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把自己救出火坑,心內總還是有幾分感激之意,口氣便也放柔了去,“所以,王爺前來便是要訓斥我嗎?”

“你若做得好,又何須本王訓斥?”

“不是我不想做好,而是有人在前面擋路,我便是有心,也難成大事。”話到這裏,俞婧婉怒意又起,一想到君卿夜望着半月彎的眼神,她便覺有一股子無名火從心頭燒起。

“誰擋你的路?”

“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個沙迷蝶?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竟然妄想與我争寵,她明知道……”

她的話卻被君卿歡硬生生打斷,“争寵?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她的身份?你們本是一路人,于本王而言,是你得寵還是她得寵并無區別。若是一人不行,二人相輔更為穩妥,本王樂見其成,可你卻來告訴本王她擋了你的路?你真不記得自己進宮的目的了嗎?”

“……”

“若是你不記得了,本王可以再告訴你一遍,但若是你不想記得的話,本王是否該考慮一下換枚棋子了呢?”會用到此女,只因她長了一張和萱妃一模一樣的臉,可現下看來,此女除了這張臉,其他全無一絲能與萱妃相比。

“不必王爺提醒,我自是記得自己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幫王爺刺探消息,可現在王爺是否能告訴我,沙迷蝶的目的何在?”若論長相與謀略,她自問不是半月彎對手。可是以她的姿容,在錦宮五年均未得到君卿夜的寵愛,卻在現下與自己争寵,這讓她不得不懷疑她的別有用心。

關于傳位聖旨之事,他一直隐藏極深,只是現下卻深刻地意識到再瞞下去也不妥,猶豫片刻,他終于淡然開口,“既然你問了,本王也不瞞你,迷蝶進宮,其一是為輔助你們上位,其二卻是為了幫本王找一件東西。”

“找東西?什麽東西?”

“這個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記得你的目的便可。本王也不用你去刺探朝中消息,你只要好好地侍候皇上,把他迷到完全離不開你便可。”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為何?”不是她太過多心,只是君卿歡口中的那個東西,似乎真的很重要,也許,自己錯過的,遠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很多。

“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只會對你不利,婉妃是個聰明人,該懂得知難而退。”與君卿夜的長情不同,君卿歡是個極端的人,愛便是愛到刻骨,恨也恨到銘心。正因為對萱妃的愛無法磨滅,是以每當見到俞婧婉時,便會生出一種厭惡。是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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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她長了這樣一張臉,便是亵渎了萱妃一般,可因為要利用這張臉,便也不能毀去,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煎熬,所以更不想多說一個字。

“……”

再一次地,俞婧婉沉默了,但她的沉默也讓她自己深刻地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君卿歡不信任她,雖然看似對她器重,可他最信任的人仍舊是沙迷蝶。為何那個女人能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不服,不服……

二人一度冷了場,直到君卿歡一句“天要亮了”,她才終于想起了自己最想要問的話,彎起嘴角,她撒嬌般扯上他的手臂,“王爺,我可以問一個大膽的問題嗎?”

“有話便說,本王該回去了。”不着痕跡地拂落她的手,他淡淡蹙起的眉,洩露了他太多的心思。

尴尬地垂下手,俞婧婉面有不悅,但仍舊裝作不介意地笑問:“若是有一日,王爺成事了,王爺打算如何安置我?”

“既是幫過本王的,本王定不會忘恩負義,如若真有那一天,你便也還是做你的婉妃吧。”這樣的答案幾乎脫口而出。對于他而言,除了萱妃還是萱妃,別的女人,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是誰做他的妃還是嫔,并無差別。

他的表情很認真,這讓俞婧婉安心不少,覺得以前的擔心有些多餘,無論這錦宮的主人是誰,這樣榮華富貴的日子,終究是不會變的。思及此,她便也真心一笑,“如此便謝過王爺了,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助王爺成事。”

“如此甚好。”

許是見俞婧婉态度轉變得不錯,君卿歡的口氣也放軟了不少,只是,當他舉步要離去時,俞婧婉突而又問:“那迷蝶呢?王爺會如何安置她?”

