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冬日裏,其實并不适合狩獵,積雪覆蓋,無食可覓,百獸匿跡,大都在冬眠,所以能獵到的動物少之又少。是以,半月彎一直認為,君卿夜之所以一定要來梅山,最主要的還是看梅。

據聞萱妃在世時,君卿夜每年都要帶萱妃來梅山小住一陣,這梅山上的梅樹,有許多都是他們親手種下的。如今,萱妃不在,他帶着俞婧婉來此,目的可想而知。半月彎幾次三番提醒俞婧婉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可她卻似乎總是對半月彎不冷不熱。

直到他們終于在梅山上落腳,她方才找到機會和俞婧婉單獨談談。

“找我有何事?”

“婉才人何必明知故問?”

半月彎的聲音不卑不亢,反而還透着幾分質疑,這讓俞婧婉相當不滿,馬上厲聲道:“怎麽,你一個小小宮女,也敢如此對我說話?”

“別說你只是一個才人,便是那前十三位美人,我也是如此說話的。才人要是不滿意,大可以向皇上告我一狀。”半月彎的口氣并不好,若不是看她尚有利用價值,她可不會受她這種閑氣。

一聽這話,俞婧婉便也不顧身份地叫了起來:“你當我不敢嗎?”

“才人當然敢了。可是,如果奴婢要死,一定會拉一個墊背的,到時候,才人可不要怪奴婢才好。”

半月彎半真半假的話,激得俞婧婉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你、你威脅我?”

“若不是才人不肯合作,奴婢何必出此下策?”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最有希望的一位,卻也是最早淪陷的。才剛封了一個才人,她的心神竟已全都系在了那人身上。

“合作?你?你會與我合作?你當着我的面都敢勾引皇上,還敢在我面前談合作?”一說到這裏,俞婧婉就來氣,君卿夜的眼中,除了這張臉,似乎從來沒有接納過自己。

半月彎冷冷一笑,“不要說奴婢沒有做過,便是做了,才人又何必計較?你我本是同路人,要的也是同一個結果,才人是覺得奴婢沒有一點可用之處,只想憑一己之力相助佑親王嗎?”

“沒有你,我會更容易獲得皇上的寵幸。”

她終于說出了重點,卻也讓半月彎大為意外,君卿夜出門,僅帶了俞婧婉一人出宮,她居然還未承恩?這也足夠說明俞婧婉的失敗。空有一張酷似萱妃的臉,卻比另外十三位美人還要愚鈍。

“沒有奴婢,才人也沒命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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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終于成功讓俞婧婉平靜了下來。或許,她現在才想起來,半月彎除了是一個宮女,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沉默許久,俞婧婉終于冷聲相問:“你找我就是為了訓斥我?”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提醒才人,錯過此次機會,才人将再無翻身之日。”并非她危言聳聽,只是,在錦宮裏,除了萱妃以外,再無第二個女人在君卿夜的身邊待過三個月,不是死,就是廢,從無例外。

俞婧婉在他身邊已近月餘,竟然還未承寵,這實在不是什麽好現象。在梅山,有着太多太多萱妃的影子,若是在這裏還不能拿下君卿夜,那麽俞婧婉便再無機會與君卿夜如此接近。

“這一點不勞你講,我自有分寸,你若真想幫我,便想辦法讓皇上出獵吧。”

聞言,半月彎第一次用驚訝的目光看着眼前女子,原來俞婧婉已有了自己的計量,她要做的,亦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到梅山不賞梅可惜,不出獵,那更可惜,只因在梅山還有一種極為稀有的動物——銀狐。是以,半月彎根本提都沒提出獵之事,君卿夜已宣布休息兩日後,便去梅山之頂獵銀狐。

傳說中,這種通體雪白的小東西住在梅山之巅,且十分有靈性,想要獵到一只,并非易事。據聞自君卿夜登基以來,亦只在萱妃生下小太子的那一年曾獵到過一只,并賜予了萱妃。

萱妃已不在,如若獵到銀狐,想來是要贈與俞婧婉的,如果真是這樣,放眼整個錦宮,俞婧婉便再無對手可言了。思及此,半月彎不由得緊張起來,看來,今日便是最為關鍵的一日了,不能留在錦宮竊取遺诏,能助俞婧婉承寵亦不虛此行了。

