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信任

曲琉裳想起系統所說,在原本的劇情中,她會受傷,靈溪會來救她。

此刻看到這幅畫像,她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她受不受傷并不是關鍵,關鍵是靈溪會來到黛城,與這只狼妖相見。

畫像上的靈溪面向落筆者,笑得溫柔。她在對誰笑?是這只狼妖嗎?

可名門正道的靈溪師姐為何會與兇殘的妖物有牽扯?

曲琉裳盯着畫像,不由感到好奇。

她側目看向長離,見他視線也落向那副畫,輕聲問道:“你也覺得奇怪是不是?”

他沒有看她,只反問:“你要用傳音鈴告訴她嗎?”

原來他認識靈溪師姐?曲琉裳愣了一下,又想起他說過與行雲宗有仇,如此說來認識行雲宗的大師姐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

她“嗯”了一聲,正要解釋,他平靜道:“說吧。”

“你不是不想見到她嗎?你要走了?”

“我會在她來之前離開。”他終于收了目光看向她,“她的出現會吸引狼妖全部的注意力,即便我離開,你也不會有危險。”

聽出他言語之間對她安危的着想,曲琉裳忍不住問:“你說你與行雲宗有仇,連行雲宗所庇護的凡人都厭屋及烏。如今我也是行雲宗的人,你為什麽唯獨不介意我?”

因為,你是曲恪的千金。

慕從嘉沒有說出這句話,他低眸錯開她的目光道:“你與他們不一樣。”

夜幕黯淡,星月半隐在雲層中,微弱地閃爍着。

靈溪立在屋前的空地上,望着遠處黛城的結界,蹙起眉,目露擔憂。

曲琉裳進入黛城已有一個時辰,傳音鈴始終沒有動靜,也不知她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受傷。

身後響起腳步聲,她倏而轉身,看到縣令端着熱茶向她走來。

“仙長,夜裏寒涼,不如喝杯茶暖暖身體吧。”

靈溪微微松眉,接過茶笑着道:“多謝。夜深了,您也早些休息。”

縣令亦望向遠處,低嘆一口氣,擔憂道:“另一位仙長可是已經進入黛城了?那妖物兇殘,也不知她現下是否平安。”

靈溪不由握緊了茶杯,斂了笑意,道:“我等下便傳音問問師妹情況。您為黛城憂慮多日,今夜且好好休息吧。興許明日醒來,一切都已恢複從前了。”

聽到“恢複從前”四個字,縣令眼中再次含了淚,他彎腰鄭重鞠了一躬,道:“有勞仙長。”

目送縣令離去,靈溪取出傳音鈴,正要傳音曲琉裳,鈴铛先她一步亮起光。

她心中一緊,立刻點了一下傳音鈴,焦急道:“師妹?”

那邊愣了一下,聲音緩緩響起:“師姐,我沒事。只是城中的狼妖有一事與你有關,我想最好還是同你說一下……”

深夜的風拂過臉龐,有點冷。

靈溪聽着曲琉裳的話,恍了下神,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個身影,她愣愣問道:“什麽事?”

“這只狼妖藏着一張你的畫像。師姐,你是否曾經與什麽妖有過接觸……”

曲琉裳之後再說的話,她已有些聽不清。鈴铛裏的聲音逐漸變得遙遠模糊,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層什麽。

她盯着手裏的鈴铛,想起了那個身影的名字。

旌雲。

她在心裏默念。

她曾經想要共度一生的……妖。

靈溪眼睫顫了顫,忽然想起他落在她眼睛上的一吻,被輕吻的感覺清晰如昨日。

彼時他捧着她的臉,吻得小心翼翼,作為一只世人口中兇惡的妖,臉上卻露出了一種近乎虔誠的神情。

“師姐,師姐?你怎麽了?你可以聽到嗎?”

傳音鈴中的連聲呼喚将她思緒拉回,她呆了呆,回道:“嗯,在聽。那副畫,畫了什麽?”

曲琉裳依言将畫的內容描述給她。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內容。

曾經她就坐在樹下,由旌雲為她畫了唯一的一副畫像。

畫成之後,她伸手讨要,他卻不肯,只說日後的第二幅第三幅都可以送她,唯獨這第一幅,他想留下。

那時的她總認為他們還有以後,誰拿第幾副都無關緊要,便由着他留下。

然而他們并沒有長久的以後,旌雲也沒能為她畫下第二幅畫像。

如此說來,占據黛城的妖,果真是旌雲。

她得出這個結論,卻難以相信。

怎麽會是旌雲?

旌雲在她面前從不會殘害凡人,可黛城裏的那只妖卻……

怎麽會……怎麽會是他?

靈溪有些握不穩手中的傳音鈴,深吸一口氣,對曲琉裳道:“師妹,我要去一趟黛城,你等我。”

她收好傳音鈴,縱身躍起,直奔黛城。

出發前師尊曾囑托她,不到危急時刻不要插手此次任務,可如今她顧不上了。

她第一次違背師尊的話,只想立刻沖到旌雲面前,為他一句為什麽,問問他當真害了黛城這許多條性命嗎?