“……”

遠山般的眉眼,似又攏起,君卿歡微眯的雙眼中流露出太多的情緒。最後,他終是苦笑一聲後,什麽也不講便拂袖而去。

作為錦宮之最,金碧輝煌的栖梧殿,比之鸾鳳殿要奢華許多。半月彎倒也不稀奇,只在心內感嘆着萱妃的不幸,被世上最為尊貴的兩名男子所鐘情,也未嘗是件好事,如此金屋,卻留不住她的生命。

初入栖梧殿,半月彎心內其實并不踏實,俞婧婉早早地差了宮人去找她,說是身體不适,要找她來看看。她本不願來,但一想到俞婧婉的個性,總覺得會有其他事情,便沒有再推托,很快随宮人來到了這栖梧殿。

殿內空曠,似乎并無太多宮人,那名喚英蓮的宮女小心地領了她朝內殿慢行。很快,她又看到了熟悉的三重紗帳,唯一不同的是,栖梧殿內的紗帳全是正紅色。按祖例,唯有皇後才能用如此正紅上品,但君卿夜并未立後,是以,俞婧婉便是如此張揚也無人敢言。

只因整個錦宮之中,位及妃者,還能備受榮寵的人,除了她再無第二個。

待她站定,卻見床榻之上俞婧婉閉目側卧,面有愁意,那英蓮連報三聲,她方才虛虛地應了。

見她醒來,半月彎也不再猶豫,緩步上前,試圖為其把脈。豈料,就在她觸及俞婧婉的手腕之時,卻被她猛地反手握住,而她原本還慵懶的眸子,霎時清明,脫口而出的話語,卻帶着幾分柔弱,“英蓮,你先下去吧,待沙醫女喚你之時,方可入內。”

看出她的意圖,半月彎倒也不驚,只淡淡地回頭,瞅了英蓮一眼,補充道:“娘娘身子虛,栖梧殿內濕氣太重,英蓮妹妹先去太醫院取些除濕的草藥回來,一會兒我教你如何用。”

那英蓮也不知是精明還是聽話,倒也沒有二話,馬上便唯唯諾諾地去了。待她一離開,俞婧婉自床榻之上穩穩坐起,閑閑道:“在錦宮雖大,想找一處說話方便的地方,似乎也不太容易。”

“娘娘喚奴婢前來,所為何事?”

“我見過佑親王了,昨晚。”并不答她,俞婧婉卻是故意提到了君卿歡。

“所以呢?”

“我想知道你要幫他找什麽東西。”俞婧婉倒也直接,說出目的的同時,雙眼直視着半月彎。

半月彎擡眸,仍舊是波瀾不驚的雙眼,她淡淡啓唇,說了一句:“無可奉告。”

一個不說,兩個還是不說,俞婧婉越發好奇起來,“什麽都瞞着我,還想我怎麽跟你們合作?”

“娘娘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何還要管別人的閑事?難道娘娘覺得在錦宮找一個東西,比讨好皇上還要容易?”

“閑事?你覺得是閑事?”

“不是嗎?如娘娘要做的事于奴婢是閑事一般,奴婢要做的事,于娘娘而言亦是閑事一樁。”自俞婧婉封妃以來,半月彎對她倒有些期待了,可現在一看,不免又有些失望,這個女人心思太深。

“我要做的事,于你是閑事一樁?呵呵,沙迷蝶,你當我的眼睛是瞎了?在梅山皇上親自背你下山,前幾日,他又如此重視你的傷勢,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一說起這個,俞婧婉便有些生氣,瞧着半月彎的眼神,也變得不太和善。

半月彎也不甘示弱起來,咄咄逼人道:“在回答娘娘這個問題前,奴婢可否也問娘娘一件事,你愛上皇上了嗎?想要和他永遠長相厮守了嗎?”

