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直到君卿夜坐到了風贏的床邊,朱泉仍舊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皇上回來了,真的是皇上回來了!

看着風贏蒼白如紙的臉,君卿夜突然回頭,“月兒,你能救他嗎?”

微微一笑,她肯定而語,“能。”

聞言,君卿夜的臉上終于浮現一絲笑意。帶她回來的這個決定,竟然是這樣讓人驚喜,她的醫術是毋庸置疑的,有了她,他相信風贏一定能重新站起來。

騰出了地方交給她,讓她好靜心地為風贏治傷。君卿夜舉步而出,經過朱泉身邊時,一個眼神示意,朱泉立馬小跑着跟了出去。

“風贏為何會如此,朕便不問你了,你且說說現在晉同關的情況吧。”君卿夜趁夜潛入城中之時,已看到了城頭上飄飛的黃旗,能想出這種辦法的,除了風贏,他想不出第二個人。然而,這黃旗也是一死物,撐個短時間倒還可以,若想要靠這東西守城,似乎也不大可能。

朱泉正盼着來個人同他商量商量,這下子直接來了個最高的領袖,他內心自然激動不已,有了君卿夜在此,就算來一百個軍機大臣他也不怕了啊。

“皇上,晉同關被圍,關中三十萬飛鴻騎,城外是佑親王的叛軍五十萬。還有,上京不知為何流傳着一些奇怪的謠言,是以,軍機處派了林大人過來,正在途中。”簡明扼要地說了重點,朱泉很細心地發現,君卿夜的表情除了冷還是冷。

“朕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風贏這裏有朕就行。”晉同關外的叛軍在他的預料之中,軍機大臣之事他倒是未曾料到。想來,這一定也是君卿歡的傑作了,此招釜底抽薪之計,用得倒也真是漂亮。

朱泉自知君卿夜的決定無人能阻,卻還是推脫了幾句:“怎敢勞煩皇上照顧風帥,還是末将找人來照顧吧。”

“不必了,有月兒在就行。”

君卿夜神情篤定,朱泉也不再堅持,只一揖道:“既如此,末将便先行告退了。”言罷,人已開始靜靜後退。

尚未離開太遠,君卿夜又将他叫了回來,“飛鴻騎中,可有一名小将叫風林?”

“确有,在城門口守着呢。”風林的身份朱泉早已知道,是以,突然聽到君卿夜對這個小子如此關心,也并不奇怪。

“去把他叫來,朕有話要對他說。”風贏未醒,有些話,他唯有問問風林了。

為難地看了一眼君卿夜,朱泉又不覺體會到了何謂伴君如伴虎,君卿夜明明什麽重話也沒有說,可他還是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皇上,這個可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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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

“這小子固執得緊,除了風帥的話,誰的也不聽。風帥倒下前,曾交代過他一定要守好城門,不讓任何人出去,他就一直守在城門口,吃睡都不離開,所以末将覺得他可能不會來。”雖然這麽說有以下犯上之嫌,可風林的性子,這三天他也是見識到了,自不敢誇口說能叫得他來。

聞言,君卿夜倒未為難朱泉,只微微一笑道:“倒真的和風贏一個脾氣,罷了,朕親自去見他便是。”

風贏身中七箭,兩處傷及要害,人雖未死,卻也只剩下吊命的一口氣。外傷雖重,但好在風贏本是練武之軀,體質強壯,只要用藥得當,外傷痊愈倒也費不了太多時間。只是他高燒不退,顯然是傷處已發炎,如若不消下這致命炎症,風贏的性命就算能保全下來,也會落下傷殘之痛。

天明時分,雞鳴四起,半月彎終于抹去了臉上最後一滴汗。她費了好大氣力,甚至還拿出了自己最為珍視的沙蓮,才把風贏的高燒降了下來。累了一夜,半月彎扭動着自己略顯僵硬的脖頸,緩緩起身,推門而出。

拂曉,四下靜谧,她的動作雖輕,卻也驚動了屋外之人。晨光的沐浴下,他周身都披上了金芒,黑衣朗面,玉樹臨風。聽到開門之聲,他回過頭來,沖她溫和一笑,“累了嗎?”

