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商場所有出入口均已封閉,本該空無一人的中庭意外地卻有人流攢動。節日在即,中環廣場正在為每年聖誕例行的亮燈儀式進行徹夜彩排。燈光音響與演員已經就位,舞臺導演帶着耳麥不停在場中走動,工作人員的對講機裏傳來她暴躁的叫罵:“傅笛這個仆街去了哪裏?一彩就要開始了,鬼影都沒一只,什麽司儀!什麽藝人!這點專業精神都沒有還想出來撈錢?!再不見人就永遠不要出現了!”

助理小跑過來,對火冒三丈的導演附耳道:“麥琪姐,傅笛剛剛傳短訊來說不幹啦。他說他過兩天有約會,才不來主持什麽無聊的動物園大彙演。”

“什麽!”炮仗脾氣的麥琪怒極反笑,“你再說一次?”

助理熟知她脾氣,不敢火上澆油,伸手指了指舞臺邊standby的模特們身上的服裝,今次亮燈儀式的餘興節目是時裝秀,主題是動物花紋。模特身上穿的不是豹紋、斑馬紋,就是仿蛇皮。遠遠看去,倒真似從動物園運了車珍禽猛獸出來。

麥琪按按發痛的額角:“給我繼續打他電話,打到爆為止。除非他不想在這行混,否則別想放我飛機!”

助理縮縮腦袋,壯起膽子道:“麥琪姐,剛才已經都打過了,傅笛、傅笛說他真的不想再幹這行了。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麥琪一瞪眼睛,吓得助理往後退了半步。

“還說你要想唱衰他封殺他,都,都随你便。”

麥琪聽了這話沒來得及生氣,反倒好奇起來:“誰借這衰仔膽子,敢跟我叫板?你還有什麽瞞着我是不是!”

助理很是糾結了一陣,終究抵擋不過麥琪的眼神:“這個……外面一直在傳傅笛傍到了個二代。說是對方出手很大方,所以他不想再抛頭露面,想叫那個公子打本讓他當老板做生意呢。”

“呸!”麥琪道,“抛頭露面,那個騷/貨好意思這樣說,別人也好意思信!現在是怎樣,這裏是火坑,他現在要從良?死仔,沒我他能有今天?被我抓到還不狠狠收拾他!”

“可是人家現在連面都不願意露……”助理為難道。

麥琪在原地快速踱步,叉起雙手,喃喃道:“不行,給我找安迪。”

“啊?”助理掏了掏耳朵,一時沒聽清。

“給我找左、安、迪!”麥琪吼道。

蘭桂坊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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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聲震耳欲聾,DJ在調音臺上彈琴一般調弄着各色按鈕,燈光随着舞曲的節奏躍動,将舞池裏的溫度逐漸加熱,使人們扭動的頻率趨于瘋狂。

“周公子,你說新買了架豪華游艇,什麽時候帶我去見識下?”沙發坐上,相貌妖冶的男人貼在另一個男人的耳邊,舉止親昵。

那被稱作周公子的男人舉杯抿一口酒,目不轉睛的看着舞池,敷衍道:“很快,很快。”

“很快是什麽時候?你不是找個借口來搪塞我吧?”男人有些喪氣地說,他音色動人,這樣撒嬌的語氣在他口裏說來也不覺膩味。

周公子放下酒杯,問:“什麽是搪塞?”

“你們這些從小喝洋墨水的,中文真是爛到家啦。搪塞……就是明明你不想帶我去,卻騙我說會帶嘛,你說你是不是這樣?”

“怎麽會呢?傅笛。”周公子笑,摟過男人在他臉頰上一吻。

舞曲換過一支,并不是時下最流行的,調子冷門,節奏也不易把握。不少人離開了舞池,不敢當衆出醜。DJ卻在調音臺上打碟打得忘我,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品味乏人應和。

下場來的人們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舉起雞尾酒與威士忌幹杯——不論什麽事,只要有了同伴,就總能減少一分尴尬,從同類中尋找安慰似乎一直都是人類的本能。

然而就在安慰的酒液流入喉嚨之前,舞池中一個高挑的身影卻打碎了那些平庸的謊言。

身影随着節奏躍動,姿态輕盈,像是對曲子極為熟稔,每一下都能準确地踩在節拍。舞池空曠,男人的舞步便格外突出,好像整個空間都化為他一個人的舞臺,所有在場的人都變作他的觀衆。