她早已算到,在出獵之日,俞婧婉一定有所行動,只是,當一身騎裝、英氣逼人的俞婧婉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她也不禁眼前一亮。錦宮多麗人,但從無一人敢與皇帝并駕,當然,除了萱妃。

俞婧婉本就與萱妃有九分相像,再加上這一身刻意的裝扮,半月彎很快自君卿夜的眼中找回了那年少時的激情。君卿夜雖近而立之年,但因長相妖孽并不顯老,當他用迷戀的眼神望向俞婧婉之時,她在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情窦初開的影子。他果然對萱妃癡心一片,若不是因為萱妃,他與佑親王或者也絕不會是今天這般對立的樣子。

神游中,俞婧婉已打馬上前,俏生生地在君卿夜身前立定,“皇上,臣妾今日這般裝束,您可喜歡?”

“婉婉今日真美。”他毫不吝惜地稱贊着她的美貌,末了又補了一句,“美則美矣,只是婉婉你身子太虛,若是又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皇上,臣妾的身子有沙醫女照看着,已無大礙。”她并未說實話,其實她的身體不可能這麽快恢複如初,但為了博得君王一笑,她也只能铤而走險。

君卿夜淡淡掃了她一眼,見其面色紅潤便也沒有再阻攔,只微笑道:“出來走走也好,別受涼,朕去去就回。”

俞婧婉嫣然一笑,“皇上,臣妾想跟皇上一起去。”

“一起?婉婉可知朕要去哪裏?”

俞婧婉撲閃着靈動的大眼睛,調皮道:“皇上,銀狐可不僅梅山有喔,臣妾的家鄉連州也有這種小動物的。臣妾自幼見過不少,深知它們的習性,一定能幫皇上捕到一只。”

“當真?那便跟來吧,沙醫女也一起來吧,幫朕照顧你的身體。”君卿夜顯然對那銀狐志在必得,是以,并未猶豫太久便答應了俞婧婉的要求。在聽他說要半月彎一起去時,俞婧婉的面上閃過一絲不滿,但随即便消失。

即便是随即消失的神情,還是落入了半月彎的眼,她淡淡而立,輕言道:“皇上,奴婢還要照看小太子,此行奴婢還是不要跟着的好。”

“不必擔心徹兒,因為他也一起去。”

聞言,半月彎一驚,山下已有些寒意,山上想必是更冷的,君啓徹畢竟是個才三歲多的孩子,他竟然也要帶上山去?

“好啊好啊,抓銀狐,抓銀狐。”聽見君卿夜提到自己,原本還站在半月彎腳邊的君啓徹已手舞足蹈起來。

半月彎心知再說無益,別有深意地看了俞婧婉一眼,示意她自己是身不由己。

俞婧婉冷冷剜了她一眼,倒也馬上附和着說了一句:“有風将軍在,想來小太子也不會有何閃失,沙醫女便不要再推辭了。”

半月彎福了福身,恭敬着道了一聲“是”。

去山頂是用不着騎馬的。可是,行宮離梅山山腳還有很大一段的距離,不得不借助馬匹代步。君卿夜與俞婧婉一人一騎,君啓徹與風贏共乘,半月彎本無馬,于是馬夫為半月彎送來一匹小馬。

看着牙口還未長齊的小馬,半月彎心內亦不由得抽搐,要是騎上這匹馬,怕是不出一裏地,便會被他們三人甩得遠遠的。可馬夫顯然也是害怕半月彎不敢騎烈馬,這是好心之舉,她也不便多說,只微笑着道了謝,說自己本不會騎馬,正适合這樣溫順的小駒。

君卿夜顯然也将那話聽了進去,無論他相不相信半月彎不會騎馬,他還是果斷地讓馬夫将那小駒牽了回去,命他又去趕來了一輛車,讓半月彎與小太子乘車前往,他們三人獨騎而行。

雖然梅山是皇家獵場,出現刺客的可能性不高,但終歸還是要防着猛獸,是以,此行還帶上了數十位近衛營的高手在身邊。到了山腳,風贏自半月彎手中接過太子,率先背負而上,君卿夜則與俞婧婉并肩走在中間,半月彎則是緩緩走在最後。

半月彎雖未見過銀狐,卻和俞婧婉一樣對它十分了解,并不是因為她的家鄉也在連州,而是因為佑親王君卿歡經常提到這小東西,半月彎猜測他的喜好,也與萱妃有關。但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該放下的總是要放的,早一點放下也好。

