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9)

眠的曲子。我緊緊抱住她,汲取着溫暖。她的手很軟,撫在臉上像是雲彩輕輕地刮過,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我一直喜歡的。

我聽見她說愛慕我,心疼我。一聲聲的不間斷,像是在安撫孩子。是清韻嗎?不,不會的,她愛的不是我,她怎麽可能愛我!那這個與是誰呢,我看着她,尋求着安慰,尋求着激情。

她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清韻。清韻不會這麽主動,不會對我訴說愛意,她是凝露,我妻子的丫頭。

還來不忏悔,來不及愧疚,我被皇帝再一次踢出了京城,去了寧夏。我心裏有滿腔的怨恨無處發洩,而清韻懷孕了。

我看着信,恨不能掐死誰。可是掐死誰呢?一個是我最愛之人,一個是主張生殺大權的皇帝,那唯一能夠死的便只有她肚子裏的孽種。我讓人送去了藥,足夠讓那個孽種去死的藥。可是我後悔了,那個孩子,應該是我的,一定是我的才對。她不會生下自己父親的孩子,所以孩子只能是我的。我懊悔不及,恨不能死的是自己,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想明白的時候,那藥再也追不回來了。

萬幸,她安好孩子安好。當我第一次看見雲輕,我的女兒的時候心底感慨着老天開恩。我不在奢求着她能原諒我,不再奢求能夠過尋常的夫妻生活,連帶着愛和恨都消磨一空。我唯獨希望她能夠安好,女兒能夠安好。

我用孤獨寂寥懲罰着自己曾經的殺念,我遠遠地看着她和皇帝默契缱绻的眼神交流。我忍受着康熙的侍衛,一個人在大年夜獨坐到天明 。我接受這些,當做對自己的懲罰,可是心裏還是痛的,空的,麻木的。

我走遍巴林公主府的每個角落,親手擦拭遍淺桑居每一處。我住在她曾經的床榻之上,鼻尖似乎萦繞着她的味道。我們平靜相處,像是多年的老友,可是我知道自己心裏仍舊翻滾着愛意。

我出征了,她的眼裏是不舍,留戀和憐惜。足夠了,至少我在她的人生裏劃下過如此深刻的印記,至少她眼裏心裏還惦念着我,足矣!

在我即将死去的時候 ,我的心裏充滿的愧疚的不舍,我看見了那年夏天懷裏抱着花,撲進我心中的女子。

清韻,來生,來生遇見你,我要早一些,再早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內心是我最不擅長的東西,各位大人勉強看看吧

☆、番外:粉愁香怨

我的祖父曾是鳌拜一黨,鳌拜失勢力後舉家受累,流放寧古塔。我已經忘記了原來的名姓,只記得我的主子,賜予我的名字,凝露。而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叫做凝霜。

格格說,凝露、凝霜取自兩句詩。凝露粉愁香怨,凝霜夜下拂羅衣。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詩,但是卻比我們姐妹原來的名字要好聽許多。

我十四歲入宮,妹妹十三歲。我們是罪籍,又沒有銀子可以上下打點,最髒最累的活都是我們姐妹來做,三殿除草,清除積雪,擔水,清洗恭桶···所有的髒累活沒有我們姊妹沒做過的。我們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過着皇宮中最下等人的生活。只盼望着快些到了年齡放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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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是這樣的一點點卑微的奢望老天爺也不可憐給我們。辛者庫的總領太監看上了凝霜,要結為對食。那一年凝霜十六歲,容貌嬌豔。可是結成對食?和一個根本不是男人的人,和一個不男不女的人。我的妹妹,怎麽可以。她那麽美,那麽純潔。她經常問我‘姐,出宮以後我們就和阿瑪額娘在一起了,對不對?’‘姐,我不喜歡皇宮,冷冰冰的。’

凝霜不答應,哭得死去活來,甚至上吊自盡。可是沒人能夠幫我們,我們卑微的連狗都不如。至少紫禁城裏的狗得貴主的喜愛,活的要比我們好。抱着被救下來的妹妹,我泣不成聲,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只有我代替凝露,才能夠讓妹妹平安。

