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曾說,只要有你在,我便不是一個人
晨曦的第一抹陽光透過窗臺照射進來,溫暖的氣息混着淺淺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細細碎碎的光斑投在蘇瑾然側臉,他順勢睜開雙眸,眼前浮現的,卻是楚君言的臉。
蘇瑾然坐起身,瀑似的黑發披散在肩頭,襯得原本就好看的臉更是俊逸出塵。
楚君言也不見外,坐去床邊,望了望蘇瑾然,半晌才道出一聲:“蘇大哥……”
“三皇子,怎麽了?”蘇瑾然隐約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麽。
楚君言搖搖頭,微笑道:“沒什麽……只是想,想來看看蘇大哥……”
蘇瑾然道:“有事的話,直說無妨。”
楚君言怔了怔,小心翼翼地輕聲道:“蘇大哥,可否,換我一聲……君言?就像皇兄那樣。”
蘇瑾然微微蹙眉,他覺得自己沒有猜錯,但也不說破。順着楚君言的意思,喚了聲:“君言。”
“父皇說,大皇兄自小就生的好看,像極了母後。可母後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回憶也只能靠父皇的只字片語去拼湊,我不記得母後的模樣,也就沒有辦法猜測大皇兄的模樣。”楚君言的笑意更甚了,一雙清澈的眸子裏,卻似乎越發的濕潤:“現在看來,我想,母後一定是個很美的人吧。”
蘇瑾然緊緊咬住唇。
楚君言見蘇瑾然不說話,又微笑着繼續道:“大皇兄比我年長七歲,我不知他是否見過我,但那不重要。這十多年來,我從未忘記我有一個哥哥,真的,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是,你有一個哥哥,他叫做楚君墨。”蘇瑾然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波瀾不驚。他不是無情,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上越發平靜,內心,就越像是泛起了驚濤巨浪,而那巨浪,再洶湧,也只會淹沒他一個人。
楚君言顯然沒有料到蘇瑾然會這樣回答,怔了半晌才苦笑一聲,道:“是,皇兄他待我視如己出,我一直都很感激,也很感動。但我想找到他,找到大皇兄。”
“別找了……君言。”蘇瑾然垂下眼睑。他知道皇上在找他,卻不知,只見過幾次面的楚君言,也會将他放在心上。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楚君言點點頭,微笑道:“是,我不會再找了。大皇兄若是想回來,自然會回來的,我可以等,但是我不會再找了。”
“君言,你的大皇兄,若是知道他有這樣好的弟弟,會很欣慰的。”蘇瑾然微微彎起唇角,這是這麽多年來,他露出的第一個微笑,他也從未料到,這個微笑,竟不是給楚君墨的。
Advertisement
楚君言點點頭,聲音已變得有些沙啞:“蘇大哥,以後,我可不可以常來找你……”
“只要你想來,随時都可以。”蘇瑾然伸手拂過楚君言側臉,很想告訴他,不要輕易落淚,卻覺得自己并能夠對他說教的資格。
楚君言終是沒有再說下去。縱然這些年他總是被楚君墨庇護着,不聞世事險惡,但至少,他還知道察言觀色。蘇瑾然不會去宮中,蘇瑾然不會成為他的大皇兄,蘇瑾然不會再是楚君瀾。這些,他們都心知肚明。
楚君言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了,他找到了他的大皇兄,而他的大皇兄,與楚君墨相處甚是和睦,這樣的結果,再好不過。
正在兩人相對無言之時,驟然響起叩門聲。
見楚君言有些失措,蘇瑾然忙道:“許是緋辭,你去開門吧。”
聽說是紀緋辭,楚君言才又露出笑顏,點頭道:“好。”
誰知,楚君言方打開門便拉着紀緋辭走了,也不知是去何處。蘇瑾然望着那扇半掩着的門,久久無言。
蘇瑾然知道,隐瞞的秘密終有一日會浮現于世。但他沒有想到,最先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會是交流甚少的楚君言。也許蒼天總愛與蘇瑾然開玩笑,又讓他在無形之中傷害了無辜之人。
還好,楚君言并不會說出去。
這并不會讓蘇瑾然好受。
埋藏在內心深處那麽久的秘密,突然被人一刀一刀剖開,傷口霎時綻放,血流成河。何況楚君言落下了幾滴像鹽水那般鹹的淚,無非是雪上加霜,蝕骨般的疼痛。終于,疼痛到麻木之時,又将傷口一陣一陣細細縫合,也許,傷口不會再裂開,不會再流血,但疤痕卻永遠停留,任憑歲月匆匆也猙獰依舊。
就像是蘇瑾然心中那片遼闊海洋,越是遼闊,就越容易将自己吞噬。巨浪狠狠拍下,費盡全身力氣讓它逐漸寧靜,盡管又一次水平如鏡,卻依然不時泛起漣漪,漣漪輕輕蕩漾,暈染成無法磨滅的心悸。
楚君言拉着紀緋辭走到後院才松開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沉沉吐出一句:“緋辭,玉佩呢?”
