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北邊之旅

田耽坐在床上又寫下來需要扯的布數量, 還有過年要買的年貨,今年從哪裏看都是很豐收的,收拾好把本子放到枕頭下面,披着的衣服蓋在被子最上面, 她也躺下, 現下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讓周場平平安安, 不出任何事情。

國棉廠的車間燈火通明。

下面站着三號車間的所有人,足足上百人。

周将站在朱副廠長的身後, 他手裏拿着小本子。

朱副廠長臉色鐵青, 他身上披着軍大衣,着急的走來走去。

“說說吧,這批貨怎麽就全是殘次品, 咱們的機器全都沒有問題,為什麽會出這麽大的事故, 料子明天就要交,現在就是趕八班也趕不出來。”

三號車間主任大冷天的,額頭上全是汗,他在家裏睡覺誰知道就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下面的小組長就更別說了, 一動都不敢動。

周将跟劉姐在後面站着對視一眼, 車間裏的事情跟他們會計跟采買是沒關系的, 但需要核對損失。

朱副廠長是今年九月份才調過來的, 跟廠長都立的有軍令狀,只是沒想到這才多久就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車間主任姓袁, 平時說話辦事倒也仔細, 這次是受了無妄之災, “朱副廠長, 我們這也是無心之失,機器的尺寸不知道怎麽回事全部都是錯的,導致這批次的全是有問題的貨。”他哭都沒地方哭去。

朱副廠長本來就煩,伸手一擡制止他再說話。

“周組長怎麽看?”

周将是十月份升的采購組的組長,但還要負責着會計,聽到點自己名,他才站出來。

“這批的貨問題是出在機器,袁主任肯定是有失察之名,當務之急就是解決辦法,這批貨是交付給省裏,就只能勞煩朱副廠長跟省裏先解釋一下,給咱們一天的時間,讓全廠開始補救,這批損傷的貨,我應該有辦法解決。”

朱副廠長聽到周将的冷靜分析,心裏那口氣雖然沒散,但也沒剛剛那麽生氣,“是,你說得對。”說完他看着下面站着的人,“都趕緊把這批貨先裝車。”甭管怎麽解決,都是要運出去的。

員工看領導不再找事,也都趕緊散開,把這一批次的貨都先整理捆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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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副廠長招手讓周将跟袁主任到辦公室裏。

“坐。”

袁主任跟周将也沒少打交道,他感激的眼神看向周将。

朱副廠長示意周将繼續說他的辦法。

周将坐下才繼續開口。“我這一年多一直都在外面跟車跑采購,其實咱們廠子裏的這種棉布的瑕疵,最多都是針線不行,這次我剛剛去查看了一下,是全部裁剪出了問題,做不了咱們預期交貨的新衣,再重新裁剪布料肯定要浪費不少,不如我們就全部拿去跟別的廠子做交換,快過年了,今年咱們廠給大家的年貨還沒定,我之前跟車經過一個東北那邊大村莊,那邊因為靠近山,家家戶戶都囤的有不少山貨,但他們因為是農民,再加上天氣冷,很缺布匹,我想咱們這次車間的貨大概有一車,過去應該能換,這樣,咱們也能換一些年貨,之前咱們廠不也是要跑好幾個縣換糧油,他們糧油廠每次都不少挑剔咱們。”

跟布批相比,每次去糧油廠就跟供大爺一樣,他們都是覺得自己東西更精貴,能給換的也少,而國棉廠都要拿出來更好的東西,廠長對這件事情也早就不滿意。

朱副廠長沒想到還能這麽去換,他略略沉思。

“那這樣,咱們廠子裏就直接省下了每年需要給糧油廠大批的好布料。”

袁主任哎了一聲,“這個方法确實行,還得是周組長有腦子。”

朱副廠長瞪他一眼,“你閉嘴。”

袁主任趕緊又尴尬的笑笑。

朱副廠長覺得這個方法也可行,現下只要讓省裏能寬限一天時間,事情就能解決。

“行,周将,那你就盡快出發,把這批貨解決掉,我一會給你批條,你直接去車隊找人跟你一起去就行,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将站起來沉穩的答應下來,“好,那我先回去做個計劃,然後再合計一下,這怎麽兌換比較合适。”

