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會兒是第一次見到主創人員和一號男主角。

“不過,為什麽要在這個校區呢?”江煜疑惑道,“這裏的設備不是很齊全了,群衆演員也不好找。”

朱永文說,“因為劇本裏提到的就是這個校區,陳導要的是高度還原,這裏最好不過。群衆演員之類的,江老師大概就不了解了,要找并不難的。”

江煜了悟,點了點頭,笑得有些赧然,“我對電影的事情完全不了解。”

陳苒他們來得晚,時間很快到了六點鐘。

董靜率先站起來說道,“也到了吃飯時間了,黃老師、江老師,我們想請你們吃一頓飯,表示一下感謝。還請千萬要賞光。”

其他人也接二連三站起來,江煜明顯對這個安排感到驚訝,說道,“我就不必了,還要回去給孩子準備晚飯。”

陳苒看了他一眼,說,“你孩子在哪裏?叫上一起就好了。”

“呃,不用麻煩。”江煜幾乎是順口就接了話。

朱永文輕輕白了他一眼,“江老師,這裏不管是導演還是演員,可都是國際大腕兒,你就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呀?你家孩子多大了?”

江煜愣了愣,“十六。”

“江老師的女兒在鳳山校區上學,今天正好補課。”黃主任補了一句。

陳苒又問魏灼,“那兩個孩子呢?”

魏灼先是怔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知道他指的是劇組裏的另外兩個主演,忙答道,“中午收工以後就休息了,應該沒出門吧。”

“打電話叫上一起。”陳苒吩咐完,遞給董凝竹一個詢問的目光。

董凝竹點頭,對江煜笑道,“那兩個孩子江老師也是認識的了,不怕江老師的女兒吃飯的時候沒人說話。江老師,賞個光吧!”

誠如朱永文所說,江煜當然不能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何況一旁的陳苒已經幾次開口争取了,他也不好意思讓別人下不了臺,只好點頭答應下來,“是在哪裏用餐呢?我去學校接女兒,然後再過去好了。”

訂的酒店據說是國宴級別,粵菜為主,主打海鮮,距離江煜女兒讀書的那個校區有二十幾分鐘的車程。

陳苒去酒店的路上,乘坐的是董凝竹的車。

幾乎是一上車,董凝竹就從副駕駛座上轉過身笑他,“怎麽着?陳老師,才剛來就找到獵物了?”

陳苒知道他指的是剛才非要江煜一起吃飯的事,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不說,朱永文也會想辦法叫他的吧?”

“呵,朱永文真是見誰逮誰!”開車的董靜冷笑了幾聲,“不過你們看到他聽江老師說有孩子的時候的反應了嗎?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了半截咧!當時真是沒讓我憋出內傷。”

董凝竹煙瘾很大,沒過一會兒就打開車窗開始抽煙,一個人抽着無趣,又分給後座的陳苒和陳稔。

董靜不滿地看了董凝竹一眼,“爸,陳稔都已經在戒煙了,你幹嘛啊?”

“咦?陳稔,你在戒煙?”董凝竹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

陳稔用點煙器點了煙,說,“沒有。”

“你明明答應我的!”董靜聞言叫起來。

陳稔放下了車窗,望着窗外的風景,不回答她。

兩分鐘後,董靜不懈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兀自在抽煙,沉了沉氣,再也不說話了。

之後的話題居然還是沒有離開那位技術指導,就連董凝竹這種牛鬼蛇神都見過的人,都忍不住要感嘆高手在民間。

“真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啊!要說是明星,我還能相信,畢竟是靠臉吃飯的嘛。一個高中老師,這種年紀了皮膚還這麽好,而且不是娃娃臉——娃娃臉比較顯小不是?”董凝竹把煙頭丢進煙灰盒裏,“玉樹臨風的模樣,也難怪朱永文會看上。”

董靜回答得不冷不熱,“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是劇組裏的什麽演員呢,看他人也挺不錯的,學生們應該很喜歡這樣的老師吧。”

“所以教育成果才那麽顯著?”董凝竹想了想,又笑道,“不過他真的對娛樂圈的事情一丁點兒都不知道。你看看黃主任見到陳苒的反應,再看看他。哦,還有岑洪希,現在全亞洲,不說是電影界,就是普通人,十個也有七個人是知道他的吧?大街上都還有他的代言廣告呢,他愣是半點沒認出來,就是知道了也不興奮不激動,沒見過圈外人圈外得這麽徹底的。真的是一心一意培育祖國花朵啊。”