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她輕聲問道:“為何這麽早便來了?”

“睡不着,所以不如來這裏陪陪你。”他微笑着開口,語出溫柔。

訝異地看着他,“你不會在這裏站了一夜吧?”

他不語,只是以微笑代替了回答。

她搖搖頭,一副不贊同的口吻說他,“就算是擔心風贏的傷勢,也不必如此的,既然把他交給我了,就應該相信我能治好他。”

本是不經意的一語,卻瞬間讓君卿夜面色大變,“你為何知道他叫風贏?”

“呃!可能、可能是軍醫和我提過吧,我也不記得了。”她有些混亂,昨夜初見風贏她便覺得熟悉,可又始終記不起任何事情,剛才自己突然說出了他的名字,她自己也奇怪,難道以前的自己認識裏面的風贏?

君卿夜有些緊張,自得知她失憶以來,他一直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想要告訴她一切,卻又害怕她知道一切。現在她能記得風贏的名字,卻不記得自己,是否代表着在她的內心深處,印象最為深刻的那個人其實是風贏?這個認知讓他覺得非常不安,風贏與她都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假若定要二擇其一,他想他一定無法抉擇。

她盯着他的臉看了一陣,奇怪地問:“怎麽了?都說了不用擔心他的傷勢的。”

“沒什麽,只是在想晉同關的事。”不願告訴她自己真正擔心之事,他只能換個話題,晉同關之難,倒也成了最好的借口。

“你是說那些叛軍?”她是個聰明的女子,雖然很多事情記不起來了,卻并不影響她的判斷能力,君卿夜分明在找借口她也看得出來。不過,他說在想着晉同關之事,她也是相信的,畢竟他之所以那般焦急地回來,怕的就是晉同關被破。

“嗯,敵衆我寡,想要退敵并不容易。”想了一夜,也有了些頭緒,只不過,一會兒還要找衆将商議後才能做決定。

“其實,只要辦法用對了,也不難。”半月彎淡淡開口道。

本只是随意一說,卻讓君卿夜再一次對她投以驚詫的眼光,“你有辦法?”

“嗯!”

“說說看。”本不抱太大的希望,可聽她口氣,似乎很有信心,他倒是真想認真聽聽她的看法了。

“最快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搬救兵。你不是說叛軍有五十萬,城中只有三十萬麽?那就再調三十萬過來,以多勝少,自然是最快的辦法。”她并不了解大周的內部情況,是以,想到的辦法是最直接的,卻并不是最可行的,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他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說:“其實你說得不錯,不過,卻不适合此時的晉同關,就算我真的能搬來救兵,想要再調三十萬大軍回援,也并非易事。”

“為何?你不是皇帝嗎?”人人想做皇帝,就是因為傳說中皇帝是想要什麽有什麽、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的人,是以,失憶後的她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并不奇怪。

“皇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你要知道有內憂亦會有外患,大周的敵人除了叛亂者,更多的其實是異族的虎視眈眈。我大周有兵百萬,但駐紮在各個邊塞之地便有近五十萬大軍,所以,除了這三十萬飛鴻騎,我能真正調動的軍隊其實并不多。”

他鮮少和一個女人講這些事情,一來是覺得不需要,二來卻是因為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對這些事情從來都是興趣缺缺,她們寧可去研究如何讓鐵樹開花,也不想煩心國事邊防。可她卻不同,他能感覺到她是真的在關心這些事,是以,他才會覺得有解釋的必要。

“既然強戰不行,那就智取,只要能挫挫他們的士氣,三十萬對五十萬,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贏。”

一語出,君卿夜再度震驚,只因他所想了一夜之事,正是這個所謂的“智取”。

雖大感意外,但君卿夜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隐隐覺得她的想法或有可取之處,便也毫不掩飾地問道:“你可有良策?”