許是未曾想到半月彎會有此一問,俞婧婉竟愣住了,許久才喃喃道:“我怎麽可能會愛上他?”

“既如此,娘娘為何對皇上的态度如此緊張?奴婢已解釋過很多次了,奴婢和皇上決無可能,娘娘便不要再妄自揣測了。”對于君卿夜的态度,半月彎已經很是頭疼,偏生這個俞婧婉還不肯好好消停。照這樣下去,別說合作,便是想做到互不幹涉恐怕都不行了。

“……”

這幾日,俞婧婉也迷茫了,連她自己也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心思,難道她的心,真的有了歸屬了嗎?

見她不語,半月彎也不逼她,只起了身走到一旁安靜地寫起了方子,一邊寫一邊道:“奴婢既然來了,不寫個方子只會平白讓人懷疑。現在奴婢給娘娘開些寧心安脾的方子,娘娘盡管服用,有益無害。”

聞言,俞婧婉癡癡地笑了,“一直覺得佑親王待你比我好,現下一比,倒也真覺着不如你了,明明讨厭我,竟也能如此待我,你的城府還真是比我要深上許多。不過,雖然你們不稀罕我幫着,但我也不能不表示表示,你要找什麽東西,我也就不再問了。我現在只問你一句,是否真的不需要我幫手?”

聽到此處,半月彎竟也停了筆,許久淺淺地說了一句:“若真是要幫我,便助我回鸾鳳殿吧,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

俞婧婉的笑意終于又凝結在了唇角。明知不該生氣,可她還是生氣了。當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內心的醋意翻湧,一個駭人的事實也終于躍入腦海,原來,她竟是真的在意的……

是夜,俞婧婉如何也不能安眠,思及過往種種,一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實,似乎也鮮明了起來。本已差了宮人去請君卿夜,竟也被他莫名拒了。這一時半會兒的,忽而被冷落,令她覺得心內沉沉。

又折騰了一陣,仍無睡意,遂披了外衣出殿,打算親自去鸾鳳殿賠禮。無論他是否生氣,她總還得要找個借口去看看他的,有些事情也順帶着提一提。

臨近年關,天越發地冷了,披了狐皮大氅也備感寒涼。俞婧婉本還帶了英蓮在側,到了鸾鳳殿前,她接過英蓮手中銀盤,“你在外候着便好。”

“是,娘娘。”

英蓮也不多話,乖巧地留在殿外。

俞婧婉轉身向殿內走去,只要能見到君卿夜,并送上自己帶來的七寶五味粥,他定會憶及自己的好,重獲恩寵便也不再是難事。

當值的梓桐見着俞婧婉寒夜來訪,便知有異,馬上迎了出來,“娘娘,天氣這樣冷,您是為何而來?”

“本宮來看看皇上,順便帶了碗熱粥過來,是皇上最愛的七寶五味粥。”

梓桐是何等精明之人,一聽這話,便知她的意圖。梓桐原是萱妃侍女,見她生得與萱妃一模一樣,自然也對她有了幾分好感,便也不多問,只微笑着開口,“娘娘稍等,待奴婢前去通傳。”

俞婧婉只是笑,梓桐的能耐她也是知道的,有此女助她,相信皇上也不會讓她等太長的時間。

如她所想,不多時,梓桐便笑着出來,迎了她進殿,邊走邊提點她,“皇上本是要休息的,聽說娘娘來了,便說再晚一點。”

“謝謝你,梓桐。”

“娘娘言重了,梓桐分內之事。”

二人寒暄間,入了內殿。俞婧婉因在鸾鳳殿住過一陣子,倒也熟悉得很,很快便在熟悉的位置瞥見那明黃身影。原來他正挑燈夜讀,她如花的嘴角,瞬時彎起,“皇上,臣妾給您帶了七寶五味粥,還熱着呢,吃一點暖暖身子吧。”倒也沒有問他想不想吃,她便直接添了一小碗。

