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賭局

“哎哎你們知道嗎?西湖邊上新開了一家酒樓!”

“這家酒樓啊, 只要三十文就能吃飽!”

“你可莫要胡說,臨安城裏的尋常小食鋪要進去吃一頓都不夠三十文。”

“哪裏有假?不信你自己去瞧瞧?”

百姓們一來二去便都傳說起了這家奇妙的八珍樓。

特別是說書先生溫為世,他的魔音貫耳傳奇系列又加了新的故事:

某家公子牆頭馬上偶遇一位佳人, 佳人約他上巳節正午相見西湖畔。

誰知他義正言辭斷然拒絕:“不,每日正午我都要去西湖邊上的八珍樓用膳。”

結尾嘛,當然是佳人公子上巳節正午一同前往八珍樓吃飯再泛舟西湖。

于是許多百姓便都來八珍樓吃飯。

從前還有許多自帶點心茶水游湖的人也不忍着了, 都直接往八珍樓去吃。

誰不知道現做的美食熱乎乎好吃呢?還不是因為窮。

可如今在八珍樓只用三十文就能吃一頓熱乎的,何樂而不為呢?

何況八珍樓掌勺的那是恒娘子, 誰不知道恒娘子進宮給太後娘娘做的膳食獲得了太後娘娘贊嘆?

**

酒樓裏熙熙攘攘, 酒樓外鄧行老雙手環繞瞧着內裏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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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服氣哼了一聲, 走進了酒樓。

“鄧行老!”福冬正在擦桌子, 看見他過來欣喜喊了一聲。

“好小子!”鄧行老看他臉龐紅潤眼神明亮, 便知他日子過得不錯。

“您怎得來了 ?”

鄧行老道:“我自然是來瞧瞧這家酒樓經營得如何,可莫要最後連我的租金都付不起。”

“您放心吧, 酒樓如今經營得甚好。”福冬揚揚下颚示意他看外頭排隊的人群,“每日裏都是這麽多人, 過了飯點都比別人家飯點人好多。”

“哼哼。”鄧行老不服,“你個半大小子懂什麽生意。我自去尋你們少東家。”

福冬摸摸腦殼:“少東家在後廚做菜呢。”

鄧行老繞到後廚, 聞見一股濃郁的高湯香氣:“好鮮!”

“這湯是用魚骨、蝦殼炒制後熬制, 裏頭有蝦油香氣,自然香味四溢。”曼娘将高湯勺子放下, 看見他也笑眯眯,“鄧行老, 您可是不放心酒樓來瞧瞧的?”

鄧行老被他說中了心思,嘴上卻不承認:“我就是怕你交不起賃金!”

“那麽多食客呢,您怕什麽!”曼娘放下護袖,略有些詫異。

“如今瞧着生意紅火, 唬得住外行,還能蒙得了我這內行人不成?現在都是虛假繁榮!三十文你能賺什麽錢?前期賠錢賺吆喝罷了,等後期你自然要好好兒擡高菜價賺錢呢!”

曼娘不以為然:“我敢跟您打賭,我定然不會擡高菜價 !”

“什麽?!”鄧行老頗有些不服氣,他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道,“大娘子,我是為你好,如今太平坊的地下賭坊有了個賭局,都在賭你一個月後定然會铩羽而歸!”

“哦?還有曼娘的賭局?”白歌闌在旁邊聽見,立即湊了過來。

曼娘也笑眯眯道:“原來還有人為我設局呢?”

“啊呀都什麽時候了恒娘子你還玩心這麽重!”鄧行老道,“我今兒就是來勸說你的,千萬別一意孤行,低價招攬客人固然門庭繁榮,可見天兒的賠着錢做買賣豈是長久生意?”

曼娘笑道福了一福:“多謝您好心告知,只不過我這低價的法子是不會改的。”

鄧行老嘆了口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曼娘靈機一動:“要不,我與您也打個賭可好?我這一個月定然不會虧損,倘若虧損我便退出您這酒樓,倘若盈利您便三年不漲我的賃金。”

鄧行老遲疑了一瞬:“你這小娘子,莫非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麽?”

