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朗山回鄉,江舒驚厥早産”

江舒以為自己這些話會讓這些京中來的公子哥不滿, 從而不會選擇訂做,只是他低估了這些“纨绔”,這些人什麽都沒有, 就是時間和銀子多。

蛋糕如今吊足了京中這些公子哥的胃口, 偏偏京中還沒有,他們才只能來府城的多樣樓,原本還以為當下就能吃到,不曾想唯一會做的東家居然有七個月身孕了。

便是如此,聽說只要預訂就能送貨上門,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那點什麽跑腿費對他們來說更是不值一提。

當下就有許多人給銀子提前預訂了, 江舒讓楊守把他們的地址都記好,到時候會讓人專門送去。

“只是如今諸位只能先吃其他的吃食了。”江舒笑道。

“我們瞧着其他吃食也不錯,就請楊管事為我們多做介紹了。”為首的男子朝楊守拱了拱手。

并未多做糾纏, 大概這才是真正家世教養良好的公子哥們, 雖纨绔了些,卻不會做一些惡劣之事。

江舒和朗山本來是遵醫囑去外面溜達溜達, 只是江舒如今身子重确實走不了太久,一路溜達着就回了宅子裏。

如今宅子裏人多, 朗山早就請好了幾個穩婆和奶娘一直住在宅子裏, 哥兒不同于其他女子好生産些,因此多數東西都是早早備上,日日都處于警備狀态。

綠竹瞧見他們回來,忙笑着迎上去:“主子回來的可巧,福嬷嬷剛熬好了蓮子鲫魚湯, 您喝第一碗全都是精華。”

“好, 去端來吧。”

江舒回了房間裏, 雖說已經二月,但聽兩位嬷嬷的話依舊燒着地龍,室內暖洋洋的,江舒光坐着都覺得昏昏欲睡。

蓮子鲫魚湯很好喝,江舒捧着喝了兩碗才在朗山的制止下不再貪嘴,捧着圓滾滾的肚子躺在床榻上合起了眼睛。

朗山一直在旁邊守着,直到他睡熟才去外面繼續做小搖籃,按他們如今的身價随便去街上買些嬰孩的東西都不覺得費銀子,只是他不善言辭,能親手做的東西自然要比外面買的精細。

“朗東家可在?這有一封齊鄉鎮上來的書信!”

來跑腿的小乞丐小心翼翼的舉着信站在宅門前喊着,府城如今人人都知曉江舒有孕,就連他聲音都降低了不少。

Advertisement

綠竹一聽立刻去門前,她拿過信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确實寫着朗山親啓,便從袖口裏拿出幾枚銅板遞給他。

笑道:“賞你的,別白跑一趟,去玩吧。”

“多謝姑娘!”小乞丐收下銅板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綠竹便把信交給了朗山,起初得知兩位主子都識字,她們還有些驚訝來着,只是後來瞧見正君會做那些好東西又覺得他們本該就什麽都會。

朗山停下手裏的活,打開信只看了第一句就蹙起了眉,而後更是連做活的心思都沒有了。

江舒睡的稍微沉了些,天擦黑的時候才醒來,屋內沒人掌燈便黑漆漆的,他做起來喊了一聲:“二郎?”

“……我在,廚房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我讓他們熱熱。”朗山說着就要出去。

江舒趕緊叫住他:“先把燈點上,我這會有點瞧不真切。”

朗山像是被捆住四肢的傀儡,江舒說什麽他便做什麽,雖說态度和平日裏去沒什麽不同,但人比起最近卻沉悶的過分。

吃飯時更是除了給江舒夾菜全程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江舒想起他上次這般不對勁還是得知他懷孕。

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輕聲問道:“二郎,可是有什麽事情不方便同我說?”

