中到來,期間有大臣上折子請立太子,皆被駁回。皇宮大內之中也為了即将到來的萬壽節和千叟宴忙碌中,幾乎沒什麽還記得良妃那樣一個溫婉沉靜的女子,便是奉安也不算隆重。清韻不知道自己是帶着什麽樣的情緒看着胤禩走出紫禁城的,也許是對胤禩的憂心,或許是對良妃的可憐,甚至是對皇宮隐隐之中的厭惡,也或者這幾種感覺兼而有之。總之,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酸酸澀澀的難受,只是,似乎眼淚再沒有以前那樣容易掉下來。

這一年似乎過得格外清淨平和,當然,一切都是在清韻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前提之下。她慣常做的只是手持佛珠閉目誦經,似乎真的能夠體會佛經中那些深奧晦澀的經理。康熙看着她,時常說她性子越發的恬淡了,就連周身的氣度,都似乎帶着股子安詳。她也只是但笑不語,只是覺得身子骨似乎越來越不好了,一入冬便大病小災的不斷,哩哩啦啦的一直到了康熙五十三年三月份才徹底好了個利索,人清減了不少,康熙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便是心裏着急,也沒有個好法子,只能一味的處置太醫,聊發心中積郁。

一年之間,康熙曾幾次與清韻談及朝堂之上請立太子一事。衆人名言暗語的皆是推崇八阿哥胤禩,胤禩表面推辭,實則明裏暗裏卻是與大臣之間聯絡異常頻繁。清韻看着康熙緊皺的眉,耳裏是他疲憊而略帶頹然的聲音,心裏隐隐泛着疼。前世她一直會隐隐的責怪康熙對胤禩的無情,可是如今真的自己深陷其中,卻覺得一切雖然苦悶,卻又是必然。她無法用言語來安慰他,只能像是母親一樣将康熙攬于自己懷中,輕輕拍打着他的背。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真正的安慰一點兒吧。做一個皇帝不易,作為一個明君更是難上加難!

清韻再次回到自己的公主府時已是流火的六月天,康熙塞外避暑她并沒有跟着一同前去。不知道是不是早前清韻對康熙所說的虧欠之言讓康熙也覺得有了幾許愧疚,烏爾衮近兩年來并沒有在戍邊。每年一半時間在京城,一半時間在巴林,倒也算過的逍遙自在。霖布俨然已經成為了大小夥子,樣貌像極的烏爾衮,只有嘴巴像諾敏。對清韻一直以母呼之,很是敬重。

“母親喝茶。”霖布接過小丫頭子手裏的蓋碗恭敬的遞給清韻。他是前兒才從塞上過來的,為的便是看看清韻。

“你娘可好?”她喝了一口茶問,看着霖布高壯的身子,仿若又看到了多年前仍舊年輕的烏爾衮。

“娘親很好,母親無需惦念。只是經常想念母親,對兒子說母親待人極好,讓兒子孝敬。”

清韻點頭,諾敏是個漂亮聰明的女子,甚至較之其他的蒙族女子還有些不同尋常的溫和。對自己,對烏爾衮都是真心好的,尤其是把霖布教育的如此好。“你妹妹知道你來,吵着要回來。不過被太後留住了,要晚些才能出宮。”

想起女兒,清韻不覺得嘴角勾起一絲溫柔的笑。那樣母性的溫和缱绻像是溫和的陽光一樣,閃耀在屋內。康熙怕自己在京孤寂,便将雲輕留下,有女兒在身邊的日子卻是充實了許多,連帶着時日過的也快了。

雲輕已經是十二歲的女孩子,容貌與清韻越發的像,只是氣度上比清韻更多了活潑。也許是因為常年與康熙相處,清韻總覺得女兒有時候行動眉眼之間與他極其的相似。

“哥,你可來了。就不想我麽?”人還沒從進來,清脆如銀鈴兒一般的聲音便傳了進來,歡快的,嬌嗔的女兒之聲。清韻一邊搖頭一邊笑着對霖布說“她越發的沒個女兒樣子。”

“妹妹是活潑。”霖布起身看着一身粉色旗裝的女孩快步走進來,看見自己便是粲然一笑,撲了過來。

“哥,想我沒?”

