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陳苒并沒有故意為難他的意思,畢竟江煜的手藝他是知道的,就說什麽都想吃。這麽一來,江煜就沒辦法買菜了,于是陳苒就随口說了五菜一湯,讓他随意,結果他真的把五菜一湯的食材都給買了。
看江煜在廚房燒菜的背影,陳苒倒是有些後悔怎麽沒有準備一瓶酒。
“江老師,你家有沒有酒啊?”他坐在沙發上翻看電視上的付費電影,對着廚房嚷嚷。
江煜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從廚房裏傳出來,“好像有兩瓶,就在電視機後面的壁櫃裏。你看一看。”
他跳起來走到電視後面的那面牆前,敲了一陣确定哪一塊板子是可以當作門打開的,打開一看果然有兩瓶酒放在裏面。
陳苒拿出來看,都是法國産的,他把另一瓶放回櫃子裏,走到廚房放在流理臺上,“吃完飯喝這個?剛剛看到有一部不錯的電影。”
江煜翻炒着鍋裏的南瓜,只稍稍瞥了一眼,“好,你拿到外頭去放吧。”
“看完電影以後呢?”陳苒笑着問。
他怔了怔,看着這個青年總是被人稱贊為英俊的面容。這樣的人對自己笑,很少有人能夠拒絕,江煜微微笑了笑,說,“随你。”
“真的随我?”他的笑容變得狡黠起來。
江煜仍然要顧鍋裏的菜,才要說什麽應付他,外頭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電話鈴聲一響,陳苒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看向江煜,眉宇也不知不覺地皺起來。
“你去把電話拿過來給我吧。”江煜的幹燒南瓜正好也做好了,一邊起鍋一邊說。
陳苒走到外頭拿起子機,一看來電顯示,發現是江盈,心裏就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江煜擦了手,卻沒有多說一句,接通電話以後就說起來,好像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電話。好像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接到的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電話。
很快陳苒的預感就成真了。挂上電話以後,江煜告訴他,江盈要回來吃飯。
“那我要回去?”陳苒問。
江煜把電話放回去,“我覺得沒什麽,你要是覺得有必要的話,随你。”
陳苒靠在流理臺旁邊,看他還在繼續燒菜,眄視了一陣旁邊放着的酒,突然抓緊了流理臺的邊緣,說,“那我不走了。”
他洗鍋和倒油的動作連貫得像一氣呵成,點了點頭,“好。”
此時電視裏每個衛星臺都在播放中央新聞聯播,陳苒把遙控器的選臺都按過一輪以後,随便停在一個臺看新聞。
播放簡訊時,身後就響起了開門聲,陳苒的目光一瞬間就落到了遙控器上,還沒來得及拿起來,那句“我回來了”就響起來了。
“回來了。”廚房裏傳出再自然不過的應話,接着江煜就從裏面端出了一碟剛炒出來的菜,徑直往飯廳走,“等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哦,好的。是不是有蓮藕呀?我聞到蓮藕的香味了!”女生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
江煜又走回廚房裏,“有。還有排骨。”
“喲西!”江盈握拳叫了一聲,走到客廳時突然又驚叫了一聲,“哎呀!陳、陳苒?”
陳苒回頭對她笑了笑,“回來了?”
“呃……嗯。”江盈的表情不可謂不尴尬,笑得頗有些害羞,“老爸沒說你在呢。來吃飯?”
比起臉紅得像西紅柿的女孩,陳苒的笑容則是無懈可擊的,“嗯。”
江煜自顧自地在廚房裏忙活着,倒是讓在客廳裏面等飯吃的兩個人相處起來困難了。陳苒不想做解開困境的那個人,也不慣于做那種人,就只是跟女孩一起坐在沙發上看新聞以後的節目。
素來活潑伶俐的女孩果然按耐不住好奇心,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扭捏了半天以後,笑嘻嘻地問,“陳老師,你什麽時候跟我爸這麽好的?”
“嗯?”陳苒只是微笑,如同面對八卦媒體記者一樣裝作沒有聽懂。
比起媒體記者,江盈倒是沒那麽多顧忌,眯着眼睛審視一般看了他一番,沒大沒小地說道,“你該不會是看上我爸了吧?”
