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曾說,如果可以,你願意陪我一起老去
今日的清晨并不似昨日那般陽光泛濫,蒼灰色的天空仿佛凝聚了無數淚水,即将噴湧而出。本是十月天,如此一來越發的讓人感覺寒冷,像是連呼吸都含着絲絲涼意。雨還未下,雷聲未響,只有一望無際的蒼穹灰得恍若眨眼便是黑夜。
就像是蘇瑾然那顆沉寂卻無時不刻不在面臨危險的心,他從來不哭泣,眼淚都堆積在心裏,沒有人能夠打破他的防禦,沒有人能為他找到突破口。故此,眼淚日漸堆積,終有一日,海水會再次怒吼着,叫嚣着将他吞噬,讓他窒息。
不止是蘇瑾然,楚君墨也不喜愛這樣的天氣,無緣無故的讓人覺得煩悶,似乎所有的情緒都變得惆悵,所有的憤怒都一觸即發。但即便如此,楚君墨還是早早的起身去蘇瑾然屋裏。
越是煩悶,他越是容易想到蘇瑾然,許是只有蘇瑾然一人能夠懂他的心思吧。
都說地位越高,越是寂寞,楚君墨的寂寞,雖不及他的父皇,但也足夠把他壓垮。若沒有蘇瑾然為他分憂,楚君墨許是要日日頹然。
“怎麽,有心事?”見楚君墨蹙眉,蘇瑾然也不禁跟着神傷。
楚君墨點點頭,不等蘇瑾然開口詢問又接着搖搖頭,道:“不知,許是這天氣的緣故吧,陰沉沉的,看着心裏也不舒坦。”
蘇瑾然道:“誰讓你盯着它看了。”
楚君墨卻突然道:“怎麽今日不見緋辭。”
“緋辭今日也沒來我這兒。”蘇瑾然望向楚君墨:“許是随着君言出去了吧,今日也不見君言。”
“你何時這般稱呼君言了?”楚君墨挑了挑眉,說笑的語氣一聽便知,但蘇瑾然卻有些認真了,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楚君墨以為蘇瑾然是不屑理會,倒也不再說話。
沉默,完成一道華麗的弧線,散在他們所能觸碰到的每一個角落。
事情并不像楚君言所想的那般順利,楚君言自小就知皇上對那失蹤的大皇子心疼有佳,卻不知,竟心疼到無法接受他已經死去的消息……
月光本柔和,散落在這偌大的,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宮廷中,卻顯得萬分稀薄。也不知為何,尋常人總是渴望步入這個幽深冰冷,人情淡漠的地方。許是他們都不知曉,這皇宮不過是個利用人心的貪婪制造出的陷阱。一旦身陷其中,便是無法自拔,得到了一點,就會想要更多。無止盡的貪婪使人心底的那份純淨漸漸污濁,漸漸被邪惡與狠毒吞噬,再無生還可能。
楚君言突然感覺到冷。
不是寒冷,而是冰冷,蝕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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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能明白,楚君墨為何那般憎恨大皇子。分明是一個失蹤了十餘年的人,卻在皇上心目中占據着最崇高的地位。玉佩已拿回,皇上仍不相信楚君言所說的話。
還好,楚君言并不怪蘇瑾然。
蘇瑾然一直都是無辜的。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無辜之人,讓他,讓楚君墨,讓紀緋辭,讓宮中衆人永遠都不得安寧。
“能怪誰呢……是我執意要來的……”楚君言輕嘆一聲。冰涼的牆壁像是一根根尖銳的毒針,狠狠刺入楚君言的背脊。刺骨的疼,卻不見一滴鮮血。
三日過去,楚君言與紀緋辭仍然沒有回來。楚君墨與蘇瑾然整日坐立不安,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回宮看看吧。”楚君墨道:“君言并沒有什麽地方可去,定是回宮去了,瑾然,你在這兒等我回來。”
“回宮去了?”蘇瑾然不禁錯愕,紀緋辭的身世只有蘇瑾然一人知道,就像蘇瑾然的身世最初也只有紀緋辭一人知道一般。紀緋辭有多恨那個地方,蘇瑾然是一清二楚的:“很緋辭一起?”
