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更
趙家。
趙老爺和趙夫人因着各自的陰私之事被暴露而鬧個不休。
趙老爺一生氣就把外室和私生的孩兒一同帶進家門來。
“好啊, 成日裏怪我偷藏私房錢,你還不是在外面養小的?!”趙夫人恨得咬牙。
張老爺冷笑了一聲:“ 不!我在外面的花銷其實都是她在出。”
“她自己一個弱女子,非但養着我, 還花着自己的錢養着我們的孩子,是你這樣的貪婪婦人所能比得?”
“你啊你,居然将我與妓子相提并論!”趙夫人氣倒。
她遣了趙二郎出去打聽, 這才知道。這位名姬以前是花魁,上了年紀之後金盆洗手不再重操舊業, 拿着手裏攢的一大筆錢要尋個依傍。
她有錢, 長得美, 懂男人, 姿态又刻意做小伏低, 這樣的一個女人要俘獲趙老爺也太容易了。
外室進門還帶着兩個婢女,那兩個婢女人前人後都喚她做“二夫人。”
“我還未喝過她敬的茶, 她就以二夫人自居?!”趙夫人氣得摔壞了一桌碗碟。
二夫人極其會做人,趙夫人找茬她立刻就垂首認錯:“我不對, 惹得姐姐生氣。”
趙老爺跟趙夫人為了她吵架,她就怯生生地拿出一筆銀子, 當着趙老爺的面給趙夫人:“姐姐和老爺為了錢的事情争執, 我願意将手裏的全部身家都交給姐姐,只求家裏和睦。”
趙夫人眼前一亮。
被感動不已的趙老爺瞧在眼裏, 怒斥趙夫人:“你還有臉收銀子?”
趙夫人刻意為難二夫人故意叫她去洗衣服,她就把衣服全部都扔了, 再買些新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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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爺驚奇,
她就楚楚動人:“今天去洗衣服,我不會洗笨手笨腳把衣服洗破了,擔心被姐姐罵, 所以就買了新衣服。”
讓趙老爺愈加心疼。
罵趙夫人:“我們家以前沒有二夫人的時候衣服不也是洗的幹幹淨淨的嗎?”
趙夫人氣的牙癢癢,都顧不上給趙大郎找媳婦,更顧不上關注趙大郎,她都沒有注意到趙大郎交上來的錢越來越少,在外面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她這麽多年在家中掌控所有,勾心鬥角玩弄着家裏上下,将趙老大支使得團團轉,以為自己駕馭人心方面頗有心得,殊不知她能夠玩弄老大的人心,只不過是因為長子心裏有她這個娘罷了。
趙夫人帶着這錯覺還試圖與二夫人鬥,不過是一場場慘敗罷了。
終于趙老爺連俸祿也不交給她了。
趙夫人越想越氣:她為家拼死拼活的,沒想到趙老爺還這麽對她,着實寒心。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把趙老爺迎娶私妓做小妾的事告了官。
對于這等事官府雖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遇上有人正兒八經來告自然也要秉公辦案,于是趙老爺就此丢了自己的官職。
趙老爺垂頭喪氣回來,将趙夫人堵在院裏就想暴揍一通,還好她兩個兒子如今長大了,左右一攔,總算能攔住這個老子。
一家人正鬧得團團轉,誰知碰上趙二嫂裹着一個小包袱,左右手各自牽一個孩子就要回娘家去。
“娘子?你這是?”趙二詫異道。
趙二嫂子毫不含糊:“當初我就瞧不中你,要不是當時你家許諾了說等你爹老邁後就把官職給你我才不下嫁呢!如今你家官職既然落了空,我才不留在你家受苦呢!”
趙二苦苦挽留,誰知趙二嫂子頭也不回就回了娘家。
趙家請了族裏德高望重的長輩和當初的媒人出面,趙二嫂才将兩個孩兒還了回來。
她沒到一個月就嫁了個喪妻的小官吏,趙二在家借酒澆愁,是越發恨他爹娘。
趙老大則整日生活在悔恨裏,現在回想起來,趙大嫂性格溫順,待他也好,誰知自己豬油蒙了心呢?
趙夫人如今要養兩個孫兒,便逼着趙老大在外面多幹活拿點錢來。
要是往常趙老大會毫不猶豫的出去幹活,把所有的錢財都交給他爹娘,但是現在他居然毫不猶豫就拒絕了:“爹,娘,不若我們分家算了。”
趙夫人很驚訝:“你逆子居然想分家,不要我這個娘了麽?”
趙老大垂着頭嘟哝:“不是我不想供養爹娘,只是如今家裏吵吵鬧鬧整天的心思煩亂,幹活也提不起神來……”
二夫人巴不得分家呢,她跟趙老爺鼓動一番,便提出了分家:趙老爺與二夫人及小兒子一家,趙夫人獨自過活,兩個成年的兒子各成一家,輪流供養爹娘。
趙夫人一聽就急了:“怎麽能分別供養呢?”
