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名帖
牧傾酒搖搖頭, 不理會他們,從管事手裏接過木匣子。
市面上常見的杏木,打開匣子, 是一匣子荊芥糖。
荊芥特有的凜冽氣味飄了出來,管事忙解釋:“這是恒家酒樓送來的禮。”
恒家酒樓?那個小娘子?
牧傾酒的神色不知不覺和緩下來,他示意來福去把盒子放好:“放在我書房案頭。”
一幫公子哥兒躲在屏風後頭大驚小怪:
“哎哎哎!笑了!笑了!”
“啧啧啧, 心魔!這就是心魔!”
“說什麽呢?!那是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等牧傾酒回來就見幾兄弟擠眉弄眼。
他白了他們一眼:“你們要沒有什麽事就趕緊走,別回頭被禦史彈劾私會我, 惹上一身官司。”
“別啊, 三哥, 我們這不是想盡一份綿薄之力嘛。”宋簡議腦子活, 臉皮也厚。
牧傾酒想一想, “那随我去看馬吧。”,說罷便帶他們到後院。
王府原本應當是後花園的地方, 此時推為平地,有幾匹高頭大馬正昂首嘶鳴。
纨绔們目瞪口呆。
“三哥, 你最近喜歡上了這玩意兒?”謝寶樹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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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簡議懂些:“不愧是三哥,喜歡的東西都與旁人不同, 這馬可金貴着呢, 一匹就頂臨安城一座三進宅院。”
“那這幾匹得頂多少錢啊。”陳雪所結結巴巴算了起來,“一, 二,三……”
“郊野還有個馬場, 裏頭還有六匹。”牧傾酒糾正他的說法。
這謝寶樹就不懂了:“三哥,你說你好好的人養什麽馬?”
“就是啊三哥。”周岑嘆息道,“在北疆風吹日曬的,好不容易回了江南繁華場, 卻不享受歌兒舞女反而天天在這鳥不拉屎——不!滿地馬屎的地方圍着幾匹破馬打轉,到底圖什麽?”
牧傾酒淡淡瞧他一眼:“這些馬是好不容易從西域買回來的馬種,并不是什麽破馬。”
纨绔們不以為然,雖然說馬匹比較稀罕,但是對他們們這些人來說也不是什麽稀罕物,
謝寶樹嘀咕道:“養個一匹兩匹出街時高頭大馬從禦街上呼嘯而過氣氣金吾衛便也罷了,何必養這麽許多?弟弟們心疼你,如今好容易回臨安了,便要帶你好好松松泛泛。”
說罷就沖兄弟們使了個眼色,纨绔們心領神會一個個争先恐後喧鬧起來:
“熙春樓的蘇香香如今是臨安魁首,撫琴調香莫不高明,我買她一月,陪三哥!
如今有一種車船,不用人撐駕,只用車輪腳踏就就動,啧啧啧,春夜泛舟湖上,春月無邊,身邊佳人嬌語,豈不快哉?”
“有一種名為柔枝的紅梅,入香極為風雅,我給三哥送來,前幾天教會了一只烏頭白頰八哥兒說話,回頭給您也拎來。”
“富景園的風景就連太後都稱贊的,回頭我們幾個上那裏鬥鹌鹑去。再組一個蹴鞠社,有三哥助陣,我們一定贏四皇子和他的跟班們。”
牧傾酒搖搖頭:“沒心思,你們去吧。”
“三哥……”一個兩個都如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
牧傾酒看他們,倒想起這些兄弟們雖然浪蕩了些可自小便一起長大,情分不比尋常。
七八歲時他被牧将軍家法懲治抽鞭子時,這幫兄弟就求泓瑤帝姬來牧府拜訪,他們一水趴在後院的圍牆上偷看,一排七八個圓腦袋,臉上就是現在這幅神情。
于是耐心講給他們聽:
“其實大宋早就無法獲得馬匹了,西渤和北狄為了封鎖大宋,早就把大小馬場都收攏了起來,邊境上控得死死的,賣給我們的所有馬匹都煽過,根本沒法生出小馬。”
“可我們要跟人打仗必須要有戰馬,所以馬匹非常重要,最好的法子便是自己育馬。這馬都是從北狄偷運來的的公馬與錢塘的矮腳馬培育出的良駒,比我的命可還重要。”
“我在西北還有一個馬場,如今又想在臨安城外設立一個馬場,這批馬就是運來打前站。”
宋簡議是個機靈的,一下子就自告奮勇:“三哥我幫你!我家是武将世家,養馬名手不計其數!”
“養馬名手我有,你來幫我管着點事,防着當地官府找茬便是。”牧傾酒不鹹不淡道。
宋簡議喜出望外,拼命點頭:“三哥,您放心!我明天,不,今天就搬到馬場去睡!!!!”
好啊好,弟兄幾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周岑搶了個差事。各個哀怨瞧着宋簡議,宋簡議卻不以為然,得意的挺挺胸膛,越發得瑟。
謝寶樹不甘示弱:“我也能幫三哥!”
