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所以宋太真的沒有被帶回來?”到了門外,安迪又聽羅少康把宋伯年說過的答案重複了一次。

他知道這孩子有話絕不會瞞自己,得到他明确的否定後,這才死心地對宋家源說:“看來我們真猜錯了,這可能只是大飛自己的命令,要打聽伯母的下落還得去找他本人。”

“太危險了。”宋家源不安地看着他,想要阻止,心裏卻明白除此以外別無他法,“我陪你去。”

兩人這便與羅少康告別。無論羅瑤怎麽過分,與這孩子都不相幹,他因為這一層關系而被關在家裏不能上班,也叫安迪心中頗為惋惜,臨別拍了拍他肩膀:“要是還想做公關,我可以幫你推薦公司。或者你打算過段時日再回來萬思,我也随時歡迎。只是你要有心理準備,現在我那兒的規模跟以前可大不一樣了。”

“唔……謝謝安迪哥。”羅少康答得有點支吾。

“怎麽了?有什麽話要說就說,別吞吞吐吐的。”安迪一下看出他有心事,“我又不是你姐。”

羅少康似在心底掙紮,終于還是抵不過良心的驅策:“今天早些時候姐姐的确收到過一個電話,她接起來後臉色就變了,看見我在附近,還特意把自己鎖進了房間。”

宋家源敏感問:“大概幾點?”

羅少康回憶:“三點左右。”

宋家源和安迪對視一眼,那是劫案剛發生後不久。

羅少康:“她在電話裏好像還跟人吵了起來,我隐約聽到……聽到她提起宋太的名字,所以覺得也許……也許宋太失蹤,跟她不是完全沒有關系。只是到底怎麽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也許他覺得這樣始終是背叛了姐姐,因而面上慚色更深。安迪鼓勵似的扶住他肩膀:“你做得對,阿康。萬一綁人的事真跟你姐有關,我們提早知道也是防止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今後還是麻煩你繼續留意,要是還有新的消息,記得随時通知我。”

“好。”羅少康點點頭。

兩人這才正式與他分別,安迪發動了汽車,轉頭跟宋家源商量:“先去找大飛?”

宋家源這邊則掏出了手機:“我先把線索通知警察。”

但不等他撥通負責案件的督察電話,對方就先撥了過來。案件發生已經幾個小時,警方該問的都問了,除非有新的進展,不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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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源握着手機貼在耳邊,全程一言不發,安迪看見他神色漸漸冷峻,心裏已經起了不詳的預感。末了只見宋家源表情倏變,沉聲問了一句:“送到了哪裏?”

安迪握着方向盤的手掌滿是汗水,等宋家源挂了電話,忙問:“是……有伯母的消息了嗎?”

宋家源緩慢地點了點頭,臉色蒼白,眉頭深鎖。

“在哪?”

“有人發現她跳樓,現在重傷昏迷,被送到了瑪麗醫院。”

他們誰也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被人發現。警方在接到報警之後立即突擊了那所出事的單位,裏面人去樓空,但查詢屋裏留下來的線索,的确跟大飛的手下有關。大概連那群古惑仔都沒想到安美欣會突然發狂,不顧一切甚至連性命都不要。

本來只是一單勒索綁架,忽然間就人命關天,警方前去突擊大飛的住處,發現連他都緊急落跑,留下一整間房子的狼藉,顯然是毫無準備。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連警方都無法判斷這次跳樓是因為安美欣精神疾病發作,還是因為受別的事情刺激。經過幾個小時的急救,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醫生表示還沒有渡過危險期。安美欣被送到了ICU,等待術後蘇醒。

安迪站在床邊,看着床上雙目緊閉的蒼白婦人,這個昨天還笑嘻嘻地和他約定要繼續八卦“安琪”的老太太,今天卻被各種儀器包圍被重重導管纏繞。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他只是無言,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家源抱頭坐在病床前,緊緊握着他母親的手。那種刻骨的悔恨再次從他臉上浮現,也讓安迪沒來由地感覺刺痛。他記得自己的父親就是在醫院中病逝的,蒼白的住院大樓,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都是記憶中與青春期相關的記憶。

安迪在父親病入膏肓時曾多次探病,每次都毫無起色,連最後走時也與之前昏迷時差不多。唯一有區別的是病床邊的儀器聲音大作,所有指數歸零,跳動的曲線最終變直,這便是左安迪所經歷過的第一次死亡。

當時的他尚不能适應,略帶遲鈍地看着母親在床邊抹淚。直到父親身上的導管拔去,醫生為遺體蓋上白布,仍一片茫然,感覺不到真實。

他真正意識過來父親離世已是落葬之後。曾經那樣高大的一個形象最終變作一壇骨灰,藏在小小的冰冷的石碑下。安迪伏在父親的墓碑前幾乎哭到暈厥。他并不是容易落淚的人,遲來的傷痛比準時發作的情緒更加洶湧。因為他覺得自己錯過了,辜負了,未能在父親臨去的那一刻有所感悟,所以尤其慚愧。

不知為什麽,此刻他的心已開始回憶起當時的感覺。他默默走上前,抱住宋家源的背,輕聲說出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的安慰:“她會好的。”

宋家源伸手覆住了他繞在肩膀上的手,眼底微濕,輕輕應了一聲:“嗯。”

兩人在病房守了幾個小時,因為是ICU,陪護時間有限,到了點有護士來催,他們便只能坐到病房外去。安迪明白,沒有聽到度過危險期宋家源是不會離開的,于是他也不勸他,默默去買了水和食物,陪宋家源一起熬着。