老實地搖了搖頭,半月彎淺笑而語:“還沒有,不過你若是不嫌棄,肯陪着我去城頭看看,說不定真的會有。”

“你累了一夜,便是真要去看,也得讓你休息休息再去。”她眼下的黑眼圈很明顯,這讓他有些心疼,打仗本是男人之事,他并不想讓她因此而受累。

她再度搖了搖頭,用晶晶亮的眼眸瞅着他道:“看了再休息也一樣。”

她的急進讓他倍感窩心,以前的她給他的感覺一直是冷若冰霜的,而現在的她似乎随時随地在燃燒着,像是一團火,燒進了他的內心,擾亂了他一切的思緒,不由自主地想要滿足她的任何要求,哪怕是破掉軍中無女子這種老祖宗定下的規矩。

“換身衣裳再去吧。”

淺笑而語,卻讓半月彎大為詫異,“我的衣裳很醜麽?”

“正好相反,不是你的衣裳太醜,是太好看,所以才要換。”他想說的其實是她的人太好看,他自私地想要掩去她的風華,只得他一人獨享。

“哪有這種道理啊?好看的衣裳不穿要穿醜的不成?”

“至少該換身男裝。”他終于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沒錯,雖然不願她的美貌被觊觎,但更多的卻是不想動搖軍心,大敵當前,若是自己帶着美人城頭巡視,看在士兵的眼中,又會是何種想法,雖并不在意明君一稱,但也不想徒留罵名于青史。

怔愣了一下,馬上便會意過來,她尴尬一笑,“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

“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自入關,她便留在了風贏處,房間也是君卿夜臨時為她安排的,是以,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間,便只有跟着走了。

一前一後行于城頭,君卿夜的嘴角一直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現在的半月彎已是一副小兵的模樣,寬大的衣衫配上她瘦小的身形,看上去就像一個還沒有完全發育好的少年。長發盡數束于發頂,把她的臉突顯得更為小巧,不施脂粉卻仍有傾城之姿。她似乎在刻意模仿着他的行走姿勢,是以,當她高昂起頭顱挺胸闊步,竟真有幾分英姿勃發之氣。

她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每一步都走得特別用心,雙眼掃過,已記下了所有的排兵站位之序。

“城頭的結構并不複雜,所以不占優勢,城下的地形卻較為有利。”快步跟上君卿夜,半月彎用僅能讓他聽到的聲音小聲而語。

他定下身形,順着她的眼神所指,仔細看了一會兒,倒也認同,“你眼力不錯。”

他贊許的話剛出口,一人已跪在了他的身前,“皇上,衆将軍請你中廳議事。”

本想着先送她回去休息,再去中廳商議對策,但現在他突然改變了想法,扭頭看向她,眼波流轉,“有沒有興趣一起?”

太過意外,她竟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失神,她便爽快出聲,“好啊。”

滿意地聽着她的答複,他微微牽起嘴角,對那小兵道:“帶路吧。”

中廳內,除了朱泉,還有四位将領,其中三位看上去較為年輕,還有一位年事較高。因風贏用人不在年高只論實力,是以,飛鴻騎之中,年輕将領明顯多于年老之人。君卿夜還未到,他們幾人已為戰與不戰争得面紅耳赤了。

朱泉賠着笑,一會勸這個不要上火,一會勸那位不要大聲,卻收效甚微。正發愁間,忽聽到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朱泉擡眸看去,正看到君卿夜踏步而入,他心中一喜,立時高聲叫道:“皇上到了。”

争吵的衆人聽到此言,倒真的都收了聲,一個個恭敬地迎了上來要行禮。

君卿夜淡笑着擺了擺手,“罷了,不必行大禮了,大家随意一點。”

君卿夜素以冷面無情而聞名,現時面對衆将卻是一臉溫和,反倒讓衆将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壓力,一個個揣度着皇上的心情到底好不好。

“大老遠就聽到了你們的聲音,都有些什麽想法,說來聽聽。”君卿夜笑笑落座,半月彎很自然地站到了他的身後。

原本在半月彎的印象裏,“皇上”這兩個字還很陌生,可當她随他到了晉同關,看着所有人仰望他的眼神,還有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種無形的帝王之氣,讓她深刻地體會到了一國之君的魅力所在。不自覺地,她的眼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膠着了一般,反倒引起了其他幾人的注意。

那年老的将軍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後,向君卿夜雙手一揖,客氣地問道:“皇上,軍機要事,閑人是否該回避一下?”

