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你專門練過書法嗎?”江煜的字非常漂亮,剛毅中帶着秀氣,寫日文時還會透露出柔和感。

“沒有。”江煜看到陳苒還在等着自己說下文,猶豫之後還是把本不打算說的下半句說出來,“我父親的字很好。小時候他對我們很嚴厲,字寫得不好是要挨罰的。”

陳苒訝然,不禁暗自後悔剛才表現出了自己知道有內情的模樣。他牽強地揚了揚嘴角,想了想,硬生生把話題又轉回了高鐵乘務員身上。

原來他們在此之前就已經有過一面之緣,這的确是江煜意料之外的,他恍然大悟,對陳苒笑了笑,“你看人挺準的。”

“對啊!我從小就很會察言觀色。”陳苒在江煜旁邊坐下來,頗有興致似的說,“跟你講個我小時候的事情吧。”

江煜微笑點頭。

“就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大概三四歲這樣吧。”陳苒自己也不太确定的樣子,“有一次我和我爸走在街上,我想吃冰淇淋,就想讓我爸給我買。然後你知道我跟他說什麽嗎?”

三歲小朋友想吃冰淇淋,還能跟家長說什麽?江煜不明白陳苒在故弄什麽玄虛,搖搖頭。

陳苒笑道,“我問他,‘爸爸,你帶錢了沒有?’然後我爸就說他帶了,問我問來幹什麽。我才說我想吃冰淇淋。”

他說完以後狡黠地笑,隐約顯出幾分得意。江煜卻只是淡淡一笑,沒看出有什麽贊賞。陳苒本來就是想要博他一笑,沒想到他笑成這樣,好看是好看,但就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陳苒放下酒杯,雙手捧過江煜的臉,把嘴邊往上推出一個笑容,看他還是原先那樣,不免洩了氣。他嘆了一聲,放棄妥協一般攤手,“好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我媽跟我說的,說過好幾次。我當時還小,才三歲,怎麽可能記得這種小事。”

“換做是一般的小孩子……”江煜頓了頓,改了口,說,“要是盈盈,就是拽着我,直接嚷嚷着要買冰淇淋了。”

陳苒再度坐下來,撇嘴道,“那是因為我從小就聰明啊。”

江煜的手指劃過了陳苒的眼睫,惹得他動了一下,指尖碰到眼珠子,一下子就劃出了水光。他低頭揉眼睛,不滿道,“幹什麽呢?”

“這麽清澈的一雙眼,怎麽小小年紀就不知道天真了。”這不是一個疑問句,江煜的指尖還留有一絲絲濕潤。

聞言陳苒一愣,嘴硬道,“這個故事是用來說明我早慧的,你重點完全錯了。”

江煜嘴角又帶上了剛才那樣的笑容,溫柔中帶着憂郁,還有更多的無可奈何。

他們又說到了因為那個謝幕時的文而引發的效應。新聞媒體總是以人們想不到的速度運作着,只要一個問題成為熱點,它背後的無數問題就會源源不斷地被挖掘出來。

下午陳苒剛剛到達酒店,就聽說了一則駭人聽聞的新聞:黎橙川婚變,與其丈夫早已分居一年多。

因為黎橙川一直都在澳洲,這些年也沒什麽消息,所以她的生活早就不為人所關注了。劇團裏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黎橙川掩飾得太好了,除了排戲前後那段時間因為入戲而顯得像劇中的人物以外,她都是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

娛樂圈裏捕風捉影的東西太多,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商榷。不過,經過在高鐵上發生的那個小波折以後,沒人敢問黎橙川這條新聞的真實性,甚至連旁敲側擊都不敢。距離公演還有一天時間,在此之前,陳苒估計不會有人主動去問黎橙川這種新聞。

不管是不是真的,陳苒的确覺得這次回來的黎橙川和記憶中的不同了。

關于那個突如其來的吻,陳苒久久不能釋懷。

他在乎的當然不是被親了這件事——除了江煜,其他人的吻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他只是記得當年那個除了戲劇和角色外,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黎橙川,而現在的這一個,已經不是了。