朱副主任也颔首,“好,你們倆先出去吧。”

袁主任如釋重刑,出了辦公室的門大大的出了一口氣,“周老弟,這次真是感謝你,不然我明天就得收拾鋪蓋滾蛋。”

周将手裏拿着本子這次要去一趟東北,一回來估計都要過年,也正好不耽誤給大家發年貨。

“袁主任,不是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回去最好查查你們車間有沒有問題,這機器的裁剪尺寸都是一開始都統一調配好的,怎麽就全部正好都被改了。”

袁主任被這麽一提醒就再也沒笑出來,他直接轉身大步就朝着車間走過去。

周将也沒閑着,沒回宿舍直接去了劉師傅家裏,這次還要麻煩他們車隊。

劉師傅在家裏泡腳聽戲呢,看到周将過來還是挺吃驚的,“孩他娘,快倒茶。”

周将接過來茶謝過嫂子,就正兒八經的把今個晚上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

“所以明個還得要您帶着車隊跟我走一趟,這走的就比較遠。”

劉師傅以為啥大事呢,“兄弟,哥跟你說,那塊地方雖然我聽人說不太平,但好東西确實多,這趟去我再每個車上安排倆人,應該沒啥問題,放心吧,大家夥知道去這裏,都要搶着去。”

周将這就放心,他不是個善良的人,但也從來不想讓大家有什麽危險,能多賺點錢,弄點東西回家是好,但這些是建立在都平平安安的基礎上。

“行,那我就不打擾你跟嫂子休息,先回去。”

劉師傅把周将送到門口,才又回去。

劉大嫂聽到外面人走,才出去,拿着煤鉗子換了一下煤球。

“這明天就走。”

劉師傅點了下頭,“你給我收拾一些幹糧,我路上帶着,這次回來我給家裏多帶點東西,多少也能夠咱們過年的。”

劉大嫂胖乎乎的,頭發因為要睡覺也都随便散着,“周将年紀輕,但做事倒是挺老道的。”

劉師傅挑挑眉,“可不是,他還聰明,跟着他折騰錯不了,哪次辦事都是讓大家滿滿意意的。”

劉大嫂扯了一下披着的大衣,“你們注意安全。”

周将回到宿舍又算了一下這次折損的布匹,坐完半靠在椅子上,眉眼間有些疲憊,想着袁主任這會應該已經抓到誰幹的事了,廠子裏也會容不下這樣的人。

第二天一早,周将還不忘托人給家裏稍信,他手裏有一筆錢,這次回來應該還能再存點,估摸着他想把家裏的房子能翻新一遍,屋子裏最好能打上地平,還有院子裏也鋪上磚,畢竟孩子都長大,村裏下雨都踩的全是泥,孩子也容易滑到,家裏畢竟也多了幾口人。

劉姐看周将一大早上就忙的不停,給倒了一杯水放過去。

周将收拾好自己的包,“劉姐,放心,我看着有什麽好的,一定不會忘記給你捎。”

劉姐啧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要不說是我弟呢,就知道想着姐,得,去吧,注意安全。”她就是看中周将這股為人處事的周到。

朱副廠長也親自過來給周将他們送行,只是看到拉了兩個大車的裁剪壞的布料,跟割自己的肉差不多疼。

“早點回來。”

周将也坐在劉師傅車的副駕駛,跟大家夥揮手。

朱副廠長這邊結束就馬不停蹄的要去省裏。

餘秀敏在家裏淘洗小麥,然後再晾幹,就能到公社去打面,打面還有剩下的麸子,回來能喂鴨子還有雞。

家裏春天裏還特意抓了幾只鴨子養着,就等着年底吃,不過因為政策原因,這鴨子都養在後院,也沒人瞧見,不過村裏大多數大家都是互相知道的,因為每家每戶都會養的超量。

周洪山不管,那別人就更不會管,也不會有人閑着去舉報,畢竟大家都養。

河山溝又一向團結。

村裏稍信的人站在門口跟餘秀敏把周将要出差的事情說了一遍,大概就是預計年底能到家。

餘秀敏倒也習慣了,不過她也會有些擔心,這一次走就是時間太長。

現在天氣冷起來,村裏的小學也差不多都停課。

向陽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給他們幾個在家裏上課。

周溫沒事也搬個板凳坐在旁邊,她要了解這個年代的很多事情,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作為一個理科生,她的歷史很不好,只是對大致的走向還算是了解。