他可以幫三哥搞定那個小娘子,嘿嘿。
**
第二天便是寒食節。
這兩天滿城都不能開火。
滿城百姓便都來酒樓食肆買些做好的熟食。
曼娘便預備着做些好吃的熟食等明日吃,直忙到酒樓關門還未做完。
一擡頭,卻是牧傾酒來。
曼娘有些詫異,卻仍舊笑道:“且坐。”
“我收到了那些糖。挺好吃的。”他有些歉意,“我那……門房來收的,他們不知道輕重,放在後面,所以耽誤了,我今日才看到。”
原來是為着荊芥糖來道謝的麽?
曼娘抿嘴一笑:“無妨,你日理萬機,下面的人疏忽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這糖有沒有功效?”
“吃了這糖之後感覺周身發熱發汗。嚴寒天氣吃下辛辣之物,有利于怯寒排濕。”牧傾酒想了想,仔細總結着自己吃完後的感受。
這人可真認真。曼娘笑意更盛了些:“還有一種姜糖,北地士卒在邊關苦寒之地,含一塊姜糖,亦是全身熱辣出汗,有助于怯寒。”
牧傾酒眼睛都亮了:“北地苦寒,此物最好。”
“我先做些,若禮師爺還未走,就與運火腿的車隊一起出發。”曼娘一口應下。
牧傾酒主戰,殷晗昱主和,凡是能給人渣前夫添堵的事情她一件都不想落下。
“那真是……多謝。”牧傾酒沒想到自己這麽笨嘴笨舌,想了半天也只能幹巴巴道聲謝。
這兩句說完,又不知說些什麽,有片刻的沉默,只有燈花“啪”一聲爆了的聲音。
忽得窗外傳來頭陀打更的木魚聲,倒一下将兩人都警醒了,牧傾酒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第二個目的,他從懷裏掏出一疊名帖。
“這是我的名帖,有了這個名帖,如果有事将帖子遞給門房便是,門房看到這個帖子,他便會當即告知我身邊的來貴,讓我知道。”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千金難求的大将軍王名帖嗎?
曼娘好奇瞧了一眼名帖,米白的底色,玄墨堂號,字跡遒勁有力。可她沒接:
“我能有什麽急事,平日裏送節禮罷了。”
牧傾酒堅持讓她收下:“這次多有慢怠,你若是收下我也心安。”
孤男寡女推推搡搡似乎有些不妥,曼娘想想也不再拒絕,收下了名帖。
等他走後,曼娘暈乎乎回了家。
她将一沓名帖不知道要放在什麽地方,藏在梳妝匣裏怕被丫鬟瞧見,放在書桌上又怕恒夫人瞧見,最後藏在了床尾的暗格裏才安心。
等藏好後這才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為何要藏起來呢?這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可心裏翻來覆去忍不住又琢磨起來:
兩人也就是東家與掌櫃的關系。沒有那麽熟悉又無什麽大事,為何要給她這麽一沓名帖?
她當年也是在臨安貴婦圈裏交際過的人物,自然知道名帖的厲害,許多朝堂上的一品大員也不可能說輕易的得到這許多牧傾酒的名帖。
她在這古怪的感覺裏閉上眼睛,合眼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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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到了寒食節。
趙大嫂一大早便薅了一捆柳條送來,原來臨安風俗,今日家家要插這柳條,取其“清眼”之意。
恒家門頭和酒樓都插上了這柳條,看着便清新不少,倒真有春日之感。
酒樓裏備好的食物也端了出來,熱熱鬧鬧開始售賣,有糖糕、鳗絲、雞絲簽、五味焅雞。
卻說現在恒家酒樓的生意越來越好,趙大嫂也從後廚調到了前頭開始做傳菜的阿嬸,她為人細心,一次端許多菜式而不亂。
對于這種前堂恒家酒樓有一套自己的獎勵方法:得到的賞錢有一半交工,一半卻可以自己留下。使得小二們格外賣力。
趙大嫂就攢了不少錢,她有些高興,寒食節告了假,一大早起來就去外頭街市買了些燒鹌鹑并一荷葉河陽查子帶回家給丈夫,想小兩口好好過個節。
沒想到,趙老大看到這些吃的,當即鐵青了臉,呵斥她:“你這人怎的如此不孝,有好吃的不惦記着爹娘?”
說罷之後就把吃的全部卷起來,起身端到上房去了。
趙大嫂看着丈夫的背影,心裏寒冷一片。
趙夫人收到兒子的孝順,再想起兒媳婦今日一大早出門時的鬼鬼祟祟,心裏明白了過來。
她氣得在院子裏摔摔打打:“這媳婦子當真不孝,自己偷着吃!一家人還能做出這種事,顯而易見是未将我們當作一家人!”
要是往常趙大嫂也就罷了,誰知今日她竟然沖出了房門,冷笑一聲:“娘這話我可聽不懂,娘素日裏背着我偷吃的雞蛋、酒菜無數,莫非娘從未将我當作一家人?”
這個大兒媳婦生得老實忠厚,素來不甚頂嘴,趙夫人一時被噎住。
今日休沐在家的趙老爺正起身,聽見外頭動靜,登時沉下了臉到了院裏,呵斥道:“老大家的,你可是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