因為黎橙川,陳苒以為這一次會是一次純粹的表演,料不到,這真的是一次“純粹的表演”了。

不知道陳苒是不是說着說着,臉上不自覺露出了遺憾的神色,江煜聽完後拉過他的手,輕輕揉捏起來。像是小時候陳苒摔跤跌青了手,母親一邊揉一邊輕拍,說不疼不疼。

他真的是個很精致的人,無論面子還是裏子——陳苒低頭看他的手指時,心裏不由得這麽想。

“今晚在不在我這裏睡?”陳苒站起來,雙手搭在江煜的肩膀上。

江煜笑着搖頭,不說是拒絕還是無奈。但陳苒太懂得揣摩心思,很多東西都不必說。

陳苒也笑,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江煜的後頸,正低下頭打算親下去,就響起了門鈴聲。咒罵聲脫口而出,陳苒只覺得掃興,下一秒就開始緊張起來。

不知道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按他房間的門鈴,而江煜還在這裏。陳苒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緊張,走去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是沈聰。

“怎麽了?”陳苒原先并不打算把門打開,可又怕他想更多,只好敞開了門讓他進來。

沈聰看起來心神不寧的樣子,走進來以後說,“橙川的新聞你知道了吧?”

“哪個新聞?”一旦被推到風頭浪尖,大大小小的新聞舊聞就會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陳苒不知道他所指是不是自己已經聽說過的。

沈聰正要開口,發現房間裏還有別人,吃了一驚。

他完全不認識江煜,一臉驚詫地看看陳苒,找不到話來接茬,只道,“你有事?”他說完瞄了一眼吧臺上的兩個高腳杯和半瓶葡萄酒。

燈光昏暗,情調尚在。陳苒早已處理好了剛才沒有表現出來的短暫的慌亂,坦然道,“沒什麽事。這我朋友,過來聊天的。——這是沈導,《海達》的導演。”

“你好。江煜。”江煜站起來,禮貌地伸出手。

沈聰這下子反成了唯一不淡定的人了,他大概注意到了這一點,赧然笑笑,握住了江煜的手,“你好。”

把手收回來以後,江煜看看手表,對陳苒說,“時間也晚了,我先回去。你們談。”

“嗯,我回頭給你電話。”陳苒點了點頭,側過身子目送他離開。

“本地人?”門剛剛關上,沈聰就好奇地發問。

陳苒在吧臺旁坐下來,給他找了一個新的杯子,倒了酒,搖搖頭,“不是,就是正好在杭州出差,約過來見一面。”

“這樣……”沈聰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接過斟了酒的杯子,“謝謝。”

他又往自己的酒杯裏添了酒,眼風瞥見沈聰欲言又止,也不去理會,兀自喝起酒來。

半晌,沈聰終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問得小心,“他是圈外人?”他忙又補充解釋,“就娛樂圈。”

陳苒并不想和旁人多談江煜,回答得簡單,“不是。”

聞言沈聰好像被哽了一下,放下酒杯,杯壁上留下一圈指印。他說,“你看看,現在因為橙川的事,媒體挺注意我們的。就等着挖新聞呢——剛才我又接到記者電話,向我求證橙川簽了我們劇團的事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有什麽事的話,恐怕日子會不好過啊。橙川這回做的事,我也不太滿意,不過她做都做了,也見了報,我總不好說換主演吧?很多人都是為了她來看的。總之……我還是想要讓觀衆們好好看劇,就看海達,而不是看黎橙川。”

“我沒有要鬧新聞。”陳苒看他緊張兮兮的,忍不住說。

沈聰眨了眨眼,看到陳苒已經露出了不悅的神情,這才确定他的确沒有要制造花邊新聞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呵呵笑着想要化解尴尬。可陳苒明顯沒有解氣的意思,半聲不吭,只是喝酒。

“既然這樣我覺得你也還是暫時別跟他聯系了……呃,我說說的,你聽聽就好,也不知道對不對。”大概是想要挽回點顏面,沈聰喝了一口酒,似要壯膽一般,說,“他跟你是那種關系?唉,你當我喝多了吧。反正我就是覺得,你們要是有什麽特殊的關系,最近還是別見面了。要是被記者拍到什麽的,你們兩個就不好過了。本來明星嘛,就沒什麽隐私,他要是沒出櫃的話,一被炒起來太平日子就全沒了。呵呵,你當我喝醉了吧,亂說的。”