“鎮上來了信。”朗山想了想還是把信遞給了江舒。

江舒看着已經被揉作一團的信紙,他心知定然不是與生意或與他有關,否則朗山不會是這種反應,可如今唯一能讓他有牽挂的,除了自己就是南岸村的人了。

他想了想還是打開了信,大概是因為着急,張全寫的字有些潦草,裏面的內容令江舒也皺起了眉。

他将信放到桌子上,輕聲說道:“你得回去看看,張全說的委婉,情況估計不太好看。”

“我若是回去,你便無人照顧了。”漢子整顆心都挂在了江舒身上,他知道除了自己沒人能事無巨細的照顧好江舒。

再者,他對朗乾也是有些疙瘩在的,朗崔氏對他确實無情無義,冷血刻薄,但朗乾并非沒有錯,任由自己的親生兒子被虐待卻不交代只言片語,這種冷漠暴力傷害只高不低。

可朗山朗家除了他就是八.九歲虎子,根那些人又是只認錢不認人的瘋子,若是朗乾真的發生那種事,說不定會把虎子賣掉。

江舒蹙眉:“照顧我的人多了,你總要回去瞧瞧,鄰裏鄉親再願意幫忙可要面對的始終是朗家的人,他們也不方便多插手的。”

“我曉得,可我放心不下你。”朗山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愁緒。

自從收到信到現在,他就沒有一刻不是皺着眉頭的,江舒如今七個月,他來去一趟解決最快也要半個月,萬一這半個月裏沒有他陪着江舒出什麽意外,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不會有事的,你回來之前我就不出門了,每天在家裏養着就是,何況我最近犯懶哪裏都不想去。”

江舒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便說了許多話寬慰他,左右他在家裏等半個月便是,又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他雖沒有因此原諒朗家,卻也不想朗山日後想起此事會後悔。

他好一番說辭,朗山才決定明日早就動身回去。

翌日。

江舒醒來時朗山已經離開了,他摸着已經犯冷的半年床榻低低嘆了口氣,他如今的情況比任何人都不想朗山離開,可他如今大概是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便不想朗山什麽都沒有。

只是沒了朗山,江舒做什麽都覺得索然無趣,他答應了對方不會出門便只能在院子裏轉來轉去,蕩秋千,看話本,要麽就是坐在屋裏走神。

這種情況直到有人找上門才得到解決。

“舒哥兒!我們來看你啦!”

黃斯玉手上抱着許多禮盒,連帶着旁邊的幾人手上也都是帶着禮物。

紅袖愣了愣連忙上去接,黃斯玉擺擺手:“不用,我們親自給他,在屋裏呢?”

“是,幾位少爺随我來。”紅袖将他們帶進去,便關上門站在外面侯着了。

看到他們幾個一同來,怕是已經知遖颩喥徦道朗山離開的事,所以才過來陪他解悶。

江舒輕輕蹙眉:“來就來,帶這些東西做什麽?”

“給你玩兒,我幼時便十分喜歡有人到我府上做客,他們每每來都會給我帶好些禮物,等他們走後我都要拆開一一瞧瞧,喜歡的便自己留着,不喜歡的就賞人。”

黃斯玉是從小被寵大的,做事全然只憑自己的喜好,但為人真誠善良,即便說這樣驕矜的話都不會有人讨厭。

他說罷便眼巴巴看着江舒,那模樣好像在說“你快拆呀,可開心了”。

江舒怎麽會不心動,他從前在家時逢年過年都會收到禮物,只是因為家人工作性質的關系從來不收,他幼時不懂便有些不高興,大了之後自己也學會拒絕了。

可如今面對他們這一片赤誠卻是再沒了顧及,他就算收再多再多都是朋友給的。

他一瞬間笑彎眼睛:“那我拆啦!”

黃斯玉在旁邊瘋狂點頭,率先把自己的禮盒遞了過去,那些店裏的夥計們只會一種包裝方式,不好看,但夠江舒拆着玩了。

江舒立刻拿起一個不大的盒子輕輕晃了晃,輕飄飄的不像是有什麽東西,他期待的打開盒子,就瞧見裏面放着一件小孩的小帽子。

眼中全是驚喜:“好漂亮,竟然這麽小嗎?”

