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想女朋友
恍惚了好幾秒鐘,湯煦才反應過來,這個把自己摁在門後的人真的是陸柏清。
鐵門後是個很小的空間,沒開燈,也沒窗戶,只有微弱的光透過破舊的鐵門的縫隙投射進來。湯煦拼命睜大了眼睛,才勉強辨認出陸柏清的身影。
兩個人的身體離得太近了,陸柏清溫熱的呼吸就落在湯煦的耳邊,吹拂他的臉頰上,讓他覺得渾身上下都癢癢的,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搔刮着。
湯煦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地想躲,可那三個小混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湯煦只能繼續保持僵硬的姿勢,拼命克制自己的心跳與呼吸。
身後的鐵門上有一條窄窄的縫隙,可以透進來光,于是湯煦微微側身,透過那個小縫去看外面。
“草,那小子去哪兒了?”一牆之隔外,黃毛的聲音響起,氣急敗壞道,“看着白白淨淨的,跑得倒是挺快!”
“大哥,他好像不在這兒,”其中一個花臂小弟接話道,“這邊兒門都是鎖着的,咱再去別的地兒找找?”
“不對!我剛剛明明看着他進來了!”另一個小弟反駁道,語氣信誓旦旦,“這總共就這幾扇門,咱挨個找不就行了!”
“你他媽有病嗎?!真把自己當黑社會啊!”黃毛大哥惡狠狠地踹了那小弟一腳,“這些門後面都是附近商鋪的倉庫,你還挨個找,我看你是想挨條子的毒打!”
“嘶——那,那咱怎麽辦?”小弟被踹得嗷嗷亂叫,跳起來走了好幾步,還不甘心,“盯了好長時間才找到這麽個有錢的主兒,咱們就讓他這麽跑了?”
黃毛大哥沉默了一會兒,說:“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仨人又在小巷子裏轉了一圈兒,确認沒找到湯煦,于是便轉身,徑直走出了巷子。
他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處,腳步聲也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
湯煦依然屏着呼吸,保持着原本的姿态,陸柏清倏然松開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沒事兒了,他們走了。”
湯煦緩過神來,這才來得及觀察眼前的情景:陸柏清穿着不知道哪裏的工作服,白色的,領口處系了個蝴蝶結,有點像服務生的裝扮,但跟音樂餐廳的制服不同。
“咳咳——謝謝你啊,”湯煦別扭地道了聲謝,還沒有能從跟他親密接觸那個氛圍中走出來,很不自然地拽着自己的校服褲子,問陸柏清,“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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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附近的臺球廳打工,這裏是我們店的倉庫,”陸柏清的态度倒是很平靜,說,“我下班了,正要回家,沒想到就在這裏碰到了你。”
“那還挺巧的,”湯煦從來不懷疑陸柏清說的話,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一下自己,“今天不是周五嘛,我就跟同學來附近的KTV玩了。”
“我知道,我看到了你的——”陸柏清話說到一半,又突然緘默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湯煦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擡眸看他,“我的什麽?”
陸柏清的語氣硬邦邦的,別開眼睛:“沒什麽。”
電光石火之間,湯煦卻忽然想起了什麽——
陸柏清看到的……不會是他的朋友圈吧?!
又想起自己那會兒矯情的情緒,湯煦只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不對啊,我那條朋友圈兒只發了不到五分鐘吧,”湯煦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歪着頭,朝着陸柏清眨了眨眼睛,“喂,陸柏清,你該不會給我設置的特別關注吧?”
“你想多了,微信沒這個功能,”陸柏清的語氣未變,表情也同樣淡淡定定的,還反問道,“你把那個朋友圈删了嗎?我沒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湯煦拖長了腔,片刻,又努了努嘴,小聲嘟囔道,“真是的,開玩笑都不會,哄哄我都不行嗎?”