聽他語無倫次說了這麽一大堆,陳苒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些事情他怎麽可能沒有想過?也不知道是咽不下哪口氣,陳苒冷冷地說,“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沈聰呆了一呆,避開了他的目光,笑得格外尴尬,又拿起酒杯喝起酒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5

事情發生的那一刻,陳苒沒有任何預料,他呆呆看着身上被砸了臭雞蛋的黎橙川,她也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一般木在當場。

很快整個劇場就沸騰起來,有保全人員過來把始作俑者架出門外。

那人是陳苒的粉絲,被請出去的時候一邊嘴上還不斷痛罵着黎橙川利用陳苒炒作,由他帶頭,在場的許多觀衆也不分緣由罵起來。

黎橙川的粉絲們自然也不甘示弱,雙方陷入了罵戰,還有其他勸和者的聲音也夾雜進來,更不乏張口謾罵這些粉絲沒道德的。

黎橙川回過神來,慢慢轉過眼睛看向陳苒,目光中帶着疑惑。陳苒看到她眼底的震怒和憎恨,不禁皺眉。

不斷有工作人員勸說他們離開舞臺,但一時間兩個人都無動于衷,直到突然有一個激動的男觀衆沖過保全人員的圍攔要爬上舞臺,吓了黎橙川一大跳,陳苒連忙拉過她的手,把她拽到幕布後頭。

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場演出會演化到這個地步,陳苒坐在休息室的沙發裏,跟其他幾位主演一樣默不吭聲,看導演又氣又急,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瞎轉悠。

很快就有人回來傳達,消息已經傳到了媒體那裏,現在劇場前門後門都出現了記者,要出去比較困難。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那種人,怎麽能進來呢?”沈聰也不知道是沖誰罵道,他看看自己的幾位主演,嘆了口氣,把頭發都抓亂了,說,“我去看看橙川,你們先休息吧。”

“奇怪,又不是圍剿我的?我幹嗎要在這裏幹等?”另一位男主角蠻不高興地站起來,看了陳苒一眼,對導演說,“我走了,這麽等,等到明天早上都走不了!”

沈聰嘴巴動了動,最後很是無奈地嘆氣,也不阻止他,只是說,“我去看看橙川。”說完就走了。

緊接着,另一位女主角也離開了休息室,只剩下陳苒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他拿出手機翻看電話簿,想了想,給江煜撥了個電話。

很快電話就通了,那頭都是行人車輛的嘈雜聲,只有他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安靜,“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看到外頭亂糟糟的,還有記者?”

原來他在劇場外面。陳苒嘆氣,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江煜。

他好像也被這件事弄懵了,半天才說,“怎麽會這樣?”

陳苒不知道要說什麽,聽出他的擔憂,便輕松地說,“有些粉絲就是特別激進啊。我還遇到過在新聞發布會跟我求婚的呢!”

“是嗎?”果然江煜笑了。

他聳肩,“當時我都懵了,一女孩子長得挺可愛的。”

江煜也不問後來怎麽樣,只是說,“挺瘋狂的。”

“嗯,對啊。”陳苒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說,“要不你先回去吧,現在外頭人多,我出去了可能也沒法跟你見面。晚上我去找你。”

江煜遲了一下,道,“也行。總之你回到酒店,給我個消息就好。”

“嗯,再見。”陳苒說完後自己先擰了一下眉,他走到窗口往外看,只有幾盞路燈。

等了一陣子,陳苒還沒聽到江煜說再見的聲音,不由得笑了,問,“怎麽不挂電話?”

江煜不太确定地說,“我好像看到陳導了。”

陳苒頓時愣住,“我哥?”

