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出松松軟軟的聲音。陳苒走着走着,那種被冰風纏住手腳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低着頭,好幾次産生幻覺,覺得雪粒像刀子一樣劃過了他的腳踝,能割出細細的紅線。

剛剛下過雪,街道上路人稀少,偶爾出現那麽一兩個人,無不把驚訝不已的目光往陳苒的身上投來。他只穿了一件浴衣,風不斷灌進袖子和領子裏。

他想去找江煜,但是他想不到任何理由去找他。而且,陳苒已經忘記了怎麽去找他,那個地址和電話,還沒有等到他清醒時記全,就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陳苒只是依稀記得他住在這條街上,他只得挨家挨戶地看門牌。

可是,似乎誰也不願意他去找他,陳苒的腳步越來越沉了。

面前筆直的道路不知何時顯得彎彎曲曲的,不斷向左邊傾斜,陳苒扶着牆喘氣,看到自己的兩只腳都凍成了灰白色。

道路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個上坡道,他看着它越來越陡峭,似乎就是爬,也爬不上去了。

陳苒耷拉着腦袋,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走,時不時挑眼去看旁邊的門牌。

忽然,一只野貓從垃圾站裏跑出來,吓了陳苒一跳。

他沒有站穩,稍稍一搖晃就摔坐到了地上,浴衣被雪水浸濕。雪一透到陳苒的皮膚上,他就抽了一口冷氣,胸腔劇烈起伏起來。

陳苒撐住冰冷的下水道井蓋爬起來,左腳的木屐一松,“啪”的一聲帶子就斷了,他又朝地上摔了一大跤。

這一跤摔得狠了,陳苒眼冒金星,不知為何想起小時候在弄堂裏。

那年上海也下了雪,他第一次見到,興沖沖地跑出來玩,卻摔了個狗啃泥。陳稔在後頭捧腹大笑,可在看到他哭鼻子以後,還是過來把他拉起來,蹲下拍拍他膝蓋上的雪粒。

陳苒忍不住又笑了,他索性不起來,就癱坐在原地笑得開懷。

一直到,一直到江煜提着兩袋垃圾走過來,看到他坐在下水道井蓋上,一瞬間就白了臉。

江煜把分類的垃圾丢掉,二話不說就走過來把陳苒抱起來往家裏走。

陳苒感覺自己變得非常非常輕,像一片羽毛,被江煜捧在手心上,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了一般。這讓他感到很害怕。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陳苒突然抓住了江煜襯衫的後領,朝他的嘴上吻過去。

這回他沒能成功,江煜抱着他,很快就撇過臉掙脫開,冷峻着一張臉沉聲道,“別鬧!”

陳苒怔怔看着江煜,眼眶發熱,屏住呼吸靠到了江煜肩上,說,“你帶我回家吧。”

江煜沉默了幾秒,回答說,“嗯,我帶你回家。”

來到江煜的家門口,陳苒才發現自己剛剛經過過,可是居然錯過了。

那是一套日式的兩層民居,推開門口的栅欄,一條鋪着青石板的小徑兩旁種了幾叢繡球花,如今都枯萎得不成模樣。

“你能開門嗎?”江煜仍舊抱着他,低頭問。

陳苒點點頭,伸出手,跟江煜的另一邊手合力将門拉開了一段空隙,足夠他們進去。

沒商沒量的,江煜徑自将陳苒抱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把他放到床上,從櫃子裏找出一間幹淨的浴衣,“來,把幹衣服換上。”

陳苒一動不動,歪着頭打量他。江煜擡眼瞄了他一眼,眉頭一蹙,伸手扯掉了他衣服上的系帶。

這情形讓陳苒想起小時候自己剛剛洗完澡,媽媽給自己穿衣服的模樣,他什麽都不必做,只消把胳膊擡起來,讓她把袖子套上他的細胳膊,然後低着頭一顆一顆地給自己扣紐扣。

江煜把他濕掉的浴衣搭在旁邊的椅子上,真的如法炮制幫陳苒把衣服穿好了,坐在床沿上一邊系他的衣帶一邊說,“你自己穿還要快一些。”

“我不要。”陳苒不情不願地說道。

江煜的動作停了停,沒有再接這茬,握住他的肩膀,“快躺下,蓋好被子。”說着,就在陳苒乖乖躺下後,又扯開被子蓋上去。

陳苒的頭一碰到軟綿綿的枕頭就往下沉,耳朵都好像要被松軟的棉花給遮住似的。他看到江煜又從櫃子裏搬出了一床被子蓋到自己的身上,輕聲笑起來,“江老師,你好溫柔啊。”

江煜把空調的溫度調高,坐在床沿上摸了摸他的額頭,“吃點藥再睡。——你吃過藥了嗎?”