整間屋子就七個人,朱泉她是認識的,另四個雖說沒見過,但看那一身戰甲,也能猜出其身份,雖然很不願意接受,但那老将口中的閑人,很顯然就是自己。半月彎很不高興地看了那老将一眼,卻并沒有出聲反駁,倒也不是怕他什麽,只是不願與他發生沖突,而讓君卿夜覺得為難。

“勞将軍,她不是外人,是朕請回來為風贏治病的神醫。”君卿夜似乎并未預料到軍中有此老頑固,便随口為半月彎安了一個神醫之職,反正就她的醫術而言,倒也真的能稱得上神醫一說。

“皇上,臣等與你所議之事乃軍機要密,就算她是神醫,是不是也不方便在此?”晉同關遭逢強敵,勞石堅心中焦急,又見半月彎是生疏面孔,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只不過他這人太過固執,不善于察言觀色,朱泉明明已對他使了好幾個眼色,他卻還在固執己見。

“勞将軍不必擔心,爾等對她大可以放心,在大漠中,若不是有她救朕一命,朕也不可能再回來。”此話一出,君卿夜終于褪去了那看似溫和的表情,換上了一副如冰冷顏。

勞石堅還要反對,卻被朱泉拖至了一邊,“勞大哥,皇上都說可以放心了,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快點說說正經事,正經事……”朱泉用力地朝他使着眼色,勞石堅終于遲鈍地意識到了什麽,雖面上仍有不滿,倒也真的聽了他的勸,只是時不時投向半月彎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敵意。

半月彎當然知道勞石堅一直在看她,雖然他神情不善,她卻并不真的生氣。雖然脾氣古怪了一點,也不太會看人臉色,但至少能看出來他是個忠心為主之人,要不然也不會冒着可能得罪君卿夜的風險,非要逼她離開中廳了。

立于一側,半月彎靜靜地聽着他們各自對君卿夜陳述着自己的觀點,大概可以分為兩派,一派主戰,分別是她不認識的三位年輕将軍,年少血性,沖動也是必然。另一派主守,便是這勞石堅與朱泉了,他們主張穩中求勝。

“皇上,末将以為,雖現在兵臨城下,但有風帥的黃旗之策,反賊就算再狂妄,也絕不敢越。更何況以三十萬對五十萬,根本就是以卵擊石,絕無勝利的可能,斷不可貿然出兵。”

雖說方才勞石堅對她态度惡劣,但主守這一說,半月彎其實是認同的,可聽到這裏,她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連以卵擊石、絕無勝利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可見這勞老将軍悲觀到了何種地步。

如此嚴肅之地,突聞一人嗤笑之聲,還正是自己最不想在這裏看到的人,勞石堅哪裏還能沉得住氣,立時又爆發了,“你笑什麽?難道你覺得老夫很可笑嗎?不知所謂!”

其實半月彎也覺着自己理虧了,怎麽着也不能在這時候笑出聲來,可事實是她已經這麽做了,也沒有理由再龜縮下去,便直接站了出來,壓低了嗓音道:“我并不覺得老将軍可笑,只不過,你似乎對目前的局面過于悲觀了。”

“悲觀,你難道看不見城外有多少叛軍麽?老夫敢說你這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麽多人,毛頭小子,居然還敢在此信口雌黃。”勞石堅是個守舊派,心思也不若別人那般細膩,是以,并未發覺半月彎本是女兒身的事實。

被這麽一罵,半月彎倒并不真的生氣,可見他總是一副針對她的态度,便故意道:“老将軍說得不錯,我此生确實未見過如此大軍,可難道沒有見過就代表一定不會有辦法?”

“笑話,難道你就這麽随便看看,便能有破敵之策不成?老夫勸你還是好好當你的軍醫吧,不要到時候上了戰場哭爹喊娘的,那才叫難看。”勞石堅本就對半月彎橫豎看不順,又聽她如此頂撞自己,口氣便越來越不好,譏諷之語亦是一句多過一句。

本不想與其一般見識,可他這麽一說,半月彎倒是真的賭上了氣,寒眸清冷道:“若是我真有退敵之策又當如何?”

