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繃帶下的秘密

雖然抱着小言,可是季冷幾乎是跑着回別墅的。也不管自己濕漉漉的結冰的外套,他把小言輕輕放上床,用棉被把她裹得密不透風,開了空調,又去浴室放熱水。看水放得差不多,他抱起小言,把她放進浴缸裏之後才開始替她脫衣服。水的溫度緩緩爬上她冰冷的身體,白皙的肌膚漸漸有了紅潤。稍稍松了口氣,季冷替她擦幹身子,将濕被子扔到地上,重又換上幹淨的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安置好小言,又喂了藥,見她迷迷糊糊睡去,他才開始拾掇自己。脫掉*的西裝,松下精神的他只覺得身子好重。把自己塞進溫熱的水裏,微微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暈暈沉沉的感覺随着漸暖的身子襲來,低垂着眸子注視上自己的右手臂,這是他隐藏的秘密,是他的弱點,他不願被任何人看見。

哪怕是她……他也不願意。

擦幹身子,簡單披上睡袍,季冷坐回小言身邊,吃了藥,安靜守候。

一整晚,小言都在呓語。燥熱讓她難受,她想要掀掉被子,卻被季冷溫柔阻止。他不厭其煩地安撫着她,一次次為她掖好被子,為她拭汗,喂她喝水。

一夜過去,小言的熱度退了下去,在朦胧日光裏,她輾轉睜開眼睛,注視着枕頭邊昏昏睡去的季冷。他坐在椅子上,彎曲着身子,半靠在她的枕頭一側。小言默默凝視他,懵懂的眸子裏藏着疑惑,稍稍側過身子,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事。目光自他的臉上移至他的右手小臂上,白色的繃帶觸目驚心。

小言一驚,在她的印象裏并沒有看見季冷曾纏着繃帶。即便在家裏,他也總穿戴正式,正規的黑西裝西褲,幹淨的白色襯衫袖口略略長出西裝袖口,遮住了他的整個小臂。這難道是昨天幫她找圍巾的時候弄傷的麽?

她擔心地蹙起眉,心懷內疚。偷偷地去解繃帶的結,才解開,小手卻被冰冷的大手阻止了。

“你醒了。好點了麽?”季冷坐正身子,搓熱了自己的手掌後,覆上她的額頭。還好,熱度退了。他稍稍松了口氣,又道,“圍巾幫你洗幹淨了。以後別再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晚上漲潮的時候風大浪大的,很容易把人卷走的。”略微停頓,低沉的聲音又起,“那條圍巾是莫易送的麽?”

小言還不很習慣聽到這個名字,它刺痛了她的耳膜,顫動了她的心,讓她不禁惴栗。

她凝眉移開目光,沒有焦點的眼神不知該放到哪裏,最後還是定格在天花板上。許久的冷寂後,她流着淚點頭。

那是莫易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那是他們存錢買房的時候,手頭并不寬裕,可是莫易卻給她買了這份生日禮物。莫易說,她總是忘記自己的生日,所以要買樣東西提醒她。因為她的生日在大冬天,圍巾不單實用,每天也會戴,她想忘也忘不了。

回想着的小言唇邊不自覺地苦笑,揚起的嘴角邊有鹹鹹味道。情緒有些顫動,她不禁以手掩面,哭泣的聲音越來越響。

見狀,季冷起身,想退出去讓她一個人待會兒,誰知才一站起來,右手臂上松散的繃帶一層層松脫下來,好似剝了皮的洋蔥,只剩下“心”。

小言似乎有所感應,擦幹淚水瞪着水靈的黑眸注視着他的手臂。原以為有傷疤他才纏着繃帶,可是她看見的卻不是醜陋的傷疤,而是一個條形碼的紋身。

驚愕的目光順着筆直有力的手臂爬上季冷平靜的眼眸,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認識他那會兒,他的手臂上并沒有這個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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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休息,我去做點吃的。”季冷撿起繃帶,随意纏繞上右臂,退出了卧室。才和上門,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緒驟然占領了季冷的心,他不确定這麽做對不對,是不是能夠幫到她。他不習慣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在他人面前,就算是小言也一樣……

屋內,小言的目光久久定格在門板上收不回來,條形紋下的那排字母,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拉丁文……至于含義……

她收回視線,将被子拉過腦袋,把整個人都埋進了被窩裏,心潮澎湃。她沒有學過拉丁文,猜不出那句話的含義。

小言忽然莫名想起莫易的話——只要她肯踏出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也許她就能夠看到藍天——不舍的淚從仰起的眼眶裏滑落,心裏藏着痛、藏着苦,卻少了前些天的陰郁。

當季冷再推開小言卧室房門的時候,她已經安然睡去。松弛的臉上沒有血色,可是看着卻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他放下餐盤,坐到床邊,整理起自己的繃帶。才拆開準備重新纏過,一只小手撫上他的手臂。他的目光順着手臂看過去,對上小言清亮的目光。她拉過他的手,細細看他的紋身。季冷靜靜地讓她看着,不阻止也不說明,有一種心事被人仔細端詳的感覺。他隐隐感覺到臉頰變燙了,不易察覺的弧度染上了嘴角。

