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
真正震懾人心的是那種對死亡的恐懼、在叛軍心中留下的陰影。沒有人在面對那樣的畫面時能無動于衷,那是一種能摧毀人心的無形利器,瞬間瓦解了叛軍對這場戰争的所有自信,軍心動搖的叛軍,戰鬥力急劇下降,以至于最終節節敗退,一路潰不成軍。
帶着叛軍殘部,君卿歡一路狂奔,慌不擇路地撤出了晉同關,直到全軍越過青瀾江,再不必防備追兵的襲擊時,才選了夙陵一處,作為全軍落腳之地。
一路追随着君卿歡,唯有此次,時利子沮喪不已,幾次欲言又止。直至那夜,他遇見君卿歡落寞地對月飲酒,才終于走上前道:“王爺,你責罰老夫吧,是老夫的疏忽,竟未料到他們會布下如此陷阱,不但令我軍損失慘重,還扭轉局勢,反敗為勝。”
拭淨了嘴角餘酒,君卿歡輕倚石桌,淡淡而語:“軍師,本王想了好幾日,始終想不通,五十萬啊,整整五十萬,被他三十萬大軍打敗也便罷了,可清點人數之時,本王始終不敢相信,活下來的竟只有十八萬人。”
聞言,時利子的頭更低了,一臉愧色,“王爺,老夫有罪。”
“軍師,本王不願責罰你,是因為此事本王也有錯,決斷權在于本王,是本王沒有做出最正确的決定,可本王為何覺得老天都在幫他?天時地利人和,本王明明都齊了,為什麽還是敗給了他?為何?”是不甘心,亦是不願承認,驕傲如君卿歡,對這場明明勝券在握的戰争始終不能釋懷,晉同關終成了他最不願面對的地方。
“王爺,你要振作起來,機會總會有的,只是入主上京的時間,許會比預期要晚上一些。”時利子雖并不欣賞君卿歡的某些想法,但他之所以選擇了他,并非一時沖動。他早已算出君卿歡有帝王之相,是以,才一路誓死追随。
“軍師,你不必再安慰本王,經此一戰,本王輸的又何止是聲名。那些老百姓聽說本王置先皇的黃旗于不顧,本王早已盡失民心,便是機會再至,本王恐怕也難再翻身。”并非他過于杞人憂天,而是這一路而來早已聽盡了閑言,君卿歡飽滿的**,也終于在悲觀的事實面前消失殆盡。
時利子面有憂色,言語铿锵,“王爺,雖經此一戰失利于民心,卻并不代表再無他法,若是王爺肯再信老夫一回,老夫一定能為王爺扳回一局。”
言至此,君卿歡再不答話,只沉默着為自己續上滿滿一杯,而後一飲而盡。
經此一戰,飛鴻騎損兵十萬,卻殲敵三十餘萬,僅收集叛軍遺留下來的糧食、兵器、馬匹、營帳等戰利品,便用去了整整一日時間。而後又用了兩日時間,才清理完死傷遍野的戰場,敵人的屍骸集中到一處燒為灰燼,傷者則盡成俘虜。
雖說打了一場漂亮的大勝仗,但因損兵之數太大,是以,君卿夜于第四日黃昏時分,專門在晉同關內為死者舉行了公祭,殺馬供于關前,以奠亡靈。死者優恤處理停當後,全軍方大肆慶祝,戰士們舞刀弄槍把酒高歌,烤肉的香氣彌漫整個晉同關。
君卿夜與一衆将領巡視各營與衆同樂,鼓舞士氣後才返回主營,舉行了另一場單獨的高層慶功宴。
此仗得勝來之不易,衆将更知全賴半月彎獻計出力,才會反敗為勝,是以,對她更是敬若神明。
酒過三巡,勞石堅肅容對被安排坐在君卿夜左側的半月彎舉杯道:“月軍醫,老夫當初口出狂言,而今已知軍醫神勇,定然說到做到,回京後便會設宴三天,親自登門向你賠禮道歉。”
晉同關一戰太過慘烈,半月彎這幾日親眼目睹了那些屍體堆積如山,激蕩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這些人背井離鄉,随着君卿夜到此,卻落得個客死他鄉的下場,便是名字被載入軍功簿又如何?還不是只剩黃土一抷,連親人最後一面也見不着。