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打臉

侯夫人還是第一次來八珍樓這種地方。

她并不四下打量, 四平八穩走了進來,處處顯出大戶人家主母的風範。

恒夫人卻也不怯,她出自錢家, 閨閣中就被教導過這些高門大戶的禮儀。

石嬷嬷攙扶着侯夫人進來後便滿臉堆笑對恒夫人道:“說起來也是我們疏忽,居然沒想過要來府上拜訪。”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外頭還有許多食客。

恒夫人便也客氣道:“夫人客氣了, 不知夫人所為何事?”

侯夫人手一擺,手下随從将一盒盒禮品端了進來:“當初貴府救了我們大郎, 我還未送上謝禮, 着實有些失禮。”

她坐下後矢口不提提親的事, 先與恒夫人回憶起當初世子是如何失蹤, 又問起在恒家的經歷, 恒夫人便不好趕她走,一點一滴應和了兩句。

居然也說得熱絡起來。

侯夫人見火候到了, 便道:“也不怕您笑話,我是繼室, 這做後母的着實是為難,管輕了要被人指責刻意驕縱, 管重了別人又說我苛待孩子, 左右都為難。”

這話恒夫人卻不知如何接,她嗫喏了兩句:“貴府世子也教得不錯。”

侯夫人點點頭:“正是呢, 他如今也受殿下器重,到底與那些權貴纨绔子弟不同, 也讓我和他父親極其欣慰。”

門扇後偷聽的游征聽見,嘴角浮起一個輕蔑的笑容。

被曼娘看着,又覺詫異:原來這個人這時便知道侯夫人真面目麽?

那為何他在當初不信她說婆母別有用心?

曼娘來不及多想,就聽齊楚閣裏頭侯夫人道:“難得我家孩兒瞧中你家娘子, 固然有萬般不妥,可我想着少年人真心難得,便厚着臉皮上門求娶,還請您勿以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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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份上,恒夫人也只能客氣回:“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沒甚怪不怪的。”

“卻不知為何您拒絕?”侯夫人忽得問,“請恕我唐突,實在是我不解,我家大郎人品長相才貌皆不俗,也不知為何被人厭棄。”

恒夫人忙道:“是我家沒個子嗣,想要留着女兒招贅哩。”

話說到這裏便已山窮水盡,偏偏侯夫人忽得說:“倘若我家大郎能夠入贅哩?”

恒夫人一頓,沒有回答。

顯然這個答案立刻叫她心動了。

曼娘瞧向了游征。

他神色居然未變,顯然這樁事是他與侯夫人達成一致的。

居然真能答應入贅麽?

前世這人恢複記憶後,并未抛棄發妻,仍舊認可這門婚事。

侯爺嫌棄恒家這樣商戶人家的親家丢人,處處為難恒家,可即使如此游征也未放棄過這門婚事。

反而在堂前跟永嘉侯堂堂正正道:“我當初失憶時結下的婚事仍舊作數,曼娘生下的第一個孩子也應當姓恒,否則傳出去只怕被人嘲笑侯府背信棄義。”

永嘉侯爺是個要面子的人,因而只能應下了這樁條件。

曼娘一直以為這是因為游征放不下恒家産業又好面子所致。

直到今天。

如今恒家的産業完完全全掌握在她的手裏,雖然不及前世那麽赫然。可游征仍願意入贅,莫非他所圖的并不是産業?

莫非……她誤解了他?

綿延這麽久,曼娘第一次心裏添了一絲困惑。

裏頭恒夫人果然也猶豫了起來:“此事重大,還請夫人容我與我家老爺商議一二。”

石嬷嬷或許是面子挂不住,笑道:“雖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可夫人也莫要太托大,永嘉侯府大小也是個侯府,若不是機緣巧合,夫人只怕這輩子連見都見不到我家夫人。”

曼娘的火蹭一下就躍了起來。

當她稀罕不成?

她正要進門去趕走侯夫人,誰知游征走在了她前頭。

他一下推開門,冷冷道:“石嬷嬷老糊塗了,主人家商議婚事,哪裏有仆人開口的?”

侯夫人沒想到在這裏碰上自己桀骜不馴的繼子,當即賠笑道:“大郎竟然在這裏,可是來瞧恒娘子的?”

說着便用眼風去掃立在門口的曼娘。

這是要在出嫁前給她立個“婚前私定終身”的罪名了?

曼娘在心裏冷笑,這位石氏還真是如前世一樣明裏暗裏膈應人呢。

她本想上前辯駁,就聽游征道:“我見母親來此便跟着過來,并非私會什麽人。倒是母親身邊的嬷嬷倚老賣老,着實丢我們侯府的臉,母親還是教訓下,免得外人都當我們侯府沒有規矩。”

侯夫人固然與游征一向勢不兩立,可面上兩人一直母慈子孝,萬萬沒想到這位繼子居然出言反抗自己。

當即勉強笑道:“你說的是。石嬷嬷的确是老邁了,出言不對。”

又叫石嬷嬷跟恒家夫人賠禮。

曼娘在旁瞧得目瞪口呆,前世游征可不是這樣,他可是處處恭敬繼母,還叫她也孝順繼母的。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殊不知游征在夢裏見到許多前世的片段,終于明白曼娘有多委屈,等他這回重來,便想着管他外人如何,先要讓曼娘不傷心為上。

恒夫人再糊塗也瞧清楚了這兩母子不對付,她登時覺得自己女兒嫁過去那還真是受罪。

男子的天地在外頭,一旦成年了繼母也拿他無法。

可是女子的天地卻在內宅,被婆母為難那是天經地義。

除非游征入贅!

