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自那日以後,君啓徹便纏上了半月彎,她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若是半月彎要求他離開,君啓徹就會小臉通紅,緊張地問她:“母灰,你不要徹兒了嗎?”
如此一來,半月彎也不忍再說。當君啓徹向君卿夜要求讓半月彎住到太子宮的時候,她還是吓了一大跳。
“殿下,不可,奴婢……”
仿佛猜到半月彎要說些什麽,君卿夜再一次打斷了半月彎的話,“也并無不可,朕本就打算留你在身邊,既然徹兒喜歡你,你便去太子宮照顧他好了。于朕而言,徹兒更重要。”
“是,皇上,不過,婉姑娘的病還未完全好,奴婢現在去照顧太子的話,會不會不太合适?”她很不甘願,但君卿夜已開口,她便不能再拒絕,一想到自己離開鸾鳳殿後,要拿到傳位聖旨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不免有些黯然。
君卿夜打量她幾眼,卻又爽快道:“那有何難?你依舊來為她治病,每日過來一次,徹兒要是想跟着,讓他跟着你便好。朕相信你能同時兼顧的。”
相信她嗎?聽來好諷刺,可半月彎卻是心中暗喜。只要還能自由出入鸾鳳殿,那麽便有機會下手,至于住不住太子宮,對她來說并無太大的差別。
“是,皇上。”笑意剛剛爬上嘴角,卻在他探究的目光下一閃而逝。她別開臉,主動牽起了君啓徹的手,“小殿下,奴婢帶你去采梅花好不好?”
只要半月彎不趕他走,君啓徹就很開心了,一聽說要帶他去玩,哪裏能不興奮,他馬上拍起小手,“好哇,好哇,母灰也要和我們一起去梅山了嗎?”
“梅山?小殿下想去梅山嗎?”
這話倒真是讓半月彎吃了一驚。梅山,指的其實是梅山別苑,那是大周修建的皇家園林,卻離錦宮甚遠。每年秋獵之時,大周的皇子皇孫們,都會去那邊大肆獵殺一番,現今已入冬,又何來去梅山一說?更何況君啓徹才三歲,便是去了梅山,也不可能單獨狩獵,應該還不到帶去的年紀。
“不是我想去呀,是父皇非要帶我去。不過要是母灰和我一起去,那我就去。”君啓徹短短的小手,指了指君卿夜,似乎并不想去,不過,卻又很期待和半月彎一起去的樣子。
“那就一起去吧,只要徹兒喜歡。”
君卿夜的聲音依舊淡漠,只是,半月彎卻能感覺到他望着君啓徹時眼中濃濃的慈愛。
半月彎下意識地抓緊了裙擺,明知此時不該多嘴,但仍舊提醒君卿夜,“皇上,您不是要帶婉姑娘去千池泡湯的嗎?要是去了梅山,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
“朕有說過不去千池了嗎?朕想去梅山就是想帶她去看看那裏的梅林,如果她身體不好,如何經得起舟車勞頓?所以,朕決定,先去千池,再去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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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她,話裏指的自然是俞婧婉,但在半月彎聽來,實質上指的卻是萱妃。
那日,她給俞婧婉的字條說的便是千池泡湯之事,溫泉對身體有益,能幫助俞婧婉更快地恢複健康,但她更想要的是讓俞婧婉趁機擄獲君卿夜的心。在千池多拖上幾日,自己便能在錦宮裏趁機尋找聖旨。
可現在君卿夜的打算,卻是徹底破壞了她的計劃,他要帶她去梅山,勢必會一并帶着去千池,那麽,她想獨留錦宮找聖旨的計劃便無法實施了。想到這裏,她又是一陣懊惱,怎的偏生又冒出來一個君啓徹了呢?
“怎麽?不想去?”微微挑高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滿。
半月彎馬上低了頭,“沒有,奴婢能去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只是有些吃驚罷了。”
“是嗎?”
