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天晚上,安迪的确有個約會,不過目的卻是公事。
之前喬正邦同他提起卓家毀約的事情,安迪已經計上心頭。這天的約早早就定下了,安迪打扮整齊,親自登門拜訪卓家。他知道卓老爺不讓兒媳露面的理由是怕惹是非,便告訴對方逃避不僅不能解決問題,還會讓傳聞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唯今之計,不但要卓少奶奶出面,還要大少同時現身才能破除旁人臆想的空間。他會負責想個好預案,一旦遇到傳媒刁難立刻拉回主線,只要能保證準備好的信息準确傳達,不給傳媒機會發散,就能成功扭轉輿論。
卓老爺問他什麽預案,左安迪一臉神秘地說,天機不可洩露。
本來老爺子是不肯輕信這種鬼話的,關鍵時刻卓大少拍了胸/脯,說安迪是業界出了名的能人,之前C品牌的大show模特當場爆衫,L家的兒媳婦在公婆壽宴後臺爆粗,都是他一手解的圍。不論多窘困的景況安迪都有能力讓人脫身,老爺子聽他的準沒問題。
卓老爺別人的話都只聽三分,對這個兒子卻很是偏信,踟蹰了一下終于答應。安迪于是笑着又寒暄了幾句,便離開卓家。
路上有些擁堵,他趕到喬正邦預訂的餐廳已經遲了不少時候。只是安迪早就料到喬正邦此舉有何目的,便不慌不忙地停完車才慢悠悠走進去。
喬正邦剛看完表,在椅子上如坐針氈,一見安迪人到,忙不疊站起身來。
安迪邊坐邊故意道:“喲,這麽隆重。”
他看一眼四周,平常人滿為患的地方竟然靜悄悄的,知道是他包場,便調侃:“今天這麽大方,請我吃燭光晚餐?”
“辛苦辛苦,卓家那邊怎樣?”
“有我出面,你還要怎樣?”
“解決了?”
“那當然。”
“嘩!”喬正邦捧場地啪啪啪鼓掌。
“高興什麽,我欠了Linda一個人情,得快點想想怎麽還上,省得以後受制于人。”
“怎麽跟Linda有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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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撇嘴:“你啊,就是不肯多動腦子。卓大少勾搭被拍到的那個模特是Mix公司的,因為小三這件事被撤了不少通告,本來這季有好幾個主秀的機會,都被廠商換了,她經紀人是Linda的好朋友,正愁沒辦法洗白呢。我要卓家夫婦出來力破緋聞,不是正中她們下懷?所以我托了Linda去找那個經紀人,讓她給模特施壓,叫模特求卓公子,在我去卓家提案的時候出聲勸服老爹,讓媳婦公開出場。”
喬正邦消化了一下:“你是說……你讓那個經紀人勸小三,再讓小三勸卓公子,最後由卓公子勸他爸……哇,這麽複雜。”
“哪裏複雜,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利益一致不就同仇敵忾了?”
喬正邦比拇指:“厲害厲害!甘拜下風。”
“怎麽,是不是該請我吃好吃的啊?”安迪翻開菜單。
喬正邦伸過手去把菜單合上:“已經點好啦,都是你愛吃的。”
“行啊。”安迪放下菜單,把背向後一靠,“這麽殷勤,包場,請客,這麽大陣仗,說吧,還有什麽事?”
喬正邦張了張嘴,忽然又不知該怎麽開口,便打馬虎眼:“要不然,邊吃邊說?”
他揚了揚手,讓服務員準備上菜,然後身子左挪右挪的,卻怎麽也坐不好位置。
安迪:“現在菜又沒來,你就打算跟我幹瞪眼麽?”
喬正邦一陣尴尬地幹咳,末了道:“其實、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也不是很重要的。就是、就是我想呢,如果可以的話,那個……你要不要想辦法跟媒體也澄清一下昨天的新聞?”
“什麽新聞?”
“你跟家源的啊。”
安迪的臉果然拉了下來:“又是這事……你放心,我得罪的是宋家源,又不是他爸宋伯年,咱們不至于被逼到沒飯吃。再說了,講不定他小媽羅瑤看我幹得漂亮,還賞臉多幫襯我們生意呢。”
喬正邦蹙眉:“你怎麽這麽說話。”
安迪反唇相譏:“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羅瑤表面上一團和氣,心裏早對宋家源恨得牙癢癢,據說當年就是宋公子在他父親跟前堅持不肯接納羅瑤,宋伯年才很長時間都沒讓她進門。這兩人之間的仇怨深得連外人都嗅得到火藥味,早在十幾年前,左安迪與喬正邦就沒少聽宋家源抱怨這妖婦,只是當時,他們都是毫無疑問站在宋家源這一邊的。
喬正邦嘆口氣,對着安迪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服務員過來為他們上菜,将醒酒器內的葡萄酒色液體倒入玻璃杯。安迪舉杯品了一口,迅速皺眉,捏起酒杯轉了一圈仔細端詳:“這什麽東西啊!”