那是一段生不如死,豬狗不如的日子。我和妹妹依舊要做髒累活,而晚上,我則要伺候那個人,更衣,沐浴,泡腳,甚至是更加肮髒的事情,我不能反抗,不能表現出一點兒的厭惡,否則就是一頓毒打,我怕了,所以乖巧的順從,髒了我一個就就髒了吧,我只希望保全我的妹妹。可是這個殺千刀泯滅人性的東西,他竟然惦記着凝霜。禍害了我一個還不夠,還要禍害凝霜。我瘋了一樣和他厮打護着妹妹,換來的只是他對我和凝霜的拳腳相加。也就是這個時候,我見到了格格。善良美麗如同神祗的格格,她救了我和妹妹,賜予了我們新的名字,讓我們離開了那些灰暗和不堪。我心存感激,只能盡心盡力的去伺候我的主子。

主子是紫禁城最尊貴的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可是主子不嬌蠻,很溫和。很難想象比我小那麽多,又生活在無限尊崇的主子能夠是這樣平易,和藹的人。我和妹妹由紫禁城最末等的奴仆,成為了被人恭敬的‘姐姐’。原本欺壓過我們的宮女如今成了瑟瑟的蟲鼠,一切都恍如在夢中。

主子說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懂得什麽叫做收斂,什麽叫做謙遜。這是在告訴我們不要妄想報複,我知道,于是恪守着。

主子的文采很好,明珠大人的公子,皇上的貼身侍衛是主子的‘老師’。主子也跟随太子一起上書房。皇上看重主子更甚于太子,我和妹妹小心翼翼,恪盡職守的伺候着主子,不敢有半分差池。因為我們不想再回那個不堪的去處。

我一直覺得主子和納蘭先生恨般配,試探着問過,主子說只是師徒,朋友之情。後來,納蘭先生去世,我陪着主子在绛雪軒整整站了一夜。主子沒有流眼淚,可是看着天上的月亮發呆,偶爾能夠聽見嘆息,那樣的悲涼。

主子說“容若,不是人間富貴花。終究去了,幸也,運也。”

皇宮中發生了許多的事兒,可大可小,我看着主子悲傷或快樂,自己也跟着悲傷或快樂。可是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悲戚的主子,悲傷到慘烈。

皇帝下旨主子下嫁巴林郡王之子,烏爾衮臺吉。我看見主子臉上的裂痕一點點加深,然後變成悲涼和無助,再一點點轉化成決絕。主子去了乾清宮,不讓我和凝霜跟着。後來我聽說,主子在乾清宮跪了一宿。第二日主子被送回來的時候我的心便沉了下去。

嘴唇發紫,臉色青白,像是個将死之人。皇上的憤怒不亞于任何人,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天子之怒。我日夜守在主子床邊,只盼望着主子能夠早早清醒。

主子醒了,好了,卻落下了病根兒。我站在外間聽見她聲嘶力竭的對着皇上喊‘滾’。吓得我只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出乎意料的,皇上竟然沒有發怒,只是氣急敗壞的出來,看見我時還讓我好好照顧主子。我感覺的出來,皇上的怒火不是對格格的。

主子似乎恨皇上,可也不像是恨,更多的是無望吧!我看着主子一天天沉寂,消瘦,可是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單單只是因為離開京城遠嫁巴林麽?我看見過額驸,是個極其俊朗的男子。更何況公主是可以住在京裏的啊。

主子和皇上的關系僵硬的微妙,我曾經數次看見皇上在绛雪軒前而不入。終于,再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皇上進來了,主子也難得的和顏悅色,甚至請皇上晚上來進膳。我暗暗高興,可是我看見了主子一個人坐在地上望着門口默默流淚,眼裏全是心灰意冷的悲哀。

主子又恢複一貫的清冷淡然,可是我看得出來,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改變。她笑得少了,即便笑也只不過是很淺很淺的笑意。

納蘭先生的忌日,主子去拜祭,在路上我又一次的驚呆了。凝霜竟然喜歡費揚古将軍,我竟然沒看出來。對于費揚古将軍,我們也只不過跟在主子身邊才有幾面之緣。凝霜并不否認,我的心懸了起來。作為宮女,這是不被允許的,她怎麽可以承認。