“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失神的她根本沒有發現,君卿夜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她頭頂的珠花上。回過神,君卿夜伸出手摸了摸君啓徹的頭,話卻是對着半月彎說:“帶太子回宮吧,他該午睡了。”
“是,皇上。”
在他身邊,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她巴不得他趕她走,她溫柔地牽起君啓徹的手,朝不遠處的太子宮緩緩走去。
望着一大一小遠去的背影,君卿夜突然間抿嘴輕笑着,眼中的溫柔,更是排山倒海而來,“母妃嗎?還真是錯認得巧。”
去千池的這一日,應君啓徹的要求,半月彎也坐到了馬車之中。
馬車內人并不多,除了君卿夜和俞婧婉以外,就只有君啓徹和半月彎,雖然很不喜歡和君卿夜共處,但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難得出宮一次,半月彎的心情卻并不好,計劃又一次被打亂,也就意味着還要重新等待新的機會。五年了,她的耐心都快要被磨盡了。
臘月裏,難得有這麽好的天氣,要不是心情郁悶,半月彎該是會好好地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風景的,畢竟,她對這些早已懷念多時。
車窗外,陽光在積雪的地面上灑上一層晶瑩的光,銀裝素裹的樹枝搖曳,帶來一番別樣風情。不得不說,半月彎是喜歡冬日的,因為這難得一見的純淨的雪,會讓她覺得只要身處其中,便連自己也變得幹淨了一般。
白竹國從沒有冬日,入眼皆是漫天黃沙,她是到了上京才第一次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雪這種東西。自那時起,她便愛上了雪,從此一發不可收。
思及此,心情似又平複許多,正要細細品味這一番雪景,一直坐在身側的君啓徹卻突然間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母灰,你在看什麽?我也看看。”
小腦袋擠了上來,整個人都挂在了半月彎的身上。這幾日,她已習慣了這孩子的黏人程度,倒也并不介意,只道:“太子殿下小心啊,不要摔着了。”
“母灰抱着徹兒,徹兒就不會摔倒。”
君啓徹傻傻地笑着,眼中的一絲狡黠并未逃過半月彎的雙眼,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卻也并不責難,只是寵溺地望着他笑。這确實是一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想讓人不喜歡都難。
“皇上,太子殿下為何叫迷蝶為母妃?”俞婧婉睜大了晶亮的美目,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她早就見過太子,卻是第一次聽見太子如此喚半月彎,所以被吓了一大跳。離宮之時,君卿夜已封了她為才人,她是君卿歡送進來的細作裏,唯一一名沒有直接封為美人的。
君卿夜擡眸掃了兩人一眼,慵懶道:“認錯了人而已。”
俞婧婉斜睨半月彎一眼,臉上似有不悅,但仍舊溫柔道:“皇上,不是臣妾多言,這樣始終于理不合,臣妾是擔心會害了迷蝶。迷蝶救過臣妾的命,臣妾不想她有事。”
“徹兒還小。”君卿夜淡淡地道,但言下之意,卻是讓俞婧婉不必多言。為帝者,是不容許別人質疑他的任何決定的,雖然太子君啓徹還小,但沒有他的允許,他也同樣不能随心所欲地叫喚。
懂得察言觀色,是作為細作的條件之一,俞婧婉再傻,也能看出來君卿夜的縱容。是以,便不再開口說掃興的話,想着辦法去逗弄太子,但因她方才失言,導致太子對她的态度異常冰冷。俞婧婉自讨沒趣了一番,心內郁結,便把這些仇都記到了半月彎身上。
到了千池,俞婧婉借口身體不适,把半月彎叫到了房中,“你本事不小嘛,才幾天時間,竟然搭上了太子這條線。”
半月彎臉色并不好,冷冷道:“你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像什麽嗎?我勸你還是記住自己的身份。”
“你、你敢教訓我?”
“你我同坐一條船,既然你忘了自己的本分,那我自然該好好提醒你,你是佑親王的人,不是皇上的婉才人。”半月彎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說這些話,但看到俞婧婉越來越像一個争風吃醋的女人,她卻是無比心寒。若是具備如此條件的俞婧婉也愛上君卿夜這個惡魔,她的勝算只怕是越來越少了。
“這個我自有分寸,你管好自己便成,你和太子那樣,置我于何地?”俞婧婉口氣不佳,顯然還有些生氣。
半月彎冷冷又道:“太子與我親近,或是與你親近,并無差別,你為何如此生氣?”