銀狐喜寒,越冷的地方,便越有可能出現。眼看着臨近山頂,寒風凍得人牙關打戰,卻連狐貍毛也沒見着,許多侍衛都不免有些浮躁,唯有君卿夜神色自如,仍舊保持着興奮的勁頭。

風越來越大,半月彎不由攏了攏身上衣袍,瞥見君啓徹小臉通紅,不免有些擔心,忍不住扯了風贏問:“風将軍,這附近可有避風之處?再走下去,太子殿下該凍僵了。”

風贏面帶猶豫地看了君卿夜一眼,良久方才說了一句:“有倒是有,可是,若再不早點上山,天一黑便獵不到銀狐了,那東西不愛晚上活動。”

半月彎自風贏背上接過太子,扯開披風将孩子包裹起來抱在懷裏後,才平靜地望着君卿夜道:“皇上,太子還小,經不得凍,可否讓奴婢帶着太子在避風處等您回來?”

聞言,君卿夜回頭看了半月彎一眼,并不說話,眼神中有一種半月彎不懂的東西在流轉着,卻總也看不太清。

“是啊皇上,您看太子殿下的鼻子都凍紅了。”俞婧婉不失時機地補充了一句。

君卿夜冷着的一張臉舒展開來,“留下一半的侍衛保護太子,其他人與朕一齊上山獵狐。”

半月彎不知避風處的所在,本想請風贏帶路,不想,君卿夜竟要親自送他們過去,半月彎只當他憂心太子,倒也沒有再拒絕。

一行人迎着風雪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光,隐隐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洞,她心知那便是避風處,便也加快了步子,疾步朝那邊跑去。進了山洞後,才發現原來裏面別有洞天,像是有人打理過的痕跡,不但有石桌、石椅,還有鋪着被褥的石床。

洞裏無風,但也清冷無比,半月彎小心地将太子放在了石床之上,用被子把他蓋好後,便快速地找地方生火。篝火燃起之時,她的臉上終于有了笑意。

君卿夜一直在觀察着半月彎的動作,直到真的确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時,他的心也軟了,正待開口交代幾句好好照顧太子之類的話,突然眼尖地發現了山洞的幽暗角落處,有什麽東西在緩緩蠕動。

借着火光,他很快辨認出了那些東西,立時,他鳳眸一凜,大喝一聲:“洞裏有蛇,大家小心。”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君啓徹也大哭出聲:“父皇,好痛。”

君啓徹的哭喊聲慌了所有人的心神,風贏順手抄起一根火棍,直接扔進了蛇堆。若是只有一條蛇也罷了,沒想到竟然是一堆,這山洞很顯然是個蛇窩。所有侍衛也持劍而上,手起劍落,與蛇群相搏。

半月彎撲向君啓徹的時候,君卿夜已閃電般出手,掀開棉被的同時,一劍将那黃金蛇王斬為兩截。到底是太粗心了,不曾想到被子裏會有怕冷的蛇。

“徹兒,哪裏痛?”半月彎緊張地開口,卻發現君啓徹的小嘴烏紫,已有中毒跡象。

君啓徹哭着指向自己的小腿處,厚重的棉褲上,兩個滲血的小洞特別紮眼。半月彎果斷地抽出君卿夜腰間所佩匕首,迅速割開了他的褲腿。

君啓徹原本白嫩的小腿之上,紫黑一片,流出來的血水都是烏黑之色,半月彎抿着唇,艱難地吐出一口氣,“黃金蛇王,劇毒。”

雖然吓得面白唇青,但俞婧婉到底還是沒有失态地尖叫出聲。可是聽到半月彎的這句話,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次上山,狐是獵不成了,若還要失去一個小太子,那她的路也算是走到盡頭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極為慌亂,着急地大喊:“沙醫女,快救小太子啊。”

半月彎冷着一張臉瞅了她一眼,倒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猛地低下頭來吮住小太子的傷處。當她一口接一口地吐出毒黑血液,那邊清完蛇群後站立一側的風贏也吃了一驚,梅山上的黃金蛇王他是見識過的,被咬的人毒發到身亡不過半炷香的時間,根本無藥可解,她明知道如此,竟然還會這麽做,實在讓他感到震驚。