他當然沒那麽自戀,會幻想陸柏清時時刻刻地關注自己,但聽到陸柏清親口說出來時,還是覺得心裏不大舒服。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計較這個,”湯煦擺了擺手,十分大度道,其實是不想繼續跟陸柏清聊下去了,“今天謝謝你了,時間不早,你也快點兒回家吧。”
說罷,湯煦轉身要走,擡腿時,卻感覺到小腿處一陣尖銳的疼痛。
湯煦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褲子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劃破了,原本服帖的布料敞了個大口,上邊和下邊已經徹底分了家。
周圍太黑了,湯煦趔趄着走出小房子,借着外面的路燈,小心翼翼地檢查着自己的小腿,想要看看腿上有沒有受傷。
陸柏清跟着走了出來,他看到了湯煦破掉的褲子:“怎麽?傷着了?”
“估計是剛剛跑得時候沒注意,挂到哪裏了,”湯煦一邊半蹲下來繼續摸索着自己的小腿,一邊解釋說,“我剛一走路感覺有點兒疼。”
陸柏清一言不發,大步走到湯煦身邊兒,蹲下,然後點開手機的手電筒。
白白的光照在腿上,倆人一眼就看到了湯煦腿上的傷。
湯煦的小腿上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他的皮膚很白,一條長長的口子橫亘在白皙的皮膚上,像是一張咧開的嘴。
傷口很深,甚至能看到裏面翻出來的肉,暗紅色的血不斷從傷口處滲出,把褲子濡濕了一大片,看起來黏答答的。
“傷口裏面不太幹淨,不确定是灰塵還是鐵鏽,”陸柏清輕輕地檢查了一下湯煦的傷口,表情卻很嚴肅,,“這邊是舊倉庫,很多生鏽的設備,你這傷口太深了,得去醫院處理一下。”
“啊……”一聽說要去醫院,湯煦瞬間變了臉色,“還要去醫院啊。”
他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他就是對醫院有生理反應,想想就覺得難受。
“我給家庭醫生打個電話吧,”湯煦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回家處理,一樣的。”
“最好還是去趟醫院,”陸柏清眉心擰着,說,“家裏各方面的條件比不上醫院,而且萬一需要做什麽檢查,家裏也沒有設備。”
道理湯煦都懂,但他還是不想去醫院,于是撒嬌似的:“可是我的腿好疼,我走不了路了,我稍微一動就特別疼。”
少年人故意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眼角耷拉着,整個人都顯得可憐兮兮。
陸柏清的眉心擰了又擰,輕聲道:“……還真是個嬌氣的小少爺。”
湯煦不愛聽他說這話,撇撇嘴,說:“那咋了,我就是嬌氣,你管我?”
陸柏清輕輕嘆了口氣,認命似的半蹲下來,說,“上來吧,我背你去。”
湯煦一下子就愣住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去……去哪裏?”
“去醫院,”陸柏清言簡意赅,“你不是說腿疼嗎?那更得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了,看看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
說着,陸柏清又回頭瞥了湯煦一眼,催他:“快點兒,別浪費我時間。”
湯煦的眼睛眨了又眨,看看蹲在地上的陸柏清,又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傷,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自己的胳膊搭在陸柏清的肩膀上了。
他還是不想去醫院,可是因為跟陸柏清一起,所以他好像沒那麽排斥了。
陸柏清嘴上兇巴巴的,動作卻沒有半點的不耐煩,他小心翼翼地背着湯煦,生怕他被磕碰倒似的,雙手一直護着他。
湯煦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把腦袋貼在了陸柏清的肩膀上,說:“……謝謝。”
陸柏清沒有吭聲,依舊安靜地背着湯煦往前走,他看着挺瘦的,其實卻很有力量,腳步很沉也很很穩。
晚風簌簌的,無情地吹刮在兩個少年人的身上,很冷。湯煦的小腿還在隐隐作痛,小少爺沒受過苦,不耐痛,如此絲絲縷縷的痛意就足夠讓他痛徹心扉。
但在這一刻,湯煦真的很希望,時間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他願意忍受這刺骨的寒意與經久的疼痛。
他想,如果時間就停在此刻,那這一定是他的人生到此刻為止,最完美的一幀。
陸柏清說得沒錯,醫院離這裏确實不遠,沒幾步路就到了。
這會兒已經是淩晨了,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路燈還亮着,但醫院不會休息,急診科依然燈火通明,嘈雜而喧鬧。
陸柏清背着湯煦進了急診科,很快便有急診科的醫生來接診,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大夫,約摸着三十來歲,卻已經有點兒禿了。
大夫人長得挺和善的,動作也很專業,嘴上卻不饒人:“這怎麽搞成這樣了,也太不小心了。”
湯煦就是窩裏橫,面對陸柏清的時候嬌氣的不行,在大夫面前就聽話了,他眨了眨眼睛,乖乖解釋道:“着急跑步,沒留意,估計挂到什麽鐵片兒上了吧。”
“是挺不小心的。”大夫一邊幫湯煦上藥,一邊随意地打量了他一眼,又瞥了眼站在旁邊兒的陸柏清,碎碎念叨道,“你倆是兄弟?你這當哥哥的也挺不小心,怎麽讓弟弟傷成這樣了?”