“嗯。往劇場那邊走了。”江煜突然說,“那麽先這樣吧,你平安回到酒店以後打我電話,或者發個短信。再見。”

他讷讷地應了一聲,“再見。”

果然沒過多久,休息室的門就在被敲了兩下以後直接被推開來。沈聰臉上的笑容顯得有幾分困窘,他站在門邊,請陳稔進來,一邊對陳苒笑着說,“剛才來的時候還沒注意,差點就給攔在外頭了。”

陳稔對他點了點頭以示感謝,走進了休息室裏。

“呃,那……你們聊。”沈聰看看他們兄弟兩個,又有點兒惴惴不安地看了陳苒一眼,勉力笑道,“外頭處理得差不多了,我等下讓人來帶你們出去。”

說着就走出去,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陳苒不由得在心裏冷冷笑了一笑,挖苦陳稔大牌的話倒是沒有說。

陳稔自己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目光冷漠地掃過這間陳設算是簡樸的休息室,用一種漠不關心的語氣說,“你們明天還演嗎?”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陳苒覺得他說的那個“演”字怎麽聽怎麽別扭,索性不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調侃道,“大導演今天怎麽有空莅臨?”

陳稔看了他一眼,說,“你回去演《扶桑》吧。”

看他這副好像交代任務的語氣,陳苒哭笑不得。他調整了一個舒服一些的坐姿,随意道,“何弋儒不是想演方戍嗎?人家也是影帝,怎麽不讓他演?”

陳稔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在明知故問似的,陳苒懶得在意,只是裝作不知情。

忽然,陳稔勾了勾嘴角,笑得意味深長又複雜,說,“是他自己不想演了,他接了一個英國導演的片子,要去蘇格蘭拍戲,檔期接不上。”

陳苒錯愕了一下,“哦”了一聲,又說,“那我也沒空。”

“他前天打電話給我,讓我去看《盲從之冬》的拍攝紀錄片。”陳稔好像沒聽到他說話似的,語速緩慢得像是喃喃自語,“我以前看的時候倒是沒那麽認真,要不是他提醒我,我還不知道你和隋素……”

陳苒皺起了眉頭。

大概是接下來的話,連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難受不已,陳稔突然漲紅了臉,直直盯着陳苒,說,“你不覺得自己也該為他做點什麽嗎?”

陳苒轉開了臉,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他媽還有沒有良心?!”一句話就踩到了陳稔的地雷,他登時站起來,高聲叫道。

陳苒被他吓了一跳,愣着看了他幾秒鐘,還是再度把目光落在了他身後的那把椅子上,“我沒有良心。你有。你自己說的,‘要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你有良心。”

“真實有什麽不好?”陳稔的手指扣了扣,握成拳頭,“他要是什麽都不隐瞞,之後也不會那樣了……”他搖了搖頭,“對,要是他當年肯向那個人表白,現在根本就輪不到你。對,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你不敢是嗎?你不敢讓江煜知道隋素有多愛他,是不是?果然是個自私的家夥,你從小就是這樣,就想着怎麽做才能讓別人向着自己,拐彎抹角地要別人心甘情願對你好,其實沒少費心思,還一副水到渠成的模樣。”

陳苒咬緊了牙關,半晌才把氣壓下去,仍是沒有去看陳稔的眼睛,垂着眼簾說道,“你不能因為自己愛他,就逼迫別的人也愛他。你不用激我,我的确就是不敢,我為什麽要去演一部電影,讓他知道曾經有一個人用生命來愛他,直到那個人死了他也還不知曉呢?就因為我跟那個人上過床?”

他站起來,往門邊走,開門時踟蹰了片刻,還是回過頭說,“你說得對,我很自私,也沒有良心。我不在乎隋素真不真實,你相信嗎?其實沒有太多人在乎這件事。”

“你別後悔。”陳稔在他出門以前突然說。

也許是熟知陳稔的個性,聽到這話,陳苒心裏不由得一悚。可他沒有表現出來,低着頭,默默把門關上了。

這天一直到深夜,陳苒才搭乘保姆車回到酒店。

車上周曉天一直在刷新聞,幾次想要開口把新的消息告訴陳苒,可陳苒一直望着窗外發呆,她也只能把話都壓下去。

在路上陳苒就忍不住給江煜發了短信,不知道要說什麽,只好問他在幹嗎。回複的內容讓陳苒的心涼了一截——“訂回去的機票。”江煜如是回答。

他一直握着手機,忍着沒有給江煜打電話。

酒店的電梯往上升,在陳苒所住的樓層停下來,陳苒看着門邊的按鈕,卻沒有邁出去。

“陳老師?”他沒走,周曉天也不好走出電梯。

“哦。”陳苒回過神,目光還是有些渙散,眼看着門又要關上,連忙伸手壓住了門沿,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趟樓下。”