江舒從未見過剛出生的寶寶,沒想到那小帽子都沒有他掌心大。

黃斯玉立刻挺起胸膛與榮有焉道:“這是我阿姆親手做的,他說小孩剛出生一定要用非常柔軟的東西,他說我幼時的衣物全都是他親手做的,不過到時候要給小娃娃洗一洗才能穿。”

“多謝,我很喜歡。”

随後江舒又在黃斯玉帶來的禮盒裏拆出整套的小孩衣物,和小毯子之類的東西,都是他之後能用到的。

雖說這些禮物少不了黃正君的幫忙,但這都是心意,他很開心。

江舒正要拆尹鳳弦送來的禮物時卻被黃斯玉攔住了,他道:“不行的,一天只能拆一個禮物,今日你将我的都拆掉了,明日後日才能再拆其他人的,而且只能一個!”

江舒有些不悅:“這算什麽……”

“也好讓你嘗嘗被吊足胃口的滋味,左右就是不行!”黃斯玉說着将紅袖喊進來,“你去将你們正君未拆的禮盒全都收起來不許給他,等後日才能給他一個。”

紅袖看了一眼江舒,見他雖面上有些氣鼓鼓卻不是真的生氣,當下就招呼綠竹把禮盒全都放到了庫房裏鎖起來,當真是一點都不給江舒留。

他們幾人的任務就是陪着江舒,自然要好好同他玩耍,拉着他一起玩了會紙牌,見江舒面露疲色這才一個個離開,不打擾他休息。

他們一走江舒就坐在貴妃榻裏睡着了,室內溫暖,紅袖看了一眼便幫他蓋了張薄被,将拆出來的小衣服全都拿去用溫水漿洗了,之後要用的時候直接拿出來就可。

他們幾人日日都來陪江舒,尹鳳弦禮盒裏的都是些給小孩玩的玩具,江舒越拆越歡樂,竟還看見了撥浪鼓,也有幾個精致卻不一的長命鎖。

原本因為朗山不在的不安随着他們和這些禮物的到來消減了大半,他就是再傻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我這裏無事,你們若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便去做,不用日日都來的。”江舒輕聲說着。

“我們左右也是無事,只當陪你說會話,斯玉日日吵鬧,也就在你這能安靜些。”孫晟安無奈的笑笑。

黃斯玉瞬間瞪大眼睛,他什麽時候又吵又鬧了?

但是為了能和江舒還有小娃娃玩,他只好應下這口鍋,不然他回去也是被逼着看書做刺繡,日後他可不要嫁到什麽高門大戶去,不要給人當老媽子。

“對對對,我就愛跟你說話。”黃斯玉嘿嘿一笑,“舒哥兒,我能摸摸你肚子嗎?”

江舒一愣,笑道:“可以啊。”

他說着便拉着黃斯玉的手慢慢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裏面的小娃娃像是感應到有人在撫摸他,很給力的打了一聲招呼。

黃斯玉瞬間瞪大眼睛:“他、他剛剛踢我了!”

此話一出,尹鳳弦和孫晟安也想感受一下,可到底江舒是哥兒,他們兩個成年男子若不是有黃斯玉的陪同是萬萬不會到人家卧房來的。

因此也只能幹瞪着眼睛看着。

“小寶寶長大了,會在裏面伸腿擡手臂。”江舒基本常識還是有的,像是聽到了他的話,肚皮又被輕輕踹了一下。

黃斯玉看着江舒有些愣神,一瞬間有些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雖然江舒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溫柔溫和的,但是眼下這一刻才讓他真的感覺到對方要做阿姆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就像他知道,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樣。

黃斯玉愣愣問道:“舒哥兒,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什麽感受?”

“嗯?”江舒挑眉,下意識看向尹鳳弦,被對方好一通擠眉弄眼。

他笑道:“這些問題,等你回頭跟自己來時我再同你說,可不能讓他們給聽見了。”

“就是!”黃斯玉立刻義憤填膺,“尤其是你尹鳳弦!要是知道我這麽笨肯定會笑話的,不能給你聽,明日你們都不許來了,我自己來同舒哥兒說話!”

孫晟安嘴角上揚,揶揄道:“啊呀,明天可是該着拆我送的禮物了,都怪某個人,讓我得晚些來了。”

尹鳳弦咬咬牙:“晟安你明年二月不是還要趕考,舉人老爺怎的成日裏就知道在外面看戲?”

