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鄧西傑的班機九點到港。

田璃選了相對靠後的位置等待,她明白是自己的鴕鳥心态作怪,害怕看到不想看的畫面。有旅客推着行李車三三兩兩出來。鄧西傑憑借着身高優勢首先跳入田璃視線,姐姐走在他身側,似乎正談論有趣的話題,兩人笑得極有默契。田璃沒見過西傑那麽笑,眼角、嘴角布滿了歡欣,加之他們身上類似的休閑服,象度假歸來的情侶,還沉浸在旅途的回味中。

那身衣服不是鄧西傑習慣的風格。雖然田璃與他相處時間不長,可對他的品味大致了解。她苦笑了一下,打起精神向他們招手。

看到她,鄧西傑很詫異,薄責道:“不是說不用你接。”

他在電話裏說得很清楚,這段時間需要她張羅的事太多,接機小事實在不必勞煩她。

沒等田璃答話,田怡心已經一個熊抱摟住了妹妹,“我就猜到你會來。西傑,小土豆是接我的,你自己打車回去吧。”她不無調笑的指着門口,“出門左拐,好走不送。”

鄧西傑寬容地一笑,“那好,兩位慢慢親熱,我先走一步。”

田璃配合地抱了下姐姐,轉頭喊住西傑,“哎,別。姐開玩笑呢。”

田怡心一杵妹妹額頭,好笑的罵她,“死心眼,知道你心疼,開個玩笑而已嗎。”

上車時,鄧西傑坐到了副駕駛位置,趁着田璃系安全帶,他偷偷抓了她手,匆匆一捏。等田璃意識到,擡起頭看他時,他已經危襟正坐面向前方了。

“阿璃,你猜,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田怡心興致極高,從兩個座位間探過頭,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經過了十幾小時的飛機煎熬,“用力猜,是你現在最想要的。”

田璃沒接她的話,拿起手邊的保溫杯遞過去,“還熱着呢,是媽讓給你帶的梨汁,她說你上火了。”

“我不過是随口念叨的,她瞎緊張。”話雖這麽說,看得出怡心對愛心梨汁的驚喜,當即打開喝了兩口,而後問鄧西傑:“你嘗嘗?”

“不用了,”田璃發動車子,不動聲色地答道:“他不喜歡吃甜的。”

“嘁,誰說的。他一路狂吃,我可沒見他拒絕過哪樣甜品。”

一直目視前方的西傑扭過身,笑着反駁,“狂吃?怡心,講話要有證據,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狂吃了?”

Advertisement

田璃的車恰好過一道減速壟,本該踩剎車的地方卻被她油門不減的飛了過去,導致三個人不約而同颠了下。怡心手中的梨汁灑出來,濺到腿面上幾點,西傑忙不疊抽出紙巾盒裏的紙巾遞過去,同時嗔怪田璃一句:“怎麽搞的?”

田璃勉強擠個笑臉,“失誤。沒燙到吧?姐。”

她從後視鏡看姐姐。也許她已經習慣了從‘大姐’變成‘怡心’的稱呼,擺擺手,繼續她的争論,音調裏飽含了與她眼神不符的嬌嗔,“不是哪只眼睛,是兩只眼睛。阿璃,你不知道,他這一路呀……”

“我知道,”田璃不急不緩接過話,“西傑都跟我說了,一路上多虧有姐當向導,吃的好,住的好,玩的好,還幫他買了不少衣服。托你的照顧,西傑連水土不服是怎麽回事都沒領教。去拉斯維加斯更仰仗你,帶他開了眼界又見識了資本主義的紙醉金迷。他說,這次出差要是沒有你,他寸步難行呢。姐,我是不是得請你吃飯,謝謝你替我把西傑照顧得這麽好?”

她的話讓車廂裏有股難言的尴尬湧動。田怡心聳聳肩,慵懶着靠向椅背,不置可否。最後是鄧西傑清清嗓子,打破了沉寂,“去拉斯維加斯,是怡心建議咱們辦完婚禮……”

“大姐。”田璃糾正他,“家裏只有我爸媽能直接叫姐姐名字,你應該跟着我一起叫姐。”

鄧西傑錯愕地接不上話,在他眼裏,田璃一貫謙讓溫和,對他的态度更是恭順,驀然遭到搶白,他有點摸不着頭腦。

“你是生氣我們去拉斯維加斯?”冷靜片刻後,他找到了問題的源頭,“不錯,我們是安排了兩天的旅游。因為考察過程很順利,比預期時間縮短了三天。大姐提議我們來美國渡蜜月,我想自己先了解當地情況,如果不符合你的期待再更改地點。有哪不對嗎?”