他不死心,又找了好心的翁行老來勸曼娘:“恒娘子是你們坊的廚子,她應當更聽你的話,你勸勸她莫要竭澤而漁。”

翁行老勸曼娘,曼娘也笑而搖搖頭,反而道:“正好翁行老在此,便為我與鄧行老做個見證。”于是兩人便立下了賭約。

**

卻說太平坊最大的富貴賭場裏。

富貴賭場為了吸引賭客,時常設置了臨安城裏熱門事項作為賭項:

好比“今年花魁是蘇圓圓還是陳青青”、“立夏第一籠放生船放生的是龜還是鼈①”、“五月左宰相右宰相哪個最先被官家訓斥”這類議題。

每每都格外火爆。

這幾天他們最火熱的賭項變成了“西湖邊的八珍樓一個月後會不會铩羽而歸。”

三十文吃得飽的酒樓在臨安城裏引起了熱議,自然也就有了争執:

“這樣虧本的生意到底能支撐多久?”

有人說恒娘子有太後賞賜自然能支撐許久,有人說恒娘子只為博人眼球壓根兒無以為繼。

争執的久了,富貴賭場索性抓住了這商機,開設了賭局。

這天來了個不速之客,對方是一位老婦人,裹着頭巾包得嚴嚴實實。

“您要賭什麽?”賭坊裏的小哥不以貌取人,客氣禮貌招呼她。

老婦人謹慎環顧四周:“我要賭恒娘子輸!”

“好嘞!”小哥熱切幫她下注,“您可真有眼光,到目前為止都是下注恒娘子輸的,已經下了三千兩銀子了!”

老婦人拿了代表賭注的竹簽子:“我要下五百兩銀子!”

“好嘞!”來了單大生意,小哥高興不已。殷勤将竹簽子給她:“您保管好,這裏憑證處寫上您的姓氏,到時候來領便是。只不過如果輸了,您這銀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老婦人“嗯”了一聲,寫下了自己的姓氏——石。

她出去沒多久又來了位少年,搖着扇子,一身的珠光寶氣。

他後頭緊跟着進來一位少婦。

少年來下注:“我要押恒娘子贏。伍佰兩!”

少婦瞥了少年一眼:“我也押恒娘子贏,伍佰兩!”

“您兩位……當真?”

少年不耐煩:“那是當然!你們還做生意不做了?”

“做做做!”小哥點頭哈腰,又忍不住提示他,“公子,這一下便輸個伍佰兩啊……”

少年搖搖頭:“我這是為我大哥助威!說了你也不懂!”

他又忍不住瞥了少婦一眼:“我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您可要謹慎,莫要跟我胡鬧。”

“誰胡鬧了?”少婦不以為然,“曼娘就算輸了也要輸得有牌面!”

小哥瞥了眼兩人寫下的姓氏,一個是“謝”,一個是“白”。

等這兩位出去,不多時又進來一位丫鬟模樣的,她懷裏揣着銀票,一臉的警惕:“我要押恒娘子贏!”

別看是位丫鬟,出手卻比前頭那幾位都闊綽:“一千兩!”

小哥吓得有些哆嗦。

這麽一來,賭局裏頭恒娘子不就兩千兩了麽?

不過賭局嘛,有贏有賺太正常。

他便下了單。

到賭局封包時,最後又來了一位:“你看前頭賭恒娘子輸的有多少,我便翻倍将那缺口都填上。”

小哥瞪大了眼睛。

很快便統計出個數字:“目前押恒娘子輸的共四千兩銀子,押恒娘贏的共兩千兩銀子,缺口兩千兩。”

那位黑衣公子點點頭:“那我便出六千兩,我們這一方一共是八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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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封包這議題傳出去的時候整個臨安城裏都震驚了。

居然有兩倍的人賭恒娘子贏?