陳苒不知道自己昏迷以後發生的任何事情,他搖了搖頭,想到江煜給自己喂藥的模樣,笑問,“吃過了就不能再吃了?”

江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最後無聲一嘆,起身到外頭去找了藥來。

“怎麽穿那麽少就跑到外頭來了?和家人吵架了?”江煜再度在床沿上坐下,手裏倒出兩枚膠囊,把一杯溫開水放在一邊,這般問道。

陳苒胸口積了氣,聞言登時坐起來,扯開被子要下床,江煜連忙抓住他。明明已經生了病,可陳苒還是使勁掙紮了一番,弄得江煜終于忍無可忍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震得他腦袋裏的腦漿都晃了晃似的。

他咬緊了嘴唇狠狠地等着江煜,在彼此僵持數秒以後,還是要下床。

沒想到江煜單手抓住了他的後頸,痛得他整張臉都皺起來,下一秒就看到江煜把膠囊丢進了自己嘴裏,借着就壓了過來。

陳苒的嘴巴被打開,送進來的空氣和藥嗆得他一度哽咽,藥就這麽咽了下去。

他手忙腳亂地要推開江煜,可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麽,好像把他身上的力氣全部都卸掉了一樣。

陳苒摔到了枕頭上,幹涸的舌尖和江煜冰涼的溫度混合在一起,舒服得他險些忘記了呼吸。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跟江煜說過的話,想起那句臺詞,陳苒渾渾噩噩之間,擡起了胳膊環上了江煜的頸項。

好像有什麽東西,涼絲絲的,帶着若有似無的溫度,從自己的尾椎竄上來,陳苒為此微微顫抖,把嘴巴張開,探進江煜的口腔裏,劃過他的牙齒,在他舌根底下細細挑弄。

陳苒覺得自己越來越沉,不止是自己的重量,還有江煜的,這讓他越發興奮起來,手滑到了他的腰際,探進他衣服底下。

而江煜卻在這個時候松開了陳苒。

“老師,你喜歡我嗎?”陳苒輕輕牽住了江煜的衣角,倒在枕頭上,輕柔地牽起了嘴角。

江煜低眸看着他的手指,點點頭,“喜歡。”

陳苒的心在那個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睜得無比大,抓着他衣角的力度變成了猙獰的,似是拼命地拽着,怕他跑掉一樣。

血液流過耳旁動脈的聲音越發響亮,他生生看着江煜,等着下一句話。

江煜眼睫一顫,提起嘴角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陳苒的臉,說,“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就好了。”說着,江煜扯掉了陳苒的手,這動作太輕易,陳苒的拼命顯得不值一提。

江煜離開以後,陳苒躺在床上,看着頭頂上這個陌生的天棚。

他只有一個想法:沒有下一句。

江煜沒有說,要和他在一起。

那一句,“小如,我們在一起吧。”

“老師,你喜歡我嗎?”

“喜歡的。小如,我們在一起吧。”

“老師,我是成年人了。”

“什麽?”

“江老師啊……把你的聯系方式留給我吧,我再去找你。”

“老師,我是成年人了。”

“他家裏困難,也是需要錢的。市川老師就賣個人情嘛,不過是人體素描的模特兒,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老師,把你的聯系方式留給我吧,我再去找你。”

“老師,你喜歡我嗎?”

“喜歡。”

“先生,您到了。”司機提醒了江煜一句。

江煜手裏還握着手機,猛地回過神來,對司機帶着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多少錢?”

