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情挺好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了，夏天的中午，外面日頭正好，湯煦睡着的時候沒拉窗簾，毒辣的陽光直直地透過玻璃照進來。
湯煦轱辘着從床上坐了起來，盯着眼前的陸柏清看了好幾秒，才确定這是現實，而不是他的一個夢。
不知道睡了多久，湯煦的嘴唇有點兒發幹，他稍微抿了下唇瓣，然後才道：“你怎麽來了？”
陸柏清言簡意赅：“拿我的保溫桶。”
湯煦低頭看了眼手機，現在是12點42分，他又擡眸去看陸柏清，說：“我是早上九點給你發的消息，你現在才看見？”
“我上午在幫別人輔導功課，沒顧得上看消息。”陸柏清與湯煦對視着，很坦然地說，“不是誰都像小少爺一樣，時時刻刻都有時間的。”
湯煦靜靜打量着他，他穿了件很樸素的黑色T恤，沒有印花，腿上的短褲也是黑色的，跟第一次來湯煦家裏時穿的一樣。
“咱們陸大學霸行情還挺好，”湯煦歪着頭勾起個笑，露出頰側那顆小虎牙，“昨天才從我這兒辭職，今天就找到下家了呀？”
陸柏清眼睑微掀，仿佛沒聽到他這句話似的：“我的保溫桶在哪兒？”
湯煦也假裝沒聽到他的話，繼續問他：“你下午有事兒嗎？”
陸柏清不置可否：反問他：“你有什麽事兒嗎？”
湯煦眨了眨眼睛，說：“你既然能看到我的消息，應該也看到我發的另一條了吧？”
陸柏清微微擡眼：“哪一條？”
“我說我想喝皮蛋瘦肉粥，”湯煦倒是一點兒都不客氣，瞪着眼睛說，“你不是說生病的人可以喝皮蛋瘦肉粥嗎，你留下來給我做點兒吧。”
陸柏清張口便道：“不行。”
湯煦：“你下午有事嗎？給別人輔導作業？那個人也跟我一樣，一次要學一整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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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柏清的語氣冷冷的，很清楚明白地告訴他：“我下午沒事，不需要再輔導別的同學，但我沒打算給你做粥，故意生病的人不需要喝這個。”
湯煦有點兒着急了：“我今天不是故意生病的，我昨天都退燒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又燒起來了。”
陸柏清沒跟他争論，淡淡道：“但你昨天是，這兩天算是扯平了。”
湯煦說不過他，也自知理虧，但還是不甘心：“我可以給你錢的，你要多少都行。”
陸柏清的眉心擰了擰：“不了吧，我受不起你的錢。”
他的态度太冷漠了，讓湯煦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猶豫了好一會兒，湯煦指了指旁邊兒的床頭櫃，說：“保溫桶就在那兒，我沒動，你自己去拿吧。”
小少爺并不擅長主動。
說完，湯煦往被子裏縮了縮，剛睡醒，他還是感覺身上沒有力氣，小少爺本來就很嬌氣，這會兒更是顯得可憐巴巴的，他的皮膚很白，臉頰上泛着些許不健康的紅暈。
陸柏清擡腿走到床頭櫃的旁邊兒，拿起保溫桶的時候，問了句：“你家裏不是有廚師嗎？不會做皮蛋瘦肉粥？”
“當然有啊，但他跟你做的味道又不一樣，”湯煦垂着眼睑，小聲嘟囔了句，“我感覺你做的比較好喝，是那種自己家的味道。”
陸柏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倒也不必這麽硬誇，你家廚師是專業的，用的材料而已高級，口感只會比我的更加豐富。”
“可是你說這是你小時候生病，你媽媽會煮給你的，”湯煦脫口而出，“它就是跟別的粥不一樣，跟我之前喝過的都不一樣。”
陸柏清拿着保溫桶的手指頓了一下。
半個小時後。
靠着廚房的門框站了好一會兒，湯煦才終于有了些許的實感。
寬敞又清冷的法式櫥櫃旁邊，陸柏清穿着一條深灰色的圍裙，動作熟練地把泡過的大米淘洗兩遍，然後倒入一個黑色的小砂鍋裏。
洗菜池旁邊兒的案板上放着幾個透明的玻璃小碗，裏面分別是切好的皮蛋、瘦肉、小油菜，和一點點泡好的香菇碎。
皮蛋在切之前煮過，瘦肉則用姜絲和調配好的料汁腌着，湯煦第一次知道原來做一碗皮蛋瘦肉粥的步驟這麽繁瑣，不由得有點兒看愣了。
看了好久，湯煦想說點兒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張了張口，最後蹦出一句：“你真的不要錢嗎？”