陳苒把煙滅掉,平靜應道,“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董凝竹樂了,“說得好像你原先就認識他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

人數正好湊足一桌。

等到菜都上來以後,立即有人打趣說不愧是國宴酒店,蟲草花炖遼參和杏汁血燕這樣的菜都端上來了,劇組這回真是下了血本。

董凝竹首先就拿自己女兒開玩笑,“董制片,這頓飯的錢可怎麽算?”

“我自己掏腰包好吧?”董靜毫不客氣地白了董凝竹一眼,給旁邊的人布菜,“大家別客氣,吃着。接下來的拍攝就拜托大家了。”

一開席,朱永文就毫不避諱地對江煜表現出了自己的熱情周到,他就坐在江煜旁邊,盡管對待其他人也是不失分寸,說起話來幽默風趣又不是體貼,但知道他底細的人都看得出來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至于像黃主任那樣的,也就只當朱制片為人和善罷了。

江煜的女兒名叫江盈,跟片中女主角的扮演者鐘莎莎一樣都是上高二,兩個女孩子坐在一起,加上又有亞洲人氣偶像岑洪希在旁邊,年輕人很快就有了話題。

和江煜的紳士儒雅的個性不一樣,江盈一看就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就算是大人們在說話,只要她能夠聽懂的,都會插上幾句。

小姑娘最關注的還是她自己的偶像岑洪希,盡管不是瘋狂影迷,可跟喜歡的電影明星同席吃飯這樣的機會豈是人人都會遇到的?

江盈吃飯的時候一度想要掏手機出來拍照發微博,被江煜提醒之後只能放棄。

岑洪希人很好,答應她吃晚飯可以拍照,不過不能發到網絡上面去,一則是個人不願意,二則是劇組簽了合同,拍攝期間個人在劇組的情況是不能對外透露的。

畢竟是因為電影的事情才聚在一起吃飯的,席間還是不免要說起電影的事。

談到這部電影的編劇——已經去世十年的導演隋素,黃主任突然說了一句話,讓席上的衆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投向了江煜。

他說:“咦?對了,江老師,好像你畢業分配回來的時候,隋導演他還在我們學校吧?他當時是普通班,你是不是上過他們班的課?”

江煜本來要伸出去夾菜的筷子收了回來,努力回想了一下,抱歉地笑笑,“二十幾年前的事,不太記得了,教過的學生太多了。”

陳稔盯着他,重複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大概意識到這對他們來說很重要,江煜笑得很抱歉,“不好意思,真的沒什麽印象了。”

氣氛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哎呀,江老師桃李滿天下,每一屆學生又不是只教一個班,人那麽多,哪兒能記得住啊!”朱永文立即打圓場,說完就把面前的紅酒凍鵝肝勺了一勺放到江煜的碗裏。

帶起這個話題的黃主任看到導演臉色不對,忙呵呵笑道,“也是也是,現在江老師是不帶應屆生了,往年除了帶一個重點班以外,還要教四個班的物理。課改以後學生人數少了些,不過以前可都是八十幾個人一個班的,确實很難記住。”

董凝竹也幫着解圍,對陳稔說,“就是,你能告訴我你高中物理老師的名字嗎?哦,你讀文的,歷史老師的名字記得?”

陳稔淡淡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來吃飯,繼續沉默寡言。

吃飯少不了酒,盡管江煜一再推辭,但還是礙于情勢而喝了幾杯。

陳苒起先沒有在意,直到自己兩杯下肚發現不對以後,拿起酒瓶來一看,發現有五十二度之高。

那邊起先以“還要開車”為理由而拒絕數杯的江煜,此時此刻再以同樣的理由婉拒,就連董靜都在給朱永文幫腔,“江老師,你信不信,你現在已經不能通過酒精測試了。放開了喝吧,你女兒在這兒呢,還怕回不了家嗎?”