君卿夜雙眸帶笑,竟也配合着放下了手中書冊,“天冷,婉婉凍壞了吧?”言罷,他伸手取下她手中的玉碗,雙掌包住她的小手,溫柔道:“看看,婉婉的手都凍涼了,下次可不許你這麽晚過來了,凍壞了,朕會心疼的。”

“皇上,有您這句話,臣妾再涼也是暖。”這話,一半真心一半讨好。可當君卿夜深情的眼神落在她臉上之時,她突然生出一種幻想,或許,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雖不及像待萱妃深情,但總歸還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吧。

這麽想着,心便柔了,竟也有些期待着他更進一步的憐愛。無論這個男人是否自己的敵人,可若是能得到這男子的心,便是死也無憾了。怔愣間,突然想起還未給君卿夜盛粥,慌忙又抽出手來,重新添好。只是這一次,君卿夜淺嘗一口便擱下了,俞婧婉心知有異,便問道:“不合皇上胃口嗎?”

“甜了點,不及上次那般适中。”

“臣妾只是換了個廚子便被皇上吃出來了,皇上的嘴啊,還真是刁得很。”俞婧婉嘴上這般說話,心內卻又酸澀不已,倒也不曾想過,她沙迷蝶只憑一碗粥,便能讓人記憶深刻,自己算不算又失策一回呢?想到她,俞婧婉又想起了正事,便轉了口風道:“不過,皇上要想再吃到上次的粥,怕也不容易了。”

“為何?”本來對那粥只有一點點懷念,突而聽她這麽一說,便真的勾起了好奇心。

俞婧婉嫣然一笑,這才緩緩道:“其實那次的粥,是沙醫女熬的。本是為了幫臣妾補補,臣妾吃着新鮮,便也借花獻佛地送了皇上一碗。不想皇上竟真的喜歡。”

“朕記得上回你說是禦廚做的,怎生又變成了沙醫女?”

“臣妾恐怕皇上嫌棄臣妾不是親力親為,才會那樣說的,皇上,您不會生氣吧?”為了引出半月彎這個話題,她也算是冒了一次險。雖然對半月彎的動機不得而知,但若她要找的東西真的在鸾鳳殿,她也是必須要配合的。

雖然并不放心她這個人,但她卻覺得必須要信她一次,成敗往往就在一念之間,她只希望這一次的決定,不會是個嚴重的錯誤。

“那你如今為何又說?不怕朕治你的罪?”嘴上說的話雖嚴厲,但君卿夜的表情卻很溫和。

俞婧婉看出他心情不錯,便也大膽道:“皇上這般喜愛這粥,總有一日會問起,臣妾也不願繼續胡說騙皇上,還是親自招了的好。”

聞言,君卿夜淡淡一笑,攬了她入懷,“不怕朕生氣?”

“那麽皇上生氣了嗎?”

他不語,只是輕笑着搖了搖頭,意外道:“倒真是沒有想過會是沙醫女的手藝。原來這沙醫女還真是個寶呢,能治病、能救命,現在又多出一項烹膳的好手藝。這等宮婢,倒也算得上是錦宮一絕了。”

俞婧婉聽得醋意大發,卻只能咬牙忍下,配合着道:“皇上說得是,不過,現在沙醫女在太子宮那邊,皇上可就吃不着美味的七寶五味粥了。”

“朕若想吃,她便是在冷宮也得給朕做出來,更何況朕本就打算調她回鸾鳳殿當值,也就更加不是難事了。”他說得篤定,她卻聽得暗爽,假若她能調回這裏,是否也就離成功不遠了?

只是一想到這裏,她忽而又覺得心內不平,若是半月彎找到的東西真的很重要,那麽是否代表君卿夜的好日子也到了頭?假若有一天,真的要她做個選擇,她真的能對他無動于衷嗎?

壓下心頭驚訝,她扭頭奇怪地問他:“皇上要調她回鸾鳳殿嗎?為何?”

