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許還給我
喜歡會讓人變得怯懦,但也同樣會讓人勇敢。
哪怕知道陸柏清真的不喜歡自己,對自己沒有那種超越朋友的情誼,湯煦卻還是不甘心,想要試一試,哪怕是飛蛾撲火,哪怕是墜入海底。
湯煦偏頭看着陸柏清,目光不再遲疑,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藏着星星,因為他就在注視着他的星星:“你喜歡什麽樣子的,你告訴我,我都可以試着去做。”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陸柏清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目光中比方才更多了幾分寒意,他下眼眸,避開湯煦灼灼的目光,“我什麽樣都不喜歡,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我沒考慮過這種事兒。”
“不,你考慮過的,”湯煦搖了下頭,語氣堅定道,“如果你真的完全沒有考慮過,你根本就不會意識到我的喜歡,或者說,就算意識到又怎麽樣呢,我的喜歡是單方面的,我又不會強迫你,甚至當時連表白的打算都沒有,你完全沒必要要把我推遠。”
喜歡不僅讓人變得怯懦,變得勇敢,也讓人變得感性矯情,變得冷靜克制,而湯煦此時顯然屬于後者的情況,連魯迅都不知道的小少爺智商難得在線了。
如果換做之前,湯煦是絕對不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的,但就在剛才,與陸柏清表白的時候,湯煦突然就開竅了,意識到了點兒什麽,抓住了從前從未注意到過的細節。
陸柏清的眼睑依舊垂着,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這并不能說明什麽,只是我的邊界感比較強,我不喜歡逾越那條界限的感覺,所以才要與你拉開距離。”
“真的嗎?”湯煦勾起一點點笑容,繼續反問他,“那為什麽,每次聊這個話題的時候,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陸柏清的動作忽然僵住了,他低頭盯着留觀室裏的大理石地板,沉默着,許久才道:“你想多了,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好。”湯煦欣然點頭,沒有繼續與他争論這個問題,一副志在必得的語氣,“那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睛,說一句你不喜歡我,不想讓我追你,我立刻就走。”
陸柏清眼眸輕掀,瞥了湯煦一眼,而後注視着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道:“我不——”
話說到一半,湯煦忽而上前半步,反手捂住他的嘴巴,少年人明顯十分生氣,委屈道:“叫你說你就說,你這會兒怎麽這麽聽話?那我讓你喜歡我你怎麽不喜歡呢?”
陸柏清:“……”
“我不管,”湯煦別開腦袋,表情很倔,強詞奪理道,“你不喜歡我也沒用,反正我就是喜歡你。”
湯煦的手依然死死地堵住陸柏清嘴唇,陸柏清有些無奈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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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沒必要這樣,”陸柏清輕輕地嘆了口氣,很無奈道,“不要追我,也別喜歡我,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好,你看到的都是我光鮮亮麗的一面,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我怎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湯煦張口反駁,瞪着陸柏清說,“之前我要跟你做朋友的時候你也說我眼光不好,可是後來咱倆做了朋友,我并沒有後悔過。”
陸柏清同樣看着湯煦,沉默片刻,他突然開了口:“你剛剛說的沒錯,我不是對你沒有感覺,不然我不會注意到你喜歡我。”
沉吟片刻,陸柏清又補充道:“其實我早就下班了,但我看到了你的朋友圈,發現你跟我離得很近,一直在路口等着你,想要跟你‘偶遇’一下,所以才剛好幫了你一把。”
湯煦一愣,還沒來得及驚喜,陸柏清便又繼續開口道:“但我沒有那麽喜歡,不想為這份喜歡花更多的時間,我不想更進一步,我更想過好自己的生活。”
醫院的光是冷白色的,把陸柏清的表情襯托得格外冷漠,他就像是最冷漠最無情的外科醫生,戴着橡膠手套,手握着鋒利的柳葉刀,無論面對着什麽,總能冷靜又從容地下刀。
湯煦靜靜地盯着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顆氫氣球,搖搖欲墜地升到了半空中,然後猛地被紮破,炸裂開的瞬間,碎片如煙花般迅速煙消雲散。
“所以……”沉默了好一會兒,湯煦才讷讷地說,“你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耽誤時間嗎?我經常打擾你嗎?”