霖布抱着她的腰把人輪了一圈,才放下,用手撥了撥她齊眉的劉海。“想,這麽可愛漂亮的妹妹,怎麽不想。”

“也不知道你的禮儀學到哪裏去了,要是讓宮中的嬷嬷看見,有的你耳朵受。”清韻嗔怪道,可是語氣卻滿是愛憐。

“看見哥哥高興才這樣的。”做了個鬼臉,環着霖布的手道“哥,去跑馬吧。”

霖布笑着看看清韻,見她點頭,告了禮,帶着雲輕去了。清韻看着二人的背影,心底一陣欣慰,就是自己将來去了,也有霖布照顧雲輕。

九月末,康熙一行浩浩蕩蕩回京,霖布也回了巴林。清韻看着飄落下的黃葉,心境淡然之極。也許早些年間她還會抱着對前路的迷茫,只是這幾年卻越發的淡然了起來,透着随遇而安的味道在其中。

十一月初,康熙率衆子前往熱河巡視,清韻也跟随在側。外面雖然風雪交加,車內卻是溫暖如春。她穿着內裏是狐皮的比肩,覺得鼻尖微微有些汗意,随手把書放了,拿帕子擦。康熙擡頭看了她一眼,“熱了。”

“有點兒。”

“忍耐些吧,下了車不暖和。看着了寒。”康熙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說道。清韻點頭,嘴角挂着淺笑。兩個之間似乎早過了那種轟轟烈烈的感覺,唯有恬淡安靜了。

“老四倒是越發的像你了,似乎要做隐歸田園的高士。”康熙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手裏仍舊握着她的手慢慢的輕輕揉捏,話說的很輕。

清韻側頭看了看她,然後輕聲道“老四做不成真隐士。衙門裏的差事他向來處理的很好,隐士乃是隐居不仕之士,胤禛做不到的。”

康熙揉捏着她手指的動作一頓,随即又恢複如初。“朕的兒子,沒有誰能夠做的了隐士。”

清韻心頭一痛,知道他說這話裏有幾多無奈,幾多憂心。可她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反手将他的手握緊,牢牢地攥在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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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一行人至密雲縣境內。清韻看着這燕山山腳下的地界,倒覺得景致還算不錯。因為在此處休整,所以停留的時間遍照別處要長,留在京中的幾個皇子貝勒紛紛前來請安。卻唯獨不見八阿哥,只是派了太監來回明,因為是其母良妃辭世二周年忌日,祭奠母親,便不能來請安。只在湯泉恭候康熙禦駕一同回京。

康熙聽那太監說罷,擺擺手讓他走了。良久之後回身道“胤禩優柔太過,良妃故去半年之久行走仍需攙扶,如今又去祭奠。當真···”

清韻不待他說完,便笑道“阿瑪向來重孝道,怎麽這會反倒說起胤禩來。他思母情深,可以理解的。”

康熙看着說完話便又低頭去看書的清韻,搖搖頭,将視線重新落回折子上。

清韻緊了緊身上的狐皮大氅,腳步輕盈的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遠處兩匹匹棗紅色的馬正跑來,馬上紅色人影依稀可見。到了近處才發現是雲輕和衍潢兩個人。

“額娘”

“公主”

二人下馬到清韻面前行禮,清韻看着披着紅色兔毛大氅,臉上還帶着騎馬後的潮紅的女兒,又看看一旁沉穩的衍潢。心裏有什麽東西,不确定的搖擺着。

“大早上的去就去跑馬,也不嫌冷。”對衍潢點點頭,清韻笑着說女兒,伸手握了握她拿馬鞭的手,有些涼。

“才不冷呢,這會身上還有汗,若不是衍潢哥哥不許女兒把大氅脫了,女兒早不穿這累贅了。”雲輕說,像是個對母親撒嬌的小女兒,手上乖巧的接過了清韻給她的手爐。

“你皇瑪法正找你呢,哪裏成想你是去跑馬了。”清韻摸摸她微紅的臉蛋兒,是不涼。

“瑪法找我?”雲輕反問了一句,“瑪法說今兒讓我背書給他聽的,我忘記了。額娘我先回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往行在處跑,還不忘了回身沖衍潢道“衍潢哥哥,明兒帶我去射雀兒,可別忘了。”

清韻好笑的看着跑遠的女兒,回身看了看衍潢。年紀略微比自己要小上□歲,很是莊重,還帶着溫和的貴氣。四十一年襲了顯親王的爵位,如今已有十二年之久。

“我記得顯親王還沒有福晉吧。”清韻往前走了幾步,輕聲道。

“公主記得不差,我尚無嫡,側福晉。”衍潢跟在她身後,放緩了腳步。

“王爺年紀不小,怎麽還···”