“本就是打算留她在鸾鳳殿當值,只不過因為太子喜歡才調她去了太子宮。太子已滿三歲,該入學了,有她在,嬌慣久了也不好。把她調開,太子若想見她,便得好生努力了。”說到這裏,君卿夜慈愛地笑了,那是一種對兒子的寵溺。

俞婧婉本還心生疑慮,聽他此言,倒也安心不少,皇子皇孫本就要比旁人承擔得多,是以,從小便會嚴加管教。聽他的意思,倒是想把半月彎當成是太子的獎勵了。也不是不能放在別的宮,只是,除了鸾鳳殿,別的殿怕是也攔不下太子的了。

美眸流轉,她柔柔又問:“皇上打算幾時調她回來?”

“不急,等太子的學業安排好後再說吧。”說罷,他忽而優雅地打了一個哈欠,一臉疲憊不堪的模樣。

俞婧婉見了便是一笑,也不多言,只道:“皇上該休息了,臣妾便先行回宮了。”

她是想留下的,可她更明白時機還不到。假若她不能超越萱妃,那她便不能留宿于此,便是當初養病時,她也只是住在偏殿之中。正殿之內,除非能得到他的心,否則,她決不敢任意妄為。

有時候,懂得以退為進,也是一門學問……

君卿夜是個說到便一定要做到的人,是以,當他決定要為太子安排學業,便馬上責令風贏着手安排。風贏雖為武将,卻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太傅。雖然他不能教太子文才,但總有一天要教他武藝,這太子太傅之名,也不算是徒有虛名了。

只是,當風贏聽聞君卿夜要召半月彎回鸾鳳殿,便也顧不得君臣之禮,堅決反對起來,“皇上,末将以為,此舉不可。”

見了風贏的态度,君卿夜倒是笑了。在他看來,風贏對半月彎之心實在明顯,他會如此堅決反對,難道是打算找自己要人了嗎?這麽想着,心內又有些不舒服,卻也不表露在外,只笑笑着問他:“為何不可?”

“皇上明鑒,她的身份太過撲朔迷離,臣以為不可全信。”雖不想如此直接,但他是個正直的人,一想到皇上的安危,江山的穩固,便再顧不得什麽兒女私情。

聞言,君卿夜一愣,他深知風贏性格耿直,不想竟然如此幹脆,“不可全信?你又查到什麽?”

“若是能查到什麽,臣也不必如此挂心,只可惜仍舊一無所獲。是以,臣以為,調她來此太過冒險,實不是明智之舉。”風贏口中這麽說着,心中卻是難受得緊,雖不想正視內心,但他卻越來越察覺到自己對半月彎不一般的感覺了。

“假如朕還是決定調她過來呢?”君卿夜的表情變得怪異,似乎很想笑,但又不願笑的樣子。

“皇上不可啊,臣不相信您心中沒有計較。沙迷蝶雖然目前行為正常,可末将着實對她不放心啊。”風贏急紅了臉,想争辯卻又不知該如何相勸。在他的印象裏,君卿夜決定的事情,無人可勸,是以,他才更憂心。

“其實,朕對她也很不放心,既然這麽不放心的人放在太子身邊,是不是更危險?朕認為,這樣的人只有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試探出她是真心還是假意。”

“皇上,試探可以有很多種,為何要親身去試?”

“因為朕覺得她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朕這個人,既如此,朕便成全她,也好看看她到底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皇上不可,若有閃失,臣等擔當不起。”

風贏本是武将,雖有頭腦,但口才還是差點,翻來覆去勸的也只是這幾句,君卿夜聽得疲了,于是懶懶地擺擺手,“風贏,別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嗎?朕是置安危于不顧的人嗎?這個沙迷蝶朕是要定了,她還不足為懼。”

“皇上……”

“不必再勸,其實你也看到過她在梅山的表現,這個女人臨危不亂,膽識過人,決非一般宮婢。朕倒想看看她的真實身份是什麽,背後又有誰。”以君卿夜的洞察力,想要猜出一切并非難事,只是,他還在等,等一個最佳的時機和一個給她坦白的機會。

“假如她真是佑親王的人又該如何?”跟在君卿夜身邊久了,風贏也是了解他的行事作風的。只是,一想到這個最應該擔心的後果,他的心便怎麽也不能再平靜。

君卿夜的唇角微微一動,似乎并未用力,卻吐出三個冰冷的字眼,“殺無赦!”