就連周公子也不例外。

一曲舞畢,掌聲四起。周公子在沙發上也為之喝彩。舞池中的男人對此只是淡然一笑,徑自向DJ比了比拇指。

“多謝安迪為我們推薦這麽好聽的曲子!讓我們繼續狂歡——”DJ在麥克風裏向舞池中的主角致意,随即又接上下一曲。

“安迪,他叫安迪?”周公子興致勃勃地問身旁的傅笛。

傅笛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交疊雙手:“你剛回港,當然是不知道的了。整個中環啊,沒人不認識他,左安迪嘛!”

安迪走到吧臺買酒,酒保也向他招呼:“安迪,好久沒來了。還以為你戒了夜場呢。”

“忙嘛。” 左安迪在吧臺上放下一張大鈔,“最近怎麽樣?生意還好嗎?”

“少了你幫襯,怎麽能比啊,哈哈哈!”酒保眼尖,瞧見有人朝安迪走來,便一撐吧臺,移開一步,“哎,不妨礙你了,有人找。”

安迪回頭,正對上男人向他伸出手。

“你叫安迪是嗎?Hi,我叫Vincent。Vincent Chow。”周公子自我介紹。

左安迪伸手同他淺淺一握,随即向後坐在高腳凳上。他雙腿修長,一腿曲踩凳架,一腿直伸點地,益發顯出自身的優勢,卻不顯得過分賣弄。

難得一個極有分寸的美人。

“哦,周公子是嗎?”安迪笑得不卑不亢,。

男人喉結滾了滾,他從剛才起目光便離不開眼前的人,聽聞對方知道自己,喉嚨都幹燥起來:“你、你知道我?”

安迪低頭撫摸着自己的酒杯,微微擡眼:“周公子一回來就連上兩個禮拜周刊頭條,想不認得也難啊。而且……”

周公子已被他的語調拉扯到暈眩,盯着他嘴唇,複述道:“而且?”

“而且我還知道,剛才那首曲子,是Vincent你讀書時候跟朋友一起組樂隊寫的,當時家裏不贊成你搞音樂,所以你用了化名出碟。對不對?”

周公子瞬間領會:“看來你對我……很有興趣啊?”

安迪輕輕一笑,直認不諱:“我對有錢人一向都很有興趣。”

“哦?那有機會我們真應該好好交流一下。”周公子索性拉過椅子,靠近他坐下,“不知安迪平時做哪一行?”

“公關。”

周公子愣了一下,随即贊嘆地點頭:“好,好,夠直接,夠坦白。我欣賞。”

“诶~你誤會了。”安迪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是專門幫人搞活動,辦記者招待會的公關,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吶,這是我的公司。”

周公子接過名片,就着吧臺上昏暗的光線,看見名片上印着“Eventus”“萬思公關”幾個字,才知自己魯莽:“Sorry,sorry,我還真聽過你這間公司。剛回香港,公司有幾個大型活動要辦,一時找不到可靠的供應商,聽幾個朋友和叔叔都推薦過你這間公關公司。想不到這麽巧,竟會在這裏碰到你。不知有沒有機會好好坐下來,嗯……談談生意?”

左安迪掃了一圈周圍:“這裏嗎?這麽吵,怎麽談?”

“這裏當然不合适。”周公子前傾身體,“不介意的話,我剛新買了一艘游艇,我們可以上游艇出海談。又靜,又沒人打擾。”

安迪故意看了看沙發方向,傅笛的目光早往他身上紮了不知多久,安迪這麽一回望,對方反而一怯,把臉給移開了:“可是,做生意我向來喜歡吃獨食,不太中意同人分享呢。”

周公子順着他眼光回頭,看到了沙發上的傅笛,連忙點頭:“我知道,我明白。你放心。”

“那我後面還有約,等你處理完了,打名片上的電話吧。”左安迪從高腳凳上下來,伸手在對方肩上一搭,附耳,“最近我們公司生意很忙,時間也非常難約。想談生意的話,Vincent,可要抓緊咯。”

“一定,一定。”周公子被他一聲“Vincent”叫得渾身酥麻,看着安迪離去的背影,魂也去了半條,此刻恐怕連傅笛是誰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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