“Virtuussum……拉丁文?”小言低聲問。

季冷默默點頭。

“可以告訴我含義麽?”她望向他,眼底帶着好奇。雖然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淡然,可她卻感覺到他有一絲拘謹。這一縷不自在不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它像一根無形的細線,輕輕纏繞上她的心,只要她靜心體會,她便能察覺。

季冷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抽回手,卻又被小言拉了過去。他凝望她,略白的臉有些消瘦,烏黑的眸子定然地低垂着,柳眉舒展。暫且把他的手放在床邊,示意他別動,她坐起身,季冷立刻替她披上外套。

“別着涼。”

小言莞爾一笑,拿起繃帶,細心地替他繞上。白色幹淨的繃帶一點一滴地将紋身遮掩,好似季冷把自己那顆心深深地掩藏起來。雖然小言不明白季冷為什麽要這樣掩飾,可是這的确震撼到她了。即便不明白拉丁文字的含義,但是直覺告訴她,和她有關。

輕輕地打完結,小言對上他的目光,季冷竟有些閃爍,移開視線,眼光撞上了餐盤裏的白粥。

“我去熱粥。”

“不用了,我不喜歡太燙的。”

小言這樣的回答,他有些愕然。他轉身,問:“你有胃口麽?”

她略略點頭。

“有點。”

披着外套起身,她慢慢地走進洗漱間。不一會兒,一個神清氣爽的小言回坐上床。

季冷開始一口口地喂她。她也不抱怨白粥沒味道,很配合地一口口喝着。總感覺這粥似曾相識,有莫易煮的味道。甜甜的,柔軟順滑,米粒雖然一粒粒分開,卻不硬,但也不爛。

“你做的?”小言推開季冷的手,示意她不要了。

季冷提提嘴角,不回答。

收拾了餐盤,他重又折回小言的房間。

“你再睡會兒。”

小言輕輕點頭,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季冷起身,去書房随意挑了本書,在她身邊坐着安靜地看了起來。

前一個多月的折騰讓小言元氣大傷,她需要好好調理休養一陣子。

有季冷陪在身邊關照冷熱,悉心照料,又有麥考夫醫生的協助,她一天比一天精神,心情也比較之前清爽許多。

差不多兩個月的調養讓她胖了不少,只是錯過了莫易的七七,她有些懊悔。她曾向季冷提議,讓她在七七那天去莫易墳前拜一拜,可是季冷卻拒絕了。她知道他是為她考慮,前車之鑒太過驚險,估摸着他是不會再讓她造次。

理解他的“拒絕”,小言也不怪他。遺憾着,配合醫生的休息步驟。

當春天的腳步悄悄來臨,在麥考夫最後一次替小言檢查确認無恙後,他終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兩人笑着送他離開,季冷站在小言身後,淺淺的笑顏落在她的頭頂,柔聲問:“還有力氣走走麽?今天天氣不錯。”

小言看着他耐心等待回答的臉,細致的五官精致得彷如名家雕琢而出,微笑着點頭,總覺得今天的季冷似懷心事。

随着她的一句“好啊”,季冷扶着小言朝沙灘走去。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天空和那時一樣藍,像是一面鏡子,倒映着海水的顏色。小言安靜地走在前面,季冷跟在身後,時時關注她的情況。

“季冷,我想去看看莫易。”她突然停下腳步,幽幽的目光望着遙遠的海平面,神色平靜。

季冷望了她一會兒,沖她微微一笑。

“我也正有此意。”

說着,兩人相視而笑,并肩往她記憶中那個陰暗的角落走去。

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依然敞亮,光可鑒人,許是每天有人來這裏打掃。莫易的名字赫然在目,小言不自覺地輕顫起來。她低下頭,努力深呼吸,控制情緒。來的時候,她就暗暗發誓,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失控了。

她得有長進才行啊。

第一次見到莫易的時候,她聽了他的話,看見了不同于自己天空的蔚藍,讓她走出陰雲。這一次她依然願意聽他的話,她一定能再看到湛藍的天空!即便莫易以後都不在了,她也有信心靠着自己走出陰霾。這信心是莫易給的,只要擁有便不會失去的信心!

她這樣告訴自己,勇敢地擡起了頭,直視墓碑,淚不禁滑落。風隐約刮得猛了些,刺痛了她冰冷的臉頰。季冷安靜地站在她身後,他不敢離得太遠,生怕再發生幾個月前的事情。

看着她慢慢跪下身子,他不确定答應帶她過來是不是正确的選擇。

終究,小言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雖然眼淚流不停,可是她沒有失控,沒有歇斯底裏。

她跪着身子,與莫易的名字平視。用冰冷顫抖的手輕輕去撫深深凹陷的名字。順着筆畫,從上至下,一筆不漏,仿佛在尋找他的氣息。

小言努力扯出笑容,顫着聲音輕聲說:“我來看你了,莫易。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天空的藍漸漸被絢爛的橙紅替代。那仿似打翻了染料罐一般的炫麗顏色好像帶着強烈的生命力,即便暮色已經降臨,将大地籠罩,可這橙紅始終褪不去,在天的一邊維持了好久好久。

夕陽下,兩個被拉長的身影各自站立,面對着被餘輝映得泛紅的大理石,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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