待吐出最後一口毒血,她只覺眼前昏花。黃金蛇王的毒性太猛,她為君啓徹吸毒,自然也是免不了輕微中毒的。只是如此她已備感不适,可想而知君啓徹的感覺,她雙眸輕掃過他的小臉,卻見他沉沉閉眼,已是昏迷不醒了。

狠一狠心,她迅速用匕首割破手腕,而後直接對準了君啓徹的小嘴,“徹兒,喝下去就不會痛了。”

仿佛聽得到半月彎的聲音,原本還閉着眼的君啓徹竟然真的動了動嘴,吞咽着她的鮮血。

所有人都被她的行為吓到了,唯有君卿夜明白她為何如此。她吃過芙蓉丸,她的血就是最好的良藥,雖然不一定能徹底清除毒素,但絕對有益無害。

蒼白着臉,半月彎冷靜開口,“蛇窩就在附近,若是它們聞到同類的血,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君卿夜倒也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問她:“你還好嗎?”

她不看他,默默地收回手,胡亂地包紮着,淡然道:“有點暈,但可以堅持。”

聞言,風贏心念一動,馬上行至君卿夜身邊,“皇上,沙醫女的話不無道理,末将覺得還是先下山去吧。”

君卿夜淡淡點頭,披風一抖,直接蓋在了君啓徹的身上。

是夜,半月彎從昏睡中醒來,殘存的記憶裏,是君卿夜背着她的感覺。雖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倒下的,但她很清楚地記得君卿夜的後背和正常人一樣溫暖。

其實有很多種選擇的,但他卻親自背她下山。這種感覺,很難說清楚是什麽,但現在的她只能選擇無視,既然已昏倒,那麽,不記得的話,應該就可以當做沒有這回事了。

複雜的事情,現在不适合她想,雖然很清楚如果君啓徹意外身亡,對自己有利無弊,可她的良心過不去那道坎,一個無辜的孩子,不應該卷入大人們的争鬥之中。所以,但凡還有一線希望,她也決不會對那孩子置之不理。

掙紮着起身,披上衣服便出了門,一路上除了侍衛竟然未遇到半個熟人,尋到君啓徹的寝殿之時,她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人都在這裏。

君卿夜守在君啓徹的床頭,神色凝重,幾個老大夫跪在殿中,為首的一人正戰戰兢兢地解釋,“皇上,臣等盡力了,可那是黃金蛇王啊,無、無藥可解。”

君卿夜的表情十分冷戾,卻并未發怒,只是重複地問着一句:“朕養着你們,只是為了聽你們說一句無藥可解嗎?”

“皇上息怒!”

“皇上開恩!”

半月彎嘆一口氣,疾步入內,淡漠地看了那些大夫一眼道:“奴婢可解!”

聽聞此話,在場的大夫無不嗤之以鼻,唯有君卿夜一臉期待地看着她,“朕信你,只要你救活朕的徹兒,朕許你一道免死金牌。”

聞言,半月彎一怔,終是恭敬謝恩,“謝皇上恩典!”

“朕問你,有幾分把握?”

他的臉色不好,這是半月彎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心痛的神色。在錦宮除了萱妃,再無任何人能撥動他的心弦,卻不承想,原來他對君啓徹也很用心。

“如若只有普通藥材,便只有五分把握,但若皇上能獵來銀狐,那麽奴婢定能還您一個健康活潑的小太子。”

“銀狐?”

“是,銀狐。”

“何解?”君卿夜挑眉,醫理他不懂,但他本就是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的一個人。

而半月彎早就想好了說辭,“銀狐之所以落腳梅山,并不是因為它習慣這裏的氣候,最主要的是它最喜歡吃的東西在這裏。”

“你是指黃金蛇王?”

“沒錯,就是黃金蛇王。”

聞得此言,君卿夜不再廢話,只揚聲道:“風贏,即刻随朕上山,不惜任何代價,定要獵得一只。”

風贏抱拳應聲,随即又勸道:“皇上,末将帶人去便好,您還是留下來照顧太子殿下吧!”

“是啊皇上,夜深了山上危險,還是……”

梓桐也跟着勸說,但未及講完,君卿夜已揚手制止她繼續往下說,“是朕失誤,才會令太子如此,你們都不必再勸了。”

全場寂靜,只聞深深淺淺的呼吸聲,為首的大夫突而揚聲道:“皇上,臣萬死,但有些話臣不得不言,這位姑娘說銀狐可解黃金蛇王之毒,臣實在無法茍同,若是如此簡單,臣等又何須如此惶恐?”