陸柏清的語氣硬邦邦的，說：“不用。”
湯煦略有點兒尴尬地“哦”了聲，然後繼續倚靠在門框邊兒上看陸柏清煮粥。
陸柏清把砂鍋架好，開火之後，他把砂鍋的蓋子蓋上，然後轉頭問湯煦：“不是不舒服嗎，怎麽不在床上躺着？”
“我都躺了好久了，腰都酸了，”湯煦的嘴唇還泛着些許的蒼白，确有幾分虛弱的感覺，眼睛卻還是黏在陸柏清身上不願意移開。他的理由還挺充分，“再說了，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兒忙活吧？那多不好意思。”
“你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看着我，”陸柏清毫不留情地揭開真相，“還不如回去躺着休息。”
湯煦不服，歪着頭看陸柏清，努力睜大了眼睛：“誰說我只能看着你，我還能陪你說話啊，湯少爺陪你聊天你還不知足？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歡我嗎？他們都排着隊想要約我出去呢！”
陸柏清偏頭，上下打量了湯煦一眼，很真誠地說：“抱歉，我還真的不了解這個，畢竟我沒想着要約你。”
湯煦：“……”
向來伶牙俐齒的小少爺被噎得啞口無言。
不過陸柏清并沒有繼續嗆湯煦，他的目光在湯煦的身上快速一掃，然後落在湯煦那略顯蒼白的嘴唇上，淡淡道：“回去躺着吧，你剛剛退燒，受不得涼風。”
湯煦還是沒走，他的嘴唇抿了又抿，小聲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小少爺很少道歉，他的動作有點兒扭捏，說完之後就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竟有幾分委屈巴巴的感覺。
陸柏清的角度只能看到湯煦頭頂的發旋兒，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問湯煦：“你道什麽歉？”
“我剛剛對你的态度不好，還有之前，你幫我輔導作業的時候，我對你的态度也不好，還有……”湯煦還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兒，略微沉默了片刻，很小聲地說，“還有那天我說我很讨厭你，其實并沒有，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講題講得很好，做飯做得也很好吃。”
湯煦很少自我剖析，所以說得很不好意思，咕哝着，聲音幾乎要含在嘴裏：“我之前說讨厭你，不是因為你的人不好，只是因為你是我媽媽找來的，我對你有點兒偏見。”
陸柏清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滿不在乎地搖頭笑了下，說：“現在沒必要再說這個了，反正我也不再繼續輔導你的作業了，以後應該也沒有再給你做飯的機會了，開學如果在學校裏遇到，我們就是最普通的同學，招呼都不一定會打。”
“不會的，我會跟你打招呼的。”湯煦很認真地糾正他，然後有點兒不滿道，“你遇到我也不能當沒看見，知道嗎？”
小少爺還是那個小少爺，霸道又不講道理，但當他跟陸柏清低頭道歉之後，倆人之間的氣氛明顯沒有那麽僵硬.了。
陸柏清不跟他争辯這個，有點兒無奈地點了下頭，說：“知道了，小少爺。”
湯煦不願意上樓回房間，陸柏清也不再勸他了，倆人就一起在廚房站着。
米粥在砂鍋裏慢慢地炖煮着，倆人站在鍋旁邊兒，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不過大部分時間裏倆人都是沒話說的，有時候湯煦會牽起一個話題，倆人簡單地聊上兩句，然後又陷入沉默，陸柏清沒有主動開口過。
稀薄的米粥逐漸變得濃稠，變得晶瑩剔透，陸柏清把準備好的配料倒入快煮好的米粥中，很快就飄出了香味兒。
湯煦還是半倚靠在門框邊兒，站了挺久，他感覺有點兒累了，單腿的腳尖踮地，慢悠悠地活動着腳踝，這會兒聞到香味兒，随即感嘆了一句：“好香啊。”
陸柏清這會兒是背對着他站的，只留給他一個高挑的背影：“快好了，再煮一小會兒就出鍋。”
湯煦再次挑起了話題，說：“你會得東西好多，會講題，還會做飯……這些我都完全不會。”
陸柏清用勺子輕推着米粥，依舊背對着湯煦，很随意地回答說：“你是小少爺，我哪兒能跟你比。”
