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真的不會了
湯煦想起之前打電話的時候,陸柏清曾經質問過他,“憑什麽要半途丢下他”,那時候的湯煦只是把陸柏清說的話當做了勸說他活下來的說辭,直到現在湯煦才意識到,原來不是的,原來陸柏清真的很害怕失去他。
湯煦才突然想到了杜清秋剛剛說的話,他想起陸柏清只不過比他大了幾個月,他也剛十八歲,并沒有比他成熟太多,他也會緊張,會擔心,會害怕失去。就像杜清秋所說的,他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倆人以一種很別扭的姿勢抱着,面對着面,湯煦的一條手臂被桎梏在倆人的身體中間,另一手則搭在陸柏清的身上,這姿勢不太舒服,但湯煦并沒有掙脫,很安靜地與陸柏清依偎着。
很好,不想死的理由又多了一個:湯煦想,他不想看到陸柏清難過。
陸柏清也很快平靜了下來,有湯煦在懷裏的時候他就不做噩夢了,但手臂依然摁着湯煦,不讓他掙脫。
湯煦以為自己會睡不着的,但沒多久他的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到底是折騰了一晚上,他的精神和體力都已經到達了極限,他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湯煦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房間裏更是黑漆漆的,朦胧而模糊,看不清楚旁邊兒都有些什麽。
不過湯煦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陸柏清的存在,陸柏清還躺在他的身邊兒,這會兒倆人的姿勢已經正常多了,湯煦很舒服地縮在陸柏清的懷裏,陸柏清的手輕輕則搭在他的腰側,很明确的保護的姿态。
湯煦微微擡頭,想看看陸柏清醒了沒有,剛一動,陸柏清的聲音便從頭頂響起,問他:“醒了嗎?”
“嗯,醒了,”湯煦點點頭,主動往他那邊兒貼了貼,腦袋蹭着他的脖子,絨絨的頭發掃過他的臉頰,“你什麽時候醒的?很久了嗎?”
“剛醒沒多久,”陸柏清的嗓音淡淡的,嘴上說着剛醒,但嗓音裏卻沒有一點兒困頓,顯然已經醒了很久了,他不動聲色地推了下湯煦肩膀,不讓他繼續蹭自己,“醒了就別睡了,餓嗎,我去給你做點兒飯吃。”
湯煦的心裏一陣好笑,陸柏清剛才睡着的時候那麽纏着他,他稍微動一下就要皺眉,這會兒倒是不讓他蹭了,裝作一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還裝得挺像的,他差點兒就相信了。
不過湯煦大概能猜到陸柏清的想法,他努力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其實是不想給湯煦那麽大的壓力,他怕自己表現出很擔心的樣子後,湯煦會很自責,是不是給他添了麻煩。
陸柏清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很在意湯煦的情緒,卻一直在湯煦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緒,在他這裏,湯煦永遠是第一重要的,自己反而不值一提。
湯煦覺得自己真的是腦子抽了,不然他怎麽可能會舍得丢下陸柏清呢,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該哭的不是陸柏清,而是自己,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他肯定遇不到像陸柏清這麽好的人了。
“還不太餓,等會兒在吃吧,”湯煦沒讓他躲,直接伸手環住了他,湊到他耳邊,軟乎乎地跟他撒嬌,“你別推我嘛,我想跟你抱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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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煦說要抱,陸柏清于是就沒再動了,很順從地任由湯煦抱着,還低頭親了親湯煦的眼皮,問他:“怎麽了?沒睡好嗎?”
“沒有,我睡得挺好的。”湯煦搖了下頭,腦袋枕在陸柏清的胸膛上,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沒由來地喊了聲:“陸柏清。”
陸柏清揉了揉他軟趴趴的頭發,問他:“怎麽?”
湯煦豎起腦袋,直溜溜地看着他,問道:“如果我昨天沒有回答說‘我想活着’,我說‘我想好了要去死’的話,你會讓我從那兒跳下去嗎?”
湯煦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壞,明知道這對陸柏清來說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但是他卻還是想知道陸柏清的答案。
陸柏清擰着眉頭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事情應該不會走到那步,你不是那種人,你總說自己不行,不知道要怎麽生活,實際上卻比很多人都在努力地去熱愛自己的生活。”
“那如果我就是不想活了呢,”湯煦還不甘心,偏偏要一個答案,“假如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世生命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了,死亡對我來說才是解脫……如果真的到了那步,你會放手任由我解脫嗎?”