是以,雖身處這熱鬧喧嚣的慶功宴,她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吃喝享受之上,只想着早早結束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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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清靜如無人,別人卻還惦記着她,這勞石堅的一席話終是将她飄飛的思緒拉了回來,“勞将軍言重了,此事都是當時氣話,如今不提也罷。”雖對這勞石堅印象不是太好,但至少此人尚算光明磊落,此時此刻,他主動提及當日所承諾之事,其實已是給足了她面子,雖未正式道歉,但已是心中折服。
勞石堅見她一直神色不明,本還擔心她會拒人于千裏,畢竟她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對他們這些人大可以視而不見,卻不想她只是怔愣一時,便馬上給予了回應,也算是當面原諒他的魯莽了。心中感激,勞石堅铿锵有力道:“月軍醫,你如此能耐、如此肚量,老夫着實佩服,老夫敬你三杯。”
半月彎淺淺一笑,端起手中酒杯,向他一敬,“勞将軍,你為人光明磊落,月同樣佩服,只是月的酒量甚淺,三杯實在為難啊。”她面帶笑容,口氣溫和,又用那開玩笑一般的口吻說着,倒并未讓勞石堅生氣。
勞石堅見她身量嬌小,瘦弱不堪,倒也并未懷疑這話的真實程度,只爽朗道:“既然月軍醫如此說了,老夫也不勉強,但求月軍醫賞面三口,意思意思便可。”
“如此便謝過勞将軍了,月自當盡力。”三杯對三口,她已不能再要求太多,畢竟敬酒之事亦可看出一人品性,酒品不好之人,亦無人品可言。
三口下肚,酒杯業已見底,半月彎虛虛一笑,坐下後,馬上大嚼起了菜品。酒量不行之事,她并非借口,是以,為防一會兒醉得難受,多吃點菜壓壓酒勁亦好。
她的動作随意,無絲毫扭捏之氣,看在別人眼中是為豪爽,看在君卿夜眼中卻是別有一番風情。他抿唇一笑,眼光卻始終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晉同關一戰,半月彎當居首功,是以,有了勞石堅帶的那個頭,敬酒之人越來越多。君卿夜有心為她擋上一些,卻始終未開口,或許她心中壓抑,借酒抒發一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果是酒量不行,一輪敬酒過後,她的眼神已漸漸迷離,望向君卿夜的眼神中,竟有着幾分媚意。
眼看半月彎女兒之态畢露,君卿夜終是出言阻止了那些還欲上前之人,“月軍醫醉了,大家就放過她吧。”
一語提醒,衆将全神望去,卻見半月彎雙眸帶笑,水遮霧繞的媚意蕩漾如波,嫣紅而小巧的嘴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引人遐思無限。那種無骨天生的媚态,散發的誘人香氣,吸引着衆人的視線,更是不由自主地牽動着他們的神經。
朱泉本是對半月彎女兒身知曉之人,是以,只望其一眼,便立時移目。這皇帝的女人果然是好的,只是再好也不是他們所能觊觎的,多看一眼便是罪過,還是對酒當歌最為實際。他自是懂得收斂,可旁人卻不能,個個目瞪口呆地望着半月彎,移不開眼。
君卿夜好看的眉眼終是深深地攏起,她這幾天表現得太好,令他也大意了。她如此神情為他人所見,他心中竟十分不爽,不待衆人反應過來,他便移步上前,沉聲道:“月軍醫醉了,朕送她回去休息。”
這看似普通的一句話,獨占欲卻已太過強烈,那些失态的将領自此終于明白了皇上的心意,只是一想到方才情景,個個心中駭然,紛紛猜測着皇上自失去萱妃後已改好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