半月彎冷冷而立,緩緩接話,“銀狐确實不能解毒,但銀狐的血配上芙蓉丸的話,奴婢有十分的把握。”

那大夫張大了嘴,恍然道:“芙蓉丸……原來如此,有此仙丹,确可保性命無憂啊!”

話至此,已不需太多言語,君卿夜回頭深深地看了半月彎一眼後,冷傲轉身,率先步出太子寝殿,風贏随後跟出。半月彎亦迅速扭頭朝俞婧婉暗暗使了一個眼色,她立時會意,随即也高呼着皇上,跟了出去。

看着衆人消失于黑夜中,半月彎心內喃喃道:俞婧婉,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君啓徹高燒一夜不退,半月彎也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床前。他的小臉燒得通紅,可嘴裏仍舊母妃、母妃地叫着,她一直緊握着他的小手,不停地對他說:“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無論他口中的母妃是不是自己,這一刻,只要能讓他少一分痛苦,她什麽都會做。

天已微亮,人卻未歸,銀狐不喜暗黑出動,要在深夜抓住一只,實屬不易,是以,她更寄望于聲稱對銀狐生性熟悉的俞婧婉。假若她真是佑親王選中之人,必然有過人之處,她能主動要求上山獵狐,定是有十分的把握,想來,也不至于會失手,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只是,黃金蛇王的毒性太強,耽誤的時間越長,太子的情況就越差,雖然喝過她帶有芙蓉丸藥性的血,可也并不代表不會有任何的影響。撫摸着君啓徹貼在額前的碎發,她的心也疼了,只是個三歲的孩子啊,怎能承受如此痛苦?

沉思間,君啓徹又開始嘤嘤哭泣,面帶痛苦,半月彎心念一動,伸手将他抱在了懷裏,拍着他的後背,輕哼着他最喜歡的那首催眠曲。

“月兒靜,風兒鳴,樹葉兒遮窗簾啊!小寶寶,睡夢裏,微微地露了笑顏……”

清越的聲音,悠悠揚揚地飄蕩在空氣中,她心疼地反複吟唱着。

很快,一天過去了。直到夕陽的餘晖再一次灑向大地,迎着那金黃色的光暈,她終于看見他偉岸的身形堅定地朝自己走來。

她淺笑着呢喃:“終于回來了啊!”

雖然時間用得久了點,可俞婧婉到底沒有讓她失望,在她的懷裏躺着的,不正是那慵懶成性的銀狐嗎?

她放下君啓徹,讓梓桐照看着,自己起身去接那小東西。可銀狐本就有靈性,見到她過來,竟掙紮着要逃走,半月彎眼明手快,直接将它搶抓在手。只見那小東西張牙舞爪着,好不兇猛。

半月彎倒也不怕,只是眸帶笑意地微語:“若是你聽話,我便只放你一點血;若是你不聽話,我還是會要你的血,不過放血之後,我馬上扔你進茅廁,讓你變成一只糞狐。”

聽聞此話,在場之人莫不驚訝,她竟然同一只狐貍說話?可更讓他們驚訝的是,聽到她的話後,那只銀狐立時變得溫順起來,乖巧得如同一只小貓,哪還有剛才的兇狠蠻勁。迎向衆人猜測的眼神,半月彎一笑,解釋道:“銀狐本是靈物,它們聽得懂人話的。而且,這種小東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就怕髒。”

入得內殿,半月彎放下手中銀狐,那小東西雖然眸中帶怨,倒也并未試着逃走,只是淚眼汪汪地看着半月彎手中的刀子。

半月彎再度輕笑出聲,“別怕,先割我,再割你如何?”

言罷,她手中利刃已劃上一指,鮮血汩汩而出,那小東西似受驚了一般,收了眼淚緊盯着半月彎的手指,嗚嗚地叫起來。半月彎騰出右手,伸手撫上那小東西柔軟的身軀,安撫道:“別怕,不疼!”

那銀狐還在嗚嗚叫着,半月彎卻已包紮好自己,而後瞪着它說:“該你了!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糞狐?”