“嫡福晉富察氏七年前病故,便不曾續弦。”衍潢低着頭,眼裏看着的是清韻鴉青色大氅的下擺。

“耽誤王爺如此之久,得罪了。”清韻站定回身笑着道,語氣仍舊溫和。

衍潢行了個拱手禮,轉身離開。清韻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良久之後覺得兩頰發涼,才再次邁步。

~~~~~~

十一月二十六日,胤禩派人送來了兩只海東青,作為禮物給康熙。清韻看着蒙着布簾子的籠子,眉頭和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聲音憋在喉嚨裏,半點兒發不出來。

康熙站在她身前,她看不見前面那籠子裏什麽樣子。只是看見他擡手掀開簾子,然後那籠子撲棱棱的落在了地上。兩只垂死的海東青出現在她眼前。屋子裏的衆人烏壓壓的跪了下去。獨留她坐着,康熙站着。

屋子裏一下靜了下來,清韻看見籠子的兩只海東青無力的動了兩下之後奄奄一息的卧在那,再不動了。屋子裏像是盛夏裏雷雨前的寧靜,壓抑的,晦暗的,甚至是瑟縮的。她覺得自己胸口被壓了什麽,喘不上氣息來。

“胤禩,是在詛咒朕麽?朕垂垂老矣,已如這兩只畜生一樣了麽?”康熙問,聲音輕的近乎耳語,可是每個人卻都能清晰的聽見他在說什麽。

“皇阿瑪,八哥斷斷不敢。這兩只海東青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一旁的胤禟聽見康熙的話,急急忙忙道。

“送來的人是老八的門下,誰能夠動的了手腳?”康熙不看胤禟,眼睛只看着那兩只海東青。

“八哥生性純良對皇阿瑪更是敬重仰慕,萬萬···”胤禟以膝為腿,向前跪爬了幾步。

“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康熙開口,不理會胤禟,自顧的道。一旁胤禟住嘴,看着康熙,眼睛微紅,兩只手緊緊地握拳,垂在身側。

“聽相面人張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覓人謀殺二阿哥,舉國皆知。伊殺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将不可冊立之胤礽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郁悶。”康熙轉身,視線淩厲的掃過跪在身前的諸子。“胤禩仍望遂其初念,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及至不諱,伊曾為人所保,誰敢争執?遂自謂可保無虞。今日又送此病鷹,暗喻朕年老昏聩,命不久矣。”

停斷了良久,康熙的聲音幽幽響起“自此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

☆、時光流逝

“三姐,你臉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胤禛剛出了院門,便看見清韻從不遠處走過來,免得微微發白,眼睛也沒什麽神采。

清韻擡眼看他,許久之後像是辨認過來是誰,才搖搖頭,嘴裏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三姐進屋坐坐吧,喝杯茶暖暖。”胤禛見她這個樣子,知道定有什麽事情,攙着她進了院子,進了上房。将現沏的一碗酽茶放在她手中,才開口“姐姐有何事可對弟弟言說。”

清韻手裏捧着茶杯不說話,眼睛看着胤禛黑色的袍角發愣。許久之後才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辛者庫賤婦?良妃一生何錯之有,落得這般評定。數年前便有此話,而今又說,她不過是在出身上低了別人。”她說,低頭去看手裏纏枝繞蔓的青花蓋碗。“是不是不在意了便可以狠心去傷害?那,對我呢?”清韻閉上眼睛,終于問出了在心底已久的話題。她相信康熙不會這麽對她,可是她就是止不住的還怕,良妃那樣清清白白的那字尚且是辛者庫賤婦,那麽自己呢?自己這個違背了倫理綱常的女人呢?她的心止不住的在顫抖,在發冷。她是多麽想去當面問問康熙,可是她不能,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把這些埋在心底。

胤禛的手一抖,差點失手跌了手裏的茶杯。卡着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了無生氣的女子,他的心頭隐隐發疼。

“三姐是皇阿瑪最為寵愛的女兒,今日何出此言?”

是啊,何出此言!清韻睜開眼睛微笑,一如往常,只是淹沒深處是掩不住的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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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四年的春節悄然而來,又無聲逝去。雖然宮內一切一如往常,可是那歡樂喜慶背後卻有着難以言說的蕭條。朝堂之上似乎也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自胤禩斃鷹事件之後,多位大臣上折子求情,可這類折子一旦上來,便是銷聲匿跡,亦或是被駁回。及至新年過後,似乎康熙等不及正月過後,在二十九當天便将胤禩的奉銀奉米全部停了,連帶着屬官以及執事的米銀也皆是停了。