“哈?”陳苒始料未及,瞪大了眼睛。
“嘻嘻,沒有啦。看過你的一點小緋聞。”江盈對他眨了眨眼睛。
他的臉冷下來,“哦。”
“所以?”她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有一雙很像江煜的眼睛,可是江煜卻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看人,陳苒被這樣的一雙眼注視了幾秒鐘以後就忍不住笑了,“你覺得呢?”
“嗯?”江盈的眼睛轉了轉,聳肩道,“我無所謂啦,很開放的。”
她這副故作老成的模樣讓陳苒哭笑不得,“什麽女兒。”
“嘿嘿,不過你別看我爸那麽随和的樣子,其實他很難追的。”江盈湊近來,神經兮兮地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聲說,“他在學校很受歡迎的,好多女生和女老師都喜歡他。可是你知道她們怎麽評價他的嗎?我有個好朋友就跟我說,老爸他在自己周圍畫了一個圈,任何人都可以距離他很近很近,可是卻沒有人能夠踏進那個圈裏。”
聞言陳苒錯愕了一瞬,笑道,“你什麽朋友?小小年紀,說話像文藝片臺詞似的。”
江盈眨了眨眼睛,反而說,“我班主任啊,人稱‘玲姐’,追了我爸N年了。我沒上高中前都不知道呢!瞧他保密工作做的!”
晚飯時間盡管有三個人,可是不知道是誰控制了整個局面,讓一切看起來都不有失和諧。沒有人需要害怕沒有話題,和樂融融得好像三個人很早以前就在一起。
這樣的感覺,如果不仔細想,就不會覺得奇異。而一旦去考慮,就會落盡一個很奇怪的維度裏——憑什麽?為什麽會在這樣一個奇怪的時間、陌生的場合,形成這樣的搭配?
陳苒對平凡的幸福既不渴望也不抗拒,但如今這樣毫無過渡地入戲,着實像一場拍攝進度表上的戲,不連接前面的敘事,非要演員就這麽把情緒演繹出來。
晚飯以後,江煜送陳苒去乘電梯。
陳苒撥電話叫了計程車在樓下等,想起了江盈提起的事情,半開玩笑着說,“據說你在學校裏還有緋聞女友啊?”
“什麽?”江煜停下腳步,不明不白地看向他。
他聳聳肩膀,“盈盈說的。她的班主任大學畢業剛到你們學校時就在追你了,一晃快二十年過去了,你也沒答應。”
江煜顯得有些訝異,而後垂下眼簾平靜地說,“她以前跟我說的時候,我就拒絕她了。”
“那人家也是死性不改啊。”陳苒看他給自己按了電梯按鈕,又繼續用調侃的語調說,“二十年诶,就這麽賠進去了。你就沒有一點兒愧疚之心?”
“別人的感情并不是我能夠控制的。”江煜沒有看他,只是靜靜盯着漸漸上升的數字,“難道我要因為這樣就接受嗎?”
陳苒一怔,哂笑道,“說得好像見多了一樣。”
江煜沉默着,沒有接他的話,陳苒卻從他的沉默裏讀到了真相,“還真有?!你到底誤了多少人啊?”
“你的電梯到了。”江煜突然說。
他一直是這副樣子,十二年前是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陳苒氣不過,冷冷說,“幸好唐穎亮結婚了。”
江煜依舊是波瀾不驚,只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甚至不冷漠,當然也沒溫暖。
陳苒看着電梯門打開,牙關咬了咬,快步走進電梯裏,一轉過身就按了關門。
偏偏門關上還需要短暫的幾秒,陳苒看到江煜的臉。
他仍在看着自己,但神情沉靜得跟看一個點頭之交無異。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4
門外傳來了一陣陣敲門聲,從原先的節奏輕緩,到後來的急促,足以讓躺在床上補眠的陳苒醒過來。
他順手拿過旁邊的手機,一看果然有三通未接電話,因為睡覺以前調成了靜音,所以都錯過了。
連續拍了兩天的夜戲,昨晚也是淩晨四點二十分才回來,看看時間不過也就只睡了三個小時。陳苒起身去開門,果然站在門外一臉緊張焦急的周曉天。
見到陳苒在屋子裏,周曉天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拍拍胸脯道,“陳老師,還以為你不在呢。”她說完又想起什麽,把手裏提着的包子和豆漿拿起來,“啊,這個早餐,剛剛我在對面包子鋪買的。”
突然被叫醒,陳苒的頭還在疼,淡淡看了她一眼以後就轉身往屋裏走,問,“什麽事?”
