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

連那看門的大黃狗都已被酷熱打倒,趴在門檻上吐着舌頭。灼燙的大地上,蟲鼠都不見一只,但此時此刻,高家莊的王老二卻仍在指使着一幹夥計汗流浃背地挖着坑。

高家的老太爺眼瞅着快不行了,天太熱,萬一去了,家裏也放不得,只能頂着炎炎烈日修墓了。

要說這高老太爺八十有二了,那墓地其實早已修好,可前陣子,不知高老爺從何得知,說此風水寶地,要是做了祖墳便能保世代榮華。這不,立馬買了下來,交給王老二監督着開始動工。

實在太熱,不多時,便有一個中年男人中暑暈倒,那些還在繼續的人們也開始憤憤不平,一個個吵嚷起來,“王管家,這天也太熱了,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再這麽下去,還不知道要倒下幾個,我們要是都倒下了,你這墓不也是修不好?”

若是平時,王老二也不想為難這些人,誰賺點銀子都不容易,這麽大熱的天,他光站着就不行了,何況還是在挖坑。可他能等,這高老太爺恐怕是等不得了。賠着笑,他只能搖頭道:“哥幾個再辛苦一點,完事了我老王請大家吃頓好的,大家幫幫忙,幫幫忙。”

那些人見說他不通,心中有氣,好幾個性子暴的,直接就坐到了坑裏休息起來。

王老二一見這情景,急得不行,只得耐着性子勸。不多時,終于有人被他勸服,悶着頭又挖了起來。

然而,那人一鍬下去,大夥都聽到當的一聲脆響,提起鐵鍬來,竟發現鋒利的鍬刃生生缺失了一角。大夥一見,駭然不已,一個個站了起來,三下兩下就挖開了那發聲之處。

“呀!是塊石碑!”

“看看、看看。”

“喲!還有字呢。”

“哎呀,別廢話了,挖出來再說。”

“……”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偷懶,不多時,那石碑已完全呈現于人前。衆人仔細看去,好家夥,竟是比平日所見的石碑足足大了三四倍。

這些修墓工本都是些粗野蠻夫,哪裏識得字,便想到了還站在上頭的王老二,“王老二,你快下來看看啊,這上面寫着些什麽啊?”

那王老二循聲而來,跳下了坑,只看了一眼,心頭便驟跳起來,忙吩咐其中一個老實墓工道:“快,去請我家老爺過來,這地兒啊,挖不得,挖不得了。”

高老爺很快被請了過來,仔細研究起了石碑。石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是以,碑上的字跡大多已模糊,但有幾個字卻是異常搶眼,拼連在一起便是:人心彙,天命歸,王為帝,夜主易。細看那碑體,四周祥雲浮瑞,暗隐龍騰萬裏。看到這裏,高老爺也被吓得不輕,馬上遣散了衆人,再不敢動那“龍”坑一鏟。

一傳十,十傳百,高家莊挖出龍碑一事,像長了翅膀一般越傳越遠。不多時,便又有幾處傳來一些怪誕奇事,先是梅山的龍牆泣血,又有江淮的魚腹取令。最為誇張的是,在君卿歡駐軍所在的夙陵,竟有人傳說看見了麒麟下凡。各地異象頻生,老百姓說法不一,事情被傳得越來越邪乎,但唯有一點卻在無形之中自發地被統一了,那就是大周國要迎來它新的主人這一說法。

君卿夜端坐于上,手裏好幾本奏折寫的都是這些天生異相之事,這些手段其實并不算太過高明,均是仿照先人所為。但所謂人言可畏,誰也堵不了老百姓的嘴,如若任其發展下去而不思對策,恐怕會導致民心動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民心盡失,那他的皇位,便是想坐也坐不穩了。

沉着臉,君卿夜淡漠而問:“各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皇上,這些手段顯然是那君卿歡所為,其用心天人昭昭。”風贏首當其沖,第一個站出來說話,語畢,朝中已是議論紛紛。

“說是他所為,也得有證據啊,空口白牙,如何服民?”

“若說那石碑有假、魚腹人為,那麒麟下凡又如何解釋?據說,那一帶的老百姓全都看見過。”

“是啊、是啊!此事大為蹊跷,不好說啊!”

“可那君卿歡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啊,是他所為,倒也真有可能。”

“……”

離得較遠,這些人又是以耳語讨論,自以為君卿夜是聽不見的,可像君卿夜這樣的武林高手,耳聰目明自是要超出一般人等,是以,這些閑閑碎碎的議論聲,已盡數被他收入耳中。

聽來聽去都是那幾個意思,君卿夜終于不再有耐心,遂大聲道:“朕是想問問各位愛卿可有良策,不是要問你們對這些事情有何看法。無論是不是他君卿歡所為,朕都不想知道,朕只想知道此事該如何應對。”

司徒策率先站了出來,“皇上,老夫以為,當務之急應該以謠止謠。老百姓認死理,若是沒有看得見、聽得到的證據,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些異相乃是人為的,是以,強行灌輸是沒有用的,唯有攻心方是上策。”

作為大周的輔國重臣,又是君卿夜名義上的岳父,司徒策倒也算盡心盡力,是以,萱妃出事之後,君卿夜才會選擇對他網開一面,繼續任用于朝中。此番他的說法,再一次與君卿夜不謀而合,倒也讓人頗為欣慰。

“司徒愛卿,你認為該如何以謠止謠?”

“且不論這些異相是否人為,但有一點絕對可以肯定,只要用心,異相并不一定只能天生,臣等亦可以人為制造一些祥瑞之說。除此之外,皇上若是能再行減賦之政,老百姓得了皇上的好,自然也會為皇上說話的。”司徒策語出铿锵,言語灼灼,一時間倒也震懾了不少朝中小人。

君卿夜滿意地看了司徒策一眼,“愛卿想法甚好,此事便全權交于你處理了,需要什麽幫助,随時跟朕提。”

“是,皇上,老臣一定不負皇上所托,将此事辦好。”司徒策沉聲抱拳,冷眸精光熠熠。這是自萱妃去世後,皇上第一次重任托付,他司徒策是否能打個漂亮的翻身仗,便全賴于此了。

姜還是老的辣,司徒策到底是有兩把刷子的,高家莊的龍碑一說,本已被傳得神乎其神,卻最終破解于一名瞎眼先生。據說那人默默寫下了龍碑之上早已模糊的全文碑稿,與人對照,比将之下,竟發現原來碑上所刻,只是一個大家族的族訓而已。至于那魚腹取令,那金牌令上僅有一個佑字,本是佑親王在位之時的身份象征,是以,司徒策又上新奏,聲稱此異相乃是天意,是上蒼憐憫,請求君卿夜恢複君卿歡佑親王的封號,招安回京。

若是君卿歡肯回來,王終歸是王,始終差了那麽一點距離。更何況只要他敢回京,治他的法子太多,大可以從長計議。可若是他不肯回來,那狼子野心勢必再露,再加上先前的冒犯黃旗之事,老百姓亦絕不會再信他為人。是以,他所有的動作,只會是竹籃打水空忙一場。

此法,可謂一箭雙雕,也再一次将君卿歡逼到了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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