便是他最愛的女人,他亦能舍得,這麽一個小小宮婢,又能奈他何?既然有人想玩螳螂捕蟬的游戲,那麽他便配合一回,只做黃雀便可。

得到了最不想要聽到的答案,風贏也開始沉默了。如果她真的是那第十四個細作美人,那麽,潛伏五載而不動,她該是比那前十三位還要厲害得多。可若她真是佑親王的人,終有一日,他會與她刀刃相向。假若真有那一天,他,又能否舍得?

思及此,風贏無語,只是心內郁結,甚至開始小心翼翼地幻想着,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由于他的過分敏感與多心而已。

半月彎倒真是沒想過能這麽快重返鸾鳳殿。至少,她以為還得等上一陣子,可就在她們談話後幾天,她就被召回鸾鳳殿。不得不說,她對俞婧婉的認識也開始有些改觀了。

這個女人,倒也有可取之處,至少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犯迷糊。

靜立殿內,等了許久也不見來人。君卿夜不在倒也不奇怪,畢竟他每日公務繁重,有可能是在禦書房批閱奏章。可就連懷南和梓桐都沒有見到,這便有些怪異,鸾鳳殿不該是這般空寂。

并非她多心,以君卿夜的為人,以不變應萬變或許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上一次,她已在此地失足,好不容易重返這裏,再不能大意失手,至少在無十分的把握之前,她決不會再輕舉妄動。

時間一點一滴在流逝,她漸漸生出幾絲不耐。正欲擡步,卻聽得一聲獸鳴嗚嗚傳來,轉眼間,小白已在她腳邊轉悠着,不時還親昵地蹭蹭她的腳。小白本是跟在她身邊的,可小太子去了書房後,非要帶上小白過去,她拗不過,倒也沒有反對。只是現下小太子還未回來,小白卻自己跑來找她了。

“小白,想我了嗎?”

她蹲下身來,微笑着同小白講話。那小東西很有靈性,知道誰是真的對它好,是以大多時候,它都是賴在半月彎身邊,甚至于俞婧婉親自來要,也不肯跟她離去。

銀狐講不了話,只嗚嗚地叫着,眼中似有淚花。半月彎心知自己不在,小太子定是對銀狐百般“折磨”了,便安慰地撫了撫它順滑的毛發道:“忍忍就好了,其實太子殿下并不壞,他只是吃醋了而已。”

銀狐不信,仍舊嗚嗚直叫,還撒嬌般地跳進了半月彎的懷裏,半月彎抱起它來,輕輕撫摸着,口中仍是溫柔道:“他和你一樣,從小就沒有母親,所以,你們應該做好朋友,懂嗎?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別每天對着他龇牙咧嘴的,你對他好,他會懂的,明白嗎?”

明明對着的只是一頭小獸,可她卻耐心地勸解着,似乎懷中之物是人不是獸。遠遠地看着,君卿夜的眉眼竟也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不知從何時起,他似乎總會在看見她的時候,不自覺地微笑。

他悄然走近,她已早早察覺,卻假作不知。反正,在他眼中,她不該是會武之人,太過機靈,只會壞事。

仍舊抱着銀狐喃喃自語,直到他重重一腳邁入殿內,她方才驚訝地扭頭,瞬間跪地,“奴婢見過皇上。”

“平身吧!”