果然是百試百靈,“糞狐”二字一出,那銀狐竟真的不再動彈,乖乖擡起前爪後,還別開了臉,如同淘氣的孩童一般,讓人驚嘆不已。半月彎小心地割開一道小口,取了适量的血後,細心地為銀狐包紮起傷口。

她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那只銀狐一直很乖巧地窩在她懷裏,甚至在她做好這一切後,它居然就賴上她不肯離開了。半月彎倒也不憐它,直接将它扔到了俞婧婉的懷裏,惡狠狠地警告,“好好養傷,三日後還得再取一次。”

銀狐嗚嗚地抗議個不停,半月彎卻只是輕笑着端走了兩碗血,藥是早就煎好了的,只待這兩味藥引子一到,便可喂服。服下這和了銀狐血的解毒藥,君啓徹的命便算是真的保住了。

君啓徹醒來的那日,正是銀狐第二次取血的日子,君啓徹與銀狐對視了許久後,如臨大敵地問君卿夜:“父皇,兒臣為何一定要喝這個醜狗狗的血?”

“狗狗?徹兒,它是銀狐。”微笑着糾正他,君卿夜看到君啓徹重新恢複了精神,他心中着實寬慰不少。

“才不是,它就是一條醜狗狗。”君啓徹說完這話,朝銀狐做了一個鬼臉。

可那銀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完全不把君啓徹放在眼裏,還故意跳到了半月彎的懷中,舒服地拱了又拱。

銀狐的動作越發地刺激了君啓徹,他直接就跳下了床,朝半月彎沖了過去,“醜狗狗,快走開,這是我的母妃,是我的母妃。”

終于聽明白了一切的君卿夜又一次震驚了,他的兒子這是在和一只畜牲争風吃醋嗎?為了那個永遠都出乎他意料的宮女?

一孩一狐扭打成一團,半月彎無奈地搖起了頭,最終只是拉了君啓徹到一邊一陣耳語過後,君啓徹原本怒氣沖天的小臉,立時笑成了一朵花,“我明白了,哈哈,我要喝藥,喝藥。”

那一日,君啓徹喝了一次又一次的藥。而那可憐的銀狐不得已獻了一次又一次的血,要不是半月彎最終阻止他繼續,那一團雪白的小東西,怕是要被他活活吸幹全身的血。

一直冷眼旁觀的君卿夜,終于看清了兒子的最終目的,想到他的惡意報複,他不由得蹙眉。果然是他君家的孩子啊,夠狠!

過了幾日,在半月彎的照料之下,君啓徹的恢複可以說是神速,只是,他與銀狐的仇,倒是越結越深了,走到哪裏都不忘記踹它幾腳。半月彎對此都只是微笑不語,她最在乎的是何時回宮,至于其他事宜,真的就只能是一笑而過了。

此次梅山之行,銀狐已得,若不賞梅不免可惜,是以,聽得君卿夜提出賞梅後便回程,半月彎終于開懷。她是愛梅之人,若為梅林多留幾日,倒也甘願。

那一日,衆人依約賞梅,半月彎獨自一人行至深處,心內澀然,銀狐懂事地在她腳邊徘徊,她卻始終不肯将它抱在懷裏。銀狐嗚嗚不止,她半跪着問它:“小東西,你真的要跟着我?你可知道我要去的是何處?”

銀狐無法言語,只是不停地舔着半月彎的臉。

半月彎勉強一笑,“刀山火海你也不怕?啊,為何我覺得我要去的地方,比刀山火海還可怕呢?那樣的地方,你也要去嗎?”

銀狐繼續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心意,半月彎憐惜地抱了它在懷裏,“既然要跟着我,就給你取個名字好了,叫相思如何?啊,不喜歡?那不悔如何?啊,也不喜歡啊?那就叫糞狐好了……”

一人一狐聊得忘我,完全沒有發現在那片梅林之外,還有另一個身影伫立着,孤傲的身形,迎風挺立。那人鳳眸微凜,一陣輕喃出聲:“朕的錦宮,比那刀山火海還可怕嗎?那麽相思為誰,不悔又為何……”

值得慶幸的是,尚未離開梅山,君卿夜已口頭許諾回宮後封俞婧婉為嫔。雖然嫔不如妃,但嫔卻大于美人。若是又封她一個婉美人,那半月彎倒還真要為此擔心不少呢。

雖然只是稱呼上的差別,但足見君卿夜并未懷疑俞婧婉的動機,雖然她來歷不明,但到底還是個聰明人,居然能騙過狐貍般狡猾的君卿夜。

要離開梅山了,半月彎心中倒生出幾分不舍,這裏的梅林着實讓人留戀。但為了以後能更加自在地欣賞這美景,她必須回到錦宮,完成她本該完成的使命。而後,她才可以縱情江湖,回歸于寧靜。