“就憑你?你以為随便想想便能有用麽?破敵之策?管用的那叫破敵之策,不管用的叫廢話連篇。”勞石堅越說越不屑。

半月彎卻是越聽越上火,本只想偷偷告訴君卿夜心中所想,但現在她卻是再忍不住了,“既然将軍如此不相信我,那我們來打個賭好了。如若我輸了,馬上離開晉同關,再不惹将軍眼煩。可如若我贏了呢?将軍又當如何自處?”收起眸中寒意,她帶笑而言,記憶全無,卻不代表她失去了所有的能力,這一仗她還真是不願輸。

勞石堅顯然瞧不起半月彎,便也痛快道:“若你真能想出破敵之策,老夫自當設宴三天,親自向你賠禮道歉。”

“君子一言!”

“驷馬難追!”

豪邁間,半月彎竟真的忘記了自己本是女兒身之事實,一身男裝的她,連行為舉止都似乎在模仿着男人。

美眸淡淡瞧了君卿夜一眼,得到他肯定的回應時,半月彎終于沉聲道來:“晉同關如今明看是劣勢,卻并非完全無脫困之法。老将軍方才所說的以守為攻,其實我也同意,但守也得講究方法,絕不能死守。”

一語出,勞石堅又是一陣發抖,想要再理論,卻硬是被朱泉死死拖住,“聽完,聽完……”

半月彎本也不是想刻意讓勞石堅難看,便未理會他的情緒,只繼續道:“所謂兵不厭詐,要守好晉同關,需智守而非蠻幹,是以,強打也不成,必須攻守兼備。但此攻非彼攻,并非硬拼之意,而是誘敵入甕。

“晉同關被圍已有多日,雖靠着那面黃旗使得叛軍不敢貿然出擊,但并不代表他們會永遠按兵不動。既然已經選擇舉起反旗,難道他們真的會因為一面小小的旗幟,而放棄看上去唾手而得的勝利?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們還想要名垂青史,可假若他們失敗了,便是千古罵名。同等條件下,他們若不是真傻,便不會放棄攻城之心。

“是以,我等若是按兵不動,只想着嚴陣以待,絕非上上之策。且不說城中糧草能否撐得下去,便是能撐上一陣子,叛軍再繼續用陣前罵帥的辦法辱罵皇上的話,皇上的威名又何在?龜縮不出、膽小如鼠、貪生怕死等等,我相信哪一個說法安在皇上身上,也是對将軍們的一種辱沒。”

說了一大堆,勞石堅的臉色終于因此而平靜了許多,但礙于先前強勢不願再插嘴,只推了朱泉一把,讓他來接話。

朱泉自己也對半月彎的破敵之策十分感興趣,是以,并未扭捏,馬上便接口問道:“那麽依月軍醫所言,我們該當如何才是上上之策?”朱泉不知半月彎真名,只聽過君卿夜喚她“月兒”,方才又有這麽個軍醫一說,便套在一起叫上了。

半月彎初聽确實有些意外,但并不抗拒此種叫法,畢竟在軍營之中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只會令君卿夜為難,而這等為難之事最是她所不願。

“其實我的辦法,最為關鍵的是需要一個人,一個武藝超強、能當着這五十萬大軍的面沖出重圍之人。”

半月彎的話一經出口,在場之人均想到了還重傷在床的風贏,而像風贏那般人物,想要在飛鴻騎中再找出一個,卻并非易事。

“人自然是有,你且說說重要細節。”一直沉默不語的君卿夜終于發話了,只一句,便穩下了在場幾名将軍的心。

沖君卿夜淺淺一笑,半月彎繼續道:“其實我的方法很簡單,如果皇上有那麽一個人的話,剩下的就是需要一條溝了,一條足以吞沒無數叛軍的壕溝。”

“你想在哪裏挖?”不愧是君卿夜,只聽了上半句,便猜到了一切。

“兩側城下。”堅定而語,卻又惹來一名年輕将軍的反對,“此法行不通,要在城下挖溝,豈不是會馬上被叛軍發現,那些挖溝的士兵恐怕還未下鏟,便已成刀下亡魂。”