周源雖然年紀小,但只要專注起來,是誰也打擾不了他的,這得益于周将從小對他的鍛煉,向燃就差了一些。

向陽也有發現這個問題,然後也格外注意鍛煉他的專注力。

餘秀敏在院子裏把小麥晾曬好,這次打的白面就要過年的時候吃的,一粒麥都不能浪費。

周洪山去縣裏跑果樹苗的事情,今天一天都不會回來。

田耽想着向陽有孩子得補充營養,一天一個雞蛋還是不夠,她找到之前周場在家裏經常用的小漁網去了河裏,周場逮魚還是她教的呢,一上午就滿載而歸,因為天氣變冷,她還抓了一條比較大的,不過後面這逮魚還是不太穩妥,想着把家裏養的鴨子該宰就得宰了。

餘秀敏把院子又用大掃把掃了一遍,看見田耽一只手提着網兜,一只手提着魚桶,忙上前接了過來。

“呦,娘,這抓的還不小。”

田耽笑着嗯了下,“這一到冬天,咱們河裏的魚就變蠢了。”

餘秀敏提着桶就進了廚房,然後站在廚房門口跟田耽說周将的事情,“說是不讓咱們擔心,差不多過年之前能回來。”

田耽對大兒子一向放心,他做事最求穩。

“這周場都走了倆月,怎麽也不知道來封信。”周場生來就是讨債的,從小惦記,長大結婚還惦記,這臨走還幹不靠譜的事情。

餘秀敏編起來袖子就準備收拾這些魚,先去魚鱗,然後開膛破肚,小的就簡單的用手指一擠就行,鍋裏還是要過一遍油炸一下,聽見婆婆念叨,忍不住接上一嘴。

“我看向陽心裏還是有底的,比您對周場有底。”

田耽看着時間也要做午飯,把圍裙穿上,“這個倒是真的,我不否認。”說着話看餘秀敏處理魚,“你把那條大的魚頭給剁下來,單獨給向陽炖湯喝,剩下的咱們一大家子吃,都補補。”

她現在過日子是該吃吃該喝喝,只有吃到肚子裏的才是自己的。

餘秀敏想着家裏人都沒到齊,“爹呢,要不明天咱們再吃,給向陽自己炖個魚湯吧。”

廚房裏弄了一個破桶,裏面稍微裝了一些土,大蔥就種在裏面,這樣蔥能一直水靈,也不會凍着,田耽随手拔了一根,“不用,他在縣裏能吃的比咱們好。今天天冷,我擀個綠豆面條,再把魚做了。”

喝綠豆面條最暖和。

餘秀敏手下動作也快。

向陽他們在屋子裏的課也結束,“今天下午可以休息,你們各自把自己的本子都收起來。”

周源跟向燃苦哈哈的學了一上午,聽到這句話覺得真是太高興。

“嬸嬸,那明天我們上嗎?”

向陽倒了一杯熱水現在不算熱,她端起來要喂周溫。

周溫不用別人喂,自己捧着噸噸噸的就喝了起來,“謝謝。”

向陽覺得大嫂真是把周溫教的很好,“不客氣。”沒忍住摸摸周溫的頭頂,看着周源,“你可以不用上,但是向燃不行,他落下的東西太多。”他有很多東西連周源都比不上。

向燃失落的嘆了一聲氣,“姐,你是魔鬼嗎?”

向陽一個糖炒栗子就敲了過去,“小心禍從口出,你不想挨揍吧。”

向燃裝作害怕的搖搖頭,然後就跑了出去,“嬸嬸,嫂子救命,我姐要打我。”

餘秀敏跟田耽在廚房裏聽着這話,就都笑了起來。

周洪山在縣公社正在跟吳主任磨明年夏天上交的糧食産量。

吳主任看看牆上挂着的表,“你吃飯不?”