“我當然生氣了,我才是長得像萱妃的人,他卻把你認成是萱妃,我……”
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半月彎淩厲的雙眸寒光乍現,“萱妃去世已近三年,你半年前方才入宮,若是皇上知道你有此想法,你覺得皇上會作何想?你确實長得和萱妃一模一樣,可是,你也該記住一點,俞婧婉是不認識萱妃的,也絕不可能知道自己長得像她。”
一段話說得俞婧婉啞口無言,她有些心虛地望着半月彎,心煩意亂地坐回自己的床上。
“宮裏都傳開了,我若說自己不知道,那也太假了。”
半月彎依舊淡漠,只是語氣仍然很嚴厲,“皇上早就發過話了,不讓任何人在你面前亂嚼舌根子,怎麽?有人跟你提過只言片語?”話雖如此,但半月彎是不相信會有這個可能的,俞婧婉一直住在鸾鳳殿,封了才人後才搬去承歡殿的,這期間,不可能有人在她面前提這些禁忌之事。
“你……”
“我是為你好,萬事小心為上,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只要好好地抓住皇上的心,其他的交給佑親王便好。”話已至此,半月彎也不願再多說,有些事還得靠自己去想,該提點的她也提點了,若是再學不乖,那麽……
回到休息的地方,卻見君啓徹候在了那裏,見她回來,又撞進她懷裏撒嬌,“母灰,你回來了?”
摸着君啓徹的頭,半月彎意味深長地對他說:“太子殿下,以後,可以不叫奴婢母妃嗎?”
“為什麽?”
“因為奴婢不是你的母妃。”這話她早已說了千萬次,這孩子卻從來不聽,只是今日,見到俞婧婉如此,她似乎也下定了決心,“太子殿下,奴婢知道你想母妃了,可是母妃只有一個,不能夠認錯呢。”
“你真的不是我母灰嗎?”
半月彎不語,只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你是誰?”
“奴婢是迷蝶,以後太子殿下叫奴婢迷蝶就好了。”
“什麽是迷蝶,是小蝴蝶嗎?”
“嗯,對呀,是小蝴蝶迷路了,所以才變成了迷蝶。”
“原來母灰你迷路了呀!”
教了半天,還以為他已經學會了,可是,繞來繞去卻又回到了原點。半月彎挫敗地看着君啓徹哭笑不得地說:“太子殿下,叫迷蝶,不能叫母妃了。”
君啓徹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半月彎半晌又問:“母灰,是不是剛才那個女人罵你了?”
“呃,不是,奴婢只是……”該怎麽跟一個三歲的孩子解釋這麽複雜的問題呢?如果告訴他,這麽叫她,萬一給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聽到了,真的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他能明白嗎?
突然,有什麽東西瞬間劃過腦海,半月彎眼前一亮,馬上笑了起來,“太子殿下,不如這樣好不好?只有奴婢和殿下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叫奴婢母妃,有別人在的時候,叫奴婢迷蝶好不好?”
“為什麽?”
太子畢竟是個孩子,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半月彎知道解釋太多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于是只能道:“不為什麽,因為奴婢喜歡你這樣,可以嗎?”
“好,只要母灰喜歡,徹兒都聽你的。”君啓徹幾乎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不失去半月彎,叫什麽,什麽時候叫,也就都不那麽重要了。
“好孩子。”
寵溺地摸了摸君啓徹的頭,第一次,半月彎沒有叫他殿下。三歲的孩子,只不過是太想娘了,這種感覺,她太了解,又如何能不心疼呢?