“爸……”江盈看江煜的眼神裏充滿了同情。

陳苒就坐在江盈左手邊,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碰了一下她的手臂,低過頭問她,“你媽媽呢?待會兒讓她來接你們回去。”

聞言江盈表情僵了一剎那,笑得有些飄,她搖搖頭,“我沒有媽媽。”

“沒有……”陳苒驚訝之詞未及言表就先皺起了眉頭,聽說過小孩自稱沒有爸爸的,沒聽過自稱沒有媽媽的,沒有媽媽,小孩打哪兒來?他看着她,溫和地責備道,“那你還讓你爸喝?要是他喝醉了癱倒在路上,你能把他扛回去?”

江盈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些不解,随後坦然笑道,“我沒見過我爸醉呢!”

陳苒感到有些氣餒,喝了幾口湯以後就不再動筷。

董靜把服務員叫過來要加菜的時候,陳苒開口說,“不要拿酒了,明天還有工作呢。”

有些人醉了喜歡胡言亂語,有些人醉了就想要倒頭大睡,還有些人醉了只是沉默,眼神看起來渙散,面上沒什麽精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江煜應該是最後一種人,也或許他并沒有醉,總之在吃晚飯後,他的确沒有辦法去拿車。

朱永文問魏灼拿車鑰匙,跟江煜說要送他和江盈回去。

他由女兒在旁邊攙扶着,手扶着額頭,過了一陣子把頭點了點。

“朱哥,你自己也喝了不少,能把人送回去嗎?”魏灼給鑰匙的時候很遲疑,“他們可不是劇組的人,出了事你擔啊?”

聞言江煜沒有反應,江盈卻先警惕地擡頭看向這位叔叔。

朱永文愣了一下,笑道,“咳!我多少酒量你不知道啊?半斤算什麽!”

他剛剛拿過鑰匙,在一旁犯迷糊的黃主任突然清醒了一下,為難地說道,“還是不要了吧?朱先生。江老師住在東盟商務區,那片的交警非常嚴的。你要是被抓到,被扣了也不好,現在酒駕後果挺嚴重的。”

“那誰送啊?”朱永文不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董靜見狀立即上前說道,“你看看,你肯定醉了!平時你有這麽說話的嗎?行了,你們這群喝了的,就在這兒等劇組的保姆車拉回去。我送黃主任。江老師……啊,陳苒,你送送江老師吧?”

朱永文一聽笑開了,“你讓陳苒送江老師?”說完又用興味的目光打量了陳苒好幾回。

董靜說的時候沒有細想,不過經由朱永文這麽一問,好像也想到了什麽,不免懊悔。

但是,在她剛剛要說話的時候,陳苒看向了朱永文,微笑道:“沒關系,我送。”

等到被灌醉的江煜被車裏的空調吹出幾分清醒,車已經進了隧道了。

他從位置上坐直來,揉着發痛的太陽穴,望向窗外隧道的燈光時眼睛裏都是茫然的神色。

“我的眼鏡呢?”江煜摸索了半天。

坐在他旁邊的江盈把握在手裏的眼鏡還給他,關切問道,“你好些了吧?”

“還好。”江煜看看周圍,這才發現坐在前面駕駛座上的人是陳苒,頓時目瞪口呆,忙不疊說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讓你開車,真是過意不去。”

陳苒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微上揚了些,“沒關系,你這車的導航不錯,這裏的路也挺好認的。”

江煜還是很抱歉,又說了一次,“真是麻煩你了。”

“我要是跟同學說,金像獎影帝開車送我回家,他們肯定是不相信的!”江盈在一邊笑嘻嘻地說道。

江煜擰眉,“怎麽這麽說話?”

“沒關系,影帝不影帝的,都過了十幾年了。”陳苒并不介意這種虛名。

江盈卻說,“史上最年輕的影帝耶!除非有人刷新了你的記錄,不然過多少年都一樣厲害的!”

陳苒聽了有些驚訝,“你知道啊。”

“怎麽不知道?你獲獎的那部《青與白》,我就是看了才喜歡上畫畫的。”她似是引以為傲的模樣,得意了片刻突然叫了一聲,“哎呀!”

“怎麽了?”陳苒問。

“我明天還要上課呢!我不回家了,回學校!”江盈想到這件事,整個就急了。

江煜莫名其妙,“明天不是周日嗎?你上什麽課?”