田璃不說話,儀表盤上的時速表緩緩爬升。

“減速。”鄧西傑命令。

車子乖乖慢下來,以一種刻意的慢吞吞滑行。後面的車紛紛改線越過他們,有好事司機偏偏還向他們車裏張望一眼。

田璃抿緊了嘴角,兩手象要拔蘿蔔似的抱着方向盤。

鄧西傑沒再追究田璃的負氣,他扭過身子對怡心,将剛剛擱置的話題重新拾起來,“你說給田璃帶了東西,是那個神秘的大盒子?”

田怡心托着下巴看窗外景致,聽到問話,意興闌珊地瞟了下妹妹背影,“回家再看吧。”

西傑不為察覺的輕觸未婚妻手臂,示意她及時表态。

田璃窩着一肚子委屈不予配合。她不介意讓西傑知道,自己很生氣。抛開旅游的事不說,西傑在電話裏談美景、異域風情、跟姐姐品嘗的各種美食,唯獨沒有過問一句自己在家的情況,好象在他心裏自己壓根不存在似的。

“不會是婚紗吧?我看那大盒子的尺寸要超标了。”平時的鄧西傑并不熱衷談論閑事,此刻卻莫名其妙地拖住話題不放,他挂足了笑容,逗怡心講話。

“喂,你是不是偷看了?”

“我猜對了?”

“可恨,你肯定偷看了。”田怡心掄起薄開衫砸他。

“呀,”鄧西傑捂着被襲擊的腦袋,“這就是猜對答案的待遇?”

“活該,叫你聰明。”

田璃用力做深呼吸,借此掩飾馬上要迸發的冷笑。不需任何聯想,她也能猜到美國之行的有趣,難怪鄧西傑活潑了許多。相比姐姐,她是沉悶又沉默。

“田璃,還不謝謝大姐。”鄧西傑尤顯熱情地吩咐未婚妻。

田璃沒聽見一樣專心駕車,緊接着,一記稍重的提醒到了—是鄧西傑的手搭上她肩頭,平靜中自有一股壓力。不單如此,如期喚起她注意時,他迅速的向後座甩個眼風加強提示。

以田璃對他的了解,無論如何嚴肅也到不了附加肢體語言的地步,看來勢必要逼自己妥協。她想起顧唯的話,‘你以為忍辱負重能換來他的感激嗎?錯!他會更得寸進尺!更瞧不起你!’

田璃眼光中多了一分了然的嘲弄,她一掙肩膀甩開那只手,繼續駕車。

車裏飄蕩着令人窒息的寂靜。

田怡心歪頭欣賞窗外的夜色。鄧西傑也恢複了目視前方的嚴肅,只是每隔幾分鐘,他忍不住偷窺一下未婚妻的神色。

“阿璃,你怎麽不并線出去?”田怡心突然扶住司機座椅,重重拍了妹妹肩頭一下,“想什麽呢?走過了。”

田璃莫名一慌,車子立時減速。

“剛才一號口應該出去。”田怡心又掄着開衫砸向鄧西傑,“都是你跟我啰嗦半天,害我沒看見路。”

她的指責着實無理,但鄧西傑沒申辯,他明白怡心的意思,從一號口提前下高速,正是往自己宿舍的路線。他默默看了田璃一眼。

田璃淡然開口,“今晚西傑不去宿舍住,我們回濱江路。現在是送你回家。”

田怡心想起濱江路是妹妹的新房,她斷然否定,“不行。”

田璃無所謂她的意見,緘口不語,車速逐漸提升。下一個出口是回田家的方向,她提前并線行駛在外側。

“阿璃,你不想馬上試婚紗嗎?”怡心欠過身,幾乎俯在妹妹耳邊,不忘親昵地揉揉她頭發,“其實我是想給你一個大驚喜,你不知道婚紗多漂亮,一聽到消息我就去訂制了,非常趕工才拿到。你試試哪裏不合适,還要找裁縫改尺寸,時間不能耽誤,跟姐回家吧?”

“明天早晨我回去再試。”田璃不為所動。

“現在回去媽也在,她幫着參考拿主意。明天早晨一睡懶覺,哪有時間看?”

田怡心拿出循循善誘的耐心,哄着妹妹回家,好話說了一籮筐,田璃繃緊了臉,只答兩個字:我不。

眼見着離家越來越近,田怡心耐心耗盡,勃然發怒,“我不管,你今晚必須回家。西傑,你回宿舍。”

“憑什麽聽你的?”田璃的語氣也添了幾分硬度,“我們就要回自己家。”

“憑什麽?就憑我是你姐。結婚後你們有的是時間膩歪,這幾天就忍不了嗎?”