一直在門外的君卿夜,本是打算來看看孩子的,卻無意間聽到了這麽一段對話。沒來由地,他的心底升騰起一陣暖意,因為半月彎,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對徹兒的虧欠減少了一分。
他慶幸地想,留下她的決定,果然做對了。
千池山,位于大周之南,地屬極溫之處,之所以稱為千池,皆因此山中掘地三尺有溫泉,是一座溫泉山。百年前,大周皇帝将千池山封為皇家禦池并加以修繕,故而又有千池皇泉一說。能到這裏泡溫泉的,非富即貴,平頭百姓,根本沒有可能入內。
和衣浸泡于溫泉內,半月彎小心地托住太子小小的身軀,不讓他滑落深水之處,而自己卻不知不覺間,早已神游太虛。
十年前,半月彎也曾來過這裏,十分諷刺的是,也是由君卿夜帶來的。當年,她以大周國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在這裏休息過一陣子,也正因那一次,讓她在未來十年裏追悔莫及。往事已矣,讓人悲從中來,來的還是她與他,只不過,心境卻再不複當初。
驀然間,她覺得身上一輕,太子君啓徹已脫離了她的懷抱,半月彎心中一驚,急喚道:“徹兒小心。”
自那一日她允其喚她為母妃後,君啓徹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她人前喚他太子,人後只能喚其徹兒,半月彎一時心軟,也就應了下來。
“母灰,喔,不對,是母妃,徹兒沒事,父皇去年就教會徹兒游水了。”相處多日,君啓徹在半月彎的糾正之下,終于開始叫對“母妃”兩個字,卻也對半月彎越來越依賴,時時刻刻都要賴着她才行。
半月彎見他浮水,倒也真的放了心,只是溫泉不宜浸泡太久,半月彎算算時間,便朝太子游了過去,直接就把他拎上了岸。本是冬日,在泉裏才會暖,被半月彎拖上岸的小太子,光着身子發抖。
“母妃,好冷。”
半月彎順手挑起一件大披風,緊緊包住了他,“泡一會兒就得起來,不然,會頭暈喔。”
“可是母妃,真的好冷。”君啓徹嘟着嘴撒嬌。
半月彎卻只是搖頭,“過一會兒再下去泡泡就不會冷了。”
雖然還是不甘心,但君啓徹到底是聽半月彎的話的,也不再吵鬧,只乖乖地窩在半月彎的懷裏問:“過一會兒是多久啊?”
“等那沙漏再下去一格便可。”
聞言,君啓徹不再言語,老老實實地盯着那沙漏。當那沙漏終于到了半月彎所說之處,他立刻歡快地從半月彎的懷裏逃了出來,砰的一聲便跳入了池中。
太子識水性,半月彎也就沒有在意,只搖頭輕叫:“小心點,別傷着自己。”
君啓徹在水裏撲騰了幾下,突然間沉入水底,半月彎本以為他在和自己鬧着玩,也就微笑着又搖起了頭,“這孩子,真是鬧騰。”
良久不見太子身影,半月彎開始緊張起來,大叫着:“徹兒,徹兒,不要吓我,快出來,快出來啊。”
久不得回應,半月彎臉色發白,慌亂地跳入泉中,深吸一口氣後,直接朝泉池最深處游去。水底一片清明,哪裏又有君啓徹的身影?半月彎分明見他入水,又怎麽會憑空消失?她不甘心地四下尋找着,卻意外地在泉底看見了一個足以通行一人的石洞。
半月彎想也沒想就潛了進去。泉洞并不深,游了沒多遠,便能看到有光影在流動,憋足了勁一氣游了出去。鑽出水面時,半月彎顧不得因憋氣而快要炸掉的肺腑,急切地叫着:“徹兒,你在這裏嗎?徹兒,徹兒……”
未完的話卡在嘴裏,半月彎仿佛失了聲,瞧着眼前不發一言的冰冷男子,所有的言語都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皇上,奴婢不是故意沖撞聖駕的,只是因為太子殿下他不見了,奴婢心急,所以才會……才會誤入龍池。”
沒錯,她誤入了龍池。一出水面,她就有些奇怪,這裏的景致實在太特別,當她看見君卿夜的同時,也看清了他身後不遠處的千池龍泉這四個大字。龍泉龍泉,顧名思義,只能是龍才能泡的溫泉,這裏是何處,可想而知。
君卿夜不語,只是微微眯起鳳眸,玩味般地打量着半月彎的樣子。她本就膚白如雪,在溫泉裏泡久了,便呈現出一種柔嫩的粉色。許是羞澀之故,她此刻雙頰如霞,看上去,是那樣的明豔動人。
在他面前,她一直是冷若冰霜的,宛若那枝頭寒梅,冷豔動人。此時,君卿夜卻驚喜地發現了她潛在的另一面的美好,怎叫他不心潮澎湃。