深夜時分,醫院除了值班的已經鮮少有人。安迪想去借條毛毯讓宋家源躺下休息,剛走到半途,見到走廊盡頭聲勢浩蕩,像是有人正朝病房這裏走來。

他看清了來人,當先的一個老者拄着手杖,衣衫筆挺,不怒自威,他身後是黑衣黑褲的保镖,而身旁是扭捏作态的羅瑤。

安迪毫不猶豫地迎上去:“宋先生請回吧,她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不便受到打擾。”

宋伯年似乎對他視而不見,繞開一步,繼續向前。他手下的保镖見狀上前把安迪推到一邊,仿佛他說的話他們壓根聽不見,也沒必要聽。

安迪不死心,又從後面再跑回到他們跟前:“宋先生,就算你是有誠意探病,也要考慮一下人選和時間吧。但凡你心裏對他們母子還有一絲顧念,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再帶這個女人出現在這裏?”

宋伯年原本只是虎着臉一言不發,現下看見安迪竟然當面直陳宋家家醜,立即皺眉怒喝:“你是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把他給我拖走!”

保镖應聲上前,一左一右把安迪硬架了起來。安迪既然敢跟他們正面沖突,又豈會乖乖受他們擺布,推搡之間,竟然有幾分要扭打起來的架勢。

“你們誰敢動他一下試試!”宋家源不知何時出現在走廊裏,他沖上前來,把保镖的手一一從安迪身上扒開。

保镖們都知道他是宋家少爺,即便和宋老爺不和,但到底是主人,因此也不敢對他如何,只是默默轉頭去看宋伯年的表情,等他下一步的號令。

宋伯年陰沉着臉看向自己兒子:“他是你什麽人,你竟為了他連我的話都不聽?”

宋家源:“我記得我早已經說過了,從今往後跟宋家一刀兩斷,我既然不再做宋家的子孫,當然沒必要聽你的指揮。”

“混賬!你是被鬼迷了心竅了是不是!被這群不三不四的人騙得團團轉,連祖宗都不認。有膽子你再說一次!你說一次我就打斷一次你的腿!”宋伯年被他氣得心髒絞痛起來,手裏的手杖卻直直戳向宋家源心口。

宋家源不但不躲,反而挺直身軀迎了上去,把安迪牢牢擋在自己背後:“這裏是公共場合,你一動手我就可以報警。別以為什麽地方都可以為所欲為,你的勢力再大,這也是法治社會!”

雙方劍拔弩張,眼見就要鬧起來。宋家畢竟樹大招風,安迪也怕把事情鬧大,在宋家源身後輕扯他衣擺:“別沖動,你媽還沒醒,惹出事來反而麻煩。”

宋家源半側過頭,輕輕一點,而後揚手,作出送客姿勢:“現在我才是我媽的監護人,宋先生,請回吧。”

宋伯年就是再眼瞎也能看出來宋家源對安迪言聽計從,他似乎不願接受自己教育失敗的現實,更不能容忍一個外人對自己的兒子比自己還有影響力,于是将所有怒氣都歸到安迪頭上,指着他痛罵:“你這個無恥小人,到底給我兒子下了什麽迷藥,讓他這樣背祖忘宗!你自己沒有家教,卻要挑撥得別家雞犬不寧,到底是安了什麽心思?從今天起不許你再呆在我兒子身邊,你給我滾得遠遠的,不許再接近他!來人,把他們給我拉開!”

保镖們見到老板發話,已經繞過去拖安迪了,宋家源反應極快,一個回身護住他:“滾開!他是我的另一半,憑什麽不能站在我身邊?”

就連安迪聽見這話都愣了一愣,更別提宋伯年和在場一衆看客了。

保镖們的動作全部僵住,像是機器人一般回頭齊齊望向宋伯年。周圍護士臺隐隐有幾個值班的護士醫生冒頭,原本大家都知道這是宋家父子争吵,不便插手多管閑事,但不小心聽見這驚天大八卦,誰都耐不住心底的好奇。

只見宋老爺的臉當場氣得發綠,面上神情變了幾變,又是震驚又是羞恥又是憤怒,最後混合着各種情緒,用近乎顫抖着咆哮起來:“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宋家源雙目直視他,堅定不移地一字一頓:“我說,他是我的愛人。沒錯,我就是你瞧不起的同性戀,這輩子都不可能給宋家傳宗接代。我也不像你朝三暮四,這輩子認定了他,就只會有他一個。我媽也見過他,喜歡他,在這種時候,他才是最有資格陪在我的身邊的,我們不需要任何人的批準。好了,現在跟這裏沒有關系的是你,該走的也是你。聽清楚了嗎?”

“你、你……”宋伯年料到了兒子不孝不義,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方式。

他雙眼圓睜目眦欲裂,而身形卻如同被雷電劈斷的樹樁一般慢慢委頓下去,喉嚨嘶啞,連一句喝罵都再叫不出聲。

羅瑤見狀忙扶住了他,吩咐周圍的保镖:“快,把老爺扶回車上,老爺身體不适,要回去休息。”

宋家源當衆出櫃顯然是對宋伯年的迎頭痛擊。對羅瑤來說,雖然從此少了一個可以拿捏宋家源的把柄,但宋家父子的裂痕也就此一錘定音,再難愈合。因此她心中不是不竊喜的。

既然有此收獲,她當然無心再與宋家源糾纏,差人扶住起宋伯年,快步如飛地從他們面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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