湯煦抿了下嘴唇，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二傳盜文團biss
陸柏清還在盯着粥，随口問他：“嗯？”
湯煦盯着他高挑的背影，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廢物的？其實，我也這麽覺得。”
從昨天開始，除了睡着的時間外，湯煦總是會反複想起陸柏清說的那句話。
他說湯煦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為自己負責，不能因為別人的态度而活。
“那天你說完那些話之後我很想反駁你，但是我想了很久，都沒找到反駁你的理由，我發現好像确實一直在為別人的态度而活着。”湯煦有些不安地舔. 弄着自己頰側的那顆小虎牙，尖銳的牙齒刮着舌頭，帶來絲絲縷縷的痛意，“我讨厭我爸媽管着我，不想長成他們所希望我變成的樣子，所以一直在跟他們作對，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想要變成什麽樣子，沒想過我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陸柏清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安靜地聽他說完，然後說：“這不是很正常嗎，你才十幾歲，正是人生最迷茫的時候，怎麽可能把什麽事都想得那麽清楚？如果你現在就想明白了，以後的幾十年打算幹什麽？”
“可是你就很懂啊，”湯煦繼續舔着自己的小虎牙，他每次覺得煩躁的時候總會這樣，他模仿着陸柏清剛才的語氣說，“還說什麽'你才十幾歲'，難道你很大嗎？咱們不是一樣大的嗎？”
“咱倆不一樣，你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你沒必要這麽早就為生計發愁，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考慮自己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陸柏清低頭笑了下，說，“而且我也不是生來就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的，我也經歷過跟你一樣迷茫的階段。”
“真的嗎？”湯煦有點兒不信，反正陸柏清沒有回頭，他就肆無忌憚地盯着陸柏清的背影看，“我感覺你什麽都懂的樣子，就顯得我很廢物，明明我們是同齡人。”
“你不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麽事兒，”陸柏清微微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會兒，聲音放得很輕，“如果你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麽，你一定不會覺得我是一個懂事理的人。”
湯煦忽然有點兒好奇，眨了眨眼睛，問他：“你可以現在告訴我，你曾經做過什麽？”
陸柏清緩緩地放下手指，輕聲道：“你想知道嗎？”
湯煦很期待地點頭：“嗯嗯！”
陸柏清微微颔首：“挺好，繼續想着吧。”
湯煦：“……”
小少爺有點兒生氣了，瞪着陸柏清的背影：“我在很認真地跟你說話，你不要逗我！”
陸柏清收斂起滿不在乎的表情，再次正色起來：“好，我不逗你，小少爺，我也很認真地跟你講話。”
“人與人都是不同的，性格不同，經歷不同，你沒必要跟我比較。”陸柏清一字一句地說道，說着，他回頭朝着湯煦看過來，“如果我跟你出生再一樣的家庭，遇到跟你一樣的父母，我不一定能處理得比你好。”
湯煦措不及防與他對上了眼睛，陸柏清的眼型狹長，平日裏給人一種冷淡又疏遠的感覺，但此時，湯煦記憶裏那雙冷漠的眉眼很安靜地注視着他，竟給他一種目光灼灼的感覺：“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廢物，湯煦，你也不要這麽覺得，你要相信，你是一個熠熠閃光的人。”
作者有話說:
小湯：咱們不是一樣大嗎？
陸哥：我們不一樣。（？
感謝SerenaG的彩虹糖X1，感謝小R同學的彩虹糖X1、貓薄荷X1，感謝大家追文，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