他的眼神太犀利,仿佛要将她生生灼出一個洞來。半月彎下意識地雙手抱肩,想起自己本就衣着單薄,又因濕了水而全部貼在身上,不由得又是一陣心虛緊張,絕美的臉上亦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奴婢還要去找太子殿下,便不打擾皇上了。”
緩緩退至池邊,手腳并用,想要自水中爬起,卻在剛剛接觸到溫泉的池邊時,感覺腳踝被人捉住一扯。半月彎再次撲入泉中,猝不及防之下,嗆了幾口水。她邊咳連後退,卻在後背輕觸到池邊時,被他狠狠抵住。
“原以為,你真的對朕無意,不想你又親自送上門來。”他唇邊的笑意那般張狂,更多的卻是諷刺,諷刺她平日裏的那些矜持行為。
雙手抵在他鋼鐵般的胸膛之上,以防止他過于靠近。指腹下強而有力的肌理觸覺讓半月彎心驚,沾了水的墨黑長發,配上那邪魅的笑臉,還有那迷死人不償命的英俊容顏,在她面前的君卿夜,此時此刻,仿佛變了一個人,不似平日裏那般冰冷,更像是一個情場高手,風流而惑人。
半月彎艱難地推拒着他的壓制,“皇上,放開奴婢。”
“放開?勾引了朕,又想玩那種欲迎還拒的把戲?”他說着,仿佛連聲音都變了調,那樣的蠱惑人心。
半月彎心頭一緊,忽而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十分危險。
“皇上,您誤會了,奴婢真的是誤闖入這裏。”別開臉,不敢看他絕美的容顏。作為一個男人來說,君卿夜實在是長得太俊美,以至于當初年僅十歲的她驚鴻一瞥後,便再難忘卻。
“誤會?是朕誤會了,還是你太高明?”他靠近,将她的雙手緊壓在他與她之間。
如擂的心跳聲,清晰地直透入耳,半月彎驚恐地睜大了眼,“皇上,奴婢,奴婢……得罪了。”
告一聲得罪後,半月彎瞬時發力,狠狠地推開了他,飛快地朝池邊游去。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不能動用武功,可想而知她的速度也大大銳減。當她成功地爬出溫泉池,卻感覺纖腰一緊,似有什麽東西纏上她的腰身,帶着狂風掃落葉之勢,再一次将她狠狠卷入池中。
巨大的水浪濺起,半月彎單薄的身子沉落水底,此時,他的臉也瞬間被放大,不待她做出任何反應,人已被他狠狠纏住,動彈不得。
柔軟的觸覺,不同于想象中的冰冷,他的唇狠狠掠過她的,帶着狂情的霸道,轉而緊緊吮吻着她。她怔愣了一下,忽而猛烈地掙紮起來,他的吻讓她感到除了羞澀,更多的是侮辱。她怎麽可以讓他吻她,他是她的仇人,她誓要手刃的仇人啊。
似乎迷上了她的味道,他本只想淺嘗辄止,卻不由自主地加深了這個吻。漸漸不滿足于唇齒相接的程度,試探性地深入,卻發現半月彎緊咬牙關,不讓他繼續。強有力的大手用力地擊向她的後背,一聲悶哼過後,半月彎猛地松開唇齒逸出一聲呻吟。
而他卻趁機侵占了她的領地,四處尋找着她誘人的丁香。
這一刻,半月彎的理智、淡定,統統被抛到了九霄雲外,不顧一切地狠狠踹上他裆部,趁他痛極而不得不松開她時,直接沖出了水面,狼狽地翻身上岸。
君卿夜怒吼一聲,顧不得自己痛得要死的重要部位,憤然出手,狠狠捉住半月彎的足踝,只一瞬又将她拖入水底。
落水的瞬間,半月彎銀牙暗咬,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身份了,正要運功與其相鬥,卻在掌心聚力之時,聽到一聲童稚軟音。
“父皇,不要打母妃,不要打母妃,嗚嗚……”
那變了調的哭聲,卻似一劑救命良藥,瞬間安撫了半月彎的神經。她掙脫了他的鉗制,浮出水面,努力朝君啓徹的方向游去。
“太子殿下,不要哭了,奴婢沒事的。”終于浮出水面,卻在迎向他兇神惡煞般的眼神時,她直接摟了君啓徹在懷。他的目光太邪氣,會讓她産生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唯有避開,才能安然面對。
“母妃,你痛不痛?”
君啓徹還太小,不明白男歡女愛是什麽,只覺得半月彎被他父皇欺負了,雖然事實上也是這樣的。可半月彎卻不能這麽說,只安慰道:“不痛,奴婢沒事的,別哭了哦。”
許是覺得半月彎的表情不像是在騙他,君啓徹終于收了眼淚,轉頭又對着君卿夜質問道:“父皇,你是壞人,你怎麽可以打母妃?”