“這位将軍說得不錯,所以,溝是一定要挖的,但只能在晚上挖,且在動工之前,需做好掩護之物,晚上挖溝,白天再遮掩起來,自然就不會被叛軍發現了。等溝挖好之後,在溝裏設下陷阱,只要叛軍敢來攻城,第一仗便能叫他們輸得慘烈。”

此語一出,君卿夜只是笑,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衆将微愣,唯有朱泉最先反應過來,興奮道:“想要攻城,架梯需有着立之地,若是貼緊城牆挖出一條壕溝,便是不能損其一兵一卒,也必能困住他們前行的腳步。果然是良策,真沒想到,如此簡單之法,我等竟是一直不能想通。不過,月軍醫方才提到要一個武藝超強之人,又是何故?”

知道已吊起衆人的胃口,半月彎也不遲疑,又沉着道:“以少對多,若要以最快的方式取得勝利,還是請援。大軍在外,他們一定不會相信有人敢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離開晉同關,是以,假若我軍有一人能突圍而出,他們一定會擔心援軍的到來。”

說到此處,勞石堅終忍不住插了嘴,“叛軍之首是位王爺,想必也對大周的兵力分布十分清楚,是以,能請到多少人,他也會心中有數。便是真的能請到援軍,多則十萬,少則八萬,同樣是敵多我少處于劣勢,他又如何會擔心援軍?”

聽到此處,君卿夜的臉上已笑意滿滿,與半月彎對視一眼後,代為解釋道:“勞将軍,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朕有十分的把握,卿歡他一定會擔心。他是個急進之人,他的軍師時利子卻十分謹慎小心,若是見到有人突圍,他們一定會認為是朕要請援軍聯手,他們雖知大周兵力分布,但又有誰敢保證一定只能請來一路援軍?基于這些考慮,朕相信時利子一定會心虛上當。”

一語出,衆将恍然,半月彎卻又突然說了一句:“就算他真的不上當也沒關系,我說要那一人闖關,也并非要他真的去請援軍,他只需要把自己藏好,不讓叛軍發現其蹤影便可。”

衆将聞言,面面相觑,一個個傻了眼般看着半月彎,不知其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了。

不解,實在不解,衆将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麽,便也懶得再想,直接發問:“這又是為何?”

“誘敵入甕。”一字一頓,半月彎語出铿锵,衆将卻仍是一臉茫然。

一直高坐于上的君卿夜,卻微笑着解釋道:“因為那條壕溝絕不會白挖,此人突圍不過是逼他們跳溝的最好辦法。”

言至此,衆将終于恍然大悟,一名年輕小将更是直接猜出了半月彎未及出口的下文,“城頭有黃旗,叛軍一直按兵不動,可若是見到有人突圍,擔心援軍随時會到,心浮氣躁之下,必然會選擇铤而走險直接攻城。三十萬對五十萬,我軍本是處于劣勢,可有壕溝陷阱,必定使叛軍損兵折将,若是一戰不成,士氣必減,到時候再出城迎敵,勝算就大得多了。”

半月彎淺淺一笑,“說得不錯。”

“堅守不出,必損龍威,是以,這一仗必須打,也必須贏,因此那個人才顯得尤為重要,因為他的生死左右晉同關的命運。可是你要的那樣一個人,我等卻無把握能找出。”朱泉道出了最大的難題,衆将會意,竟是齊刷刷看向了君卿夜。

君卿夜倒是平靜,只淡淡安撫道:“朕說有此一人,便是真有,不過看來,朕得先去勸勸他才好,畢竟是冒死之事,還得要人家心甘情願才好。”

君卿夜此言一出,朱泉的腦中不知為何就冒出了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便乍乍呼呼地問出了口:“皇上所指,該不會是風林小子吧?”

“你們覺得朕如何?朕倒是真有信心能做到。”

他所說亦非虛言,卻吓壞了朱泉他們,一個個面色青紫地高呼着“皇上不可,萬萬不可”之類的話語。

“看看,朕就知道你們會說這種話,所以除了他,別無二選。”君卿夜所言淡淡,卻更加引發了衆将的好奇之心,除了朱泉,一個個都在心底納着悶,這風林又是誰?