周洪山笑着站了起來,“吳主任要請我吃飯啊,那我可卻之不恭了。”

吳主任冷哼下,這個周洪山求人的時候一套,不想搭理人的時候又是一套,他壓根根本就不管對方是誰,也不怕得罪誰,不過即使是這樣,公社下面這麽多大隊長,還是最喜歡周洪山,只能說明這人心裏坦蕩。

“哪個說要請你吃飯了?周洪山,你可不要玩賴的。”

周洪山拿着帽子跟圍脖,跟在後面出了公社,一陣冷風就吹了過來。

“吳主任,我說的事情您同意的話,我就不會再磨您了。”

吳主任推着自行車皺着眉頭,“不是我不答應,是得看明年的收成怎麽樣,我得讓上交的數據好看。”他說到這裏停頓一下,“算了,我跟你也說不着這個,你說說你們那個果苗的事情吧。”

周洪山也推着自己的自行車,跟了上去,簡單的說了一下他的想法,“就是您要種植西瓜給的啓發,我想着反正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發揮最大的作用。”後面的成立工廠的事情他倒是沒提,畢竟這事有些大。

吳主任帶着他去了公社食堂,今個的菜還都不錯,他直接買了兩人份的。

“一會那個鹵牛肉,給我裝上一塊,讓周隊長帶回去。”

周洪山聽見這個眼睛都亮了起來。

“還是吳主任敞亮。”

倆人端着餐盤坐下來。

吳主任看着他沒好氣的,“那牛肉是人家下窪大隊給公社送來的,說是大隊裏的老牛死了,給公社送來一半的牛,你給公社送過啥,還一天到晚的占公社便宜。”

周洪山知道他是啥意思,不過他裝作聽不懂,“那不是吳主任大公無私,我可不敢亂送東西,再說我們河山溝那是出了名的窮,吳主任您也是窮苦出身,可知道苦日子是咋過來的。”

吳主任擺擺手,不讓他給自己戴高帽。

“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果樹你就按照你的想法種,不過不耽誤正事,今年的西瓜育苗從三月份就能開始。”

周洪山看他這麽說,就知道這事能辦成,“行,吳主任放心,我肯定能辦成。”說完就開始大快朵頤的吃飯,他可快餓壞了。

吳主任看他這樣,也知道他不容易,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心裏總是因為周洪山每次為鄉親們辦事都盡最大力氣感動。

“慢點吃,沒人給你搶。”

周洪山點頭,“這我瞧着快要下雪,早點吃完早點回家。”上午日頭還好好的,這會一下子就陰天了,辦完事趕緊回去。

吳主任嘆了一聲氣。

周洪山沒幾分鐘就吃完飯,“吳主任,那我就先回家了。”他說完拿起來自己的帽子圍脖,又跑到打飯的窗口,“師傅,那個鹵牛肉給我裝好了沒?”

師傅早就收拾好,一個鋁飯盒遞過來,“同志,這裏面呢。”

周洪山滿臉高興的接過來道了謝轉身就走。

吳主任也懶得理他,揮揮手讓他趕緊滾蛋。

田耽在家裏剛剛把飯做好,給他們每個人都盛好面條,家裏人少,能吃的都不在家。

幾個人把廚房裏的小桌子支起來,就坐在廚房裏吃飯,暖和。

周源看到飯桌上還放着小魚,滿臉驚喜。

“奶奶,這是小魚。”

田耽沒吭聲,她把給周溫盛的面條放在她的面前,“慢慢吃,等稍微涼一些,被燙着。”

周溫自己會吃,捧着碗也不會吃灑,原來田耽還不信,見她自己能把自己照顧好,後面也就沒非要喂她。

周源見奶奶沒搭理他,也無所謂,自己夾着小魚吃了起來。

“奶奶,這是你抓的嗎?”

田耽看他吃的很香,“那咋的,魚還能跳到咱們家鍋裏。”

周源滿臉好奇,“奶奶,那是您抓的嗎?這樣的話,您也太厲害了吧。”叔叔在他心裏已經不是最最厲害的人了。

田耽被他給逗笑,“吃吧,吃吧。”

餘秀敏把魚湯給向陽單獨盛到碗裏遞過來,“這是魚湯,你喝了,多補充營養。”

向陽接過來看大家都沒,有些不好意思,“給他們幾個孩子分了吧。”