“四十二塊。”司機說着,把發票撕下來遞給江煜。

江煜把錢給了他,接過發票,“謝謝。麻煩您了。”

“不麻煩,這醫院挂號很緊張啊,得趕早來!”司機把零錢交給江煜,拿不準他是不是來看病的,也就沒再往深處說。

事實上江煜來北京以前就已經和醫生打過招呼,這一趟并不需太長時間的等待。他下午還要去開一個讨論會,順帶把公文包也拿上了。

江煜從包裏取出一本已經十分老舊的病歷本,心想應該也用不着,又放了回去。

他打了個電話,在樓底下稍微等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穿着白袍的女孩子匆匆忙忙從門診大廳裏跑出來,四處張望了一番鎖定了自己。

“是江煜江老師嗎?”女孩子禮貌地笑了一笑,“魏老師現在沒有時間,讓我先帶您去拍片兒。我是他手下帶的學生。”

江煜并不驚訝會是這樣,他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哪裏的事兒,魏老師可說您是他的老師呢,您是我的師祖啦!”她說着便引路,“這邊來。”

按照計劃拍了頭部片,江煜坐在外頭等結果的時候,那個帶他過來的女學生跟護士站的小護士聊起天來。

江煜再度拿出手機,看那條沒有看完的報道。

“咦?李蕾,你這手機解鎖……卧槽,這是我男神啊!”

“你也喜歡陳苒?!”

“廢話,大本命好不好?”

江煜滑動屏幕的手指頓了一下,擡頭看向那幾個興致勃勃談論陳苒的年輕女孩。她們談論的話題從一開始的外表,到後來的表演技巧,把陳苒的一部部電影都如數家珍一樣說出來。

每一部電影的角色,和他搭檔的對手,感情的糾葛,诠釋的方法,票房、口碑,獲獎情況。

江煜以為自己聽到這些會感到陌生,可實際上卻意外的熟悉。他打開手機上的Kindle,将那本關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書下載下來,才剛剛點開,旁邊門診的門就推開了。

魏醫生把剛剛問診的病人送出來,一見到江煜,忙道,“江老師,不好意思,久等了。請進吧。”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29

腦CT對着光,陳苒看到了腦幹區域有一片黑塊,他眨了眨眼睛,看得不明不白,又拿起桌上那個裝片的袋子,确認是江煜的片。

“醒了?”江煜拉門進來,手裏端着一個碗。

陳苒已經聞到了米粥的香味,卻揚了揚手中的片,問,“這個是你的?”

似乎沒有想到他會翻到這個,江煜稍微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嗯。”他把米粥放到桌上,從陳苒手裏把片拿過來,慢條斯理地裝進袋子裏,囑咐道,“刷個牙來喝粥吧。”

陳苒撇撇嘴,開着玩笑說,“你腦袋撞着了?還拍頭部片。”

聞言江煜只是淡淡一笑,重複道,“先去刷牙吧。喝了粥就吃藥。”

陳苒讨了個沒趣,趿着拖鞋往外走,走到走廊外頭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江煜家的衛生間在哪裏。

他也沒有回頭去問,左右看了看,挑了左邊一直走。

走到盡頭,拉開左側的門,果然看到是衛生間,陳苒輕笑一聲,走了進去。

這回江煜沒有上一次那麽入微了,陳苒杵在鏡子前,看着洗漱臺上放着的那只孤零零的水杯,還有牙刷架上唯一一支牙刷。他空站了幾秒鐘,拿起那支牙刷,上面還沾有上次洗幹淨後留下的水珠。

陳苒甩了一甩,看到有水飛濺到了鏡子上。

他看了看那些水珠,還是打開牙膏蓋子,把牙膏擠到了牙刷上。

洗漱完畢,陳苒走回房間,準備吃他的早餐。

他發現江煜正在房間裏收拾東西,床鋪旁邊放着一只皮箱,不由得愣了一愣。而江煜正在打電話,說的都是日語,一邊說,一邊把幾件衣服往箱子裏放。

陳苒在門口踟蹰片刻,兀自入內拉開椅子坐下來。粥還燙得很,他攪拌着,不自主就側過頭去聽江煜的電話。

好像是在跟電話裏的人商量時間地點,對方應該不是什麽朋友,江煜說話用敬語,客客氣氣的模樣,但也不是上司。陳苒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蛋花粥,瞥到桌上的膠囊,拿起來看服用說明。

一日兩次,一次兩粒。

陳苒想起他上一次服用的方法,抿起嘴唇,舔掉了嘴唇上的粥水。

“你要出遠門?”江煜一挂上電話,陳苒就轉身問。

江煜臉上掠過了訝然,點頭說,“去小樽。”