周曉天怔了怔,明了點頭,走出了電梯。

陳苒按了一個新的樓層,見到她還沒走,微笑道,“早點兒休息。”

“陳老師!”周曉天向前一步,險些又進了電梯裏。

他按住了電梯門的開關,帶着笑意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周曉天撓了撓臉頰,指着電梯門邊,說,“江老師也是這樣,跟別人一起搭電梯的時候,第一個進去,最後一個出來,把手護在門邊。我那時候注意到這個,就覺得他人真的很好、很溫柔。”不過兩句話功夫,她眼底就潮紅了,吸了吸鼻子,對陳苒坦然一笑,說,“陳老師,你們要加油。”

看着她臉上的笑容,陳苒輕輕抿了一下嘴巴。他并不是很喜歡聽到有人說,他像江煜。只是周曉天的笑容太美,他不忍說什麽去打破它。陳苒松開了按在開關上的手,點了點頭。

電梯門關上以前,陳苒一直看着周曉天,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期盼和鼓舞,還有其他更為複雜的情緒。

陳苒看得心焦,門關上的那一刻,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明明還有不到三分鐘就會到達江煜的房間門口,陳苒還是拿出手機來給他發短信: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6

陳苒擡起手要叩門,低頭發現江煜房間的門并沒有關。他笑着推門進去,喊道,“查房!”

沒有回音,陳苒不禁失望,走進來後發現浴室裏有水聲。他把門關上,兀自走進卧室裏。

江煜的電腦還開着,定格的影片畫面很熟悉,陳苒走近後看,喉嚨卻緊了——是《盲從之冬》。沒有想到,他會把這電影看第二次。

畫面上的陳苒穿着一襲深色大格子和服,月光下,皮膚白得驚人,好像整個畫面就只有他和那輪明月是無暇的。

他手裏端着一只酒杯,腳邊還有一只清酒瓶子。拿着酒杯的那只手,胳膊搭在支起來的左邊膝蓋上,就這麽懸在月光中,消瘦的手臂露出半截,手腕白得像抹了雪,月光也流進了他的指縫間。

陳苒記得《青與白》上映之後的那段時間,有娛樂圈裏素來以眼界高著稱的女主持人在訪談節目裏毫不吝啬地表揚,說陳苒簡直是“美到了極致”。

直到現在也還是有很多人認為,《青與白》和《傾慕者的幻想》那段時間的陳苒,顏貌上達到了頂峰,這樣的容顏偏偏還有這樣的演技,實在是上帝的不公平。

不過陳苒自己卻覺得,要論美感,其實是《盲從之冬》取勝。

這部電影使用的全部都是自然光,所有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的,包括在畫面中的陳苒,好看也好看得沒有一絲雜質。

想起拍攝這一場時的事,陳苒在電腦前坐下來,把電影畫面最小化。他低眼見到任務欄上還開着另外一個視頻,便點開來看。

還是剛才電影裏的那個景,不同的是沒有安寧的氣氛,畫面有些吵,是工作人員說話的聲音。沒過多久畫面就轉到了室內,幾個人在鋪軌,陳苒手裏還是拿着酒杯,一邊喝裏面的開水一邊聽隋素講戲。

房間裏只有一盞吊燈,光很暗,但可以看到其他人都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只有陳苒一個人穿着單薄的和服。隋素說完話,握過陳苒沒有拿杯子的那只手,放到嘴邊呵了口氣。

陳苒揚了揚嘴角,笑得匆匆。

“什麽時候來的?”江煜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陳苒吓得整個身體都在座位上稍微彈了一下,回頭看到江煜詫異的表情,來不及解除驚慌,笑得很吃力,“沒來多久。你怎麽沒關門?”