下身還在隐隐作痛,君卿夜卻被兒子的一句話問得無言以對,明明是他挨了打啊,還傷得不輕,怎麽就成了自己打人了呢?
君卿夜這廂還在琢磨着怎麽跟兒子解釋這一切,那廂半月彎卻溫言軟語地開口,“太子殿下,奴婢好冷喔,可以先去換衣裳嗎?”
“好啊,母妃你去吧,我會幫你教訓父皇的。”君啓徹信誓旦旦地保證着。
半月彎突然有些想笑,卻只是抿了嘴,摸了摸太子的頭,“徹兒好乖。”
這一聲是說給君啓徹聽的。也是說給君卿夜聽的,聽出弦外之音的君卿夜,臭着一張臉,想要發作卻又礙于太子不便發火,只冷冽道:“換好了就馬上過來,幫、朕、換。”最後三個字。咬字極重,卻也帶着些莫名的暧昧。
半月彎紅了臉,不敢看他,只垂了眼道:“是,奴婢先去了。”
言罷,不待他再開口,人便逃也似的跑了開去。
她邊跑邊回頭,由于太慌亂,以至于整個人都放松了警惕,當她突然撞上一個人,已來不及穩住身形,頓時将那人撲倒在地。
“對不……對不起……”
用了好大的勇氣,她才說完那三個字,只是,在察覺到風贏眼中的驚訝時,她不禁羞得擡不起頭來。
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滋味,風贏倒還真是頭一次。這陣子他已盡可能地避開她了,可是,當她一身濕衣、曲線畢露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腦中不禁又聯想到了那天的一切,原本黝黑的臉,也結結實實地紅成了個大番茄。
“那個,你、你可以先起來嗎?”雖然尴尬,可她一直趴在他身上,讓別人看見了也不太好。
聞言,半月彎驚慌地爬了起來,她的衣衫已盡濕,一陣冷風吹過,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雙手摟肩,道:“風将軍是來找皇上的吧,皇上在龍池,您自行過去便好,奴婢就不帶您過去了。”
風贏點了點頭,“你、你先去更衣吧,我就在這兒守着便好。”
“啊?”
“啊,不是不是,我是守着皇上便好,不是守着你更衣的意思,啊,不是不是,我是說……唉,我這個人不會說話,反正你不要誤會就好……”風贏的臉越來越紅,表情也越來越尴尬,再不敢正視半月彎了。
這是半月彎第一次見到風贏露出如此無措的表情,摟着瑟瑟發抖的雙臂,她卻忽然想笑,這個木頭一般忠心的風贏,傻得還挺有意思的。
半月彎本來還在房間磨蹭着不肯出來,卻突然被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所吸引。她走出房門,果見龍池入口不遠處,一名黑衣勁裝男子與風贏纏鬥成一氣,那身手、那力度,便是風贏似乎也招架得備感吃力。
半月彎的腦中第一個擔心的便是君啓徹,幾番相處下來,她對那孩子也生了些關懷之情。那人顯然是沖着君卿夜而來,徹兒方才也在龍池,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她想靠近,但又有些猶豫,無論如何,她只是一名普通宮女,若是以身犯險,豈不讓人懷疑?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纏鬥中的兩人,卻在看清那黑衣人手臂上的竹葉刺青時,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來不及考慮太多,她已高聲尖叫起來。
風贏心念一動,又恐半月彎受傷,只得大喝一聲:“沙姑娘,快快離開。”
不知何時起,他已如此稱呼她。她故作心驚,卻是慌不擇路地朝一處死角狂奔而去。那黑衣人顯然也看出來她對風贏的影響力,撇下風贏便朝她疾速而去。
劍氣瞬間包圍住她的身形,她不着痕跡地避讓,讓自己不至于因此受傷,但下一刻,她的脖頸之上已架上一柄鋼刀。停下腳步,她面上露出懼色,更是大聲求饒道:“大俠饒命,小女子與您無冤無仇,還請刀下留情。”
那人不語,只狂浪道:“君卿夜,你若還是個男人,便出來與我決一死戰,否則,別怪我刀下無情。”言罷,手上的鋼刀微用力一壓。
半月彎只覺項上一痛,雖只是割破了一層皮,但感覺依然很疼。
心內暗罵此人蠢鈍如豬,竟連自己有心救他亦不知,還想要一心送死。