“出差?”陳苒放下了手中的羹匙,說,“我也去。”

他微微錯愕,搖頭拒絕,“不行。你這樣跑出來,家裏人肯定要擔心的,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陳苒一聽“家裏人”三個字就惡心,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仰着頭看他,笑着說,“沒事的,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下就行。我是成年人了,行蹤可以自己做主,別老把我當小孩。”

江煜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不确信,過了一會兒,他把手裏還沒放下的電話遞給陳苒,“那你打個電話說一下。”

沒想到他這回這麽容易就松口了,陳苒心中一喜,立即接過電話,想也沒想就撥通了馮柳媛的電話。

果不其然,小助理找不到他,心急如焚,接到他的電話,激動得都要哭出來。

陳苒可沒有功夫聽她哭,也不想聽她說現在劇組如何如何。畢竟他才消失一天,馮柳媛還向導演隐瞞着他出走的事實,只說他高燒沒退還在休息。

對這個安排,陳苒很滿意。想到那些要重拍和加拍的戲,他說,“我晚些時候回去,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再聯系你,先這樣,再見。”也不等馮柳媛再說什麽,陳苒挂斷了電話。

他發現江煜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撇撇嘴,把電話還給他,說,“我姐姐。”

這是一個可以解釋語氣的有說服力的答案,江煜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放下電話,繼續收拾東西,“你真要跟我去?”

陳苒理所當然一般點頭,“我長高了,你的衣服我都能穿,不用回去拿了。”

江煜蹲在地上,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随你吧。”

他在江煜身邊跪坐下來,笑嘻嘻地問,“你去小樽到底幹什麽?暑假剛結束,春假還沒開始的,真的是去出差?”

“不是。我就是在這裏見習的,那天你見到我,是他們給我開歡送會。春假結束以後我就回東京。”江煜頓了頓,說,“去小樽玩。”

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字眼會從江煜口裏說出來,陳苒驚訝地看着他,分外好奇他的嘴巴裏還藏着什麽東西。他一把拽住了江煜的衣襟,朝他吻過去。

唇舌糾纏了一陣子,陳苒笑着說,“那你帶我去玩。”

江煜端視他片刻,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繼續收拾東西。

陳苒對他這個态度不甚滿意,抓住了他的手,非要看進他的眼睛裏。

“好,我帶你去玩。小孩子一樣。”江煜捏了一下他的臉頰,朝他身後擡了擡下巴,“把粥喝完,吃藥鞏固一下。我得多撿幾件衣服了。”

陳苒這下才滿足,他湊上去沒輕沒重地咬了一下江煜的嘴唇,起身坐回書桌前繼續喝粥。

嘴唇上會留着他的唾液和咬痕,江煜怔了兩秒才回過神來。他望着陳苒的背影,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才站起來走到衣櫃前拿衣服。

那個裝了腦部CT片的袋子壓在衣服底下,剛剛才放進去,這會兒把衣服都拿出來,就只留着這張片子在衣櫃裏了。

眼前突然變成了黑暗,他扶住痛起來的額頭,定了定神,再度睜開眼睛時才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漸漸恢複清明。

江煜偏過頭看了一眼陳苒,他正巧轉過身來,把空碗推到了一旁,笑着看他,說,“我吃完了。藥呢?”

“桌上。”明明已經放在了十分明顯的地方。

陳苒裝傻似的搖了搖頭,不依不饒一般,“看不到。”

隔着一個皮箱,江煜久久看着他看似天真無邪的模樣,他的眼睛是亮的,透着若有似無的朦胧,如同霧氣剛剛散去的森林。

陳苒見到他過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動靜,眯了眯眼睛,把那瓶藥打開,往手心裏倒了兩顆。

“怎麽吃?”他把掌心攤給他看。

江煜仍是沒有動,時間仿佛定格了。

就在陳苒都要覺得手臂發酸的時候,江煜突然跨過了那只皮箱,一把奪過陳苒手裏的膠囊丢進自己嘴巴裏。對此陳苒喜聞樂見,登時站起來,不想江煜卻把他往書桌上一推,用力捧着他的臉,吻住了他。