“謝皇上。”

他伸手接她懷中小白,她順從地放開手。小白似乎并不習慣君卿夜的靠近,抗拒地豎起了毛發,但君卿夜只是淡淡一指彈在它額間,那小白便已服服帖帖,再不敢造次。

“朕聽說這小白似乎被帶去了書房啊,怎會在這裏?”學着半月彎的手勢,君卿夜小心地梳理着小白的毛發。起初小白還有些抗拒,漸漸地感覺到了舒服,也便不再動彈。

“許是太子殿下學習太過用心,沒注意到小白跑回來了吧。”她淡淡出聲,清越的聲線,悅耳動聽。

君卿夜淡淡擡眸,瞅了她一眼,好笑道:“他不把楊太傅氣走,朕便要偷笑了,還用心學習?你倒也真會替他說話。”

“太子殿下還小,以後便好了。”身在皇家,自是比旁人要辛苦得多,這一點,半月彎自幼便深有體會,不自覺地為小太子說起了話。畢竟,他才三歲,連話都說不太清。

“嗯。”

本以為他還要多說些什麽,可他竟只是“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一時間,滿室靜谧,只聽到他的手撫在小白身上似有若無的聲音。

尴尬間,小白忽而跳出他的懷抱,直直地朝外跑去。半月彎正覺奇怪,卻聽他道:“這小東西果然有靈性,朕只不過在心裏想了想它的皮毛做成衣物定然暖和,它竟也知道了。”

這話若是外人聽了,說不定倒也真信。可半月彎深通銀狐本性,當然知道它雖有靈性,但不可能通人心,至于它為何吓跑,顯然是眼前這位皇帝陛下做了手腳。

她似乎洞悉一切的表情看在他眼中,卻另有一番滋味。見她并不多言,他笑着想去拉她的手,只是,當他溫暖而有力的大手甫一碰觸到她,便被她無聲避開,這下真真刺傷了他的心。

她竟真的讨厭他,可那晚,她又那般柔情似水。或者,他更應該相信她的目的并不純潔,否則,沒有人會願意接近一個自己厭惡至極的人。

縮回了手,半月彎又有些後悔,想要放回去,卻也是不能,只假意問道:“皇上餓了嗎?要不要傳膳?”

“嗯,還不太餓,晚一點吧,朕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與你說說。”君卿夜又恢複了如冰的冷漠,仿佛接下來要說的話語,都只是公事公辦一般。

半月彎也不介意,只福了福身道:“皇上請吩咐。”

君卿夜嗯了一聲,率先朝內殿行去。

他在前,她在後,入得內殿,卻見他在書案上取來一物。她一頭霧水,直到他輕輕放入她手中,她才驚詫地看清了手中之物。

“免死金牌?”

她是記得他那日所言的,只是事态緊急,他會有此一說,她也并未在意。畢竟此物稀有,舉國上下有此令牌者屈指可數,自己只不過救了太子一命,卻沒想到能換到如此寶貴之物。

“不記得了?”挑眉,他出聲提醒。

她卻輕輕搖頭,“不是不記得,只是不敢相信。皇上,其實那本是奴婢分內之事,不需要額外的賞賜。”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是不是這麽個意思,君卿夜雖不願如此形容她,可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得不再次對她另眼相看。無論她是何身份,有此物有益無害,可她居然還敢拒絕,着實令人不解。

她并不懼怕,只是淡淡啓唇,解釋道:“皇上,奴婢不是不想要,只是不敢要而已。”

“倒真是未想過你會說出這些話,你也會有不敢要的東西?”這話亦真亦假,似乎還有更多的深意。

半月彎不願多想,只道:“奴婢不敢要的東西很多,可奴婢想要的,皇上卻也給不了。”

一語雙關的話,瞬時令君卿夜閉了嘴。

她要的,真的是他的心,只是,卻是那不再跳動的“死人”的心。

“那你要是不要?”他似乎挺有耐心,未發怒,反問道。

“要。”并未細想,她終于肯定出聲。如若成事,這免死金牌自是用不着,可她萬一失手,那麽,這東西也許真的會派上大用場。只是,當她真的用到此物,不知君卿夜的表情,可否還是一如今天這般平靜?

諷刺,真真諷刺!

第二卷 柔腸寸斷,看似無情最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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