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為你值得

手指懸空在屏幕上方,打字,又删掉,反複幾次之後,湯煦最終還是把所有的字都删了。

這段時間他都在刻意地疏遠着陸柏清,這會兒突然跑過去問陸柏清家過年要怎麽過,怎麽想都很奇怪。

湯煦不再玩手機了,随手把手機塞進桌兜裏,然後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聽講臺上的周富國無休止地叨叨。

半小時後,在下課鈴響了五分鐘之後,周富國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大家:“好了,同學們,放學吧,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咱們明年再見!”

教室裏一陣騷亂,衆人打鬧嬉戲着,慶祝着寒假的到來,湯煦再次從桌兜裏摸出手機,才發現有一條新消息,是陸柏清發來的。

陸柏清:【一直看你這邊兒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你想說什麽?】

湯煦噗嗤一下就笑了,打字回複他:【你怎麽知道我剛才是正在輸入?怎麽,你還偷偷點進聊天界面來看?】

陸柏清回複得很快:【沒偷偷,光明正大的】

湯煦:【?】

陸柏清:【剛才我們班主任在強調寒假的紀律,就想問問你寒假打算怎麽過】

湯煦撇撇嘴:【還能怎麽過,就那麽過呗,跟同學出去玩玩兒,自己在家睡睡,放不放假對我都一樣】

陸柏清:【那過年呢?你過年去哪兒?】

湯煦愣了一下:【怎麽突然問這個?】

陸柏清:【我記得你爸媽都挺忙的,如果家裏沒人的話,可以來我家】

湯煦是真的愣住了,陸柏清只給輔導過不到一個月的作業,後來湯煦也從來沒跟他提過自己家裏的情況,他是真沒想到陸柏清還記得這個。

被人惦記着的感覺挺奇妙的,尤其是這個人是陸柏清——陸柏清多冷啊,倆人剛認識那會兒,陸柏清總是冷着臉,他很吝啬自己的笑容,也從不和湯煦聊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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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煦跟他交朋友的時候其實沒圖過他什麽,就是覺得這個人有意思,但真正感覺到他的關心的時候還是不一樣的,小狐貍為他的玫瑰花付出了時間,當然希望他的玫瑰也能回應他。

湯煦卻确确實實地感受到了陸柏清的回應,之前倆人鬧別扭,陸柏清做解暑湯和鳳梨酥的時候湯煦就發現了,他其實是一個很細心的人,他的心思很細膩,做事總是妥帖的,讓人舒服的,哪怕倆人有點兒小摩擦,湯煦也沒法真的生他的氣。

甚至湯煦忽然覺得,沒必要再糾結自己為什麽看到他給別人輔導作業會不舒服了,就這樣相處下去就挺好的,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随心,自己開心就好了,糾結那麽多有的沒的做什麽?

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湯煦才打字道:【咱陸大學霸這麽貼心啊?都讓我有點兒不敢相信了】

陸柏清:【認真的,我家就我跟我媽倆人,多你一個也不多】

湯煦搖頭笑了下,慢悠悠地打字:【謝了,但還是算了吧,我懶,嫌麻煩】

之前湯煦就是這麽拒絕季淵的,這次還用了同樣的借口來拒絕陸柏清。

湯煦怕打擾到季淵一家,同樣害怕打擾陸柏清,甚至他跟陸柏清認識的時間遠不如季淵那麽久,關系也沒有那麽深。

陸柏清倒是沒再勸,很快回複道:【行,你自己覺得舒服就行】

湯煦發了個小貓點頭的表情包,然後問他:【你們班下課了嗎?晚上一起走?】

陸柏清回複:【剛要下樓,在一口的樓梯口等你吧】

湯煦飛速地收拾好東西,到樓梯口的時候,陸柏清正站在那裏等他,目光淡然而專注。

湯煦揚起手臂朝他揮手,笑着喊:“陸柏清!”