田耽給周溫夾了兩根炸的脆香脆香的小魚,“不用,你自己喝,你這前面都吐的吃不下去東西,這人都瘦了多,得多補補,這快過年,我過幾天就把鴨子給殺了,你得多吃點,身體可不是開玩笑的。”

向陽抿抿嘴才端過來喝了。

“周場也不知道來個信,別讓我見到他,非揍他不行。”田耽覺得兒子真是讓她操碎心。

餘秀敏看着向陽笑笑,“娘,這要是人站在您面前,保證您一根手指頭都不舍得動。”

田耽哼了下。

向燃最喜歡喝這個綠豆面條,黏糊糊的又暖和,他吃飯也不吭聲,埋頭就喝了兩大碗。

正好家裏吃完飯,周洪山到家,外面已經飄起來了小雪。

餘秀敏把晾曬的糧食收起來,本來也就沒弄多少,中午那會太陽也好,天變的太快,只能等明天去打面。

周洪山回來進屋倒上熱茶喝了起來,然後把飯盒從兜裏掏出來,還溫乎着呢。

周源跟向燃本來在用小石子下棋,他眼尖的看到爺爺掏出來的飯盒立刻就跑了過來。

“爺爺,您拿的是什麽啊?”

周洪山直接打開,“牛肉,去拿着讓你奶奶切開,你們吃吧。”

周源饞的口水要掉出來,立刻就接了過來,倆人又跑到廚房裏。

周洪山把周溫抱起來,“你怎麽不跟着哥哥去啊?”

周溫要說多饞也還好,她還能控制自己,“爺爺,冷。”她伸出來自己熱乎乎的小手去捂他的耳朵。

周洪山被孫女這麽一哄,心裏感動的都要落淚,“爺爺不冷,沒事啊。”不由得再次感慨,還是孫女好,小棉襖,他在外面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田耽看着這麽一大塊的牛肉,也不知道周洪山又是從哪裏弄得。

周源眼巴巴的看着他奶奶也不切,“奶奶,不會不讓吃吧。”

田耽看他一眼,放在案板上,全部都切成片,然後又給裝回到飯盒裏,“怎麽,奶奶是個老巫婆,啥都沒讓你吃嗎?”

周源趕緊擺擺自己的小手,“沒有,我可沒這麽說。”然後眼裏只有切好的牛肉,“奶奶最好了。”說完端着就又小跑着回了堂屋。

田耽沒好氣的笑出聲,她把廚房收拾妥當才回到堂屋。

周洪山又在記錄果樹苗,算着地裏的情況,眼看着這下一場大雪,來年肯定也差不了,只有大豐收,才能去想別的,不然溫飽都不溫飽,想再多也沒用。

“來,這是孩子們給你留的。”

田耽看了一眼,只是嘗了一口,确實不錯,有嚼勁而且腌制的也有味。“剩下的留着明天早上吃吧。”

她是個大人也不至于饞這點吃的。

“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周洪山把公社的事情講了一遍,“吳主任這個人雖然有些時候很圓滑,但也不得不說很多事情他也願意去推薦也是不怕麻煩的。”

田耽把飯盒裏的牛肉收起來,“在他來咱們大隊拉西瓜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罵人家的不是你嗎?”

周洪山沒覺得哪裏有問題,嬉皮笑臉的,“這并不矛盾,田耽同志。”

田耽沒理他。

周将他們的車隊已經離開本省,沿着國道往北邊走,越往北越冷。

上次他們也是到這邊來拉貨,拉的是罐頭,做的是相當不錯,越過河北地界,劉師傅就再往裏面,因為他們打聽到這邊一個最大臨海的村子,就停了下來。

周将從車上下來,冷的跺了跺腳,這邊其實算是沿海。

他們這群大男人趕路這麽久,幾乎沒洗過臉,吃的都是買好在車裏對付一口。

看各家各戶曬的還有漁網。

周将大概心裏已經有個譜,“劉師傅,咱們一車在這裏兌換,一車還要往裏面走,來換山貨。”

劉師傅聽周将的肯定沒錯,“行,你說的算。”他說着打了個噴嚏,又上車拿到茶杯,趕緊喝了一口熱水。

周将到村裏先打聽,然後找到這邊的大隊長。

這個村子叫山魚大隊,大隊長是個一米九幾的高猛漢子,看起來是有些兇的。

“你找我?”