“你想多了,你能打擾我什麽?我沒在你身上花過時間,”陸柏清搖了搖頭,很真誠道,“我只是替你覺得不值得,你的喜歡是熱烈的,燦爛的,但我沒法像你喜歡我一樣回應你,你沒必要熱臉貼我的冷屁股。”
陸柏清的語氣淡淡的:“在我這裏,感情永遠都不是第一優先級,我要學習,要打工,這些東西在我心裏遠比喜歡不喜歡要重要的多。”
“誰說我熱臉貼冷屁股了,你是瞧不起自己還是瞧不起我啊,”湯煦撇撇嘴,嘟囔道,“你不需要這樣預設我的感受,真覺得難受我就不會在後面追着你了。我不覺得這是浪費時間,跟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快樂。”
留觀室的冷白色的光同樣照在湯煦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冰冷的感覺,湯煦天生給人一種熱烈的感覺。他就像是冰川下依然涓涓流淌的泉水,是水中的一條自由自在的金魚,它的鱗片是火紅的,尾巴擺動的時候,便成為了燃燒着的火種,幾乎要把頂上的冰川都燃燒殆盡了。
陸柏清的喉結滾了又滾,最後別開了眼睛,說:“……你随便吧。”
這天兒是聊不下去了,陸柏清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行了,時間不早了,估計你家司機也要來了,”陸柏清擡腿就往外走,留下一句,“你看司機給你發消息沒有,我還要回家,就不在這裏繼續陪你了。”
湯煦還坐在留觀室的椅子上,聞言低頭看了眼手機,司機還沒來,湯煦的手機上幹幹淨淨,并沒有司機發來的信息。
但他并沒有開口挽留陸柏清,只是坐在留觀室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陸柏清推開留觀室的玻璃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陸柏清看似沒話說了,但湯煦知道, 他并沒有被自己的那一番話打動,或許就像是陸柏清說的那樣,他對他有那麽點兒情愫,但并不足以讓他上心,讓他改變原則。
但他大概也永遠不會知道,當他承認自己是來“偶遇”湯煦時,湯煦心底的那種悸動,湯煦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變成了一顆漂亮的玻璃彈珠,被頑皮的小孩子摔在了地上,于是就一聲一聲,清脆地在地面上跳動着。
如果說晚上在醫院留觀室裏那句“我追你吧”帶有幾分賭氣與不甘心,而在聽到陸柏清親口承認對自己有感覺之後,湯煦便當真下定了決心要去追求他。
說來也挺巧的,陸柏清前腳剛走,後腳司機就發來了消息,說自己到了。
坐上車,燈紅酒綠的夜景不斷倒退,湯煦靠在車窗的玻璃上,靜靜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腦海裏還在回旋着方才與陸柏清的對話。
嘴上說得言之鑿鑿的,湯煦卻完全沒有經驗,看他當初想跟陸柏清做朋友那會兒幹了什麽就知道了,小少爺真的不擅長主動。
一直想到下車,想到洗完澡躺在床上,關了燈之後,湯煦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了大半宿,依然沒有任何頭緒。
之後的兩天都是周末,湯煦更加沒有頭緒了,陸柏清的面兒他都沒見到。
周一,湯煦忍不下去了,一大早就去了陸柏清打工的早餐店,打算先見着了陸柏清再說。
鼓足了勇氣推開早餐店的門,老板娘卻告訴湯煦,陸柏清今天沒來打工。
湯煦微微愣住:“怎麽……他為什麽沒來?他有什麽事兒嗎?”
老板娘一邊熟練地為客人打包餐食,一邊随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早上打電話來請的假,但沒說是什麽事兒。”
湯煦的心髒猛然一墜,他忽然有些擔心,怕陸柏清是因為自己才不來的。
如果他的喜歡和追求讓陸柏清這麽為難的話,那他要怎麽繼續下去呢?
湯煦點了份豆漿和灌湯包,但一口都吃不下去,蔫蔫兒地到了學校,一進班,淩曉慧馬上就湊了過來:“诶诶诶,湯煦,你來得正好,正想問你事兒呢!”
湯煦的心裏正七上八下地糾結着呢,一時沒反應過來,很懵地眨了眨眼睛:“怎、怎麽了?”
“就陸柏清的事兒嘛,”淩曉慧湊近了點兒,小心翼翼地問,“我聽說陸柏清好像又受傷了?怎麽回事兒啊?”
湯煦的眉心倏然皺起,一臉震驚道:“什麽?他受傷了?”