“你想什麽呢,”陸柏清到底是沒忍住,伸手揉了兩把湯煦毛絨絨的頭發,說,“只要我還活着,還有一口氣兒,我就不會讓你有那麽一天的。”
湯煦眨了眨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看着陸柏清,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發現陸柏清的目光是溫和而堅定的。
“就算是你真的不信任自己,那你也應該相信我,”陸柏清說,“咱們一輩子都這麽憋屈下去的,我家的債、你家的債,我們都會悉數還清,我們會去到更大的地方,去看到更廣闊的天空……你信不信我?”
“我信你,”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湯煦便回答道,“我相信你的,陸柏清。”
确實是他想得太多了,湯煦想,他被睡夢中的陸柏清給迷惑了,真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十八歲的高中生了。但陸柏清從來都不普通,他可是陸柏清啊,一邊兼職打工一邊還能考年級第一的陸柏清,在面對任何困難時都能從容應對的陸柏清,有他在自己身邊兒,自己根本沒什麽好怕的。
“真信我的話就別再想着要離開了,行嗎?”陸柏清拍了拍湯煦的後背,似是詢問,又帶着一絲祈求,陸柏清輕輕地嘆了口氣,把湯煦攬進懷裏,說,“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湖邊兒的時候有多擔心,我真恨不得把你直接綁回來,但是我又不舍得……”
“對不起,陸柏清,”湯煦很順從地蹭了蹭他,抓過他的手,讨好似的去親他的掌心,說,“我保證,真的不會了。”
陸柏清垂眸睨着他,把他拽過來親了一口,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沒下次了。”
後來的幾天,湯煦的生活恢複如常,白天去學校上課,晚上去網吧看場子,但又有了一點兒不同,每天晚自習下課之後,陸柏清總會把湯煦送到打工的地方再走,晚上下班的時候,也會過來接他。
倆人上下班的時間差不多,陸柏清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的很麻煩,湯煦不太願意,明裏暗裏勸過他好幾次,但陸柏清只當沒有聽見,依舊每天風雨無阻。
湯煦後來也不再勸了,他知道陸柏清之所以要這樣,是被他之前吓到了,怕他再突然想不開。
這天晚上湯煦下班早,陸柏清還沒來,湯煦于是收拾好東西,背着書包,乖乖地站在路邊兒等他。
等不是白等的,湯煦手裏還拿了本陸柏清寫過的習題冊,他站在路燈下面,借着燈光研究起數學題來。
天已經黑了,路燈的光芒從頭頂落下,湯煦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褪去“有錢人家的小少爺”這個外衣之後,他并沒有變得黯然失色,反而有種洗盡鉛華的淡然與堅韌。
忽然有一道聲音從不遠處響起,打破了湯煦身邊兒寧靜的氣氛,也打斷了湯煦的思緒:“呦,這不是湯煦嗎,怎麽在這兒站着?”
湯煦擡頭看過去,來人身上穿着跟他同款的校服,但他穿得很随意,衣服半掉不掉地挂在身上,拉鏈随意地敞開着。他腳上穿着限定款的AJ,花裏胡哨的,故意把鞋子伸到了湯煦的腳下。
湯煦認得這鞋,也認得這人,這人名叫尚鵬雲,是他的同班同學。
高一入學的時候倆人鬧過點兒小矛盾,尚鵬雲仗着自己家裏有點兒小錢,孤立班裏的一個家境一般的男生,湯煦看不過去,主動跟那男生交了朋友,再之後尚鵬雲就一直看湯煦不順眼。
不過那時候湯煦家裏有錢,尚鵬雲再讨厭湯煦也不敢表現出來,甚至還主動來讨好過湯煦,想加入湯煦的小團體,湯煦自然看不上他,從來沒搭理過他。
後來聽說湯煦家破産了,尚鵬雲馬上就坐不住了,三天兩頭來湯煦面前陰陽怪氣他。
“怎麽?你有什麽事兒?”湯煦穿着地攤兒上淘來的廉價運動鞋,大大方方地站在尚鵬雲的AJ旁邊兒,朝着他笑了一下,“沒事兒的話麻煩讓讓,你耽誤我看書了。”
“你……你有什麽傲氣的啊,”尚鵬雲嗆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腳下的鞋子,說,“看到了嗎,最新款的AJ,你有嗎?”
“我沒有啊,”湯煦眨了眨眼睛,依舊大大方方的,“我沒有,你有,所以又怎麽樣?”
