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風雨後的寧靜

那麽多年,季冷都沒有睡過懶覺。不知為何,今天卻怎麽樣也醒不來。艱難地睜開眼睛,晃眼的光芒刺得他的瞳仁生疼。又稍稍閉上眼睛緩和了一下,他才重新張開眼。

警覺時間流逝,他猛地起身,迅速洗漱完畢,站在小言卧室門口定了定神。輕輕敲了幾下,門內沒有應答。他又在門板上敲了敲,依然沒有應答。嘗試旋轉把手,門竟然沒鎖。房間裏空無一人,被褥整齊地被疊起。

季冷的心一下子沉了。

人呢?

合上門,他略略思考,拿上車鑰匙轉身出門了。車程并不遠,遠遠的,就能看到小言在黑色的大理石碑前忙東忙西。

季冷默默熄了火,鎖了門靠近她。她也不回頭,精心插着蘭花。

“抱歉,沒跟你說一聲就跑出來了。看你睡得還熟,就沒吵醒你。”

季冷不語,耐心地站在她身後等待。

“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之前我都沒有好好照顧過莫易。以前都是他照顧我,現在該換我照顧他了。”說着,小言把插好的蘭花放上黑色的扁平的石碑上,又拿出紙巾仔細地把石碑擦幹淨,“好了!這下漂亮多了吧!”她站起身,顯然對自己忙碌了一上午的成果很滿意。“能載我去一下市區麽?我想買點蘭花的種子回來種。莫易喜歡蘭花,海邊別墅的後花園又荒廢了太久,這裏附近的花市蘭花的種類太少了,所以……”

“上車。正好去超市買點日用品。”季冷淡淡地說。

銀色的蓮花很快駛離了柔軟的沙灘,駛上公路。特地繞開了莫易出事的地方,他安靜地開着車。小言沉默地注視着窗外蔚藍的景色,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

“要和森任碰個面麽?”季冷突然問。

小言有點驚訝,笑着點頭。

簡單的對話後,車廂裏又恢複了平靜。兩人雖不陌生,小言卻始終覺得在季冷面前不知如何挑起話題。因為他總是很沉默,給人的感覺淡淡的,不易親近。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是莫易同父異母的哥哥。想起來,莫易也沒有多和她說過自己家裏的事情。她只知道他是“小老婆”的兒子。他的媽媽原本是在季家做幫傭的,季太太生病去世的時候,季冷只有八歲。季先生忙于工作無暇照顧他,于是娶了莫易的媽媽,希望可以幫他照顧季冷。莫易的媽媽的确這麽做了,哪怕在生下了莫易之後,對季冷依然照顧有加。後來季先生帶着季冷移民去了佛羅倫薩,本來說等那邊穩定後,再帶他們母子過去,卻遲遲沒有實現。

雖然莫易對這段的敘述極其簡單,可是小言聽得出他口氣中的怨與恨。他的媽媽是在等待中離世的,希冀過後是失望,失望了又再揚起期盼,可迎接她的只有再次的失望。直到最後絕望,郁郁而終。莫易剛出生時便跟了母姓,也可窺見一二季老先生對他的期許并不如季冷來得高。

這是莫易心中永遠的痛。他未能為母盡孝,未能圓了媽媽最後的心願,讓媽媽帶着遺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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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入了VIP車庫,跟着季冷下車的小言打斷了回憶,跟着他往大賣場走去。季冷很自覺地推了手推車,跟在她身後,默默看着她或将貨品放入推車,或放回貨架。

思緒在接觸到季冷沉默的灰瞳後又飄起。

印象中的他并沒有現在這般沉默,那時的他桀骜不羁,什麽都不怕。雖然有時也會一下子莫名安靜下來,可是遠不如現在的靜來得懾人。

她悄然離開以後,他又經歷了什麽呢?是什麽歷練了他的靜……?

“你和莫易關系不好麽?”

小言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讓季冷停駐了前進的腳步,他用冰冷的眸子定定地睇她後,才又繼續前進。

“也許他是這麽認為的。”

小言沒明白他的意思,卻也沒再追問。

“都差不多了,結賬吧。”季冷沒有解釋的意願,查看了一下手推車裏的貨品後,征詢她的意見。

小言攤攤手,表示同意,靜默再次纏繞住兩人。

季冷手提着兩大袋東西,放進後備箱,兩人朝花市出發。小言選了很多種蘭花的品種,心滿意足地回到車內,蓮花繼續着它的旅程。

拐到小言曾經的公司樓下,季冷挂了一通電話給森任,數分鐘後,森任匆匆下來。顯然他沒料到小言會來,瞪大的瞳仁裏顯示出驚訝,不過很快平複了。

“你好麽?”簡單的一句問話,卻惹出了她的眼淚。毫無預兆的,小言大哭起來,撲進森任的懷抱。森任配合地抱住她,不停地安撫她,眼神歉然地迎向前駕駛座睇來的目光。

“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裏?”森任打趣地問。

季冷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小言止住了哭聲,抹去眼淚搖頭。森任深深吸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