“懶得同你說,我啊,紫薇星下凡,明年必中。”孫晟安同他開起了玩笑。

江舒大概能看出尹鳳弦對黃斯玉是有感覺的,只是不知為何兩家一直不曾有過表示,府城富商們多是交好,只是這兩日總烏眼雞似的掐架,怕是讓彼此雙親都誤會了。

第二日,黃斯玉自己來時江舒并未覺得奇怪,只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就是說再多,黃斯玉自己不開竅,那尹鳳弦就得等着。

江舒也對昨日他問的問題進行了回答。

“同心悅之人在一起,我不能保證人人感受都相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你定然是歡快的,即便是同對方吵嘴心中都是愉悅的。”

而且這種愉悅感只有彼此能給對方,其他人通通做不到。

黃斯玉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紅了臉,難得娴靜的溫和說話:“他從前同我說過不喜歡哥兒,他幼時說的,估計早忘了。”

尹黃兩家曾經定過親的,但是因為一些不得不的原因和尹鳳弦的堅持,才取消定親,也就是那時他才知道尹鳳弦不喜歡哥兒。

原因他也不太記得的,但清清楚楚的“不喜歡”三個字一直刻在心裏。

他們都借着長大的時間去刻意忘記那些事,但他失敗了。

“斯玉,我有一個算不上辦法的辦法,想要試探一個人其實很簡單,假裝同別人在一起。”雖然有些不道德,但是古往今來,這樣的辦法一直都适用。

黃斯玉愣了片刻,倏然笑了:“多謝你,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同黃斯玉說了好些話,将他送走後便疲的有些受不住,躺在床上沒片刻就拿着話本子睡了過去,睡前還在想也不知道朗山到沒到鎮上。

齊鄉鎮到府城的距離不算太遠,再加上馬車日夜兼程,朗山到村子裏時已經是五天後了。

南岸村同他們走前并未有什麽顯著變化,反倒是他自己心境有些不同。

匆忙趕到朗家時全村人都圍在那裏,而他的兩位叔叔則是帶着一家老小堵在院子裏又哭又鬧的吵着要朗乾還錢。

朗乾确實欠着銀子,畢竟之前為着朗多寶的事他一直在借銀子,親朋好友乃至鄰裏鄉親都借了個遍,之前朗山他們給的五十兩也算是夠正常生活,而他自己也一直都有做農工賺銀子,就連八.九歲的虎子都咬着牙做事。

但是朗乾沒想到自己會出意外,他年事已高,稍有不慎都能随時要了他的命,沒想到他剛一出事,那些平日裏的親人就變的面目猙獰。

“二弟,不是做大哥的非要逼着你還錢,只是如今我們家要添孫子,以後也要讓孩子去讀書,你也該體諒我這個做哥哥的。”

“就是,二哥,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為了銀子都把牛給賣了,那可是我家的老夥計了!”

“同他說這些做什麽?那不是還有個小的?把他賣了也能值個幾兩銀子!”

朗乾原本正躺在床上唉聲嘆氣,一聽這話掙紮着就喊:“不成!虎子虎子,不能賣!”

除去朗山不算,虎子已經是他們朗家唯一的根了,如果把虎子賣掉,他就是去了地底下都無顏面對朗家祖上先烈啊!

朗大嫂氣沖沖道:“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倒是還銀子!你家朗山不是在鎮上開酒樓,就把他們叫過來還錢!”

“朗大家的,你們就少說幾句吧,如今誰不知道朗山和舒哥兒在府城,那誰能做得了他們的主,再說了你們不是已經把剩餘的幾兩銀子找到了嗎?”

“還是一家人呢?若是山小子回來知道你們這麽對他親爹,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嫉恨你們,成天就想着在人家的酒樓占便宜,如今還這麽對人老子爹!”

朗三媳婦不樂意的,她陰陽怪氣道:“誰不知道山小子一直受磋磨,怕是知道他快死了才不回來,省的還要給他收屍!”

“三嬸要我給誰收屍?”

冰冷的聲音從破舊的茅草屋外傳來,衆人紛紛扭頭去看,就瞧見朗山衣着光鮮的站在那裏,身後是一架豪華的馬車和恭敬站着的小厮。

不止朗家衆人,就連南岸村的村民都有些驚了,這朗山能從府城特意回來,可見對朗家還是有些情分在的,再不濟為着孝道也不會不管朗乾,這幾個叔伯家怕是要遭殃了。

朗山步步走近,他看了一眼這些所謂的親戚,冷臉說道:“你們說欠銀子了?可有欠條在?”