“美術課啊!”看到老爸對自己的事情這麽不了解,江盈無奈,趴到前面的座椅上對陳苒說,“陳老師,你在前邊那個公車站放我下車吧,我坐公車回學校。”

陳苒的腦袋空白了幾秒鐘,最後在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同時也看到了江煜。

“你自己坐車回學校安全嗎?要不我送你過去吧?”陳苒想了一下之後問。

江盈笑了,“現在才十點鐘呢!早得很,公車最末班是十一點半。——啊,陳老師,就停在這裏就好了!”

陳苒把車開到了公交站牌下面,望了一眼站牌,問已經下車的江盈,“你坐幾路車?”

“85路。”她指着其中一塊站牌,笑着對他揮揮手,“陳老師再見,老爸就拜托你了。”

陳苒喉嚨發緊,他看了一眼85路公交車的站牌,最後一站果然是那間學校的鳳山校區,他對她微微笑了一下,“路上小心。”

“到了宿舍給我發個短信。”坐在後座的江煜朝外喊道。

“知道啦!拜拜!”最後的揮手,陳苒不太确定她有沒有驅趕的意思。

兩個人一前一後坐在車裏。

等到陳苒再次從後視鏡去看江煜,他已經仰着頭閉目養神了。

陳苒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經睡着,只好沉默地開着車。

誠如江盈所言,這個時間對這座城市來說很早,開往市區的公交車上滿是乘客,經過商業區時路上也都是夜游的人。

但車廂裏的空氣是沉默的,沒有一句對白。

陳苒有時候瞥見江煜的身影隐在黑暗裏,有時候又出現在被外頭的街燈照亮的昏黃中。

他突然覺得他很熟悉,特別是下巴的輪廓,還有頸項的線條。

熟悉得就跟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6

GPS提示已經抵達目的地時,江煜看起來已經清醒了。

他從後排座位上下了車,請陳苒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把車開進住宅區的立體停車場裏。

走出停車場時,陳苒問江煜,“哪裏可以搭乘地鐵呢?”

“你住哪裏?”他們經過一個小區花園,江煜意識到是應該分別,反問道。

“就住在你們那個老校區的職工宿舍樓裏。不過現在應該還沒能住。”陳苒想了想,又改口說了之前登記過的酒店。

江煜思索片刻,搖頭道,“那裏地鐵不經過,只能搭乘公交車。你現在回去嗎?或者先上樓去喝杯茶?”

盡管知道這是禮貌的客套,但陳苒沒來由的還是有些生氣了,他沒有表現出來,“要是江老師不介意的話。”

“哪裏的話,陳老師你不辭辛苦把我送回來,感激都來不及。”江煜似乎對自己原先提出的問題會得到的兩個答案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話接得自然,刷卡進入大樓以後,走到了電梯前,“就是沒什麽好茶,希望陳老師不要嫌棄。”

陳苒聽他一聲聲叫着別人稱呼自己的稱謂,覺得陌生又新奇。

他看他按下了一個高層的按鈕,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問江煜,“對了,這麽晚了,會不會打擾到府上?”

果不其然,江煜按下關門按鈕的手指在按鈕上做了短暫的停留,他笑笑道,“盈盈不在,我家就我一個人。”

“尊夫人呢?”陳苒裝作問得小心翼翼,包裹住自己雀躍的好奇心。

江煜眉眼一低,片刻之後才回過頭,笑得禮貌,“不在了。”

陳苒皺眉,這并不是一個他想要聽到的答案,但他說,“真是抱歉。”

“沒關系,已經很久了。”江煜習慣性地擡頭去看頭頂上跳動的數字。

随着上面的時間漸漸接近那個先前按下的按鈕,陳苒感到自己還是缺少了耐心。

當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陳苒在尾随江煜走出電梯的第一秒鐘,就問道,“江老師,你一直都在二中任教嗎?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為什麽這麽問?”酒精還沒有完全從他的臉上退去,雙頰上透着一層酡紅,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沒有原先那樣刻意營造出來的距離感。

陳苒扭頭看他,似是而非地說,“因為聽你的國語不像是本地人,覺得你可能去別的地方學習或者工作過。”

江煜眼角保持着毫無防範的微笑,“我國語的啓蒙教育不是來自于父母,而是小時候看的新聞節目。翡翠臺那類電視臺的普通話比較特別一些?從那裏學的。”

“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陳苒還是問。

江煜腳步放慢了一拍,看看陳苒,似乎對他的锲而不舍感到有一些疑惑,但還是回答說,“先前去日本留學過,在東京呆了六年。”

“那豈不是已經回來了六七年?”陳苒脫口而出。

聞言江煜駐步。他轉過身,帶着疑惑和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這個眉頭輕鎖的青年,但他顯然不知道,自己臉上袒露出來的茫然,逐漸就點燃了這青年心底的某根火苗。

尤其是,他還問,“我們以前見過?”