“是啊,你不知道嗎?”淩曉慧比他還震驚,“聽尖子生班的同學說,他傷得挺嚴重的,上樓梯都得同學幫忙扶着。”
湯煦很快反應了過來,一臉驚喜道:“所以他今早上沒去打工,可能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受傷了?”
淩曉慧一臉懵逼:“什麽亂七八糟的,什麽因為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多好的接近陸柏清的機會啊,雖然湯煦不希望陸柏清受傷,但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些慶幸這個不幸了,他很誠懇地對淩曉慧說,“謝謝你曉慧,你幫我大忙了,我改天一定請你吃飯。”
“好家夥,這又是在打什麽啞謎?”淩曉慧啧啧兩聲,幽幽道,“上次發卷子的時候你也說要請我吃飯呢,你請哪兒去了?”
湯煦這會兒沒心情跟她掰扯,再三保證下次一定請她吃飯,然後火速回到座位上,給陸柏清發消息:【你受傷了???怎麽回事?】
隔了一會兒,陸柏清回複道:【沒事,小傷】
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會跟自己說實話,湯煦冷哼一聲,又托了在尖子生班的同學去打聽情況。
同學倒是挺靠譜,很快給湯煦反饋來消息,說陸柏清是晚上在臺球廳兼職的時候受得傷,像是被人給打的,雖然很幸運的沒有骨折,但鎖骨周圍、手背上,甚至是臉頰上,但凡能露出來的地方全都是淤青,更不要說那些隐藏衣服下面的傷痕了。
看到消息的時候,湯煦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他很慶幸能有這次與陸柏清接近的機會,但不代表他真的希望陸柏清受傷。
百度了好一會兒“受傷了怎麽樣好得比較快”,湯煦最終決定親手給陸柏清熬一份骨頭湯。
晚上放學後,一回到家,湯煦就鑽進了廚房開始捯饬。
小少爺哪裏下過廚,他那麽嬌氣,吃水果都要家裏的保姆剝好皮、切好塊、擺好盤送上樓,但因為這是跟陸柏清有關的事情,于是他做的格外認真。
失敗,再重來,再失敗,再重來,一直做到淩晨時分,家裏的廚師都快困得睡着了的時候,湯煦終于滿意了,小心翼翼把炖好的排骨湯裝進餐盒。
早上七點整,尖子生班的教室裏還沒幾個人,湯煦拎着保溫袋,小心翼翼地站在了教室門口。
陸柏清已經坐在教室了,湯煦一眼就看到了陸柏清,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但他顯然沒有發現湯煦到來,正安安靜靜地低頭寫題。
尖子生班換座位了,陸柏清就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湯煦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敲了敲窗戶,喊他:“陸柏清。”
只喊了一聲,陸柏清就應聲擡了頭,看清湯煦的瞬間,他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
但他到底是沒有無視湯煦,起身走到教室的後門,半靠着門,問湯煦:“有什麽事兒嗎?”
湯煦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把保溫盒拿出來,伸出手指時,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他的右手虎口處有一大片紅,這是昨晚上熬排骨湯的時候被燙到的,但湯煦全然沒提這個,甚至刻意用校服的袖子遮掩着傷口
他只是把保溫盒遞到陸柏清的面前,有點兒腼腆地笑了下,說:“這是我自己熬的排骨湯,不一定好喝,但應該能讓你的傷口好得快些。”
小少爺是真的不會追人,換做別人,大概會順勢拿手上的傷口撒個嬌,再抱怨一下做排骨湯有多累,一定可以撈一波同情的。
但湯煦不會這個,他有的只是一顆赤誠的心,純淨得像是最漂亮的玻璃彈珠,是所有人少年時最渴望得到的珍寶。
把保溫盒塞給陸柏清之後,湯煦轉身就要走,他怕陸柏清不要自己的東西,怕陸柏清覺得自己是打擾了他。
“等下,”陸柏清卻還是叫住了他,語氣不容拒絕:“先別走。”
湯煦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他一點,語氣中帶着一點兒耍賴,又帶着一點兒乞求:“反正東西我都給你了,你不許再還給我。”
陸柏清沒有把東西還給他,手裏拿着那個藍色的飯盒,他輕聲問湯煦:“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說的‘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什麽意思嗎?你想不想……去我晚上打工的地方看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幼兒園霸王的魚糧×1,感謝大家追文,川川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