藥還在他的嘴巴裏,陳苒坐在桌子上,他逼得這麽近,壓到了他的腿,讓他不得不把雙腿打開。

可陳苒沒有注意這件事,他勾過江煜的頸子,舌頭探進他的口腔裏,把自己的藥卷了回來。這究竟是什麽藥?陳苒和着江煜的氣息把藥吞了下去,本來還算清醒的頭腦很快就變得不明不白。

應該就是這種感覺。所謂相愛,或者相互吸引。

哪怕江煜的手只是不加重量地扶在自己的尾椎處,也好像有什麽從那裏流竄上來,擴散到身體各處,直抵大腦中樞。

無名的快感逼走腦子裏的理智,變成一片炙熱的空白,所有的細胞都在自發自覺地驅動着每一個神經元,它們都只有一個目的——想要更加更加地靠近這個人。

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大腦供不上氧氣,陳苒昏昏沉沉,軟在江煜的臂彎裏。

是這樣。

他把身體往前滑,貼到他的腰腹上。

陳苒悄悄睜開眼睛,看到江煜微微顫抖的睫毛,腦袋裏頓時炸了一聲巨響。他控制不了自己,忍不住把手伸到江煜的毛衣裏面,去把他的襯衫從皮帶裏面抽出來。

是這樣,想做的時候,下面會腫脹得發疼,就算對前方還不明不白,還是想做。

“江老師……”陳苒模模糊糊地叫着他,摸到他也變得滾燙的腰際,聲音嘶啞在唇齒間,氣喘籲籲地說,“我難受……”

江煜的手從後面滑到前面來,趁着接吻的空隙,額頭抵着陳苒的額頭喘氣。

欲望讓陳苒迷亂了,他被江煜逼在桌子上,用漲得難受的部位去蹭他的腰腹,攀到他的肩上,“江老師……”

他的聲音裏埋了罂粟,送進江煜耳朵裏,讓他發起抖來。

“江老師,你還在想什麽?”陳苒完全不明白了,他撕磨在他的耳際,顫聲道,“別想了……做吧。”

江煜靜了靜,吻變得很輕,像雪片一樣落在陳苒的眼睛上。

明明眼睛上沒有感覺溫度的神經,可陳苒還是感覺到了涼意。他一瞬間抓住了江煜的胳膊,難以置信地瞪着他。

可江煜凝視着他,什麽解釋也沒有。

一分鐘以前的熱切和沖動迅速從陳苒的身體裏流走。他這欲念消失速度之快而怔了一怔,突然猛地推開了江煜,赤着腳往外頭跑去。

“陳苒!”江煜連忙追上去,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搞什麽?!”陳苒用力掙紮,卻發現自己難以掙脫,“不是說喜歡我嗎?這又是什麽意思?”

江煜皺起眉,沒有回答。

“嫌我小?”陳苒氣不打一處來,“我說過吧?我成年了,十八歲了!再說,這年頭誰還在乎這個?你先是那樣,現在又這樣,你逗我玩開心啊?!”

他沉下氣,解釋道,“就是沒想玩才……”

“我去你媽的!”陳苒一步向前拽住了他的衣襟,“你就是不敢。”

江煜沒有否認,他似是無奈地說,“也許我們的确有代溝。”

這老掉牙的理由都搬出來了,陳苒拽下了他的兩顆紐扣摔到地上,說話的語氣像是詛咒一樣,“代溝又怎樣,跨過去不就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0

江煜看他氣得嘴唇發白,目光變得冷淡,說,“你不是同性戀。”

“我是!”他斬釘截鐵一樣回答,好像加重了語氣就能讓事情變得更真實。

他看他的眼神卻沒有因此而變得有相信的意味,“陳苒,我不明白。”他頓了頓,“你為什麽非要掰彎自己?”

陳苒咽了咽喉嚨,沉着氣,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做|愛,想和你在一起。”

江煜完全不明白般打量他,仿佛冥頑不靈的并非自己。

正當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他們都愣了一下,江煜看了看陳苒,無奈地搖頭,走到旁邊拿起最近的一個電話接起來。

他一背過身去,陳苒的心就跳得厲害。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餘光瞥見被他甩到地上的紐扣。陳苒想了想,彎腰撿起來,握在手心裏。

可是,還有另外一顆,暫時找不到了。

“陳苒,你的電話。”江煜突然對他說。

看到他把電話遞給自己,陳苒意外極了,但很快意外就變成了恐懼。果然,在他接過來的那一刻,他聽到江煜說,“是隋素。”

陳苒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他把電話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隋導。”

“跑到哪裏去了,不是生病了嗎?”隋素的語氣聽起來不冷不淡的,不知道有沒有生氣。

陳苒握緊了話筒,瞥了一眼現在旁邊的江煜,試圖用認真的語氣搪塞,“在一個朋友家裏。”

“哦。”他短促地應了一聲,“什麽時候回來?”