“聽我說兩句。”沉默半天的鄧西傑開口。

“不聽!”姐妹倆異口同聲。

情急之下,鄧西傑強迫田璃靠邊停了車。他挾持一般拉着未婚妻避到路邊樹蔭裏。

“到底中了什麽邪?”西傑摟住她,來到一棵樹後,躲開怡心的視線,“幾天不見象吃了槍藥。”

逃不開他的鉗制,田璃執拗的扭過頭,盡可能離他遠點,“不要你管。”

任她再扭,不過是握在他手裏的一尾魚,活蹦亂跳地沖撞着鄧西傑的胸口,勾起思念,引出欲望。借着樹影掩映,他一俯身就勢尋上她嘴唇。

田璃覺得份外屈辱,掙得更兇。躲到姐姐看不見的地方他才敢表露,偷偷摸摸象見不得人。今晚回新房是他的主意,關鍵時刻卻一聲不吭,倒顯得她□焚身似的。

鄧西傑習慣了田璃娴靜柔順,忽然變成小野貓,意外之餘倍覺新鮮,也加重了想制服她的迫切,幾乎連樹一起抱進了懷裏。終于攻城略地親完了,跟打架一樣。不過,代價頗重,舌尖咬出血了,嘴裏有淡淡的血腥氣。

看她依舊那幅誓不就範的強硬,他也反省到最近忙得不像話。結婚前夕,男友成天的不露面,換成哪個女孩也得有意見。他百年難遇地溫柔起來,松松梳理她掙亂的發絲,“好了,我知道這段時間忽略了你,再堅持一下,等我把生産線的事落實完,我放下所有的事什麽都不做專心陪你。現在再辛苦也要忍一忍,田璃,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很感謝你。”

“感謝?”她恍然有種上司表揚下屬的感覺。

“是,感謝。”他又強調了一遍,“我這段時間壓力很大。到新崗位幾個月,除了跟在爸身邊開會接待,一點成績沒做出來。他身邊那些人嘴上不說,心裏肯定看不慣我這樣直線上升。爸讓我負責生産線也是期待我幹出點成績,借此堵住那些人的嘴。無論如何,我不能給他們看笑話。”

田璃并不了解廠裏的情況。偶爾爸爸透露的只言片語裏,認為西傑認真勤奮。這次姐姐回來也是對他大加贊賞。沒想到背後他承受了這些,心一軟,她收回了撐在他胸前的手,“爸誇過你很多次,他一直是認可你的。”

“就因為這樣,我更要證明他的選擇沒錯。誰都知道我是因為你坐到了現在的位置。不要說他們,就是你媽也因為這個瞧不起我,至今不跟我說話。所以,我必須抓住機會,否則永遠落于下風被人恥笑。田璃,我們是夫妻,你得理解我,體諒我的難處。大姐外語好,跟美國那邊的供貨方溝通得也好。廠裏的人指望不上,不給我搗亂就是萬幸了。現在我只能靠大姐,只要她肯幫我,這次我一定能打個漂亮仗。目前最關鍵的是不要惹她生氣,她讓你回家就回家,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不拘泥這一時半刻。”

田璃有種重新認識鄧西傑的迷茫,原來他不僅有大氣沉穩、處事自信的一面,背後也有隐藏至深的謙卑。一下子,她恍然感覺,西傑的身高也不象她印象中那麽高了,似乎稍微仰仰頭,即能看到他焦灼的目光。

懷裏的人逐漸溫軟,鄧西傑懸着的一顆心也慢慢平複,他用力抱她,以慰多日來的相思之苦,“大姐對你很上心,所以你的事就是她的事。你哄着她開心,就算看你的面子她也要幫我,對不對?回家多跟她聊天,她喜歡聽笑話你就多給她講,再把幫我的事慢慢滲透給她,無論她提什麽要求,不要拒絕,全答應下來。”

田璃木然地貼着他胸口,今晚的鄧西傑颠覆了固定在她心裏的形象,她再次嘗到了‘陌生’的滋味。

他似乎要抓緊有限的時間布控全局,滔滔不絕的講述,“眼下引進生産線的意向已經确定了,再往後進入實際操作流程,大姐的作用就不重要了。所以,不需要太久。我知道她脾氣大,控制欲強,可是為了我,你得忍。”

“她提什麽要求你都答應嗎?”問完了,田璃感覺到有些多餘,這個話題貌似早有答案。

鄧西傑撫着未婚妻後背,好象武俠小說裏渡一口真氣給她的姿勢,“是,只要保我能順利拿下這個項目,我都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不更。所以,下周一。晚六點。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