因為湯煦的小別扭,也因為期末考試,倆人其實很久都沒怎麽聊過天了,再次見面的時候,卻完全沒有生疏的感覺。

倆人走一路聊了一路,也不知道都在聊些什麽,但一路上嘴都沒停。

走出校門,湯煦與陸柏清告別,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坐上回家的車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湯煦垂眸看去,等他看清來電的那一串號碼時,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

這是他父親湯宏深的電話。

湯宏深和方淑宜一樣,平時很少跟湯煦聯系,他這會兒打電話過來,肯定沒什麽好事兒。

如果換做平時,湯煦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挂斷,但或許是因為剛剛跟朋友聊了過年這個問題,湯煦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摁下那個紅色的按鍵。

糾結再三,他摁住那個綠色的按鍵在屏幕上滑了半圈,然後把手機放到了耳邊:“喂。”

湯宏深大概也沒想到湯煦會接這個電話,愣了一下,才說:“阿煦,是我,爸爸。”

其實湯宏深的聲音很好聽,大氣而溫和,淡定又沉穩,自帶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親和力。

湯煦的喉結微微滾動,問她:“你有什麽事兒嗎,爸。”

“你的事情我聽你媽媽說了,你媽媽說她給你找了同學輔導作業,你不願意?”湯宏深的聲音依然溫溫和和的,說,“我看你媽媽還是對你太溫柔了,這樣吧,爸爸給你安排,你開學之後去隔壁市的紫荊中學上吧。”

“什麽?”湯煦的聲音一下子擡高八度,問,“轉學?為什麽?”

湯宏深的聲音瞬間變得冷淡起來:“你成績差成這樣,你媽媽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你到那兒給好好學,聽到了沒有?”

湯煦張了張嘴:“可是我……”

“沒什麽可是的,你作為我們湯家的孩子就得争點兒氣,”湯宏深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擺出了與方淑宜同款的話術,“爸爸媽媽也是對你好,你怎麽就不懂我們的良苦用心呢。”

湯煦深吸口氣,擡手,直接把電話挂斷了。

他覺得自己真可笑啊,居然還對湯宏深抱有那麽一絲絲的幻想,居然還接了他的電話。

湯宏深的電話很快又打了過來,湯煦挂斷了,湯宏深于是給司機打電話,讓司機把電話轉交給湯煦。

湯煦還是不願意接,于是司機把電話開了免提,湯宏深冷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車廂裏回蕩的,湯煦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團吧團吧揉把到了一起,壓得他喘不過起來。

到底是沒忍住,他拿出手機,給陸柏清發了條消息:【他們既然不愛我,為什麽要生下我呢?】

陸柏清很快就回複了,言簡意赅的:【?】

湯煦忽然覺得有點兒尴尬了,他其實只是想發洩一下自己的情緒,并沒有想過陸柏清回複之後要跟他說些什麽。

即使是季淵,湯煦跟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都沒怎麽跟他聊過自己家裏的事情,更何況是陸柏清呢,倆人真的熟悉起來,也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聊起來又怎麽樣呢,不過是吐吐黑泥,之後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湯煦不願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給朋友看,堂堂湯小少爺有什麽可脆弱的,那多跌份兒啊。

湯煦:【沒什麽事兒,我發錯了】

陸柏清的消息再次回複過來:【?】

湯煦抿了下嘴唇,回複:【抱歉,我有點兒不想說】

陸柏清沒再繼續問下去,只說:【沒關系,你不用跟我說抱歉】

這樣的态度讓湯煦煩躁的情緒稍微有緩和,陸柏清很有分寸感,從來不讓人覺得逾越。

但湯宏深還在耳邊叨叨着,湯煦着實是累了,不想跟他聊下去,于是只回了一個小貓點頭的表情包過去。

十分鐘後,車在湯煦家別墅門前停下,湯煦再也忍耐不了湯宏深了,推門下車,三步化兩步上樓,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裏。

管家很快上來敲門,湯煦把自己埋在被子裏,很不耐煩道:“別來煩我,我睡覺呢。”

他本來只是想逃避湯宏深的叨叨,縮在被子裏等了一會兒,結果真的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湯煦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發現除了湯宏深打來的電話和發來的消息之外,還有一條陸柏清的消息,是一個小時之前發的。