陳苒的呼吸停了停,他又看了江煜一次,轉身往樓下走。

等到他确認江煜聽不見自己的電話,才試探着問,“隋導,第三十一場真的要我自己拍嗎?”

隋素靜默了片刻,說,“你要裸替也行。但劉奕辰是自己上。”

“他本來就剛出櫃……又是華裔。”陳苒手心冒汗,“我以後還要在國內混的,拍這個實在……況且,還是和男人。”

不知為何,隋素輕笑了一聲,竟用玩笑的語調說,“我不是讓麥卓如當上面的那個了嘛。你和女人做過沒?在上面,體位上差不了多少。”

陳苒頓時哽住,半晌說,“什麽時候拍?”

“你什麽時候回來?”隋素反問。

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隋素的話語中有多少敦促的成分,含糊道,“現在回去也行。”

那頭又是沉默,過了一會兒,隋素說,“我這些天改劇本,你自己安排吧。盡快回來。好好揣摩一下那幾場戲怎麽演,我就是改個結局,再加幾場戲,不影響原來的。我知道,你的經歷,讓你用體驗法把這個角色演活了幾乎沒有可能,那就試試用表現法吧,雖然也許效果上會差些。我打算這部争取送去法國參展的。”

聞言陳苒心裏“咯噔”了一下,忙問,“是電影節嗎?”

“對。”隋素輕輕一笑,“本來公司為那點事雪藏一個影帝已經夠讓人唏噓的了,如果你能成為雙料影帝……總會有廟想供大佛的。”

陳苒咽下了一口唾液,說,“我知道了,導演。我會盡我所能,演好這個角色的。”

挂斷了電話,陳苒一步一步走上樓,心裏掂量着要如何跟江煜說,他才會答應帶他去小樽。可是,真的要去嗎?就算去了,也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

用表現法來演?他要怎麽用表現法來扮演一個同性戀?

陳苒走到房門口,正好看到江煜把箱子合上,扣好鎖扣。江煜把箱子立起來,轉身目光與陳苒相遇。陳苒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但江煜眼中的平靜似乎的确起了一絲波瀾,哪怕只是一個瞬間。

“陳苒。”江煜一聲嘆息以後,瞥眼向床上的衣服,說,“換上衣服,我們就可以去乘車了。”

他怔了怔,驚喜之色險些溢于言表,“我還能和你去小樽?”

江煜淡淡一笑,自己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襯衫,“為什麽不呢?你看起來不太開心。我也是。就一起出門散散心吧。”

直到江煜走到面前,陳苒才發覺他是要去把身上那件被他扯掉紐扣的襯衫換下來。

那片隐約袒露在衣料底下的胸膛白得像雪,陳苒禁不住目光多了兩秒的停留,回過神來時忙說,“我去外頭換吧。”說着快步走進房間一把将衣服都抱上,出門經過江煜身邊時對他笑了笑。

江煜訝然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拿着襯衫的手倏爾抓緊。

把衣服換下來以後,江煜把原先那件襯衫丢進了垃圾簍裏。他看着那件衣服呆了幾秒鐘,又打開衣櫥将那張壓在底下的頭顱CT拿出來,也丢進垃圾簍裏。

面對着剛剛擺放到燈下的頭顱CT,江煜臉上一如往常,波瀾不驚。他看向自己曾經的學生魏飏,如今也是國內數得上名頭的外科新秀。

“從片子裏看,老師的大腦沒有任何問題了。”魏飏托着腮,用鋼筆的末端在CT上畫了畫,“原先有惡性腫瘤的這片區域康複得很好。手術後遺症造成的記憶力減退也沒有惡化。逐漸想起模糊記憶的情況,之前也是有案例的,不算特別。嗯,一般人記起以前的事都會高興的吧?什麽人這麽倒黴,讓老師不想想起啊?”