陳苒暗自苦笑,但對于某樣事情的擅長,令他不至于在這個時候抓襟見肘。

“江老師,你不記得我了嗎?”他說着,走向前去,對方出于本能一步步推開,而後就被他逼到了牆上。

陳苒親眼看見江煜眼底的那片疑惑在這樣近乎沒有距離的距離裏蕩漾開來,化作了一片了然。就在他緊接着不可避免地露出驚駭的神情之前,陳苒先一步側過頭吻住了他。

“這樣呢?總該想起些什麽了吧?”一個力道很輕的吻,卻保留了足夠長的時間,陳苒感覺到他鼻息裏淡淡的酒味從自己的鼻尖沿着鼻翼鋪開,呼吸也變得跟踩在雪地裏的腳印一樣,一個深一個淺。

江煜帶着震驚注視着他的眼睛,過了好久,才慢慢回答,“是你。”

“對,是我。”

陳苒勾起了嘴角,也許是因為怕他跑掉,也可能僅僅是因為想要接觸,他一邊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邊手擡起來扶住他的後頸,胳膊肘簡直就是夾住了他的肩膀。

發了狠似的,陳苒再度吻了下去。

舌尖舔過齒龈,從微啓的牙關裏探進去,感覺到懷中的人并沒有反抗的傾向,陳苒開始放心地挑動他舌底的敏感神經。

久違的歡愉讓陳苒忘記了一些必要的事情,手不知不覺就伸進了江煜的襯衫裏,愛撫讓彼此的呼吸都變成了淩亂的腳步。在走廊明晃晃的燈光中,他們像一對舞者忘記了原定的舞步。

後來陳苒再次把江煜壓到了牆上,呼吸很深,眸色更深,貪婪一樣舔了一下他的上唇,露出了妖魅的笑容,顫着聲音說,“叔叔,我們不要站在這裏了好不好?”

江煜因為激動而冰涼的手指摩挲着他襯衫上還沒有解開的最後一顆紐扣,呼吸壓抑得一場暴風雨之前的烏雲,他吃力地咽了一下喉嚨,瞳孔就要縮成了一個黑點。

“我很熱,想吹空調。”他把頭擱在他的肩頭,親吻着耳垂上那片柔軟的皮膚,熱氣一陣一陣的,讓那裏的變得潮紅。

灌進江煜耳朵裏的話不但是沙啞的,而且帶着潮濕,又癢又撩人,他聽見陳苒說,“帶我回家吧。”

進門之後發生的事情已經分不出誰比誰更急切,自然沒有顧上換鞋,陳苒站在寬敞的客廳裏環視了一番整間屋子,轉過身時發現江煜把右邊那面書架牆的其中一片書架打開,一見到裏面呈現出來的那個洞天福地,陳苒二話不說就拉着江煜走進去。

卧室很小,只有床和一張簡易的梳妝臺。

但只要有床就夠了。

陳苒把江煜壓到了松軟的大床上,順利地在黑暗中解開了他襯衫的所有衣扣,吻也随着那些紐扣的解開而降落,直到江煜的腰線在陳苒的撫摸下克制又輕微地顫抖起來。

……

再醒來時,陳苒看到陽光已經曬到了床尾,陽臺上挂着一只和式風鈴。他扶着因為宿醉而發痛的腦袋,坐起來時感覺腦子在腦殼底下晃了晃,痛得他龇牙咧嘴。

身上穿着的睡衣倒是挺合身的,半新不舊,灰黑格子圖案和他的年齡格格不入。陳苒拿起放在被鋪外頭的手機,按了兩下,沒反應,長按以後也沒反應,沒有充電器,也不曉得是不是壞掉了。