事關重大,以君卿夜用人的眼光,衆将并不懷疑,只是小兵回報風林不肯過來時,衆将都開始有些沉不住氣。朱泉心中有數,并不作聲,只滿身是汗地盯着君卿夜,生怕他突然龍顏大怒。

許是朱泉事先有過提醒,君卿夜竟并不意外,只是真的聽到小兵來報時,不由得輕輕搖頭,風家的兒子還真是一個個倔強如牛啊!

倒是半月彎,見其表情生出幾分好奇心來,“這人為何如此?不過是讓他過來一下,他居然敢不來?”

半月彎不知風林身份,也不知先前發生何事,自然不會明白在這個人人俱危之地,為何還會有冒死不從的士兵了。畢竟,她的決定雖險,但還未跟他言明,就這麽直接被拒絕了麽?她還真是有些不甘心。

“他不來,朕去找他也是一樣。”君卿夜只那麽随意一說,倒是吓壞了其他人,一個個瞠目結舌地望着他,心中對風林更是生出幾分畏色,猜測着是何等能人,竟能勞煩皇帝親自去請?

“皇上你要親自去找他?”看到君卿夜如此,半月彎更是對風林好奇不已,聽他說要去,也想跟着,但又不好意思開口。

君卿夜笑笑望她,“月軍醫想不想一起去?”

“好啊!”本就有這個打算,為何要拒絕,扭扭捏捏可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半月彎與君卿夜的關系雖讓衆人摸不着頭腦,但見她能同行,便齊齊作揖,同聲道:“皇上,末将也願一同前往。”

淡眸斜睨衆将,君卿夜眸間笑意更甚,與半月彎對視一眼後朗聲道:“準。”

衆将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城門口,本以為會見到一個人高馬大、腰膀身圓的硬漢,卻不想君卿夜竟是走到了一名身量與他身側軍醫一般瘦弱的小将跟前。

風林稚氣未脫的臉上一臉興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急急地叫道:“皇上,你真的回來了?”

“嗯,黑了,也瘦了。”君卿夜像個兄長一般走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又道:“但是也壯了不少。”

“他們說你回來了,風林還以為是唬人的,所以才沒有跟去,請皇上降罪。”撐着手中銀槍,風林直直跪下,言語間已現哽咽之聲。

畢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風贏昏迷不醒,他已承受了太多,又不知自己回來的消息是真是假,可想而知他有多害怕。單手扶他起來,君卿夜溫言道:“起來吧,朕不怪你,你有軍令在身,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皇上,元帥他……”話至一半,風林已說不下去。這幾日都不曾聽到好消息,風林其實擔心兄長已逝,只是不敢多問,就怕一問,再無希望可盼。

雖記憶全無,但看到那杆長槍,半月彎卻感到莫名熟悉,一如她初見風贏時的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牽引着她,卻虛抓不住。雖見風林提槍,卻直覺那槍其實是風贏的,二人姓氏相同,君卿夜待風林又如此不同,她不由得也猜測起了風林的身份。

見風林雙眸閃淚,挂心風贏傷勢,半月彎便主動開口道:“放心吧,有我在,他死不了。”

風林回眸瞧了她一眼,見半月彎一身打扮如同自己,身量嬌小,連自己都不如,便怎麽也不能相信她的話,只用一種懷疑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一天兩次被人無視,半月彎哭笑不得,便又耐着性子解釋道:“我敢保證,風元帥今夜便可醒來,你若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回去看。”

雖見她信心滿滿,風林仍舊猶豫着望向了君卿夜,“皇上,元帥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這是新來的月軍醫,醫術了得,昨晚上已為你哥哥治了一夜。她說晚上能醒來,便是真的能醒來。”

本只是安撫之語,卻驚呆了衆人,衆将神情錯愕,好半天才一臉恍然,原來這少年竟是風帥的弟弟啊,怪不得君卿夜會說除了他別無二選了。可親弟弟随軍竟然只讨了個守門的苦差事,也只有他風贏大将軍了,至此,心中對風贏的敬畏又多了好幾分。

風林還是相信君卿夜的,一聽這話,頓覺安心不少,忙行至半月彎跟前,深深一躬,“月軍醫,方才是我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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