陸柏清:【我做了點鳳梨酥,晚上下班之後給你送過去吧】

湯煦猶豫了一下,回複道:【不用了吧,太麻煩你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這會兒是晚上十一點,陸柏清估計還在彈琴,沒回湯煦的消息。

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整,下班時間,陸柏清的消息才回複過來,

陸柏清:【我已經做好了,我媽和我都不愛吃甜食,留着也是浪費,不如給喜歡它的人】

湯煦擰不過他,于是只好說:【你是在音樂餐廳嗎,我去找你吧】

陸柏清倒是沒在強求,說:【可以,我在這裏等你】

湯煦慢吞吞地下床換了件衣服,走出房間,管家已經不在了,司機也沒有再打擾湯煦,偌大的別墅裏安安靜靜的。

以往湯煦向來讨厭這種寂靜的,這會兒又覺得沒什麽不好,他沒讓司機送自己,而是騎着那輛藍色的摩托車出了門。

半個小時後,湯煦到音樂餐廳門前時,陸柏清已經在餐廳門口等他了。他換下了演奏鋼琴時的燕尾服,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手裏拿着用紙盒打包好的鳳梨酥。

晚風冷嗖嗖的,湯煦把車停穩了,連忙走過去,笑道:“辛苦了陸大學霸,打工這麽忙還給我做鳳梨酥吃。”

陸柏清的表情倒是淡淡的,把手裏的那盒鳳梨酥遞給湯煦,說:“心情不好的話,吃點兒甜食會好很多。”

晚風簌簌的,湯煦接過陸柏清遞來的盒子,很認真地說了聲:“謝謝。”

湯煦其實大概能猜到他為什麽會給自己做鳳梨酥,畢竟他給陸柏清發了那樣的消息,陸柏清不可能反應都沒有,湯煦知道陸柏清是在關心自己,這是人之常情。

湯煦之前也跟別的人聊起過自己的家庭,也偶然提起過自己的父母,無論是關系很好的朋友,還是點頭相交的路人,大多會露出同情而憐憫的表情,然後勸他想開一點兒,或者鼓勵他要堅強。

剛開始聽到這些的時候湯煦還覺得挺感動的,聽多了,湯煦只覺得麻木,講這麽多大道理有什麽用呢,不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甚至有些時候,人們自以為是的同情不過是在揭人傷疤,他們樂意看到別人過得可憐兮兮的模樣,又高高在上地給予所謂的“人生建議”,拿別人的傷口來滿足自己的“善良”。

當然,湯煦不懷疑陸柏清的真心,他相信陸柏清不是那種人,但他确實不需要安慰了,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真沒什麽事兒,就是一時有點兒情緒上頭了,”湯煦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陸柏清挑明這點,“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這個。”

“嗯,我知道的,我就是給你送點兒鳳梨酥吃,”陸柏清的表情分毫未變,依然是冷冷靜靜的,“天冷,時間也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這有點兒不按照套路出牌,湯煦張了張嘴,忽然有點兒不知道怎麽接話,吭哧了半天,才說:“啊……就這樣嗎?”

陸柏清笑了下,問他:“不然呢?你還想要我說什麽?”

湯煦撇了撇嘴,小聲嘟囔着:“我還以為你要給我講一通大道理呢,大家不都這樣,我都習慣了。”

“你需要這個?”陸柏清有點詫異地挑了下眉,說,“需要我也可以說。”

湯煦趕忙搖頭:“不了不了,沒意思,道理我都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陸柏清點點頭道,“我沒什麽可以教育你的,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一定會比做的更好。”

湯煦一個字兒都沒信,甚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我做的好?陸大學霸,你眼神兒可是不太好啊,連我媽提起我的時候都一直在嫌棄我呢。”

“那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陸柏清偏頭看着湯煦,很認真地說,“我沒有同情你,也沒想教育你,我給你送鳳梨酥,只是因為這個人是你。”

夜幕是黑色的,蕭瑟的寒風中,陸柏清的眸子專注而溫和,他說:“我想讓你開心一點,不是因為同情你,而是因為你值得。”

作者有話說:

明天休息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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