周将一米八幾站在他身邊也是矮了大半個頭,“你好,我叫周将。”他簡單的把情況介紹了一下,又把介紹信拿出來給對方看了一遍。

大隊長看了一眼他們後面跟着的大車,心裏有些相信,原本他擔心是騙子來着,“我叫李大兵,你們這帶的就都是布啊。”

周将點頭,“你可以過來看一下。”

李大兵身上穿着的衣服算是補丁摞補丁,周将打量了一下,鞋子是皮質的,估計也是因為經常下海的原因。

周将把人領過去,劉師傅把車上蓋着的布掀開一個角露出來。

李大兵伸手摸了一下,确實是好的,“你們是國棉廠,怎麽跑這麽遠來到我們這邊。”

周将也沒隐瞞,布料有什麽問題也都解釋清楚。

李大兵這會才恍然大悟,态度變的熱情起來,心裏最後一絲疑惑也散去,“行,這樣吧,你們先跟我到家裏喝杯茶,我這邊得大喇叭通知一下,我們這裏是非常缺布。”

劉師傅留下來兩個人看着車,他跟周将一起到家裏去。

沿海的村子房屋修建的最要緊的是防潮,但是冬天也是冷的不行,濕冷濕冷的。

李大兵一進家裏就大聲喊,“婆娘,快來倒茶,家裏來戚了。”

一個包着頭巾的三十多歲的女人進來,手裏還提着冒着熱氣的茶樹。

幾個人坐下來才說了起來。

李大兵長的是五大三粗的,一眼看過去也不太好惹,不過這會稍微熟悉起來,人還是很坦誠的。

“那你們想換些什麽,我們這也就靠海吃海,大家都是捕撈的。”

周将來之前查過資料,“李隊長,實不相瞞,我們就準備兌換一車的布,那一車,想再往裏面走一走,換一些山貨。”

李大兵哦了一聲,“沒問題,山貨的話其實我可以幫你去聯系,我那邊有親戚。”

事情談的還是很順利的。

中午,李大嫂做了一桌子魚蝦之類的,就連湯都是海帶湯。

劉師傅因為開大貨車的原因,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不過其實這邊很少來,一是民風彪悍,二是不太安全,但看着這些東西也是挺驚訝的。

“家裏實在也拿出不來什麽精致的吃的,就只有一些魚蝦。”李大兵還有些不好意思。

周場在飯桌上也都聊清楚能兌換的東西,李大兵沒想到他們會願意要鹹魚啥的,“這個玩意我們每家每戶都有,你要這個話沒得說,下午就能給你弄上半車。”

吃過午飯,李大兵就大喇叭廣播,沒一會村大路上的都站了不少人。

布在哪裏都是個稀缺的東西,他們沒那麽多錢也沒那麽多的票,就家裏有些海鮮,能換布對他們來說很劃算,一開始還抱着試試的态度過來看的,一看到布,轉身就跑回家拿家裏的幹貨了。

一車的布料,不到倆小時就給換完,車裏還堆滿了不少各種海幹貨。

劉師傅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們一行人在這裏住了一夜,第二天李大兵還特意給他親戚拍了電報,周将他們這都已經出來大半個月,要抓緊時間才能在過年前趕回去。

周将按照李大兵給的地址一路往裏面走,只是快到地方的時候,必經之路上面坍塌,又在原地等了三天才過去。

這次他們到的時候,人早早的就等着了。

大隊長見了周将很熱情,看到布之後就更熱情了,原先還以為自己的侄子在胡說八道。

周将被大隊長拉着手不松開。

大隊長有五十多歲,人有些像周大山,不過話語間都是淳樸。

“周同志,我們這邊的鄉親們,早早的就把東西都給準備好了,你到家裏看看,能不能行?”