紀緋辭不禁錯愕,心說此事僅有他與蘇瑾然二人知才是。但錯愕之餘也沒有說出實情,只回問楚君言道:“什麽玉佩?緋辭不知。”
“我已經知道了,緋辭。”楚君言雙手搭上紀緋辭的肩,沉聲道:“緋辭,你已經毀了它嗎?”
紀緋辭不說話,他不知該怎樣回答。玉佩他着實沒來得及毀掉,但是,他不知該不該信楚君言。
像是看出了紀緋辭的心思,楚君言道:“緋辭,你不信我。”
語氣中沒有半點兒疑問,顯然,楚君言已為自己确定了答案。
紀緋辭這才悠悠開口,搖頭道:“那殿下可否告訴緋辭,殿下要那玉佩做什麽?”
“給父皇。”楚君言幾乎是脫口而出,在紀緋辭面前,再重要的事,他也不會隐瞞:“我要将它交給父皇,此事快些了結最好,這樣,蘇大哥與皇兄就都不必擔心了。”
“給皇上……”紀緋辭微微蹙眉,他不懂楚君言的意思:“為何?”
“就說,大皇子……已逝。”楚君言放下手,回過身去,輕嘆一聲,道:“這樣的答案雖對父皇殘忍了些,但是……”
不等楚君言說完,紀緋辭已将玉佩塞進他手裏,微微一笑,輕聲道:“是緋辭誤會殿下了,緋辭沒有懷疑殿下,緋辭信殿下所說的。”
“緋辭,以後若是遇上什麽事,千萬不要告知旁人,你認識我。”楚君言也對紀緋辭微笑,但這個微笑的含義,紀緋辭似乎并不理解。
紀緋辭偏了偏頭:“為何?”
楚君言頓了頓,又道:“欺君之罪,你受不起的。”
“還給我!”紀緋辭不禁喊出聲來:“請殿下将玉佩還給緋辭,緋辭不能交給殿下。”
“放心吧,若是隐藏的好,父皇不會知曉的。何況,大皇兄已經失蹤那麽多年了,父皇不會不肯罷休的。只是……我不會撒謊,也不知能否隐瞞過去。”楚君言說的是實話,他不會撒謊,在楚君墨面前不會,在紀緋辭面前更不會。連阿谀奉承的話都不曾在他嘴裏吐出過,何況這次,是要他親口去欺騙皇上,欺騙他的父親。
“緋辭若是知道這樣會有危險,定不會将它給殿下的。”紀緋辭沒有辦法再微笑,楚君言對他來說,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也許他從未對誰說起過,但紀緋辭心裏卻是清楚得很,他無法想象楚君言犯下欺君之罪會惹來怎樣的後果:“不過,既然緋辭已将它交給殿下了,那麽,責任就有緋辭一份,若是日後緋辭真真遇上什麽人,緋辭一定會說實話。”
“緋辭,我沒有在說笑。”素來愛笑的楚君言,眼裏終于沒有任何笑意。笑起來總會彎成月牙般的雙眸,此刻只有死水微瀾般的沉靜。
紀緋辭點點頭:“緋辭自然知道殿下不是在說笑,但緋辭的想法與殿下是一致的。殿下不願将緋辭牽扯進來,緋辭也一樣不希望殿下孤身一人去面對。”
“怕死嗎?”不是不感動,只是此刻,楚君言深知不該軟弱。他一直在楚君墨的庇護下長大,這次,終于可以讓他來保護旁人。
紀緋辭搖頭:“殿下不怕,緋辭怎會怕?”
“是阿,就算死了,緋辭還是與我在一起的。”楚君言彎了彎唇角,勾勒出一抹微笑。
每個人在下重大決心之時,都會舍棄很多東西。
就像蘇瑾然,他想要楚君墨的信任,他想陪在楚君墨身旁,他想楚君墨永遠将他當作知己,那麽,他就必須舍棄親情,舍棄至高無上的權利,舍棄永生永世享不盡的繁榮。
楚君言也是一樣,他希望楚君墨不再為尋大皇子一事日日苦惱日日為難,他希望蘇瑾然可以一直灑脫悠然,不被束縛,那麽,他就必須拿出勇氣去面對該有的危險。
總要有人願意犧牲不是麽。
總要有人,願意舍棄性命去成全他人的自由,不是麽。
何況,楚君言并不是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