江煜頭發上還搭着毛巾,一邊擦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說,“等你來。”

他站起來,背對着電腦,“你又知道我要來了?”他的笑容很快就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江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旁邊的手機來看,過了一會兒恍然道,“哦,剛才的短信沒發出去。手機欠費了吧。”

“寫的什麽?”陳苒拿過來看,見到上面的內容,不由得笑了。

也不管江煜的頭發幹了沒有,陳苒扶住他的頸子,貼上來就親。

發梢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打在陳苒的手腕上,順着手背上若有似無的骨架形狀滴下來,在指尖停了停,稍微一動就滴落到地面上。

沒有聲音。

江煜攬住他的腰,回應着這個吻。陳苒的舌尖上好像帶着甜味,在他的嘴巴裏靈巧地翻飛,似乎要吸走他什麽似的。就在陳苒的手慢慢滑下來,要解他的紐扣時,江煜伸手把筆記本合上。

他的動作很輕,陳苒卻還是停了下來。

他好像突然被什麽給叫住了一般,目光有些失神,一下子就頹然坐到了床上,顯得有氣無力。

對于他這個樣子,江煜沒有一絲驚訝。他低頭看了看陳苒,走往浴室吹頭發。

聽着浴室裏傳來吹風機呼呼的聲音,陳苒抹了抹臉,又拿過桌上的手機看那條江煜沒能發出去的短信。

江煜:我也是。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忽然站起來快步走往浴室,站在門邊對還在吹頭發的江煜說,“你怎麽會有那個拍攝記錄?”影片本身是禁片,拍攝記錄就更難找了,況且,陳苒知道江煜并不會像他的影迷一樣,為了他搜尋各種視頻,就連電影都是陳苒給他的。

江煜把吹風機放回去,随便把亂糟糟的頭發理了理,說,“寄到我郵箱裏來的,不知道是誰。”

陳苒喉嚨一緊,登時不知道說什麽。

“沒關系,看了就看了。”江煜把手放到陳苒腰上,親了親他因為張皇而發冷的嘴唇,“累了嗎?在這裏睡還是回去?”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江煜的眼睛裏。

他的瞳孔很亮,陳苒迎着光,能看到他眼睛裏的自己有多失态。

饒是江煜這般溫和,也沒能讓他穩住情緒,他失落地靠在門沿上,半晌才道,“那應該是我哥給你的。”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忐忑地擡起眼飛快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對不起。”

兩個人究竟是怎麽樣的關系,隐藏得再好也是會有端倪的。何況江煜心如明鏡。太多的事情他只是選擇不放在心上,其實都是看在眼裏的。

江煜想了想,擡手握了握他的手臂,說,“你要是覺得說出來會舒服一點,我就聽你說。要是想要自己消化掉,那我就等你處理好。都沒事的,別擔心。”

陳苒的心還是涼的,他吐了口氣,對他牽強地笑笑,說,“我想喝杯熱水。”

“嗯,你先坐着。我燒。”江煜說完就去拿水壺。

半杯熱水喝下去,陳苒終于覺得溫度回到了自己身上,他手裏仍然捧着杯子,瞥了江煜一眼,還是沒能正眼看他,只好盯着地毯說話,“拍那個電影的時候,我還沒跟人上過床。拍完那場床戲,天都快亮了。之後我睡了一整天,等到了晚上,隋素來找我去喝酒。大概是還在那場戲的情緒裏沒出來吧?也可能就是喝醉了,總之稀裏糊塗的,就跟他做了。那段時間過得不是很開心,家裏有事,公司又給壓力,過得很心煩。可能第一次還沒什麽,但後來又……”

陳苒越說越害怕,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看一眼江煜獲得鼓勵和勇氣,還是繼續自言自語下去。

他選擇了後者,“我當時就是第三者。但是這個事我跟隋素都沒有在意,我們就是做|愛,什麽都沒有。那時我完全就是麥卓如了,根本沒什麽道德觀念……你當我在找借口吧。我是這樣,但不知道隋素為什麽也那樣。這件事沒什麽人知道,戲拍完以後,我們那種關系也結束了。”他說完以後安靜了很久,才敢擡頭說,“對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聽到的事早有預料,江煜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他這個樣子,更讓人陳苒想起了心理醫生那樣的人。緊接着陳苒想起了他的真實身份,苦苦一笑,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叫道,“江老師。”