“呃,就是……”她跟着進屋,帶上門以後吞吞吐吐地說,“先前他們勘景時找的那條街,不是因為施工噪聲放棄了嗎?搭了個棚。但是前天聽說施工已經結束了,申請許可也拿到了,劇組就臨時改了計劃,把要在那條街拍的外景先拍掉……”
周曉天一邊說一邊把包子和豆漿從紙袋裏拿出來,擡眼看到陳苒正目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禁強笑道,“因為進度拖了一些,就催說老師您的戲也一起拍。今天兩個組都在那裏,B組的人已經去了。”
陳苒冷笑,可又知道罵周曉天也于事無補,便站起來往洗手間走,“我先洗漱,你去幫我把東西收拾一下。”
“啊,好,我馬上。老師您可以先吃早餐,也不算太急。”周曉天連連應道。
鏡子裏面的自己有嚴重的黑眼圈,臉色也蒼白,陳苒拍完須後水就沒再多看一眼。
他記得外景地是一條有扶桑花的街道,比較狹窄的雙行道,影片中大部分的街景都在那兒,陳苒和岑洪希在那條街上都各有一場重頭戲。不過他那場情緒很重,既然陳稔事先沒有說,今天應該也拍不到那場。
周曉天不但把今天要用到的劇本都收拾出來放到了客廳的茶幾上,還給陳苒疊好了被子,鋪平了床單。陳苒靠在門邊喝豆漿,仔細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她收拾完畢轉過身,目光跟陳苒相遇時臉驟然一紅,撓撓頭說,“通告單上寫的今天要拍的戲,我都放茶幾上了。”
“我知道。”陳苒點頭,擡了擡下巴,“手機麻煩遞給我一下。”
周曉天懵了懵,回頭發現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哦,好。”說完把手機拿了過去。
才剛剛把手機調出聲音,就立刻有電話打進來,陳苒順手就想拒絕接聽,可發現是一個北京移動的陌生電話,想了想還是滑了接聽。
“喂?陳苒?”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
因為立刻就分辨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陳苒怔了怔,繼而也跟着笑了,“秦嶼?你回國了?”
“嗯……事實上是回來開演奏會。”秦嶼沉默了兩秒,“就在北京。你來嗎?”
“哦。”陳苒笑着說,“你送我票子我就去。”
秦嶼回答得很快,“這個沒有問題。現在學校都放假,你在學校嗎?我讓人把票送過去。”
他只是随口說說,聞言忙道,“別,我現在人不在北京。在外地拍戲。”
“你又接戲了嗎?”對此秦嶼很訝異,可很快就笑道,“那真好。你要在外地一直到什麽時候?我的演奏會是下周周六。或者你把你現在的地址告訴我,把票送去那裏也是一樣的。”
陳苒并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脫身,他讓秦嶼稍等,然後問已經在旁邊準備好出門的周曉天下周周末的安排。周曉天急忙從包裏翻出她的手機查看,告知他工作計劃。
聽到周六可以休息,陳苒繼續講電話,“那我周六上午飛回去聽你的演奏會吧。我問過助理以後把地址發給你,你把門票送來給我。”
前往外景地的途中,周曉天幫陳苒把現居地的具體地址發到了剛才那個電話號碼裏。因為聯絡電話和姓名寫的都是周曉天,她把電話還給陳苒時免不了好奇。
“陳老師,是什麽門票啊?”明顯剛才也聽到了一些內容。
陳苒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回答道,“秦嶼的鋼琴演奏會。”
“秦嶼?!”周曉天驚叫了一聲,發現自己失态以後立即捂住了嘴巴,過了一會兒才眨巴了兩下眼睛,小聲道,“他回來開演奏會啦?啊呀,我都不知道。他微博也沒說……”
“是你關注的明星太多,被生日和微訪問刷屏了吧?”陳苒笑得不以為意。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有些神經質地看了看陳苒,又情緒含糊地說,“我挺喜歡他的演奏的,特別是他彈的舒伯特。之前他不是說要錄一張舒伯特的唱片嗎?等好久都沒出呢……”
這個陳苒倒是知道,不過秦嶼自己覺得最後幾首沒有準備好,恐怕要過幾年才能完成。陳苒自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周曉天,也知道她這微妙的态度從何而來,随意地說,“演奏會是下周六,到時候你跟我去吧。”
周曉天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可以嗎?我是說,您和我去。”
“有什麽問題?反正都是要約人。”陳苒看了她一眼,補充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先把一個習慣給改掉。”
她怔了怔,忙道,“您說。”
陳苒失笑,搖搖頭,“以後跟我說話不要用敬語了,我們年紀差很多嗎?”