除了這些之外,準葛爾策妄阿拉布坦則蠢蠢欲動。朝廷之上一時間說不清彌漫着什麽味道,而後宮向來一直是與前朝相連的,詭異的味道一時間散布各處,無可避免。九月末康熙身體微微的開始不适,十月初的一天,早上起來竟發現半邊身子發麻,不聽使喚。經過禦醫診治,方知道是中了風。一時間似乎更有些人心浮動的意味。

她坐在一旁,看着康熙左手執筆批折子。雖然字跡工整有力,可是顯然費了康熙極大的力氣。她嘆息一聲,幾經躊躇之下終于開口。“若不然,我代你寫吧。”

康熙擡頭,燈光下久久的凝視着她。直到清韻覺得自己心底微微發涼,方見他點頭應了一聲“好”。于是,之後的十餘天內,都是由他口述,她執筆。康熙曾于大臣們說過“朕右手病不能寫字,用左手執筆批答奏折,期于不洩漏也。”而她素來能臨摹他字體十之有九。

時間似乎飛快的過着,只是在她一轉眼間,便又是一年。女兒竟然已經十四歲了,在那張年輕的面龐上她似乎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只是女兒比她要幸運,她的愛情是伴着苦澀與詛咒的,而雲輕的愛情,應該是溫和,平靜的。想來,這是她一生之中最為滿意欣喜的事了吧?

五十五年似乎過得更為壓抑,無論寒冬還是溫暖的初春,她都覺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壓抑和沉悶,胸口悶得似乎要把人給憋死。直到六月酷暑來臨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京,清韻才覺得這壓抑的氣氛微微稀薄了一些,只是好景不長随着九月份的來臨,康熙與老八,老九之間的父子關系似乎越發的微妙了一些。

九月初,胤祉上折子稱胤禩染上風寒,病勢日益加重,康熙拿着折子良久在上面朱筆批注四字‘勉力醫治’。中旬禦醫上折子承報病情,此次康熙看罷提筆上書‘本人有生以來好信醫巫,被無賴小人哄騙,吃藥太多,積毒太甚,此一舉發,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氣不淨再用補劑,似難調治。’及至月末回京,康熙更是不顧老九等人求情,下令将病重在暢春園修養的胤禩移回家中。清韻摸摸看着一切,心底微微發涼。

十月初,胤禩病愈,康熙似乎思考了許久之後終于将其俸祿隐米重新支給,清韻微微松了一口氣,似乎父子之間的情分總算挽回了一點兒。

十一月準噶爾部策旺阿拉布坦禍亂西藏,烏爾衮應旨前往西藏。清韻站在他馬前,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凄涼,她知道,這一去,烏爾衮再回來之時已是枯骨。這一生她與康熙,烏爾衮之間糾糾葛葛。與康熙之間無所謂虧欠與否,而對烏爾衮,她真的虧欠良多。“你這一去,萬分小心。”

“你回去吧,我知道怎麽做。”烏爾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聲說,語氣裏的不舍很是明顯。清韻送他的餓時候并不多,而這樣的不舍,濃烈的關系,甚至是憐惜,是從來都沒有過的。烏爾衮覺得心頭一暖,似乎這麽多年的落寞和苦澀也是值得的。

烏爾衮走了,帶着清韻的愧疚,不舍,悲戚以及憐惜。在清韻無力的情緒之中,康熙五十六年悄悄來臨。

“阿瑪,我想讓雲輕與顯親王成親。”清韻倚在床邊,看着外面盛開的石榴花,輕聲道。

康熙一愣,“輕兒還小,不急。”

“顯親王已經不小了。”清韻回身看着他,她知道康熙并不看好衍潢。“他年紀是大,可是雲輕喜歡,他也喜歡雲輕。難得的兩情相悅,難道要讓我的女兒還重複着我的悲劇麽?” 她看着他,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傷痛以及妥協。

“雲輕年紀尚小,再等等吧。”康熙沉吟了一會兒道。

“我只怕時候不等人。”清韻轉身,仍舊看着窗外,康熙周身一凜,知道她在說什麽。太後近一二年間的身子骨越發的不好,今年更是嚴重,已經到了盡人事聽天命的時候。國喪,再等上幾年,雲輕便十八歲了,而衍潢就應該年近四十了。他嘆了口氣,“朕着人安排,也算是給太後沖喜。”

清韻聽他這麽說,心算是落了下來。

皇宮上下,因為雲輕的婚事在度忙碌熱鬧了起來。直到八月十五,借着人月團圓的日子,議定轎子,将雲輕從皇宮擡出了宮門,擡進了顯親王府。十裏紅妝,不弱于當年的清韻,只怕若不是清韻攔着,比這還要更甚吧。看着一切,她突然有種酸澀的想要哭的感覺。

女兒一度是她存貨下來的支持,那是她心底最柔軟之一,就這樣的嫁為人婦,兒将來,還要成為人母。這一切真實的模糊,讓她欣慰中又隐隐泛着疼。

十一月,太後病重。康熙親自在慈寧宮中伺疾,發布诏書,回顧一生,闡述為君之難;并言自今春開始有頭暈之症,形漸消瘦;特召諸子諸卿詳議立儲大事。只是立儲一事最後并沒有定數,朝中諸多大臣仍舊認為八爺胤禩最賢,請立太子。康熙對于這般言論只聽不評,最後此事不了了之。

十二月,太後逝世,康熙重病,腳面浮腫,行路需要人攙扶。而這一年的新年,當真是在蕭條的氣氛中迎來又送走。