“他們二人一起走的,自然是同在一個地方。”楚君墨點點頭:“一起去嗎?”
蘇瑾然怔了怔,答案并不能毫不猶豫的說出口。
“不去嗎?那你等我回來吧。”楚君墨也來不及問緣由,轉身作勢就要走。
“等等。”蘇瑾然突然扯住楚君墨的衣袖。
楚君墨回過身,不解道:“什麽?”
“你是擔心君言,還是擔心緋辭?”蘇瑾然淡淡道。他也不知在這樣的時候為何要這麽問,大概,是一直想問,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吧。
楚君墨挑眉:“這很重要?”
蘇瑾然搖頭道: “不重要,但我想知道。”
楚君墨頓了頓,像是在考慮該如何回答,半晌才道:“父皇很疼君言,他一定不會有事,何況,他還是三皇子,是皇後所生的三皇子,不是麽。”
所言之意,便是擔心紀緋辭,蘇瑾然并不傻,一聽便知。
“你與君言不一樣。”蘇瑾然的語氣中并沒有疑問:“他是真心喜歡緋辭,而你不是。”
“瑾然。”楚君墨忍不住蹙眉,沉聲道:“我承認你很了解我,但這并不表示你能看清楚我的心。”
“那你就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嗎?”蘇瑾然望着楚君墨,眼裏的情緒,楚君墨怕是永遠都讀不懂:“君墨,別傻了,你并不喜歡緋辭。”見楚君墨不回答,蘇瑾然又徑自道:“你說過,皇上從來都不重視你,他總是更看重皇後所生的君言,你不恨君言,但你卻會不服氣。承認吧君墨,你只是因為君言喜歡緋辭,才……”
“在你心裏,我楚君墨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不等蘇瑾然說完,楚君墨便沉聲打斷他。
“你當然不是。”蘇瑾然道:“但你真的不喜歡緋辭。”
“這是我的事。”楚君墨甩開蘇瑾然的手,他覺得今日的蘇瑾然很奇怪,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若是随我一起去,就不要再耽擱了,你若是不想去,也不要編纂這些話來讓我看清自己的心,我的心始終只有我自己能知悉,所以你,瑾然,不要用我對你的信任來磨滅我對緋辭的感情。”
“去,為何不去。”蘇瑾然只當自己沒有聽見楚君墨後面的幾句話。
既然對蘇瑾然來說,活在世上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那就想辦法讓自己快樂吧。聽過之後會傷心的話,就當作沒有聽見,看見會讓自己心疼的畫面,就當作沒有看見,學會忽略一些讓自己不好受的事情,比什麽都好。
盡管,他知道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喜歡楚君墨。
只有這一點,不論怎樣讓自己神傷,蘇瑾然也無法當作全然不知。
許是楚君墨還未釋然方才蘇瑾然說的話,兩人一路都是相對無言。蘇瑾然知道,沉默便是所有矛盾的導火索,他深知楚君墨的性子,只好開口打破沉默,輕聲道:“君墨,你最憎恨的,是什麽?”
楚君墨如是道:“最憎恨的人,是那失蹤的大皇子。最憎恨的事,是被欺騙。”
蘇瑾然在心裏苦笑一聲。
還好,楚君墨什麽也不知道,不然,蘇瑾然便是他最憎恨的人。何況,蘇瑾然隐瞞了楚君墨那麽久。
“那你呢?”見蘇瑾然無言,楚君墨回問道。
蘇瑾然怔了怔,半晌才緩緩道出一句:“我也不知。”
“你在這兒等我吧,我去見父皇。”二人的步伐停在禦書房門外,走在前方的楚君墨回過身來,望向蘇瑾然道:“一會兒就出來,等我。”
“我知道。”蘇瑾然點點頭,心裏卻是萬分忐忑。
雖說時隔多年,恐怕早已無人能認出他來,但他還是止不住心慌。
并不是怕身份被識破,他只是害怕,正如楚君墨所說的,會被他憎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