格格并沒有說什麽,而是下車去了。在納蘭公子的墓前彈起了琴,我竟還覺得也許格格心裏有人,是納蘭公子,所以才會這樣抗拒嫁給額驸。

不久之後,令我不曾想到的是,凝霜被擡籍,并且一舉擡入鑲黃旗。還成為了費揚古的侍妾。我喜極而泣,默默感謝老天對我們姊妹的眷顧以及主子的恩德。妹妹終于有了歸宿,我這一生也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跟随主子再沒什麽顧慮了。

主子出嫁的前一晚,皇上喧我去了乾清宮,這成為了我人生的第一個轉折。皇上說他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借由我的口知道格格在巴林的情況,甚至是為他做什麽。我震驚,詫異,不明所以。皇上說我不需要明白,只要去做就行,不然凝霜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而我,為了妹妹,我再一次的做出來不知是對是錯的選擇。

主子遠嫁了,我追随在身邊。可是皇上的授命是我嗓眼兒裏的一根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在平靜地外表下掩藏着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好在主子身邊還有皇上安排的別的人,至少,我目前不至于做什麽。

新婚一月,額驸被調去盛京戍守。我不知道皇上是什麽心思,打得什麽算盤。我只知道主子不開心,即便是在笑,她也是不開心的。我陪着主子去江南,莫名的覺得主子對江南有着難言的親近。

皇上讓我勸格格回京,退而求其次回信也是可以的,我不得不張口,不想竟然撞破驚天辛秘。格格竟然對皇上懷有男女之情。而皇上呢?我想着皇上的安排和反常,覺得驚懼異常,肝膽欲裂,原來,原來皇上和主子是相愛的!不知道為什麽,我腦子裏第一個想起的竟是額驸的面容。心裏竟然隐隐的泛着一絲疼,這個可憐的男人,深愛着自己的妻子,兒妻子卻愛着別人,還是不倫的愛!

數日之後,我竟然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之後每每見到額驸,我心裏都有難言的情愫,像是心疼。

格格懷孕了,而且打發了所有陪嫁過來的人,包括皇上的眼線。我不得不把這個消息傳給京城。得到的回複令我膽寒,帝王的愛,帝王的心算是什麽?皇上竟然讓我想辦法令我主子腹中的孩子夭折。我整日惶惶不安,在良心的譴責中躊躇,可是皇上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我的妹妹還在京城。我不得不動手,并嫁禍給額驸的侍妾琪琪格。做完了一切,看着主子痛不欲生和額驸隐忍痛苦的樣子,我的心裏也不好受。我是個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小人,這樣傷害了救我于水火的主子。

格格終于恢複正常了,可是額驸卻被拒之門外。我看着他站在淺桑居的院子內嘆氣,看着他喝醉了酒叫主子的名諱,看着他去了諾敏那。我的心在痛,比我愧對主子還要難受。我知道,我不該,也不能卻控制不住的喜歡上了額驸。

諾敏懷孕了,主子很開心,可也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擦眼淚。我的心裏充滿的愧疚自責和自我厭棄,但是我沒有辦法。除了要保全妹妹,還有妹妹剛剛生下的孩子。

格格回京看望四爺,我再一次的通知了皇上。于是格格被‘軟禁’再來京城。我冷眼旁觀這對父女的愛恨,不知道是該惋惜還是該鄙夷。可是無論哪一種,我都沒有資格,我只不過是個奴才。可是看着一切,我又覺得主子和皇上之間的情,真,卻又苦。只是這樣的情傷害了太多人,尤其是額驸。

再次去江南,令人沒想到的是柳公子要娶我。我都到了這樣的年紀,早已不想不想嫁人,跟何況,我的心裏有額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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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主子身上的青紫淤痕,眼淚落了下來。不用想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帝王的情,太過鋒利。我站在門外,聽着裏間主子嗚咽的悲鳴,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樣。

額驸回來了,只是回來的當晚就入宮了。回來的時候面色不善,我不知道主子和額驸在屋裏說了什麽,只是額驸再出來時滿面憂傷的進了書房。我不能夠自已,在看見額驸像個孩子一樣流着眼淚迷茫的時候。我的心疼的緊,湊過去抱着他,像是抱着孩子。他撕裂了我的衣裳,瘋狂的親吻着我,然後又漸漸溫柔。他說‘韻兒對不起,原諒我。’反反複複都是這一句,可是他身下的人明明是我,是凝露,不是主子。

