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Show Hand

當謝文哲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

朱佩看着他一身是傷,都不知該從何下手。還是謝文哲自己把外套和襯衫脫掉,背後的燙傷又起膿頭了,剛才不覺得,現在放松下來,一陣陣的刺痛真是要了他的命。

朱佩看着他的背,不禁一個冷顫。見謝文哲凝重着表情,走去客廳又折了回來,手裏多了一個醫藥箱。

他把箱子交給她,沙啞着嗓子說:“幫我擦藥。”

“不去看醫生麽?”朱佩顫抖着手接過。她怎麽也沒有想過季冷會對他下狠手。他平日裏雖然總是冷冷淡淡的又手段果斷,可是也不至于會傷人……佛羅倫薩的大火已經讓她感到壓力與恐懼,這次回到國內,他又……

“怎麽了?”趴到床上的謝文哲側頭看她,她微微一震,加快了動作坐上床沿,替他清理擦拭。

沉重的空氣裏充斥着死寂的因子,朱佩用顫抖的右手捏着鉗子夾起棉花小心翼翼地替他沾掉血漬。她清楚地感覺到謝文哲因為疼痛而緊繃顫動的肌肉。忍不住濕了眼眶,她稍稍停了停手裏的動作。因為抽泣,她右手的動作變得不穩當。

謝文哲敏感地感受到了她的害怕與驚慌,索性坐起身。他垂頭,猶豫着,握緊了松弛的左手,松開了,又握緊。朱佩放下鉗子,雙手卻被他握個正好。

“我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從來沒有人這麽在乎過我,重視我。我也不怎麽會愛別人,但是你的這份情意,我會一直記着。”他執起她的手,難得溫柔地摩挲,“明天,你就帶着朱朱走。天涯海角,随你挑個地方重新開始。就是不要再回來了。”

“你在說什麽?!”朱佩帶着哭腔反問,腦子一下子空白了。

“我讓你走!帶着朱朱走!不要告訴他我是他的父親。他年紀還小,可以糾正過來的。到了地球的某處,安定下來,另外找個……另外找個好男人,嫁了吧。我是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的。”

他說着,松開了朱佩的手。朱佩下意識去抓他的手,卻撲了個空。望向自己騰空的手帶着滄桑的意味,淚唰地一下就湧了出來。

謝文哲回頭看她,不安慰,而是坐上了窗臺。從褲袋裏掏出被踩扁的香煙,煙卷都已經有了斷痕。他扯開嘲弄的笑。這些,他都會讓季冷百倍千倍的還回來!

“一會兒讓阿森幫你和朱朱訂機票。他會樂意見到如此的。”輕輕哼了一聲,帶着淡淡的愁霧,一同從他嘴裏噴出來。

“我不走!朱朱也不會走!他是你和我的兒子……不會叫別人‘爸爸’!”

朱佩擦去眼淚,露出固執的眼神。這樣的固執倒是出乎謝文哲的意料,煙放到了嘴邊,卻忘記吸上一口,便按滅了煙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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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走!不論你願不願意,你都必須走!如果你不聯系阿森,那麽我打電話給他。大不了讓他再揍一頓。總之,你得走!”

“他打你?是他打你的?”朱佩猛地跳起身,上上下下地又一遍打量他的傷口。

她以為是……季冷……

不!就算不是季冷親自動手的,也是他指使的!高貴的季少爺,又怎會髒了自己的手!

別再天真了,朱佩!

她這樣警告自己,剛才還那麽堅定的眼神露出了片刻的恍惚。謝文哲看着,重又點起一支煙,笑容神*地挂在了嘴邊。

終究還是個女人。老父親是道上的人又如何?青梅竹馬是打手又如何?

不過是個向往安逸生活的普通女人罷了。

更何況他們還有朱朱……

“這些都不重要。你和朱朱的安全才是當務之急。”

“文哲,你是不是下了什麽決心?你要做什麽危險的事情?所以要先确保我和朱朱的百分百安全——”

“你想多了。”

朱佩想到的唯一可能性也被謝文哲斷然否決。

“總之走就是了。我打電話給阿森。”他再次滅了煙蒂,找起自己的手提來。

“不要!你不說清楚,我不走!”朱佩快步走到他面前,阻止了他的動作。

“放手。”

他甩開她,她重又撲上去。從一開始搶奪他的外套演變成後來的環抱,朱佩怎麽樣也不肯放開他。

“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我都聽你話聽了那麽多年了,你就不能聽我一次麽?文哲,我們一起離開不好麽?就讓季冷和小言在一起吧。本來,你也不喜歡小言,接近她,向她示好甚至是示愛只是為了報複當年季冷送你入獄的仇。已經死了一個莫易了,還不夠麽?為什麽還要和季冷這樣競争?”

謝文哲聞言,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說到莫易,他倒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的臨時倒戈害得他輸光了手裏所有有利牌。哼,再怎麽反目與排斥,總是兩兄弟。血親是怎麽樣也割舍與改變不了的。

他這個孤兒,又怎麽會了解這些他從來都不屑的事情呢?