“都是一家人怎麽會寫借據?若不是見你爹飯都吃不上一口,我們才懶得接濟他!”朗大家的啐了一口。

朗山看了一眼瘦弱不成樣的虎子,哪裏像是借了銀子吃上飯的模樣。

他蹙眉:“若是有借據便能證明我爹欠了你們銀子,若是沒有,那你們便是欺詐,我可以去報官!”

這南岸村誰不知道縣令老爺和他們家交好,就連從前的朗多寶能再次回到鎮山書院學習都是因為江舒的一句話,他們如何敢去見官?

朗山一瞧就知道他們是沒有借據的,無非就是看着如今朗家二房只剩下老人孩子,再加上朗乾病入膏肓,這些人便想着搜刮些東西分一杯羹,全然不顧之前的情分。

雖說朗山明白這些,他心裏是有怨恨,但是看見朗乾病弱殘燭,虎子又馬上成為孤兒,僅有的理智和血緣的牽絆一直提醒他不該無動于衷。

朗澤不高興了:“山小子,可不是大叔伯欺負你們,我可和你爹是一家人,還會騙你不成?沒讓他立借據那是信任,你可不能因為賺了錢就這麽欺負我們!”

“大叔伯說的輕巧,沒有借據就是放到官府都無法判定,我也是相信大叔伯才會讓你拿借據說話。”朗山有些嫌惡的看着他們,“沒有就趕緊滾!”

借據怎會沒有?

只是上面的數額遠不如他們方才要的多,所以才遲遲不肯拿出來。

朗山接過借據轉手遞給李長福,他冷冷笑了一聲:“村長念念借據吧。”

李長福嘆了口氣将借據原封不動的念給衆人聽,上面的數額根本不是方才他們說的“幾兩銀子”,只不過就是幾百文銅板。

朗山嗤笑一聲:“為着這幾百文,幾位叔伯嬸嬸這是要把我爹逼死,既如此,那我便還給你們。”

他說着往地上扔了一小塊碎銀子。

不管碎銀子如何小都是比銅錢值錢的存在,朗澤和朗坤的妻子瞧見那碎銀子跟狗見着肉骨頭似的開始蹲在地上撿,兩人為了那點銀子恨不得打起來。

朗山厭惡的驅趕:“拿到銀子了,都給我滾出去!”

朗家大房和三房本就是為着銀子來的,現如今拿到手了自然不會再多逗留,紛紛啐了一口就快速離開了,生怕朗山一會後悔把銀子給他們。

茅屋前的人漸漸離去,李長福看着朗山欲言又止,他是萬萬沒想到朗山娶了江舒之後會有這種造化,他如今是後悔那般待人了,不知道西河村的江家會不會後悔當日斷親。

朗山挑眉:“村長有話要說?”

“沒有沒有,就是身為村長也想問問你們如今過得可好?”李長福讪讪問道。

“我與舒哥兒都好,不送。”朗山并沒有因為他是村長就會和他多說幾句,他是知道李長福不喜歡江舒的,所以他也沒必要對不喜歡自己夫郎的人多麽熱情。

李長福還想再問問江舒如今懷着身孕可還好,但聽到朗山的話便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了,趕緊領着門口站着的人離開了。

朗山看都沒看虎子一眼轉身進了屋,茅草屋破敗不堪,上面還有被風吹開的洞,躺在幹草上的朗乾全然不似前兩年那般強健,一場病痛讓他病入膏肓了。

朗山覺得自己實在冷血,他直接的對方可憐,卻依舊生不出多少心思去安撫照顧他。

“你……我就知道……是我們對不住你,大山,找找你大哥他們吧?虎子、虎子太小了……”朗乾哀求着,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根本沒辦法照顧虎子了,可若是能找到朗多貴他們自然不一樣。

朗山沒說話,災情過後各地都清點了因為災情死去的人,他們那時也偶然聽說過一對夫妻在災情時售賣糧食,而後便沒了動靜。

無非就是死了。

那些災民早就因為日複一日的苦情變得瘋狂,就像之前攔着他們馬車要殺掉他們的那些人一樣。

朗多貴和崔萍去怕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怕是被人撕成碎片,渣都不剩了。

虎子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不願意幫自己找人,當下就對朗山氣洶洶的說道:“用不着你幫我找爹娘!等我長大,我自己能找!”

