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守候

漆黑的夜将城市上空籠罩。夜晚的大海深不可測,平靜的海面下是深深的黑,吞沒一切的黑。

別墅的客廳裏,只亮着頂頭的明黃吊燈。季冷和宮小言面對面坐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透明的小茶幾倒映出燈光的顏色,柔和地呼應着。兩只通透的高腳杯安靜地擺在茶幾上,血紅的顏色浸透了杯身,杯口也被染上了淺淺的紅。

季冷在恬靜中拿起高腳杯啜了一口,慢慢品味甜澀的回味。

“關于你的公司……”他略略停頓了一下,才說,“我做主交給謝文哲了。”直接迎上小言詫異的眼光,他的眸子裏蓄着淡淡的明黃色,坦然鎮定。

“那麽森任呢?”似乎接受了他的決定,小言呷了一口葡萄酒,問。她相信季冷的決定。在商業方面,季冷比她更成熟,更有天分。

“還在公司。”

小言微微露出笑容,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隐約猜到他的用意,便不再将話題停留在公事上。

“我知道了。既然我現在不再是公司的董事,不用背負那麽多人的生計,那麽我想在這裏多呆一陣子。莫易的七七我一次都沒參加,我想等到明年這個時候,祭拜了他以後,再考慮之後的事。”

季冷默默聽着,不插話,不詢問,只附和地點頭。

“你那邊不要緊麽?”

“你是說我的公司?”季冷笑着搖頭,“不盯着也沒關系。”

沉寂一瞬間占據了不大卻布置精致的小客廳。兩人各自想着心事,好似暫時沒有再挑起話題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安靜中滴答流過,季冷猶豫着要不要詢問小言一些事情。他不确定現在問,是不是恰當的時機。

他很想知道她為什麽要在那一夜之後驀然離去,不留下只字片語就不告而別了。

耳邊,驀地有一句詢問聲回蕩起來:“請你吃個飯好麽?算作是……連累你的道歉?”

他就這樣認識了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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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該感謝謝文哲傷害了她,否則她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也不會那麽好搭讪。

拿着酒杯漂亮的流線型杯腳,輕輕搖晃着香醇的紅酒,思緒不由得飄回到佛羅倫薩……

季冷是不堪重壓離家出走的,自然不會帶很多現金。雖然有卡,但是為了躲避追蹤,他也沒辦法帶她去太好的場所吃飯。随便在一家普通的飯店裏吃了點,不過味道還算不錯。無處可去的季冷在小言的帶領下送她回了家,坐在離她家不遠的噴水池邊,兩人一罐一罐地灌着酒。夜已深,四下無人,靜谧無聲,漆黑的天空裏滿是閃爍的星辰。喝得醉醺醺的他們就那樣毫無顧忌地坐在地上,腦袋靠着水池臺邊,望着星空。望久了,會感覺到星星也在走路。

這麽想着的季冷傻笑着。

沉默了許久,小言在酒精的作用下,啓開了話匣子。

她語無倫次地訴說着兩年的恐怖家暴,訴說着夢想是如何被父母無情地阻斷,訴說着她又是如何被“愛人”出賣,離夢想越來越遠……

她不會想到,她說這些的時候季冷竟然都細心記了下來,記在了心裏。醉眼朦胧的灰黑色眸子注視着眼前這個又哭又笑的女孩,他竟有一絲心動,心頭猛地燒起了一把火,燃起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酒精更深地侵入了他的體內,讓他感覺到暈眩,全身被火燒得快融化了。他大膽地撫上小言驚愕的臉頰,濕熱的掌心黏黏的,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這種感覺,總之她沒有逃開。這讓他更放肆地吻了上去,綿纏的唇從若即若離到漸漸深入,她都沒有躲避,除了剛開始的不知所措……他很自覺地把小言的不抗拒理解成“有好感”。

之後,他們回了小言的家,做了男女間的事。可是第二天醒來,淩亂的床上卻沒有了她的身影。

自那之後的好幾年,他都失去了她的消息。直到《八娛》刊登了她和謝文哲的照片……

收拾起散亂的思緒,季冷自覺出神得有些久了。呷一口紅酒調整一下情緒,目送小言回房休息。

關了客廳的燈,季冷回到自己的卧室,平躺着的他毫無睡意。

那夜的纏綿驚心動魄,身體的在酒精的作用下那麽自然地順從了感覺。當天光把他鬧醒,結實的手臂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空空的,早已冰涼的床褥,他才從輾轉中驚醒。