嗤笑着,他掙脫了朱佩束縛,繼續翻找着手機。

“謝文哲,回答我!”朱佩又一次纏了上去,卻被他掙脫,“謝文哲!”

“閉嘴!”

“你——!你抛棄我們母子倆,就不怕阿森殺了你麽?”

他不回答,只是拿帶笑的眼神斜睨她,眼底裝滿了輕蔑與張狂。

殺麽?

哼,如果他真的要殺他,他早已經死了幾百次了。光是在監獄的兩年,就足夠他死了又死了。

殺?!

不過是阿森用來保證朱佩正常夫妻生活的手段而已。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哪裏還管得了阿森是不是會殺他。反正,他和季冷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再來一回,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見文哲完全不理她,扔了衣服又開始摸褲袋。朱佩更着急了,不禁大吼:“告訴我為什麽,我就走!謝文哲!回答我為什麽!”

手機被他握在了手裏,不耐煩地回答:“我讨厭你!厭煩你!不想看到你!行不行?我外面有女人了,行不行?!我真的愛上小言了,行不行?!”

——啪!

刺耳的喧鬧被一記耳光的聲音打散。朱佩顫抖着右手騰在空中,通紅的掌心翻着陣陣刺痛。

他怎麽可以這麽說……

為了趕她走,他怎麽可以這麽說!

剛才他還說了一堆感人的話,現在卻說他愛上了別人……

這麽明顯的謊話,讓她怎麽相信……

謝文哲保持着被掌掴的動作幾秒鐘後,才冷着臉擡起拿着手機的左手,翻找着阿森的電話號碼。

朱佩不再争辯什麽,也不再詢問什麽,脫力地坐上床沿,掩面痛哭。

卧室的門在此時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謝文哲和朱佩驚訝地雙雙往門邊望去。半開的門口站着睡意朦胧的朱朱,穿着嫩黃色的睡衣,一手搭着門把,一手揉着眼睛,像是在呓語地呢喃着:“爸爸媽媽,你們在吵架麽?”

謝文哲和朱佩被問得啞口無言,面面相觑。他向她睇去兇惡的目光,像是在責怪她的失控。要是她沒有大聲責問,又怎麽會吵醒朱朱!

朱佩沒有表現出不快,也不過去安慰兒子,只是自顧自地坐在床邊默默流淚。謝文哲放棄了尋找號碼,走向朱朱,蹲下身子,安撫他。左手的動作溫和而輕柔,循着固定的節奏,撫摸着朱朱的小腦袋。

“我們沒有吵架,我們只是在商量事情。朱朱,記得以後如果有人問起你我是誰,你要記得告訴他,我只是你媽媽的一個朋友。知道麽?”

“你在胡說什麽!你就是朱朱的父親!”朱佩厲聲糾正,雖然幾乎失聲,可是她努力喊着。

“我在和我的幹兒子說話,不要插嘴!”謝文哲回頭,嚴厲的眼神裏藏着化不了的冰霜。他清楚地感覺到手心裏的小腦袋一記瑟縮,他重又回歸溫柔,輕聲說,“朱朱不怕。媽媽是在和幹爹開玩笑呢。剛才幹爹說的話記住了麽?”

朱朱不明所以地點頭,問出來的話卻截然相反:“可是,媽媽說,你是我爸爸……”

“媽媽沒有說清楚。我是你的幹爸爸,不是爸爸。爸爸每個人只有一個。我不是朱朱的爸爸。懂麽?”

朱朱起先沒反應,張着似懂非懂的大眼睛。須臾後,點頭。少頃,便沒征兆地大哭起來,哭喊聲撕心裂肺,傷心欲絕。

朱佩和謝文哲都吓了一跳。

朱佩一個箭步來到兒子面前,抱起他,不停安撫他。而謝文哲則識相地讓出了位子,在朱佩埋怨的眼神中低下了頭。

從現在開始,他是朱朱的叔叔也好,幹爹也好,總之,不再是……爸爸!

朱朱在朱佩的連哄帶騙下又睡去了,時而還會傷心地抽噎幾下。謝文哲遠遠地看着,不靠近,也不給予安慰。

朱佩最終答應了他的要求,不問緣由地答應了。既然這是他想要的,既然這是她最後——也許是最後——能為他做的……那麽就遂了他的願吧。

血親,不是說不是就不是的紐帶。不論如何,他總歸是朱朱的父親……

朱佩這麽想着,抱着兒子回了兒子的房間,沒再出來。

謝文哲默默地目送她離開,再次拿起手機,撥通了阿森的電話。對方沒有寒暄,甚至沒有說話,他簡單地闡明了來電的用意後,便安靜地等待回答。

身體的不适與靜谧後不斷朝他襲來的痛感麻痹了他的感覺。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森在電話那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挂了電話,拉開沉重厚實的窗簾,陰沉的鬼天氣讓他不爽。

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能再威脅到他了。他已經showhand了!

季冷,你呢?

“放馬過來吧!”在陰澀的空氣中,他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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