額驸走了,像是逃離一樣。而格格有孕了,我知道,是額驸的。帝王的愛,帝王的情,再一次的讓我覺得可怕,可怖。皇上夜半而來,帶着打胎藥。隔着一扇門板,我聽講皇帝陰沉的聲音,一句句像是冰冷的刀子,插在我心上。我不安,焦躁,想要去阻攔卻又膽怯。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的時候,格格安全了,皇上離開了。離開時,一如多年前,囑咐我好好照顧主子。

我的心剛剛安穩,卻收到了額驸的信以及藥,竟然是鶴頂紅。我苦笑,額驸對主子的心那樣明顯,怎麽會?可我心裏卻有意思僥幸和快感,是不是額驸對主子已經失望了?我不知道我是懷着什麽樣的心境将藥下入湯中,然後心懷忐忑端了上去。我的心底竟然有一絲絲的喜悅,可是看着主子,我又覺得這樣的自己當真豬狗不如。我最終還是用銀針試了毒,沒有害主子,這也是我後來無數次慶幸的。

我終于平靜了心态,額驸永遠不會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分毫。而我在遭受了內心的譴責之後,在看見小主子之後,再也不能做出一點兒對不起主子的事情來。于是我看着一切,默默的站在主子身後,看着額驸,看着所有人。

主子過的很平靜,有女兒,還有皇上。想來應該是滿足的。只是,我的心裏仍舊心疼着額驸,在他落寞孤寂,借酒消愁的時候。我仍舊想要上前安慰,可我只能生生的定住腳步,一樣的錯誤,我不能夠犯兩次。

我看着小主子出嫁,看着額驸戰死歸來,看着皇上駕崩,看着主子心灰意冷。我的心靜得不能再靜。就連額驸死去的時候,我的心裏都沒有一點兒的波瀾,只是在火化的剎那,我希望自己能夠走入哪篇火海。

皇上去世了,主子竟然沒有哭。平靜地異乎尋常,像是早早的知道這一年,早早的知道一切一樣。後來的後來,主子也和以前一樣,平靜的笑,平靜地看書畫畫,只是畫上卻全是先皇。或坐或立,活躺或卧,或淺笑或威嚴,一張張的畫像,在無聲的訴說着主子的思念。主子老了,頭上已經有了白發。主子說‘我這幾十年容顏不老,青絲不白,原來,全是為了今天。’

主子一年四季春冬住在紫禁城的乾清宮,秋夏住在暢春園的清溪書屋。她說,這樣她就能夠離得近些,就像先皇還在。我在夜裏看見主子抱着先皇的舊衣,蜷縮在床上,肩膀一聳一聳的。我知道,主子在哭,總是在無人的夜裏一個人哭泣。那樣的思念,像是拼盡了一切的力量。

主子一年比一年老,一年的白發比一年多。可是仍舊每年都要谒陵,在先皇的靈前一坐就是一天,風雪無阻。雍正六年的春天,主子的頭發再也找不到一根青絲,看起來,比我還要蒼老。

“凝露,到時候了,我該去了。”主子躺在床上笑着說,看着外面盛開的木棉。一旁曾經的四爺,如今的皇上輕聲安慰。可是我知道,我也看出來,主子的眼裏是全然的解脫和欣喜。

四月二十一,在主子壽辰即将來臨的時候,主子去了,嘴角挂着笑,走的安詳。臨去前她說,這一生又愛又恨還有愧疚,可是她不後悔。她說,如果有來生,只要他和自己就好,只要兩個人。

送走了主子,我的心神似乎一松,竟然也不大好起來。我仍舊留在宮中,皇帝說主子吩咐過好好照顧我,于是我成了貴人,衣食無憂,有人照料。可是我已經覺得沒趣了,我所要保護的人已經平安無憂,我喜愛的,愧疚的人也已經不在。我一日日的沉浸在回憶中,走完了我的一生。

我一生的種種,從未對人說起。我一生有好有壞,有愛有愧。主子不悔,可我是悔的,如果可以,我想我不會再這樣選擇了。可是一切都晚了。該報償的沒有報償,該報應的也沒有報應,我心有戚戚的走完了我的宿命。

彌留之際聽見皇上對人說敬我葬在蘇麻拉姑的園寝內,我嘆息着,再沒說出一句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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