聽到他這般打趣,江煜就知道真的沒事了,他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說,“我只是意外,畢竟這個年紀也應該開始健忘了。”

“老師您可真夠怪的!”魏飏回味一陣,笑道,“我可是很懷念那個第一天上課就能不用花名冊點出八十幾號人名字的江老師啦!”

江煜也笑了。

做學生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不幸能夠忘記也算是幸事的,相反想起來就成了殘忍了。”

“嗯?”江煜有些訝異地看向他。

魏飏笑道,“老師您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風度翩翩啊。沒有想給盈盈再找個媽媽嗎?”

江煜遺憾地笑了笑,完全沒有思考,就搖了搖頭。

從會診室裏走出來,江煜還看到剛才那個小醫生跟護士們樂此不疲地讨論陳苒。

她一看到江煜,連忙跟護士們匆匆道別,步伐輕盈地走上來,笑道,“我送您下樓吧。”

“不麻煩了。”江煜微笑搖頭,“你忙你的。”

女孩子連連搖頭,“魏老師吩咐的,我把您送去坐車,再回來。您這邊走。”

江煜心想怎麽魏飏拿學生當店小二一樣差遣,還是由着她,一同走到電梯前。女生仿佛還沉浸在剛才聊天的氛圍裏,雙手放在白袍口袋裏,哼着輕松的小調。

“你是協和的學生?”電梯門打開,江煜先一步走進電梯,走到按鈕近旁,等女生進來。

女孩子跟着走進電梯裏,看到江煜的手護在電梯門邊上,微微一怔,笑着點頭,“嗯,大五了。”

江煜按下電梯按鈕,“剛才你哼的曲子挺好聽的,叫什麽名字?”

她大概是沒想到江煜會注意到這個,臉頰一紅,赧顏道,“我也不知道,就一部電影裏面的主題曲。”面對江煜仍舊好奇的目光,她笑說,“陳苒的一部電影。”

江煜恍然一樣點頭,“剛才好像聽到你跟你的同事聊到他,很喜歡他嗎?”

“對呀,呵呵,真不好意思。”女生撓撓臉頰,又說,“雖然他已經很久都不演電影了,可還是很喜歡他。聽說他複出拍新片了,很期待呢!”

他淡淡一笑,又問,“剛才你說的那部電影,是什麽電影?”

不知為何,女生顯得有些猶豫和尴尬,“就……一部電影。沒有在國內公映過呢,想看也不好找的。”

電梯到了,江煜在門開後再度将手護在了門邊,等女生走出去以後再出來。

女生低頭看了一眼江煜的手,突然又說,“叫《盲從之冬》,江老師您聽說過嗎?——哎呀,您瞧我說的,您又不一定是他的粉絲。”

對此江煜坦然一笑,只說,“我挺喜歡他的。”

“真的?”女生眼睛一亮,可很快又搖搖頭,“唉,不過老師您看過《盲從之冬》嗎?我覺得,還是不看比較好呢。”

江煜面帶微笑,問,“為什麽?”

“就……呵呵,那是一部同志片啦。”她說完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末了又堅定道,“可是他演得是真的非常好的!那部電影,還讓他得了國際大獎呢,就是沒能在國內過審罷了。”

他只是在眉目中透着笑意,像是一種鼓勵,讓女生繼續說下去。

女生突然有些憤憤不平,說到自己的偶像,眉飛色舞,表情格外生動,“這回他複出拍《扶桑》,因為是同性戀題材的,就有人黑他,說過氣以後複出只能用這種方法搏出位。真是惡心死了!什麽都不懂就瞎說!人家陳苒因為《盲從之冬》當上雙料影帝的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在哪裏玩彈珠呢。”

她說到這裏,仿佛也發覺自己失言,忙揮揮手說,“啊呀,真是對不起,怎麽跟您說這個了。”

“沒什麽?”江煜毫不介意,他搖頭,重複道,“我很喜歡他的。”

女生好像遇到知己一般,拍手說,“太好了!唉,真想跟您好好讨論一下,真可惜。”

“下回吧,總有機會的。”江煜說着客套的場面話。

她開心地點頭,帶江煜走到出租車泊車處,仍是心心念念着她的偶像。

她試探一樣多看了江煜幾回,小心問道,“江老師,您看過《盲從之冬》嗎?”

“怎麽了呢?”江煜不答反問。

“其實《盲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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