沒有迷糊到不記得昨晚發生什麽事,只是他沒料到她會就此遠離。他從來不是一個睡得很死的人,即便喝了酒也從沒有睡得不省人事。可是昨晚,他幾乎睡死過去,完全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房間內幾乎沒有整理行李的跡象,小言就這麽人間蒸發了。

清醒了腦子,季冷當即決定結束出走,回去把父親留給他的拿回來!銀色的概念車沒有一刻停止,匆匆的步伐不帶一絲猶豫,他虔誠地跪在父親床前,真誠道歉,懇求原諒。畢竟是自己的孩子,老父親即便之前再生氣,兒子都認錯了,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得到父親的原諒,季冷自然放下了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他信誓旦旦地對老父親承諾,一定會把公司拿回來,而且不會讓他等很久。

“只要你下了這決心,我自是不擔心的。你的能力和本事,我了解。反倒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在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盡快幫我辦掉。”老父親半倚在床頭,這麽對他說。

季冷不問,等着父親說下去。大抵的,他已經猜到是什麽了。這一直是父親的一個心病。

“你也知道剛來佛羅倫薩那會兒,我答應過莫易母子倆要把他們接過來。可是早些年這裏的日子也不好過,沒有能力做到答應他們的事。之後生活條件好些了,我又忙于工作,疏忽了他們。現在才想到這個,的确有點對不起他們母子,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

“我知道了,爸。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

“好好。交給你,我沒什麽好擔心的。”季父拍拍兒子的手,寬心地露出了笑容。

公司的争奪并沒有多大的難度和懸念。叔父們雖然野心勃勃,卻也各懷心思,并不如公司長輩們看到的那麽團結。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是叔父們管用的伎倆。季冷只是稍加利用了一下他們的小心思,挑撥一下,便輕易獲得了掌管公司的大權。

所謂除禍要除根,季冷第一時間把叔父們趕出了公司。恍然大悟過來的叔父們才明白他們失去了什麽。

争權奪位的戰役雖沒難度,卻需要時間。小半年的蟄伏換來了成功,他沒有忘記父親交代的事情,立刻遣人去找尋莫易母子,白的黑的他都安排了人,黑道上的便是找了阿森。就在那個時候,他看到《八娛》的國際版開始小面積刊登國內的娛樂圈報道,得知莫易做了演員,他還特意買了本回去讓父親看,讓他寬心。父親看了自然樂呵,也就不再刻意替他們母子倆安排移民。

大概兩年半以後,他再次在《八娛》上看見了他心心念念記挂的女孩,宮小言。原來她已經是莫易的女友,還是他新電影的制片……

季冷不是沒有驚愕與失去的痛的……一直以來,他都希望他可以為那一夜的沖動與癡迷負上應該負的責任,可是似乎……沒機會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看到這篇報道時的心情,悔恨一定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空……那個女孩留在他心裏那麽多年都不曾消失,他總小心翼翼地守候着、保護着她殘留在心上的感覺,可在一瞬間……什麽都破了……徒留空白。

目光不自覺地滑向左手臂上的紋身,這是他為了她做的第二件沖動的事情……一輩子都抹不去的紋身,只是想告訴她,他的心意……

不過,也許這輩子已經沒機會了吧……

……

漆黑的冰冷空氣裏,季冷感覺到自己笑了。意識已經模糊,也不确定自己回憶起的這些究竟是不是事實,或是部分事實。總之,感覺是真實的。

側過身子,像是要壓住側腦飄散的思緒,他不自覺地用左手去握住右手手臂。刺青的過程就像談了一場戀愛。這隐藏着濃烈情愫的針孔曾一針針刺進他的皮膚,将黑白的顏色殘留在他的表皮上,痛感伴随着永恒,像極了擁有強烈愛意的靈魂,明明彼此相愛,卻免不了傷害對方,一邊愛着,一邊痛着。

有的情侶挨過了,便走向永恒。有的挨不過,則分道揚镳。或許,切斷彼此相依靈魂的他們還能再愛上別的人,可是他們也有可能從此不會再有愛的能力。只因為前一次的愛太過用力,太過濃烈,如同酒醉的人,怎麽樣也醒不來一般,只能無力地醉死在“前愛”裏,溺死在遠比因為相愛而碰撞出來的痛更甚的痛裏。

季冷很确定自己是哪一類,左手又握得緊了些,早已下定的決心更堅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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