“滾出去!”朗山不耐的指了指門口,“不要逼我動手。”

虎子深知自己如今沒有和朗山抗衡的手段,只能夾着尾巴聽話的出去,只是走到門口時依舊朝他咧了咧嘴吐舌頭。

朗山淡淡瞥他一眼沒有說話,看向朗乾道:“找不到的,他爹娘早就死了,去發國難財,那些災民和官府不會放過他們。”

“怎麽、怎麽會!”朗乾眼睛倏的瞪大,而後開始重重咳嗽起來。

他這一生三個兒子,他把全部的疼愛都給了老三連老大也捎帶着,只有被他一直無視的老二如今也同他并不親近。

他開始喘着粗氣,像是破舊的老風箱嗬哧嗬哧的。

“你還有什麽話要交代嗎?”朗山說着轉身就要往屋外走。

朗乾不行了。

“從前是我們對不住你,我不求你待虎子如親子,只求你給他一口飯吃,待他大些趕走便是……”

朗山點頭:“我會的。”

說罷,他轉身看向草席上躺着的人,頓了片刻說道:“我夫郎有喜了。”

随後便出去了。

朗乾過身了。

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如果不是他将死,朗山也不會回來看他最後一眼,讓他死時能有兒子送終。

朗山并沒有像朗崔氏那樣一張破席子裹了朗乾,他給朗乾打造棺木,甚至挑了一個離朗崔氏的墳很遠的地方,他想着朗乾大概也是怨恨朗崔氏的,所以不欲将他們埋在一起。

守了三天靈堂,朗山便找了村裏的漢子把朗乾給埋了,他又問了虎子還欠哪家的銀子沒有還。

“爺爺和我都還了,我們有做農活。”虎子如今也知道自己以後只能依靠朗山,因此說話格外客氣一些,全然不像是叔侄。

朗山聽到他的話愣了愣,想着朗乾大概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只能拼命做事還錢,好讓虎子以後好過一些。

徹底解決掉朗家的事,朗山就決定帶虎子去府城,起初他也有些疑慮,畢竟他确實不喜歡這個孩子,只是見他如今也知道誰最大,所以格外乖巧聽話,便又有些于心不忍。

虎子本就被朗多貴和崔萍教壞了,如今八.九歲的年紀都已經記事了,若是不加以管教,怕是日後得學成朗多貴那樣,要是成為下一個朗多寶……

于是,臨回去前,朗山特意給江舒送了一封信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後,就一直等在鎮上,若是江舒願意,那他自會帶虎子回去。

江舒收到信連忙打開看,得知裏面的內容時有些緩不過神來,他沒猶豫,回了信便讓紅袖拿去送了。

不知為何,他總想到朗乾生前的模樣,他隐約在想,如果當初自己不那麽狠心,多給他們一些銀子,朗乾就不用拼死拼活的做工,也就不會這麽早就去世。

他終日惶惶不安,連夜裏都是朗崔氏追着他要索命。

他猛的從床上做起來,渾身都被汗浸濕,聽到動靜的紅袖立刻敲了敲門:“主子,可需要我進去瞧瞧?”

“進來吧。”

朗山不在,成日裏伺候他起居的自然就成了紅袖和綠竹,她們乖覺,每晚都是在外面打着地鋪。

江舒坐在床上捂着有些鈍痛的肚子,臉色愈加蒼白:“紅袖,我想喝點水。”

“您歇着,我給您倒。”紅袖快步走上前倒了杯一直架在爐子上的熱茶給他,“您出了好多汗,要不要洗漱?”

江舒倏然捏緊茶杯,痛呼聲從口腔溢出:“紅袖,找穩婆……”

“好好!”紅袖邊跑邊喊,“綠竹,快去把穩婆叫過來!”