聞言她先是木然,然後才紅了臉,腼腆着點頭。她把日程表和通告單拿出來,說,“那我先跟你說一說今天要拍的戲吧?”
抵達外景地時,B組正在拍一場學生放學的戲,搭建出來的校門口都是年紀輕輕、穿着學生制服的群衆演員。畢竟主角的片場就在附近,想要看大明星的年輕演員們顯得都很雀躍興奮,可是A組的氣氛就跟那邊不太一樣了。
岑洪希比陳苒早來了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裏都在拍他的獨角戲,有一場拍了好幾條都沒有讓陳稔滿意,後來兩人起了點兒争執,現場的氣壓讓這個晴天的日照顯得更為強烈。
劇本已經熟稔于心,陳苒不想再看,索性走到了監視器前。
彼時陳稔剛剛跟岑洪希聊完,坐回導演椅上,擡頭看了一眼,對執行導演點了點頭。
執行導演禮貌地向陳苒點頭招呼,喊道,“現場保持安靜,準備開拍。”
“鏡頭清單和故事板可以讓我看一下嗎?”陳苒看演員已經到位,彎腰下來在陳稔耳邊悄聲說。
陳稔瞥了他一眼,順手從旁邊把他想要的東西交到他手裏,說道,“開機。”
“攝影開機。”
“錄音開機。”
“記錄。”
“第23場,第3鏡,第12次。”
“Action!”
監視器裏的岑洪希在導演命令落下以後就開始落淚,身影蕭索地站在道牙上,随着鏡頭的推進,肩膀上的顫抖越來越明顯。
不久,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顫抖,抱臂站得挺直,克制住了自己的顫抖。
然後情緒卻控制不住,在幾次調整呼吸失敗以後,眼淚就越發失控了……
這一鏡到底以後,還有一次大特寫。岑洪希演得太用力了,導致片場所有的人都跟着他難過起來,陳苒一時也忘記了看故事板。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監視器,看到他的睫毛因為眼淚而沾成一簇一簇的,還不住顫抖着。當他睜開眼睛時,還能看到眸子裏光圈的晃動。
好像他真的很傷心。這個時候,每一個看到這場表演的人都會輕易堅信王睿坤是傷心的,這已經不受他素來的隐忍所控制,顫抖盡管細微,卻好似身體裏的靈魂都因為這場別離而震撼得碎裂了。
一直到導演喊了“cut”,片場還是異常安靜,讓蟬鳴聽起來更為明顯。
哭完的岑洪希還沒緩過來,仍舊蹲在原地。
他的助理很快就跑到了裏面,拿着包着冰塊的毛巾和水,關切地問他情況。
看完岑洪希的表演,陳苒心裏覺得疑惑,看向沒有說話導演。
陳稔站起來,宣布道,“準備下一場。”
聞言陳苒無不驚訝,問他,“就要剛才那條?”
“嗯。”陳稔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讨論,吩咐道,“你準備一下,拍那場騎車從王睿坤旁邊經過的戲。”
看過了鏡頭清單,陳苒知道要先拍自己那部分,何況岑洪希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拍,就點了點頭。
劇情是這樣的:清早王睿坤步行前往學校,走到街口時,方戍騎電動車從他身邊經過,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王睿坤錯以為自己快遲到了,拔腿就跑。
這段戲兩人同時入鏡的是經過前和經過後兩段,都是背影。
兩人的對視是分鏡頭,陳苒拍了兩條就過了,回來還見到岑洪希躺在椅子上敷冰塊。
“還好吧?”剛剛看他演完,陳苒覺得岑洪希這天眼睛要廢掉了。
聽到陳苒的聲音,岑洪希立即把毛巾拿開,果然眼睛還腫着,讓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情,“大概導演就是知道會這樣,剛剛就把這場有我正面的那個中景給拍了。”
陳苒挑眉,“這樣。”如此一來就還有那兩場背影的戲了。
岑洪希嘆了一聲,問,“陳老師,你剛剛看我演了嗎?演得怎麽樣?”