實話實說,家裏剛剛破産的時候,每次尚鵬雲來陰陽怪氣自己,湯煦的心裏都有點兒不是滋味,尚鵬雲穿得那些潮流AJ他曾經也很喜歡,後來為了還債,他把家裏有錢的東西都變賣了,那些鞋子自然也沒能幸免。
但現在湯煦已經無所謂尚鵬雲的這些話了,沒有最新款的AJ又能怎樣,他還是擁有很多尚鵬雲得不到的東西,就比如他的那些朋友,哪怕是他落寞了,朋友們也還願意跟他玩兒,不願意跟尚鵬雲沾邊兒。
尚鵬雲之所以要來湯煦面前顯擺,其實也是因為他嫉妒湯煦,尚鵬雲家裏雖然有錢,但他的人緣兒很不好,在班裏沒人願意跟他做朋友。
更何況有錢沒錢這都是暫時的,湯煦相信陸柏清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總有一天他們的生活會好起來的。
“你、你、你傲什麽傲啊,”見湯煦沒有反應,尚鵬雲有點兒惱羞成怒了,“你早就不是那個湯小少爺了,還有什麽資本跟我傲?你連跟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不是你先來跟我說話的嗎?”湯煦歪着頭,有點兒無辜地說,“你剛才主動來找我的,問我為什麽在這兒站着。”
尚雲鵬:“……”
不想承認,但好像确實是自己先開口的。
十分鐘後,尚鵬雲踩着自己的那雙AJ,氣呼呼地走了,走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水坑,那雙花裏胡哨的AJ上瞬間濺滿了泥點子。
湯煦別的東西沒有了,嘴巴倒是還和一樣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三兩句話就把尚鵬雲給說得沒話說了,甚至尚鵬雲走之前還放下了狠話:“我、我、我要是再跟你說話我就是小狗!”
又過一會兒,陸柏清姍姍來遲,倆人并肩往家裏走,湯煦覺得還挺有趣的,繪聲繪色地給陸柏清鹦鹉學舌了一般,語氣還挺得意的:“就算我不是小少爺了又怎麽樣,他照樣不是我的對手。”
陸柏清走在湯煦的旁邊兒,目光靜靜地注視着湯煦,表情格外溫柔:“嗯,我們湯煦很厲害,不需要他來證明。”
剛剛還伶牙俐齒的湯煦這會兒倒是突然有點兒害羞了,他不自覺地別開眼睛,耳朵浮起一層漂亮的緋紅,小聲咕哝道:“那……那當然了。”
後來的尚鵬雲果然“信守承諾”,再也沒來找過湯煦的麻煩了,不過就算他來湯煦也不在乎,在湯煦這兒他就是個幼稚又無聊的小屁孩兒,犯不着為他費心思。
湯煦的生活平靜而又充實,白天學習,晚上打工,偶爾空閑的時候,他就跟陸柏清賴在一起,倆人并不需要多說什麽,知道彼此還在就會安心。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時間一晃就到了五月中,春暖花開之後,天氣徹底炎熱了起來。
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高考了,學校裏彌漫起濃重的學習的氣息,向來鬧騰的國際班也不例外,那些決定出國的人就不說了,還有不少人最終沒有選擇出國,決定參加國內的高考,于是也在抓緊着最後的複習時間。
這天早上,湯煦一大早便背着書包來到教室,平常他總是最早來的,今天卻驚奇的發現同桌來得比他還早。
“怎麽了這是?”湯煦坐回座位,有點兒好奇地問她,“今天怎麽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湯煦現在的同桌名叫吳思菡,是個張揚又明媚的大小姐,愛玩兒又愛鬧,平時別說早到了,到不到都是一回事兒。
“我也不想啊,這不是沒辦法,”大小姐苦兮兮地從試卷堆裏擡起了頭,說,“我男朋友一心想考首都的學校,我又不想跟他分開,只能現在開始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抱個佛腳了。”
“他想去首都就讓他去呗,”湯煦不理解,聳了聳肩膀說,“現在高鐵飛機都這麽發達,就算是異地也沒什麽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大學和高中可不一樣,高考畢業完之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大小姐白他一眼,老神在在道,“到時候咱們都會去不同的地方,遇見不同的人,如果跟對象不在一個城市的話,很容易就會分手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SerenaG的貓薄荷X2,感謝愛看書的喵喵的魚糧X1,感謝大家追文,小川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