昨晚的事他記一截、缺一截,可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讓他啼笑皆非。

陳苒拉開門走出去,見到那個系着圍裙做早餐的男人,陳苒心裏暗自叫苦,看來自己真的被這人收留了。

接着當時男人的表情也在陳苒運作遲緩的腦袋裏被調出來,陳苒不曉得自己是出于什麽心态,沖着男人的身影叫道,“叔叔。”

聞言男人的動作頓了一下,偏頭看了他一眼,将煎好的雞蛋放到流理臺上的兩個盤子裏,端起來後才轉身對陳苒說,“去洗漱一下,過來吃早餐吧。——洗手間在那邊。”他偏了偏下巴示意。

他的從容跟随和讓陳苒愣了一下,“哦”了一聲,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牙刷、毛巾和漱口杯都是新的,一旁的垃圾簍裏有拆掉的包裝,陳苒看着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和布滿血絲的眼睛,皺起眉頭,而後無論是刷牙還是洗臉,陳苒都沒有再看鏡子一眼。

男人已經把圍裙解下來放在椅子後面,回頭看到陳苒走出去,示意他坐在桌子的另一邊。

陳苒本能地避免跟他眼神相撞,走到桌子旁邊拉開椅子,直到餘光瞥見男人坐下,他才跟着坐下來。

男人有着十分儒雅的外貌,雙目修美,鼻梁高俏,嘴唇單薄,用起刀叉的姿态也能看出其受過非常良好的教育。

兩人吃早餐的過程中都沒有說話,他往面包上抹完黃油之後就把罐子推到了陳苒面前,神态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陳苒抹着黃油,想了一會兒,把面包放下來,雙手擱在桌上,鄭重地說:“昨晚謝謝你。”

他擡頭看他,微笑并不明顯,“不用謝,在異國他鄉相互照應一下是應該的。”

“你不是日本人?”聽到他這麽說,陳苒不可否認自己的确多了幾分親切感。

“不是。”他頓了一下,做了姓名、籍貫的自我介紹。

陳苒眨了眨眼睛,努力想了一下,确認他所說的那個地方在祖國版圖上的位置,然後點了點頭。

過了兩秒鐘,他發現江煜正用等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訝然而疑惑,猶豫了一陣子才說,“我叫陳苒,上海人。”

江煜打量他片刻,露出一絲困惑的神情,但很快就轉化作釋然,表示知曉一樣點頭,繼續吃早餐。

陳苒遲疑着拿起剛剛放下的面包來吃,慢騰騰地吃完之後,他趁着喝牛奶的時候偷眼去看江煜,忍不住問,“你來日本多久了?在這裏工作?”

江煜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的斯文讓他的動作一旦有什麽停頓,都不被察覺,“來了一年多,在青學讀研。”

他的臉很小,五官精致,皮膚吹彈可破,陳苒都有點奇怪,自己是怎麽沒來由就喊他“叔叔”的?念及此,又聽他這麽說,陳苒摸着後腦勺呵呵笑着,“不好意思,我好像把你叫老了。”

“嗯?”江煜先是不解,然後揚起了嘴角,問,“你幾歲?”

确定他的确不認識自己,陳苒大膽地誠實回答,“十七。”

“那就是了。”江煜的笑容更深,“我三十一,被你叫‘叔叔’不吃虧。”

陳苒驚訝,“你學養生的?”

“我是一名高中教師。”江煜被他逗樂了,“和年輕人呆在一起就不顯老。”

“哦。”他了然點頭,原來是工作了一段時間以後再充電的,“那你來讀書,原先的工作呢?”

江煜拿過喝了一半的牛奶,頓了頓才說,“先辭了。”

陳苒這會兒才覺得自己不應該問太多,否則也許要因為禮尚往來而把自己的情況說一遍,他低頭吃雞蛋。

江煜并沒有追究他到底是什麽人,安靜地喝完牛奶,用餐巾擦了殘嘴巴放到一旁,起身走開了。

陳苒的目光随着他而動,過了一會兒,他沉了沉氣,暗暗吐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會來。

“給家裏人打個電話。”江煜把電話遞給他。

陳苒放下刀叉,轉開眼睛,也不看他,悶悶回答,“我一個人,沒有什麽‘家裏人’。”