不同于出宮時的心境,回程時走得極快,心中帶着些迫切,唯有君啓徹總是和銀狐作對,還喜歡小白小白地叫它。半月彎倒也沒有再阻止,也跟他喚着小白,那些相思、不悔的名字,竟好似從未取過一般。君卿夜起初聽到她同君啓徹一樣叫銀狐小白時,還多瞧了她幾眼,可漸漸地也跟習慣了,自己也會小白小白地叫着。

至此,銀狐也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它抗議過無數次,但仍舊被喚作了小白。

回到錦宮時,半月彎才知道君卿夜如此着急地趕回來的原因,原來三日後便是臘八節。自大周定都之日起,臘八節便是用來祭祀祖先和神靈,祈求豐收和吉祥的日子。據說,佛祖的成道之日也在臘月初八,因此臘八也是佛教弟子的節日,稱為“佛成道節”,而君卿夜雖無情,卻是地地道道的佛家弟子。

在錦宮,有在臘八節食七寶五味粥的習慣。雖還有三日方至,但錦宮上下已然忙成一團。只因大周國的皇帝君卿夜在臘八節那日,要賜粥給宮中所有的人,錦宮上下人口衆多,僅是選材購料便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君卿夜對臘八節頗為重視,是以宮中的七寶五味粥便更為講究,摻在白米中的食材也特別多,如紅棗、蓮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圓、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絲、玫瑰、紅豆、花生等,總計不下二十種。

再加上他要求在那日人人有粥喝,所以,僅僅是熬粥,便用去了禦膳房的大半人手。而君卿夜和宮中所有妃嫔這幾日的膳食都已大為簡化,只為在臘八節人人能喝到增福添壽的臘八粥。他本是無情之人,卻每年堅持這樣做。很多時候,半月彎都認為他只是在做戲,畢竟他雖為一國之君,亦同樣有身不由己之時。

錦宮裏忙成一團,所以俞婧婉封嫔之事,便只能滞後,畢竟,在祈福大事面前,這冊封之事便也不值一提了。好在君卿夜也算是言而有信之人,雖未行冊封大禮,卻已發下聖旨诏告,并挑了臘月十六為黃道吉日,屆時再舉行正式冊封儀式。

這幾日君卿夜忙于政事,半月彎也樂得清閑,每日只要照顧好君啓徹起居便無事可做。這并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對于傳位聖旨,她志在必得,一日不入鸾鳳殿,她便一日不能下手,她嘴上不說,心裏卻是着急的。

就在她無計可施之下,太子君啓徹的一句話卻是提醒了她,他一邊陪她挑着七寶五味粥的食材,一邊認真地問:“母妃,要是父皇把粥都賜給宮人們了,他吃什麽呀?”

君啓徹自幼喪母,唯有一個父皇,所以小小年紀也懂得了關心人。半月彎憐愛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嗯,你父皇是萬人之上,怎會沒有粥喝?”

“可是父皇是最大的皇帝了,誰賜粥給他呢?”

“呃,皇上他、他不用別人賜啊,宮裏很多娘娘會親自送粥給皇上喝的。”

君啓徹歪着頭,似乎不信,“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迷蝶會騙殿下嗎?”半月彎微微一笑,這種事想來也不會少,為了争寵,宮裏估計又是一陣莺争燕鬥了。

君啓徹認真地看了看半月彎的臉,重重搖頭,“不會。”

無論她說了什麽,這孩子似乎總會無條件地相信,只因為他堅信自己就是他的母妃。半月彎心中一沉,她從來只想到有一天君卿夜發覺君啓徹并非自己的兒子會痛苦,卻沒有想過假若有一天君啓徹發現自己不是君卿夜的孩子,會不會同樣備受打擊呢?

重重嘆了一口氣,雖然她已經很小心地不去傷害到君啓徹,可現實總是讓人很無奈,這一場兄弟之争,最受傷的人也許會是這個可憐的孩子。雖嘆息,但她也靈機一動想到了對策,既然都要送粥給君卿夜,那麽俞婧婉那邊自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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