此時她們無比慶幸這些婆子早就在府上住下了,否則這大半夜的便是找也要找好一會。

婆子們聽到動靜立刻穿上衣服小跑過來,簡單看了一眼江舒的情況,一主事的婆夫郎說道:“還要發作一會才生,廚房那邊做些吃食,有參片可以給正君含着,去把大夫也找來以防萬一。”

紅袖和綠竹聽見後趕緊去辦,兩位嬷嬷都是見過這些場面的,廚房裏一早就煨着清淡的湯和米粥。

江舒從沒有經歷過這些,也沒見別人經歷過這些,腹痛難忍時他甚至在想,以後要是有機會,他一定要告訴後世那些“狗男人”,生哈子孩子那麽辛苦,有人願意給你們生孩子就燒高香吧!

唇邊是抑制不住的喊聲,卻被婆夫郎一把捂住,他安撫道:“正君留些力氣,頭胎都要辛苦些,您若是現在沒勁兒了,孩子怕是會出事!”

江舒一聽這話疼的眼淚都往下掉,生生忍着不敢哭一聲。

他不敢讓自己沒了力氣,只能盡量平複着自己的呼吸,只是陣陣腹痛卻出不來,他就是想平複都平複不了,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疼昏過去。

“怎麽會突然早産!”

紅袖大半夜去街上敲醫館的門,但凡有心的都能聽到點動靜,黃正君帶着下人過來便聽着裏面壓抑的嗚嗚聲。

黃斯玉有些害怕的揪住黃正君的衣服:“爹爹,舒哥兒會沒事吧?”

“他是頭胎還要發作好一會。”黃正君拍拍他胳膊示意他別擔心,而後看向紅袖,“到底怎麽回事?”

紅袖急急道:“我們主子收到了郎君來的信,起先并未有什麽不對,只是夜裏主子就開始夢魇了,這才驚着以致早産。”

黃正君蹙眉,這些男人從來不會在意旁人的處境,只會一味按照他們的規則行事,他雖不知那信中說了什麽,但能讓江舒早産,想必也不是什麽好話!

他看向黃斯玉,憐愛道:“我兒往後定然要找個真心疼愛自己的郎君,否則若是有什麽不測,爹爹就是在九泉之下都自責。”

黃斯玉愣了片刻,突然想到江舒之前交代他的話,他仰頭笑道:“爹爹想讓我嫁誰,我嫁便是,爹爹選的定然是最好的。”

“好,改明兒爹爹就給你選。”

江舒發作一直到天擦亮的時候,原本一直不開的宮口才漸漸打開,直到天熹微時站在外面的人才聽到孱弱的哭聲。

“生了生了!”

“生了!是個貴君!”

“我進去瞧瞧,你回去休息吧。”黃正君說完便進了産房。

江舒沒有親人長輩,黃正君自覺同他交好自然要好好照料着。

剛生産完的江舒累的昏了過去,黃正君輕聲:“他可還好?”

“正君身子骨雖弱但還算順利。”婆夫郎說道,“孩子雖早産并沒有大礙,好吃好喝養着便好。”

黃正君松了口氣,只要不像他因着生了斯玉差點離世傷了根本的好。

江舒疲憊,一覺睡到了當天傍晚,他緩緩睜眼只覺得眼睛腫脹渾身都酸疼不已,尤其是下身更是慘痛百倍。

“主子您醒了?我去把粥端來,您喝一碗。”紅袖輕聲說着,便要往外走。

江舒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忙問道:“孩子呢?”

紅袖翹起唇角,滿眼笑意:“貴君就在您旁邊躺着呢。”

江舒忙低頭去看,眉心一點紅,是個小哥兒。

大概是因為還沒有張開的緣故,江舒怎麽看怎麽覺得他醜,不禁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他怎麽這麽醜啊?”

“說什麽呢?也不怕孩子長大了笑話你。”黃正君端着粥進來,“哪家孩子剛出生都這樣,身子可好些?”

江舒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您怎麽在這?”

“昨夜裏鬧的動靜大,你家裏沒個照顧的人,此時用到我,是自然得來。”

江舒眼睛驟然一紅,端着米粥輕聲道了句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