他想了想,說,“是不是情緒太多了?王睿坤沒那麽喜歡方戍,就他對方戍的感情程度,并不需要哭得那麽慘。”
“我也覺得。”看到陳苒的驚訝,他往導演的方向望了一眼,湊過來低聲說,“剛才跟他就這個事說了一陣子,因為已經拍了一條我覺得不錯的了。可他非要我再多投入點感情,我不太明白為什麽。”
陳苒就知道陳稔不可能看錯,可是得知他是有意為之,還是很吃驚。可現在時間緊,他暫時不想追究,笑道,“這個有空我們再讨論吧,你心情怎麽樣?聊點兒輕松的話題吧。你待會兒還要元氣十足地奔跑呢。”
岑洪希先是一愣,繼而被逗笑了,他想了想,問,“陳老師,你有江老師的電話嗎?”
“什麽?”陳苒臉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
“呃,沒事,就是昨天跟莎莎配戲的時候,聽她說起一個事兒,突然有點想親自去聽他上的一堂課。”岑洪希不好意思地說。
在陳苒自己不自知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什麽事?”
“我自己覺得是小女孩容易花癡,覺得帥氣的老師都一樣吧。——她說江老師很溫柔,跟戲裏的方老師挺像的。我覺得完全不一樣,她卻說是因為我沒聽過他講課。”岑洪希說完不予茍同地聳肩。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試試看,要是作者不在文中親自下場,介紹人物的身份、性格、背景、關系,能不能從各種細節中完整地把以上內容都透露出來【于是這文就是活生生的試驗田麽?
chapter 15
化妝師用卸妝油卸掉陳苒臉上的隔離霜以後,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又顯現出來。
“最近休息不夠?”她開始幫他洗臉。
“導演本來就愛折騰人。”陳苒接過毛巾把臉上的水擦幹淨,從鏡子裏看到周曉天用手捂着手機的麥克風,問,“什麽事?”
周曉天走進來,對化妝師禮貌地微笑,轉而将電話給陳苒,“江老師的電話。”
因為意外,陳苒眨了一下眼睛,順手接過來,也不避諱旁邊的人,“喂?”
自從那天去江煜家吃了那頓看起來融洽實際上卻并不愉快的晚餐以後,兩人基本上就沒有聯系了。劇組的人,他接觸得最多的是鐘莎莎和她的保姆兼助理,而這些天陳苒跟鐘莎莎都碰不到面,更毋庸提江煜了。
江煜打電話來的原因并不是道歉,或許他也不覺得有什麽需要道歉的。這通電話,不過是提到不久以後陳苒要拍的兩場在實驗室的戲,因為方戍要指導學生做實驗,所以在此之前,飾演方戍的陳苒要先把實驗做一做。距離高中畢業已經那麽長時間,很多實驗提起來,陳苒也沒有印象了。
“時間上的安排,你直接跟我的助理說就可以了。”陳苒回答得不冷不熱。
“我剛才跟她說過一次。”江煜解釋道,“但她說自己不好拿決定,還要先問問你。”
聞言陳苒立即就帶着愠意看向周曉天,她讪讪笑着,默默轉開了眼睛。
他遏抑着自己的冷淡,接着說,“我并不清楚自己的時間,只知道後天休息,但我明晚要回北京去聽朋友後天晚上的音樂會,最早也要星期一才回來。”
“時間上,剛才我已經和周小姐商量了,她說下周三的晚上你的時間是寬裕的。”江煜說了真正要跟陳苒商量的事情,“但從下周開始,學校就放暑假了,校領導派我去北京開會學習,一個星期,那樣會耽誤實驗指導。所以我是想問問看,換一位老師去給你演示那個實驗可不可以?正巧她有時間。”
陳苒靜靜聽着,餘光瞥見周曉天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便莞爾道,“沒事。我記得外聯之前說,是請你們學校的老師作支持,并沒有說規定一定是你。”
江煜也說,“嗯,我也是這麽想的。那麽,先這樣吧,再見。”
他微乎其微地笑了一聲,“好。”