可惜趙老爺現在對二夫人的話是言聽計從,竟然三下五除二請了族親主持将家給分了。
木已成舟,趙夫人把錢都給了二郎,還說的冠冕堂皇:“我手裏就攢了五十兩銀子就全給老大媳婦了,為了公平起見,我再給二郎五十兩銀子。”
趙大郎也沒反對,悶聲悶氣回了一句:“都聽娘的。”
趙夫人看趙大郎一如既往的沒有反抗,心裏很高興,嘴上卻照樣說:“大郎我是最疼你的,兩個兒子裏面你是最指望上的,以後記得要将娘放在心裏。”
趙夫人說着說着心裏面真的開始心酸,開始抹眼淚,壓根兒沒留意到趙大郎一臉漠然。
萍娘不知趙家發生了什麽,她做了一次貨運之後發現此事并不難,于是興致勃勃将此事做了下去。
不多久少東家得了新式的貨運船,萍娘越發如魚得水。
她和她爹如今用兩艘船,一艘船裝海貨,海魚都被裝進不同網兜裏,以防它們在水中纏鬥。這艘船上就住着萍娘和她爹。
另一艘船放着一桶桶備用的海水,偶爾雇傭的幫工都住這艘船上,以保證秘密不被洩露出去。
她每日裏忙忙碌碌,不是與漁民核對漁獲銀錢,便是操心過往河道上關卡。
漸漸淡忘了婆家那些不堪的傷心事,膚色變得紅潤起來,眼睛也越發明亮。
八珍樓裏新來的夥計和幫廚們都當她還是待嫁閨中,有人笑吟吟約她得閑了去相看人間,還有來吃飯的食客紅着臉送她一枝金盞花。
萍娘大大方方拒絕:“我是個嫁過人的哩呢。”
她忽得生了促狹之心,眨眨眼睛:“不幸相公死了……”
對方落荒而逃。
萍娘仰起頭哈哈大笑。
卻不期酒樓樓梯那側李山正留意着這邊動靜。
她笑起來一側小小梨渦,牙齒雪白又整齊,有人與她說話,她正好轉頭向這個方向,李山像被燙傷一樣,慌亂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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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珍樓的生意越來越好,原本就不多的廚子越發難周轉起來,曼娘少不得要尋些個廚子。
飯食行是由大宋官府牽頭民間自發形成廚子們的行會組織,要雇傭廚子直接去飯市行自然有相熟的行老來幫忙。
當初曼娘剛來臨安開酒樓時飯食行便來指點她何處可買得便宜碗櫃,哪裏可買得新鮮菜蔬,是以曼娘便自然而去去當地的飯食行求助。
翁行老幾次與曼娘打交道都極其贊賞曼娘其人,見他們過來很是高興,聽說曼娘要找幾個廚子,他便點了七八個廚子:“這些人都是又厚道又技藝高超的,正好在覓事做,回頭我送過來你且挑一挑。”
曼娘點點頭:“您舉薦的自然一萬個放心,我還想再尋個能做主廚的。”
她除了海鮮八珍樓以後還要開許多八珍樓,自然是想尋個能幹的大廚。
翁行老想了一下:“倒是有一個人倒是廚藝高超,可惜如今沉溺于飲酒,只怕……”
曼娘想了想:“要不我去看看這個人?”
翁行老便帶着她們穿過一個人煙稀少的小道到了太史局背後的瓦房大雜院裏。
院裏棗樹下躺着個醉醺醺的人。
那人胡子拉碴,頭發也亂蓬蓬,身上衣衫褴褛,石榴嫌棄地直嘀咕:“怎的來這種地方!”
翁行老嘆口氣,将他扶起來:“高抵戎你怎的又喝醉了?”
原來這就是今日要尋之人。
石榴更是不滿,推薦個醉漢,莫不是寒碜人麽。
只不過見自己家大娘子神色如常,便仍舊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高抵戎複又稀裏糊塗栽倒在地上:“喝酒好哇!翁叔,喝酒好!”
翁行老臉上現出為難之色,小聲對曼娘說:“恒娘子,這人從前是坊裏最好的廚子,可惜一場大火燒了他家,他父母葬身火海,他那時正在外地尋訪一種難得的雲耳,一直覺得若自己不是醉心廚藝也許可以救回父母,從此之後便一蹶不振。”
那人聽到了這邊動靜,揮揮手:“你們走,我不去。”
“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曼娘卻搖搖頭,慢慢走近高抵戎前頭,緩緩蹲下身。
她從前也因着自己的錯導致父母雙亡,當時的她心裏想的便完全如高抵戎所想。
高抵戎感覺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擋住了自己的太陽,随後他驚詫的發現對方居然開口說話:
“高抵戎,我猜你祖上與北狄有過節罷?”
原來不是逼自己做工,高抵戎滿不在乎開口:“那是自然,我爹娘幼年時都是汴京人,痛恨北狄是以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汴京淪陷,北狄鐵騎将大宋皇帝臣子擄走,這是整個大宋的恥辱。
曼娘神色清明:“父母已逝,酗酒亦不能讓他們起死回生。倒不如好好做工,将工錢贈予抵擋北狄的行伍,也不枉父母為你起的名字,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高抵戎一頓。
他從兒時就聽父母講過給自己起這個名字的由來,講過他們在鐵騎下失去了親人,直到遇見彼此生下他後才算又有了完整的家。
他自然也知道父母最大的心願便是抵擋北狄,光複汴京。
原來自己能用另一種方式挽回遺憾麽?
棗樹下的男子沉默了片刻,良久後:“我願意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