~~~~~~~~~··

清韻一手端着藥碗,坐在康熙床頭,看着消瘦下去的人,心裏一陣陣的刺痛。看着他愈發消瘦的身形,她心底有着難以言喻的恐慌在蔓延。在她的心裏,他一直是強悍的存在,捍衛在她的身前,遮風擋雨。可是她忽略了,忘記了他也是個凡人,會有生老病死。是的,生老病死,一想到死這個字,她就覺得從心裏散發出無限的寒冷,把整個人都凍僵。

“阿瑪。”她喚她,語氣中是難以言喻的痛苦與恐慌。連呼喚的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什麽。

康熙略微側頭看他,眼睛裏雖然是難掩的疲憊卻仍舊帶着無限的溫和缱绻。“怎麽?朕這一病就把你吓到了?”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清韻只覺得自己心尖兒上是針刺一般的疼痛,把藥放下一邊,俯身趴在他胸前,雙手緊緊的擁着他。“阿瑪,我怕!”她說,聲音隐隐的哆嗦着,還帶着壓抑着的哭聲。

康熙自然知道她怕的是什麽,看着她趴在自己胸前,像個幾歲的小娃娃一樣說着恐懼。他就覺得心口堵着,悶悶的發熱,卻有有些甜。他伸手,安撫式的撫着她的後背。“誰都有這麽一天不是麽?況且朕還沒到那個時候。”他說,語音平靜的闡述着事實,并不像是安慰,可效果确實出奇的好。

她将手緊,抽抽噎噎的哭了一會兒,在平靜後擡起頭。拿過剛好溫溫的藥溫柔的服侍康熙喝下。是啊,她為什麽要惶恐不安呢?這一切她早早的就知道不是麽,別說還有幾年,就是在現在她也不應該是這樣的才對。可是,即使明白清楚的知道一切,她還是止不住的心疼,尤其對他。他是她的劫數,是她一生逃不出的心病。

正月即将過完的時候,康熙的身體終于恢複正常,雖然不比先時,但好歹讓清韻懸着的心放了一放。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三世的正文就正式完結了!

☆、剎那芳華

康熙五十七年正月,朱天寶等人奏請複立太子胤礽,後朱天寶,戴抱立斬,其餘人枷號三個月,鞭一百。二月,康熙得知拉藏汗死。立即令色楞統率軍兵,前往西藏。五六月間色楞和額倫特兩軍先後渡過木魯烏蘇河。閏八月,全軍覆沒在準葛爾手下。

清韻看着在自己身前來回踱步的康熙,揉揉額角,輕聲道。“坐下吧,繞的我頭暈。”

“朕,心煩!”康熙坐下,喝了口茶嘆息道。

“為了誰挂帥出征一事?”清韻問,語氣卻很是篤定。見康熙點頭,微微笑道“你心裏不是已經拿定主意了麽?”

“你知道朕心裏所想?”康熙測土看她,燭火下穿着夾襖的女子面容熠熠生輝,溫婉的笑容,清亮的眼神,一如多年之前。

清韻收斂笑容,看着他良久,開口道。“大哥與胤礽與胤佑是無需考慮的。胤祉是一介書生,舞文弄墨尚可,行軍打仗半分不行。胤祺溫和有餘,勇猛不足。可為将才,而非帥才。胤禩···”清韻頓了一下,看着康熙,輕輕嘆息一聲“你,放不下心。胤禟,胤俄更不是可選之人。胤裪醫生安穩,于老三一樣,胤祥鶴膝風日益嚴重,都非上上人選。胤禵之下,都還太小。”

“你獨獨沒說胤禛,胤禵二人 。”康熙端着茶杯看她,眼神溫和。

“阿瑪心裏不是早有定論麽!”她起身,看着他桌上的折子。“老四若去,軍饷糧草一銀一錢必取國庫。況且老四并非帥才,也恐難為将才。若十四,老九那裏有真金白銀奉上,老八有詭計良策,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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