蓮花流線型的車頂在強烈的日照下閃耀出刺眼的光芒。原本屬于小言的辦公室裏,有一雙黑色的瞳仁緊緊盯着遠去的銀色蓮花,目露驚愕。

“謝董事長,下一個會議時間到了。”虛掩的門邊,是新來的秘書小姐的提醒聲。

謝文哲收回視線,唇邊戲谑的笑容隐隐顯露。

“已經恢複過來了麽?”他自言自語,不屑地哼哧。

回海邊別墅的路上,車廂裏一如往常的安靜,雖然多了一個森任,可是依舊沒有話題。

森任上車後就一直在想該不該問這個問題,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準備問。因為始終是要讓小言來決定的。看她精神還不錯,應該是從失去莫易的陰影裏走出來了吧。

“莫易家裏的東西……你是不是抽空去整理一下?”森任問得還是很小心。

黃色的路燈閃爍了幾次後轉換成了紅燈。蓮花緩慢停下,季冷沒有插播後座兩人的談話,點起一支煙,安靜地等待綠燈亮起。

小言望了望身邊的森任,垂下眸子,好像是在沉思。少頃,她點頭。

“我知道了,會抽空去的。”

森任也不勉強,點點頭,透過後視鏡和季冷對視了一下後,再次将目光移向窗外。

回到別墅已臨近傍晚,季冷很自覺地拎了今天新鮮的食材走進廚房。這點森任倒頗為意外。不過仔細想來也就不覺得驚訝了,不愧是兄弟倆,對廚房一樣熱衷。

“去後花園走走麽?”小言從采購回來的物品中找出了蘭花的種子,問森任。

他“嗯”了一聲,拿過小言手中的種子,跟着她離開了。

從後廳走出去有一個暖房。莫易因為不常來,所以暖房基本是閑置的。除了擺放着一些木質的座椅長桌,基本都是些并不需要時常照料的植物。可是即便如此,暖房基本還是屬于荒廢的。

小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順利種出蘭花,可是她願意試。簡單的準備工作完成後,她開始松土。森任在一旁看着,感覺自己似乎幫不上什麽忙。

“公司交給謝文哲以後,怎麽樣了?”她神色認真,一絲不茍。

“運營得并不很好。因為莫易突然……”森任忽然頓了頓,小言回眸,莞爾,示意無礙後,森任才繼續說下去,“所以電影全方位停拍了。謝文哲原本想用選秀來重新吸引大衆對電影的關注,可是效果并不顯著。”

“選秀辦得很差麽?”

“也不是。參加的人還是很多的,可是質量都不高。”

“那麽媒體是怎麽報道的呢?還有莫易的事……媒體又說了些什麽?”

感受到小言意有所指,森任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仔細思忖之後,方說:“媒體對電影依然抱持觀望,也不妄下判斷。因為找不到合适的人選,選秀活動最後也不了了之。媒體對這一點的關注度倒是挺高的,之前連續報道了好多天,弄得謝文哲頭都大了,疲于應付媒體的連珠炮。”

森任停頓的間隙,他似乎聽見小言很輕的哼哧聲。

少頃,他接着道:“至于莫易突然逝世的事情……你也知道有些媒體,特別是八卦媒體,喜歡捕風捉影。就……就把他的離世和……你……聯系了起來……”森任的聲音越說越輕,心裏不停打着鼓,希望這話沒刺痛小言的神經。

“不是捕風捉影,事實是如此。”

小言平靜的口氣讓森任聽不出她的情緒。總之立馬轉換話題鐵定沒錯,于是,他搖擺着手,大聲辯解,轉得生硬得連他自己都看不過去。

“哎呀,八卦娛記從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反正過陣子,他們就會去追其他爆料出來的新鮮八卦去了。倒是公司的事……小言,你真的就這麽打算讓謝文哲經營下去了麽?”

“轉讓合同不是也簽了麽?”

“話是這麽說……不過簽字的始終不是你本人。如果真要狡賴不承認的話,也不是……”

“森任,謝謝你。”小言展露欣慰的笑顏,捧着種完的第一盆蘭花,成就感打從心底裏一擁而上。“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辛苦經營了多年的公司就這麽落入外人手裏。可是,我相信季冷的判斷。在這方面,他比我更有經驗。如果他覺得這麽操作是妥當的話,我不反對。倒是你,如果覺得在謝文哲手下幹活兒不舒服的話,我可以跟季冷說,讓你過去幫他。”

“哦,那倒不用。雖然不喜歡謝文哲,可是工作畢竟是工作。我也花了心血在公司裏,不願意這樣就放棄了。”

小言點頭,表示理解。森任心裏卻是別有一番心思,要不是季冷囑咐過他誰也不準說,包括小言也不可以,他還真想告訴她事實。

森任的沉默似乎讓小言*出了不同的意味,她誤以為他的拒絕是礙于季冷和她的關系。她一邊開始第二盆的栽種,一邊解釋:“你不要誤會。我和季冷是朋友。在遇到莫易之前就認識了,只是後來因為某些事情,多年沒有聯系。放心,你的事我不需要去求,也不會用別的手段,所以你不用顧慮太多。”

沒料到小言會這麽想,森任也懶得解釋。誤解就誤解吧,本來也不能說明白……

轉過腦袋,對着自己翻了個白眼,森任對自己感到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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