同樣的情況,要是發生在十二年前,陳苒恐怕早就當場摔了手機。不過,這麽多年來,他的性取向早已是電影圈裏公開的、心照不宣的秘密,由此認識了很多喜歡男人的男人。陳苒本來就善于觀察別人,哪怕只能觀察到一些表象,他也清楚江煜是什麽樣的人了。
江煜也許的确有很多他不願意透露的心事和秘密,不過,正如他的女兒江盈所言——你可以離他很近很近,卻走不進他設定的結界裏。這種人,在他沒有徹底愛上你以前,就算跟他做|愛一萬次,他也還是能用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跟你說話,只因為在他的意識裏性和愛是不對等的,後者未必會導致前者,前者更不意味着後者。
陳苒當然知道江煜不愛自己,就如同他也沒真的非他一人才行。
回宿舍以前,陳苒想起之前岑洪希所說的話,換了個想法,決定去剪輯室找陳稔。
他發現周曉天還跟着自己,便說,“你先休息去吧,我沒什麽事了。”
“啊,好。”周曉天踟蹰了一陣,在走以前說,猶猶豫豫還是說,“陳老師,江老師後天應該有空的。”
陳苒随即笑了,“你不想去聽秦嶼的音樂會了?”
周曉天忙不疊連連搖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說,“怕你覺得那個實驗比較重要……我本來都不想說的,想想又覺得不說不盡職。”
“一個高中物理實驗不必要花那麽多心思。”陳苒聳肩,見到她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莞爾道,“你還是去準備聽音樂會的衣服吧。”
另外兩位主演還有第一助理導演也在,應該是陳稔叫了他們來看今天拍的東西。當時陳稔還沒來,幾個年輕人坐一塊兒,以鐘莎莎為中心,圍着她興趣濃厚地看她手裏端着的平板電腦。
見到陳苒來,他們一個個都擡頭笑着跟他打招呼。
“看什麽有趣的東西?”陳苒走過去問。
“是這學校的學生發到網上的一個視頻:一個女孩子下學期要轉學了,全班給她弄了個送別會,真是青春吶!”說話的是年近不惑的剪輯師,留着一臉絡腮胡子,說得樂呵呵的。
“莎莎你還真是跟二中的學生混熟了啊?”陳苒開玩笑道。
“哪兒有。”女孩用撒嬌的語氣說,“我就是跟江盈比較熟一些而已,微博互相關注了一下。這個是她轉到微博上的啊,要轉學的是她的朋友。”
他們已經讓出點兒空位讓陳苒走到鐘莎莎身邊,他彎腰看了一眼已經結束的視頻,奇怪道,“怎麽一個歡送會視頻那麽多轉發?”
岑洪希在一旁笑着解釋,“因為這是女兒出賣老爸的罪證啊。”
他一說完,其他人都跟着笑了,弄得陳苒不明所以。
“江老師教他們班物理的,那個女生很喜歡他,在歡送會上跟他告白了。”鐘莎莎眨眨眼睛,顯出幾分俏皮。
見到陳苒訝異,她就把平板遞給他。
陳苒剛剛拿到手上,身邊的第一助理導演立即點下了播放鍵,一邊說,“女生長得挺可愛的,真是萌得我心肝都碎了。”
“诶……”旁邊的同事拍着他的肩笑起來。
畢竟是用電腦拍的,拍攝者情緒激動的緣故,加上場面紛亂,鏡頭晃動得厲害。位置是在江煜身後,只能看到他的一邊肩頭,如果不是有介紹,并不知道鏡頭裏的女生對着的人是誰。
應該是到了歡送會的尾聲,女生的臉都哭花了,鼻子和眼睛都紅通通的,眼巴巴地望着江煜,哽咽了幾下,擦着眼淚說,“抱、抱一下。”
當場就傳來了男生女生們歡呼和鼓勵的聲音,女生後來說的話也被喧鬧聲給覆蓋了,只隐約聽到她說,“我要抱抱。”
江煜沒有說什麽,彎腰下來給了女生一個帶着禮節和安慰的擁抱,女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額頭就抵在他的肩頭繼續抽泣起來。
一個不到一分鐘的視頻。
居然有三千多條轉發和兩百多次評論,還有百來個人點贊。
陳苒看完眼底掠過了一瞬冷光,聽見鐘莎莎帶着小小的得意對岑洪希說,“我就說江煜和方戍像吧?”