曼娘也驚訝:“哎呀我的銀子!誰來搶我的分紅?”

她派了丫鬟出去拿出一千兩銀子賭自己贏,為的就是能夠賺點零花錢,誰知橫空出來許多人站在她身後。

原本要是贏了,她一個人賺對面的四千兩,如今贏了,她要與其餘的七千兩銀子的贏家一起瓜分那四千兩。

不過賭局嘛 ,自然攔不住賭徒們下注。

金桔在旁愁眉苦臉:“大娘子就這麽篤定自己能贏?”

足足一千兩銀子啊,大娘子就這麽派她進了賭場。

“那是自然。”曼娘成竹在胸。

**

待到一月之期。

鄧行老帶着翁行老先來尋曼娘。

翁行老滿臉擔憂,鄧行老也不見喜色:“曼娘啊,你這孩子賠本也陪了一月了,應當該收手了!”

曼娘一笑:“那還說不準。”

她大咧咧翻出了賬冊,卻不在內堂對峙,而将将賬冊拿到酒樓外頭,當衆宣讀:“自打我八珍樓設立,許多人都問我恒家是不是虧錢做買賣。今兒我便為大家解惑,這間酒樓到底賺不賺錢。今兒下午我便當衆在這裏念我八珍樓這一個月的賬本。”

“什麽?”

“恒娘子居然要當衆念賬本?”

“她莫不是失心瘋了?這賬冊可是機密之物,豈能當中宣讀?”

“對啊,賬冊虧損了她當衆丢人,賬冊贏了少不得被人跟着跟風模仿,她這不是做無用功麽?”

一個兩個都議論紛紛起來。

于是紛紛都往八珍樓這裏趕。

八珍樓本就日常圍滿了吃飯的人,此時再加上湊熱鬧的人更加熱鬧。

裏頭有些自己做生意的員外,當即發表起自己的高論:“這定然會虧損。”

“我可不是信口開河,你們算啊,三十文一人,一個月五百人不過一萬多文,折合白銀就是十五兩,可是這西湖邊上的酒樓不便宜,單是每月的賃金都至少要二十兩。這還能盈利?!”

“就是就是,還不算她人工耗費,食材花費。”

于是衆說紛纭,還有許多人遺憾:“早知道我也在那賭局上押恒娘子輸了,這能賺多少兩銀子!”

立即有人洋洋得意:“我趕在賭局封包之前下了注,如今只等着收銀子就是。”

湊熱鬧的幫閑閑漢、閑雜人等将個八珍樓圍了個水洩不通。

翁行老茶也喝不消停,勸曼娘:“恒娘子,何必賭這一口氣?”

鄧行老也着急上火:“你這囡囡怎的這麽倔呢?就算你贏不成?非要當衆丢面子。”

曼娘笑而不語。

等到外頭人都聚齊了,她才站起來笑道:“諸位,今兒我便将我這月的賬冊念上一念。”

“這一個月,我共花費了六十兩銀子:其中所用調料共花費了五兩銀子,所用菜肉三十兩銀子,工錢十兩銀子,酒樓賃金十五兩銀子。”

下頭的人盤算一下,倒也有模有樣,便聽她說下去——

“我這酒樓攏共收了一百一十兩銀子,因此我這月非但沒有虧損,還盈利了五十兩銀子。”

“嘩啦”一下就如一滴水進了一鍋滾油。

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

“什麽?怎麽可能?”

其他人還只是疑問,那些下了賭注的人便是暴跳如雷了:“這不可能!重算!重算!”

曼娘搖搖頭,這些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她便問:“有什麽疑問一點點問。”

有個胖員外站出來:“适才我們算了一筆賬,一個月五百人不過一萬多文,折合白銀就是十五兩,你是如何收的一百一十兩銀子?”

“這位大哥倒算得沒錯。”曼娘點點頭,“我敢說西湖邊其他酒樓生意最好的一個月也就五百桌。”

胖員外毫不客氣:“那是當然,我下注之前可都是算過的,又不是亂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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