夜風如刀刃一般刮過臉龐,靈溪漸漸想起許多被刻意遺忘的往事。

記憶裏他們在一起做過許多事。

他帶她去無人的山坡上放紙鳶,她沒放過,紙鳶在地上怎麽也飛不起來,他便上前,從身後擁住她,接過她手中的線。紙鳶在他的牽引下仿佛有了生命,乘風而上。

她驚喜回頭,正對上他溫柔的眸光。

他彎唇而笑,忽而低頭吻住了她。

手裏的細線滑落出去,紙鳶被風帶向遠處。

腳下的青草窸窣作響,溫柔撫過她的腳裸。

旌雲扣緊她的腰,吻得越來越深。

她第一次被吻,漸漸喘不上氣,他總算放開她,對她說了心悅二字,對她言明了心意。

那雙眼眸如深色翡翠一般美麗,溢出的情意幾乎讓她溺死在其中。

風聲不知何時弱了下去,漫山遍野的石竹花中,只有她的心跳震耳欲聾。

靈溪無措地捂住臉,逃離了山坡。

她回到行雲宗,撞上了寒着臉的令蒼。他眼中隐有怒意:“靈溪,你身上為何會有濃重的妖氣?”

師尊大多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很少露出這樣愠怒的神情。她覺得害怕,下意識隐瞞了旌雲的事,低下頭戰戰兢兢回道:“師尊,是我除妖時沾上的。”

令蒼看了她許久,不知有沒有相信,冷冷警告她:“你最好不是同妖有了來往。”說罷拂袖離開。

她擡起頭,看到令蒼身後的慕從嘉停下來看她。

慕師兄一向平靜寡言,他不似令蒼那般生氣,眸光淡淡看了她幾眼,一言不發随着令蒼離開。

幾日後,她被分了新的任務,要離開宗門去除妖。

旌雲半路來到她身邊,從身後抱住了她。

身側是潺潺而流的溪水,溪邊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

她身子一顫,沒有掙開,聽到他問:“靈溪,五日了,你的答案是什麽?”

“什麽……答案?”

“你對我可有同樣的情意?”他聲音很輕,近在耳畔,像是愛人間的呢喃,像是蠱惑。他差一點就要吻上她。

“旌雲。”靈溪垂下頭,忐忑問道,“你有沒有害過人?”

身後的妖微微一僵,良久,他松開手,扶着她的肩,讓她面向他:“你若是不喜歡,以後我不會再對凡人下手。”

他對那個問題避而不答,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害過人,也挖過人心。

靈溪想到令蒼的話,慌亂地想要退後,卻被旌雲緊緊握住雙手:“靈溪。”

“自你我相識以來,我何曾害過人,這些你不是都看在眼裏嗎?至于從前……那是因為我沒有遇到你,靈溪,日後我都不會了,你連一次機會都不願給我嗎?”

她擡起頭,愣愣看着他。

旌雲的确沒有在她面前害過人。

可以說,她從未見過旌雲這樣的妖——不會陰恻恻地打量她的心髒,不會在她受傷時坐收漁翁之利。

他甚至會為了保護她,對自己的同類下手。

他說過,不許任何人傷害她。

她不再掙紮,安靜下來,旌雲笑了一下,繼續說:“靈溪,只要你想,我可以為了你不再傷害任何一個凡人,你相信嗎?”

靈溪忍不住也笑,輕點了下頭:“嗯,相信。那你現在答應我,日後不再傷害凡人。”

師尊常說不可對妖物留情,不可相信妖物,不可與妖物為伍。可是,凡人和修士都能有彌補錯誤的機會,都有重新再來的機會,為何只有妖不能有呢?

她想要相信旌雲一次,她想要相信旌雲的真心。

“我答應你。”他做出承諾,俯身低頭,停在呼吸可聞的距離,“那現在,你要不要同我在一起?”

靈溪臉頰微紅,踮起腳吻上他的唇,告訴了他答案。

這個吻出乎旌雲的意料,他眼睛睜大了些,回過神,用力抱緊了靈溪。

腳邊的野花滾落溪中,浮在溪面上,很快順流而下。

行雲宗被仙器的力量所保護,妖無法進入,旌雲對她說,何時她想出來見他,他都會等她。

她心中甜蜜,卻也擔憂。師尊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知該坦白還是隐瞞。

若是隐瞞,大約遲早會因沾染的妖氣被發現,可若是坦白……

她猶猶豫豫拖了許久,決定坦白,卻還是慢了一步。

令蒼發現了一切。

那日天色暗沉壓抑,雲層低得仿佛要墜落。

她與旌雲分別,回到宗門,在山腳遇到了等她的令蒼。那是上山的必經之路,她避無可避。

師尊一襲白袍在風中翻飛,沒有一絲暖意,冰冷到不近人情。

靈溪心裏一沉,低聲喊了一句師尊,解釋的話還未出口,他先揚手甩了她一巴掌:“孽徒!”

那一巴掌力道不輕,她被打得跪坐在地,腦中嗡嗡作響,左臉頰也立時紅腫起來。

靈溪第一次見到這樣盛怒的師尊,她伸手捂住紅腫的臉頰,不敢相信地擡頭:“師尊?”

“你身上這濃重的妖氣,真當為師什麽都不知嗎?”

“靈溪,你竟敢與妖物厮混,是想有朝一日毀了行雲宗嗎?”

“不是的!”她連忙辯解,“旌雲和那些妖不一樣,他不會害人,他答應我了……”

“靈溪,你瘋了!他給你下了什麽迷魂術!你是不是忘了行雲宗差點毀在一個與妖厮混的弟子手上!”

令蒼所說,是多年前行雲宗還沒有被仙器保護、妖物盡可出入的時候。

那時的行雲宗還需要弟子們輪流守夜,以防有妖入侵。

一只卑鄙的妖便是在那時趁虛而入,利用了一名弟子的信任,潛入行雲宗,導致數人死傷。

靈溪自然記得。可她不相信旌雲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掙紮道:“師尊,旌雲不是……”

“執迷不悟!”令蒼不欲再聽她辯解,冷哼一聲,“妖就是妖,你便跪在這裏反省,何時想清楚,何時想通了,再起來見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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