“你贏了,什麽口味的奶茶?你挑。”岑洪希笑道。
“我想好了再告訴你。”鐘莎莎轉而笑着問陳苒,“陳老師,你跟江老師也常見面,你覺得他跟方戍像不像?”
陳苒說,“我算知道陳稔為什麽要他來指導物理教學了。”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可是,等到其他人做完總結都走了以後,剪輯室裏只剩下陳苒、陳稔和剪輯師李顧三人,一起把今天陳苒拍的最後一場看完時,陳苒居然有些懷疑那句話的真實性了。
那場戲,拍的是高考體檢現場,一個女學生無論如何都不敢面對針頭采血,事到臨頭又要逃走。方戍聽說了這件事,來到采血點把女生安慰了一番,說,“別怕,我在旁邊陪你。你抱着我就行。”
女學生把胳膊遞過去采血時,另一邊胳膊始終緊緊抱着方戍。
後來有其他女生感嘆說,“要是知道哭鼻子就能有抱抱,我也哭好了。”
溫良如玉的老師,被女生暗暗喜歡着,卻鐘情于男性。
隋素待人親和,對小輩都會悉心關照,他的劇組總是像個溫暖的大家庭。既然方戍是以他自己為原型塑造出來的角色,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不足為奇。
難道高中老師都是這樣?
陳苒可不記得自己遇到過這種類型的高中老師。
他斜過眼去看還在看片的陳稔,想了想,問,“昨天我拍的那場哭戲,不是拍了好幾條嗎?我想看一下。”
陳稔瞥了他一眼,對給自己投以征詢目光的李顧點了點頭。
看到陳苒自己覺得最好的,問,“是用這條吧?”
“這條?”李顧驚奇地看向陳稔,“不是說用第五條嗎?”
聞言陳苒更為驚訝,“為什麽不用第四條?第五條情緒明顯不夠,太淡了,一直站着叫什麽事?”那條是陳稔說加拍的,他跟陳苒講戲的時候,陳苒就莫名其妙,但既然是導演的要求,又在現場,索性就答應拍了。
陳稔揚了一下眉,“他的個性沒那麽容易崩潰。”
“連眼淚都沒流也行?”如此一來跟劇本上就不一樣了。
他冷冷地看着陳苒,反問,“你是導演還是我是導演?”
陳苒知道他作為導演的時候,就是要有絕對的話語權和主控權,跟劇組人的溝通很大程度上是命令式的。
電影當然是導演在劇本的基礎上進行的創作,其基調、感情,都是導演來決定的。可是制作方在邀請陳苒時,所說的無外乎是通過這部電影向隋素致敬,而陳稔在做宣傳時也是這麽說的。
一部用來致敬的電影,陳稔憑什麽過多地注入個人感情?難道就因為他喜歡隋素,所以就連在電影裏,方戍也不能對其他人投入更深的感情?一個成熟的導演,怎麽會做這麽荒謬的決定?
陳苒又想到岑洪希之前那場被他要求哭得崩潰的戲,弄得滿腹狐疑。
上樓時,陳苒見到了剛從外面買衣服回來的周曉天,對方正和自己的室友聊得開心,見到他,兩個人都笑着打招呼。
陳苒先抵達宿舍,開門以後跟她們道別。
一進門,陳苒就掏出手機撥通了江煜的電話,“喂?在幹嗎?”
“上網。”他補充說,“訂機票。”
江煜之前說過下周要去北京出差,陳苒聽了問,“什麽時候的?”
“想訂後天下午的。”江煜如實告知。
陳苒斬釘截鐵地說道,“訂明天晚上七點半那趟,國航的。”
他遲疑了片刻,解釋道,“這樣的話,酒店費用不好報銷,去那麽早也不知道要幹什麽。”然後,他又問,“為什麽要求我訂那趟飛機?”
陳苒冷冰冰地笑了一聲,“因為我在那趟飛機上。”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16
把簡便行李放好以後,周曉天再一次對陳苒表示了感謝,“我還是第一次坐頭等艙,真是讓老師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