因為江煜提過,陳苒就很久沒有再這麽稱呼過他了。聞言江煜微微一笑,傾身過來握了握他的手背,又坐回去說,“沒什麽,以前的事,不用糾結了。都過去了。”

陳苒搖搖頭,“那時的事對我來說真的也不算什麽,跟他的關系……炮|友?可是只要想一想,就覺得非常過分。我哥很喜歡他的。我明明知道,當時卻全部都忘了,我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麽樣了,跟着了魔似的。”

“如果是麥卓如的話,這樣做很正常。”江煜開解道。

他還是搖頭。

江煜思忖一陣,說,“我有一個想法,說出來或許你會覺得我沒人情味。不過,我的确是這麽想的。”他看到陳苒終于把眼睛轉過來,就說,“你哥哥喜歡他,是你哥哥的事,而隋素不愛他,甚至連床伴的關系也不願意給他,這就是他們兩個的關系。你不需要為這樣的關系承擔責任。誰都沒有辦法感動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可自己的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可是,隋素當時是有男朋友的。”陳苒苦着臉,抹了一把臉,“這事過了就過了,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後來也沒想起。就像進了酒吧,找個人發生一夜情一樣。”

江煜笑道,“你常幹那種事?”

陳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甘不願的樣子,挑釁道,“我說除了隋素,我就跟你上過床,你信不信?”

他歪過頭打量他片刻,故弄玄虛地說,“哦。”

“你想說什麽?不要掖着藏着,快說。”陳苒心煩得很。

“說出來怕你負罪感更重。”江煜還是說,“你是唯一一個跟我上床的男人。”

陳苒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騙我的吧?”

江煜聳肩,“知道就好。”

陳苒真是恨不得往他臉上給一拳,可看到他眼底的笑意,還是嘆了一聲,“對不起。”

“我不知道對于陳稔,隋素是怎麽想的。”江煜頓了頓,“但是,我覺得人沒有必要因為自己回應不了別人的真心而愧疚,本來真心就不是可以随便給的東西。吝啬是理所應當的。”

這話如此無情,江煜說的時候沒有太多的堅定和嚴肅,他很平靜,讓聽話的人覺得他在說一個不用費勁就能建立起來的事實。

陳苒早知道,無論他表面看起來有多麽和善,他到底是個冷血的人。一個想法讓陳苒感到害怕,他掙紮了很久,問,“我離開小樽回到劄幌以後,隋素有沒有找過你?”

他忽然問起這個,江煜驚訝地眨了眨眼,他回想了一下,為難道,“我對手術以前的事記得不是特別清楚,尤其是小事。”說到這裏,他看到陳苒白了臉,換了個說法,“我不記得了。”

而這個說法也沒能讓他更有人情味一些。陳苒好氣又好笑,心裏的酸澀說不出來。

他苦澀地笑了一笑,“我有一個假設。就是,說不定他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跟我發生關系的,他覺得我那個時候就跟你好了。你可以覺得沒勁,但其實隋素跟我哥挺像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希望你能看一看他。起碼我是這麽覺得的。但是你……最近才開始看他拍的電影,還不是因為他。”

果然江煜沒有表現出任何遺憾,陳苒心裏嘆氣,抱怨道,“你怎麽這麽無情啊?”

江煜微笑,“我剛才說過理由了。”

本來還害怕江煜知道這件事以後會生氣,甚至會不再理會自己,可江煜果然還是不同于一般人。他真的足夠目空一切,不在乎他不在乎的一切東西。

“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了。”陳苒問,“你愛我嗎?”

“愛。”江煜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7

江煜的飛機定在早上。

清晨陳苒還在睡,迷迷糊糊中聽到他收拾東西的聲音,驀地坐起來,頭又疼得他呲牙。

“醒了?才六點半。”江煜把箱子立起來,又拉上電腦包的拉鏈,走過來單腿跪在床上,俯身下來把早安吻給他。

陳苒揉着眼睛,說,“我去送你吧。”

“沒關系,你先睡着吧,晚上還要演出。”江煜看陳苒一臉茫然地坐在床上張望,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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