入贅到了恒家,曼娘也可繼續留在恒家不去應付那個婆母。

可如此一來,世子的前途又如何?

世子如今是瞧中了曼娘願意做低伏小,可日子久了還能繼續如此嗎?

他的前途他的世子之位都随着婚事締結而煙消雲散,到時候把氣都撒到曼娘頭上又如何是好?

恒夫人搖搖頭,這樁婚事再怎麽好也不成了。

她當機立斷:“侯夫人,我們小門小戶,着實是不配貴府青睐,這樁婚事以後都免談。”

又吩咐身後的丫鬟送走禮物:“貴府送來的禮物也不能收,我們救人本是天經地義,并不能以此邀恩,傳出去教旁人如何看我們恒家。”

曼娘雖不知娘親為何這麽快就下定了決心,卻也樂得見她如此。

忙上前去攙扶她。

誰知石氏見被下了面子,鐵青着臉問:“恒夫人,你是當真不願意結親了?”

恒夫人堅定點頭:“是。”

石氏臉面盡掃,說話也沒有适才那麽客氣:“我勸你好好想想,我們侯府這門好的親事,可不是随便能不要的。”

恒夫人也不是善茬,笑道:“我原先還當那位嬷嬷說話沒大沒小是刁仆拿大,卻原來侯府家教如此。”

明裏暗地裏諷刺石氏沒有教養。

石氏惱羞成怒,适才的風度蕩然無存:“一介區區商戶,沒了我侯府,還能攀上什麽好親不成!”

說着便帶着石嬷嬷就要往外走。

游征氣得眼皮子直跳,這位繼母還真是毀人不倦。

他又不能出言阻攔繼母,只好眼睜睜看着繼母出門。

恒夫人待游征要客氣些:“世子也看到了,有這麽一位婆母,我家女兒就算結親只怕日子也不好過,還請世子收了這心思,另尋高明罷。”

游征登時灰了心。

他一眼瞥見桌上花瓶裏插着一把加應子。

并非任何名貴品種花卉,而是一把野地裏慣常見的加應子。

他從前每每回府還沒到院門口便能聞見一股醒腦的香氣,那是曼娘種下的加應子,提神醒腦味道凜冽。

他當時還責怪曼娘不該這般高調。

曼娘也不惱,笑眯眯道:“這樣夫君老遠就知道該回家了。”

如今想來只剩心酸。

游征嘆了口氣,只好準備先回去,今後徐徐圖之。

他随着侯夫人往酒樓外走。

酒樓大廳正坐着許多食客。

先前他們見侯夫人張羅着一批批擡着禮盒的家丁進了酒樓,早就按捺不住湊在酒樓一層等着瞧熱鬧。

果然被他們瞧見了侯夫人出來。

只不過侯夫人神色陰冷,瞧着不是談成了的樣子。

再想起從前少東家的拒絕,當即心裏便有了數:只怕這次又被拒了。

于是一個個神情便多了探究。

饒是侯夫人端莊自持,被這樣目光瞧着臉上也頗為挂不住。

食客們小聲議論起來:

“眼看着侯府這是二次碰壁了。”

“可不是,上回少東家就說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嫁進侯府的。”

石嬷嬷見狀冷笑道:“有些人家啊也着實眼界太高了些,不要侯府世子,莫非後頭還等着做王妃皇後?”

說罷又長嘆一口氣:“唉!可惜我們侯府沒有那麽多聘禮。”

一來二去竟然将婚事黃了的原因歪曲到是因着恒家要聘禮太多上。

一時之間諸人便都又起了好奇:“到底要了多少聘禮?”

“或許真是恒家過分,叫侯府都為難的聘禮,那得多少?”

金桔石榴兩個丫鬟瞧在眼裏,登時上了火,一個柳眉倒豎要去尋石嬷嬷算賬,一個就要去食客中辟謠。

誰知被曼娘用眼神阻攔,她随後笑道:“時日久了這些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就在這時只聽得長街上馬蹄達達。

一騎駿馬穿花拂柳而來。

馬上坐着一位少年公子,瞧那方向可不正好是朝着八珍樓?

當即一層那些瞧熱鬧的食客們紛紛出了酒樓,一個兩人張望起來。

侯夫人也住了腳,疑惑打量起來。

游征眼力不錯早瞧清了對方,登時瞳孔放大,臉上閃過冷厲之色。

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那天雨夜眼瞅着牧傾酒進了酒樓的門。

曼娘沖牧傾酒那一笑着實刺疼了他。

這位如今是來作甚?

他瞥了曼娘一眼,下意識就擋在了曼娘前頭。

馬行至酒樓,牧傾酒飛身下馬。

他生得如畫中人,眉飛入鬓,原先還算俊秀的游征站在旁邊立時有些遜色。

百姓們有人認出了他:“冠軍侯!”

有人不依:“如今是忠王爺了!”

那原先說話的食客不惱:“反正守護我們大宋百姓冠絕六軍,是冠軍侯也無妨。”

百姓們都是發自真心擁戴他,當即圍過去,親親熱熱喊他:“見過王爺!”

牧傾酒點點頭,并無任何架子。

百姓便問:“王爺,您來此地作甚?”

是啊,他來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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