“你連日語都不會說,是怎麽來東京的?”江煜并不相信他。

他撇撇嘴,擡頭看着他,“我說英語啊……”

“給家裏人打個電話。”還沒等陳苒顯擺幾句英文,江煜就再一次說。

陳苒皺眉,“我不記得電話號碼。”

江煜也皺眉,想了想,把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把你的郵箱地址傳過來,用這支打。”

“你很煩诶!”陳苒登地站起來,“我不是說我無家可歸了嗎?你沒記性的啊?”問完陳苒想起一件事——眼前的這人是個老師,難怪這副事兒媽的姿态,他一股悶氣吐不出來,餐巾丢到桌上,“我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7

走的時候,陳苒特意經過江煜身邊,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酒還沒有完全醒,陳苒現在頭痛的要命,又遇上這麽個煩人的,心裏燥火。

他走到門口,要穿鞋的時候發現沒有穿襪子,緊接着就發現自己身上還穿着睡衣。他煩躁得抓頭發,驀地轉身朝江煜喊道,“我的衣服呢?!”

“曬陽臺上。”江煜指着陽臺上晾曬的衣服,風衣則挂在背陰的地方。

陳苒心裏窩火,沒好氣地說道,“你要趕我走,起碼給我身衣服吧?難道讓我穿着睡衣走出去?!”

應該是沒有見過哪家流浪的小孩這麽傲氣,江煜哭笑不得,而後恢複了嚴肅的神情,問,“你走,要去哪裏?去找你的家人或者朋友?”

“關你屁事!”陳苒不客氣地回答。

江煜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轉身回房間裏去了。

陳苒站在門邊,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別提有多別扭。過了一會兒,他看到江煜走出來,身上加了一件淺灰色的風衣。

他整理着衣領,走到門邊穿鞋,一邊說,“你要住這裏就住這裏,衣服幹了想要走也行。但我還是建議你聯絡一下你确實認識的成年人,一個孩子語言不通在這種大城市裏,不說危險,困難肯定是有的。”他從鑰匙串上解下一枚鑰匙遞給他,“或者你要出門走走,我衣櫥裏的衣服你都能穿,只要你不嫌棄。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走得太遠,省得忘記回來的路。還有……”

“煩不煩?”陳苒一把拿過了那枚鑰匙,握在手裏,冷淡地看着他。

江煜為自己好心不得好報而皺眉,最後的嘆氣可能是歸結于眼前的人是個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孩子,他把握在手裏的包背上,“我去學校了。”

“哦。”陳苒應了一聲,就緊閉嘴巴,以防自己說出多餘的話。

江煜關上門之前,再度看了他一眼。

那年陳苒離開日本之後,有無數次想起他們是如何開始的。

答案最後幾乎都歸結于那個早上,江煜離開時的那個眼神。

他的眼睛不夠黑,是比香樟木更深的顏色,于是當時陳苒甚至聞到了草木的氣味,很安寧,仿佛時間進了他的眼,便可告終。

也虧了江煜那雙鏡片後靜如湖海的眼睛,陳苒才在保姆車撞上他的轎車時,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車主是他。

潛意識是一種需要事後總結的東西,所以陳苒回想起自己下車步行往學校的原因,不過也是為了和江煜的一個擦肩而過。

可惜他并沒有認出他。

彼此陌生的态度讓陳苒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苒是記不清江煜的樣貌的。

他們剛剛分開的時候,陳苒常常想起江煜,一開始是無意識的,後來是有意識的。

可憐又可惜的是,當想念這種東西變成了有意識的行為之後,對方的樣貌就像是繪在素描本上的鉛筆畫,在千百次拿出來翻看和摩挲之後變淡,徒留一片模糊和一些畫上去時因為太過用力而留下來的輪廓——

直到他被某個無關痛癢的人提起,指名道姓,才讓陳苒知道原來那幅畫上的人物,是他。

陳苒攀在他的肩頭,在他線條明朗的肩線上留下一串細致的吻,讓睡夢中的江煜不自在地掙紮起來。

他伸手握住了陳苒搭放在自己腰際的手臂,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令這個動作顯得更像是一種安撫。

江煜的耳朵涼透了,陳苒的側臉貼在那兒感覺涼絲絲的,然後他聽見江煜的呼吸平靜得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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