湯煦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解釋,陸柏清倒是先開了口:“我們不是兄弟,就是普通同學。”
醫生只是随口一問,見他這麽說,便改了口:“噢,原來是同學啊,不好意思小同學,我誤會你了,我就說嘛,看着你不像是那種對弟弟漠不關心的人。”
湯煦安靜地坐在旁邊兒,聽着倆人的對話,眼睑微微垂下,纖長的睫毛把臉上的情緒遮掩幹淨。
那醫生是随口一問,他卻不是随耳一聽,他能清晰地感覺出陸柏清話裏的疏離。
不似剛才在路上時的溫柔,陸柏清的語氣是冷淡的,疏離的,他甚至沒說是“朋友”,只說是“同學”,湯煦知道,陸柏清是想與自己劃清界限。
陸柏清的态度太冷漠了,好像剛剛背着湯煦的那個人不是他,好像那只是湯煦幻想出的場景,他們從來都沒有那麽親密過。
“小同學!小同學!”醫生連着喊了湯煦兩聲,湯煦倏然回神,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醫生已經幫他把傷口處理好了。
醫生一邊收拾器械,一遍笑呵呵道:“想什麽呢小同學,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不會在想女朋友吧?”
湯煦不知道怎麽答,只胡亂地說了句:“我沒有女朋友。”
“那你聽到我剛剛說的話了嗎?”醫生啧啧兩聲,數落完陸柏清,又開始數落湯煦了,“我說啊,先別想你女朋友了,先想想你面前這個同學吧,要說我,你一定得好好謝謝人家,要不是他送你過來,你一個人怎麽來醫院?”
湯煦撇撇嘴,心道,他确實是在想陸柏清啊,只不過他沒把他當普通同學,他對他還有別的念想。
陸柏清越是冷漠,湯煦就越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兩個人還是朋友,陸柏清還會不會這麽着急與自己劃清界限呢?
如果……他們不做朋友,又會是怎麽樣呢?
處理完傷口之後,醫生又給湯煦打了破傷風針,然後叮囑他道:“在這裏留觀半小時,如果沒事兒就可以回家了,記得回去之後傷口別沾水,三天之後過來換藥。”
醫生走後,湯煦馬上舊事重提了,問陸柏清:“對了,剛才那醫生讓我好好謝謝你,你說我怎麽謝比較好?”
“他就是随口一說,你不必當真。”陸柏清單手插兜,問湯煦,“一會兒你怎麽回去?司機來接你?”
“嗯,司機來接。”湯煦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後又把話題繞了回去,“可是我很認真,而且我也已經想好要怎麽謝了。”
“真沒必要,我今晚幫你只是順手,”陸柏清的語氣依然平靜,說,“我沒打算改變想法,如果你也沒有改變想法的話,那我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好,那就不做朋友了,”湯煦欣然同意道,“我已經想開了,如果你不想和我回到朋友的狀态,那就不回了,我們不做朋友了——我這樣謝你,你看行嗎?”
說到此處,湯煦頓了片刻,忽而笑了下,很認真道,“陸柏清,我追你吧,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SerenaG的貓薄荷X1,感謝藍星秋芯的魚糧X1,感謝大家追文,川川鞠躬。
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