周将看他是很着急,也是,越往這裏面走越冷,腳下的雪都已經到小腿肚,穿着軍大衣,戴上帽子,也是鼻子臉都凍得發紅。

劉師傅覺得他這輩子都沒到過這麽冷的地方,搓着手跟在周将的後面,一路上看他對見到的也不驚訝,到底是看書多,懂的也多。

大隊長把家裏的東西都放在地上,“我聽大兵說,你要山貨,我們這邊就山貨多,各種蘑菇,都是山裏大家夥采的,這些是藥材,算是稍微好一些的,不過我們也多,這個要是能換的話,我們也換。”

周将半蹲下拿起來那枚藥材,聞了聞,這東西可好着呢,“這個有多的話,我們也要的。”

大隊長看周将就是個識貨的,之前也來過一些換東西的貨郎,硬是說他們這些藥材都是沒用的,他知道個屁。

“行,那我去通知讓大家夥都趕緊過來安排。”說完他就急匆匆的出了門。

劉師傅湊近周将,“他們這邊看着也不窮,為啥就缺布缺的多呢。”

周将把手套戴好,“咱們一路過來是不是看到很多廠子,都是國營大廠,但做的都是一些鋼鐵,重工企業,占用了大片耕地,當然大家進廠上班,種地的也就成了少數,這幾年收成也不多,所以他們就會很缺這些日用品,還包括一些別的毛巾啥的,大多數都是需要外面運進來的,但其實他們并不窮。”

劉師傅聽着周将說的話,豎起大拇指,“這都是書上看的。”

周将笑着點頭,其實多關注一些國家發展布局也不難猜,只是現在百姓們都還停留在溫飽線上,也不關心這些,他就多看了幾份報紙罷了。

“劉師傅,咱們可以額外多收一些別的,到時候給家裏人帶回去,這個藥材,你看,很滋補,家裏有病人老人都能熬着喝的。”

劉師傅對周将的話都聽,“行,放心吧,這一趟出來我可長了見識。”

沒一會大隊長也就回來,他剛剛已經廣播過,進來拉着周将的手。

“咱們在家裏吃飯,我們這邊的小雞炖蘑菇老香了,那雞都是走地雞,在山上養着呢。”

周将到這會才知道人家姓胡。

“胡叔不用這麽破費,咱們家家都不容易,留着家裏過年吃吧。”

胡叔哎呦一聲,“不破費的,我有錢,我三個兒子都在廠子裏上班,放心吧。”

劉師傅在旁邊聽見這話哈哈笑了起來,周将剛剛說的居然是真的。

周将也沒再攔着。

中午吃的可是豐盛,炖的殺豬菜,還有小雞炖蘑菇,蔬菜也就一個炸的花生米。

劉師傅都吃迷糊了,太香,他願意年年都來給他們做生意。

胡叔看着他們吃的香,心裏也高興,非要跟周将喝酒。

“下次還來,咱們這邊啥都不缺,就缺這玩意。”

周将也不好答應,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意外的。

“胡叔,下次要是有機會,我們一定還來。”

胡隊長忙點頭,“那肯定有機會的。”

吃飽喝足,下午才開始幹活,一車布按照家家戶戶拿來的東西進行物物交換。

周将想着這就是交通不發達,如果交通發達起來,再加上運輸,南北方的物品就能得到很好的交換,以及售賣,這個想法在他心裏一直存着,只是現在政策不允許私人買賣,希望有一天他能實現。

劉師傅跟其他三個人把換到的東西按照分類都放到袋子裏。

周将拿着本子記錄具體的斤數,原本想着要是不夠的,其實還要再用錢買一些,但現在兩大車壓的厚實的布,換了三大車的東西,也是不少了。

這邊換完東西都沒敢停留,周将跟劉師傅趕緊回家。

路程還有大半個月,只是在路上又因為大雪耽誤了好幾天。

一直臨近大年三十,周将跟劉師傅也沒有消息,人也沒回來。

廠子裏也着急,家裏也着急。

餘秀敏這幾天都心不在焉的,家裏準備年貨也有些走神。

田耽都看在眼裏。

周喜放假回來,周繁在醫院值班沒能回來。

周洪山跟田耽商量好,等到過了年,她要是還不能回來,田耽自己帶着東西到省裏去看她。

周溫是最能感受到餘秀敏有多着急的,在她懷裏,伸手摟着她的脖子,默默的陪着她。

周洪山去廠裏也打聽過,就說他出去置辦年貨也沒信,廠裏也就半個月前收到一封電報。

不過廠裏對于沒到手的年貨也都沒着急,畢竟人家人都沒回來,說不定萬一遇到啥危險的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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