正思量該如何應對,卻聽身後傳來君卿夜慵懶的聲音,“放了她。”
黑衣人嘿嘿獰笑,扭住半月彎齊齊轉身,卻對着君卿夜大笑道:“人自是要放的,端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你若贏得了我,她自是還給你;若是贏不了,她還是會還給你,但留下的,是你的狗命。”
君卿夜的嘴角輕輕挑起,似笑非笑的臉上不見陰霾,卻有着一股嗜血之氣。
半月彎心中驚懼之感方才升起,卻見他廣袖一揮,已單手成刀,瞬間向她挪移而來。
電光石火之間,她只覺面上寒冽之氣漸漸逼得她睜不開眼,閉目之時,一股溫熱的液體帶着黏稠的腥甜氣息撲面而來,一絲絲蜿蜒着沒入衣襟。
她靜靜地看着那倒地的男子,只見他雙眼之中猶帶着恐懼,微張的大嘴中血色一片,或者,他永遠也不可能明白,自己為何會身首異處。
血色迷了眼,半月彎的心開始不規則地抽搐,十年前那血腥的一幕,似又在眼前重演,讓她的呼吸都開始變得渾濁。她檀口微張,雙手不由自主地開始顫動着,似乎要高聲尖叫,卻只能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那種緊張的感覺讓人窒息,她突然緊緊揪住胸口的衣衫。粗重的喘息聲,伴着她因為極度驚恐而大張的雙眼,構成了一幅極為詭異的畫面。
君卿夜突然緊緊攬她入懷,在她背後輕撫,“沒事了,沒事了。”
想掙脫他鋼鐵般的懷抱,卻只換得他更為用力的擁抱,她突然蒼白着臉開口,“我想去洗把臉。”
她驚訝自己還能如常地說出話來,如果她真是一個普通的宮女,是否應該吓得高聲尖叫?可她不是,從來不是,她并不害怕這腥臭的血的味道,只是,他殺人的手法,實在讓她膽寒不已。他竟然單手就擰掉了黑衣人的頭,這樣快的速度,這樣殘忍的手法,任是她受過特訓,也不得不被吓住了。
聞言,他悶悶地松開了她,卻在看清她臉上的血跡時,又有些釋懷,“去吧,要不要朕陪你?”
她木然地點着頭,忽而又猛地搖了搖頭,“不要,讓、讓風将軍陪我去便好。”
聽聞此言,君卿夜的臉上陰雲一片,看向風贏的眼神也冷了幾分,“要風贏陪你?”
如夢初醒的半月彎,終于發現自己說了多麽不合時宜的話,她居然忘記了自稱奴婢,還拉了風贏下水,實在是混亂不已。
看着臉色鐵青的君卿夜,再望望一臉無辜的風贏,半月彎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尴尬道:“奴婢、奴婢有些害怕,風将軍武藝高強,有他在,奴婢覺得會安全一點。”
解釋完,半月彎又有些想抽自己的嘴。在她原本的記憶裏,确實是風贏武藝高強,可方才見識了君卿夜那如風似電的身手後,她已徹底明白,錦宮裏,沒有人是君卿夜的對手,甚至在江湖上,想要勝過他的人,該也是屈指可數。
可她居然在君卿夜的面前,無視他的神武英猛,退而求其次地選了風贏,這該是何等的侮辱啊?
卧房內,半月彎使勁地往臉上澆着水,一切都太混亂,她需要好好地清醒清醒。方才君卿夜沒有發怒,并不代表以後也不會發怒。此次逃過一劫已屬萬幸,若再有第二次,她實在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
本以為便是東窗事發,自己也有能力自保,可現下她卻是連這點把握也沒有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低估了敵人的實力。君卿夜的實力如今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她待在他身邊,又有幾分勝算?
她是真的想要救下那個人,他手腕上的刺青是白竹國特有的印記,唯有皇族禁衛營的人才能擁有那樣的刺青。可是,他那樣的人居然只在一招之內遭其毒手,可想而知,他的內功修為已然出神入化。
可那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人的出現,讓半月彎的心似乎在黑暗中又看到了一線光明。白竹被滅國已有十年,那人的年紀看來不過二十出頭,是否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