“利賓納加豉油。”喬正邦為自己的精心安排而得意,“怎麽樣,懷念吧。小時候我們把利賓納倒在紅酒杯裏扮大人喝酒,結果因為太好喝猛灌幾口就喝完了。你說這樣學不夠像,不如加點豉油,把東西弄難喝了就斯文很多,還記不記得?”
安迪微微蹙眉,又抿了一口酒杯裏的液體:“我真發明了這麽難喝的東西?你到底是請吃飯謝我,還是找借口玩我?”
“等等,還有更好的。”喬正邦拍了兩下手掌,服務生便端上下一道菜。
托盤上的銀罩揭開,裏面是一小碟牛雜和幾顆魚蛋。
喬正邦笑道:“當當當當!安迪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家源他媽讓他學餐桌禮儀讨他爸歡心,逼他每天切煮熟的鹌鹑蛋。搞到我們偷偷逃學去買魚蛋,他都要示範用刀叉來吃呢!你看看,是不是很親切呀?”
安迪莞爾:“當時你切得一身都是咖喱汁,回去給你媽追問是不是偷吃街邊的攤檔,你還推到我頭上。說是我帶咖喱便當,吃飯不小心濺到了你身上!”安迪頓了頓,抱怨道:“我又不是印度人,哪有那麽經常吃咖喱便當?”
喬正邦點頭:“哎,其實我媽早就知道我買垃圾食品啦,只是她不忍心罵我,才會信這麽蠢的謊話。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咱們三個真是做了不少傻事,有些放到現在也還是覺得好笑,哈哈。”
貴族學校裏都是同樣出身的富家子弟,小小年紀就如置身在濃縮的社會。當年的三個孩子各有各的叛逆,有的天生愛玩無拘無束,有的家教森嚴心存逆反,還有的則是因為家道中落,遭人排斥而心生戒備。誰也沒想到三個各懷苦衷的孩子湊到一起竟一見如故,成為了死黨。
那個時候,左安迪的父親在內地經營工廠,他入學時家境殷實,也曾是家住別墅,司機接送的。可是在他中學一年級剛結束的夏天,父親的生意開始出現危機,母親為幫補家計開始利用人脈銷售保險。她天生貌美,結婚前曾是社交圈中名人,為人圓滑辦事老辣,幹保險經手的皆是大客,短短半年已是全亞太區排名前十的金牌經紀。
雖然家庭經濟條件好轉,但左父為了挽回工廠熬出了腎病,到安迪中三時候,家中收入已完全靠母親支撐,而關于左母的一些傳聞這時候也開始醞釀。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半路出家卻搶走了一班老銷售的財路,自然是特別招人忌恨。而比這更要命的是,他們所說的那些傳聞未必全是空穴來風。
孩子們就是父母的縮影,而這院牆高深的貴族學堂亦是一個不遜于外間的迷你社會。平時同學們的父母在餐桌上說了些什麽,第二天安迪的耳朵裏便能聽到什麽。
他們對他母親的編派五花八門,有人說她之前做過舞小姐,嫁給左父是為了從良,有人說她不安于室,由結婚開始便沒有停過在外頭勾三搭四,現在趁老公有病,便找賣保險的借口出去和舊相好幽會。
這些二手的诋毀安迪一開始還想反擊,後來聽多之後就只想逃跑。于是在一個煩躁的下午,安迪偷偷離開教室跑到校舍後的廢棄倉庫。他本想找個僻靜的地方透一口氣,沒想到卻見到了倉庫前低頭打游戲的喬正邦,和靠在牆邊吸煙的宋家源。
也就是那個午後,喬正邦擡頭沖他展開一張燦爛笑臉,宋家源扔掉煙頭,抱着手臂沖他緩緩點了點頭。
只是這樣兩個動作,沒有任何語言,左安迪卻覺得自己像被接納了。那個受了無數白眼和恥笑的邊緣人好像一下找到了他的世界——他有了朋友,他們不會計較他的身份,甚至不會過問他的家庭。
三個不同出身的孩子因着各自迥異的原因就這樣玩在了一起,一玩就是四年。
如果沒有後來的變故,很可能會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