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田璃一直有隐隐的擔心,很怕顧唯借着手上的傷情提出過份要求,那會讓她左右為難。幾天下來,他卻清靜無聲,電話短信一個沒有。想到他那天糟糕的狀況,慶幸之餘她又有些忐忑。當她猶豫是否該主動詢問一下他傷情時,顧唯來了電話,通知她第二天中午在沃爾瑪超市碰頭,替他采購些東西。

甫一見面,顧唯提議去旁邊的茶餐廳解決午飯,田璃說了句我吃完飯來的。招得顧唯又是一通冷嘲熱諷,發洩完畢後他也不吃了,氣鼓鼓往超市走。

對他,田璃真是怵頭。摸不準哪句話有錯,立即引起他大面積攻擊。以前的顧唯雖是喜歡強詞奪理,可不是這樣陰損刻毒。田璃不是能言善辯的人。跟顧唯這幾次打交道卻被逼得口齒伶俐,腦細胞傷亡慘重,比一場演出下來耗費的心神還多。

她暗自禱告今天的采購能盡快結束。

超市裏,顧唯挑選東西極仔細,毛巾的含棉量、洗發液的香型逐一甄別,眼睛忙碌,嘴裏也不閑着,動辄問問田璃的意見。

田璃覺得此類話題不适合他們,陪同的任務是充當勞工,不負責推薦商品。她更怕由此引出他別的攻擊,于是借口玩新下載的游戲避到一旁。

顧唯沒再啰嗦,挑好東西用沒帶‘拳擊手套’的那只手拉着購物車前行,看她玩得入迷落了一大段距離,低呼一嗓子,象吆喝貪玩的孩子。

走着走着,一只手忽然捂上她嘴,吓得田璃差點把手機扔上天,看清是顧唯,她揮着手想打。

“噓。”他神秘的把‘拳擊手套’擋在嘴前,“別出聲。”說着,他推着她躲到紅酒貨架後面。

“別動手動腳的。”她用力撥拉開他手。顧唯指尖微涼,覆到她臉頰上麻酥酥引起一片雞皮疙瘩,令人心悸不已。她的肌膚似乎有記憶,對曾經熟悉的人特別有種反應。

“我現場下載一個更勁爆的,比你那個好玩。”顧唯象是打了雞血般亢奮,按着田璃的頭往斜對面看。

順着前方一掃,田璃暗暗冷笑,除了他們,還能有誰讓他這麽幸災樂禍。貨架前,鄧西傑和田怡心并肩而立,西傑拎着購物筐,一幅居家好男人的體貼。她看不見姐姐的正臉,唯能見到西傑春風拂面的側臉。田璃真心替西傑累得慌,他最煩購物,一聽到‘買東西’三個字就眉頭緊鎖,直說那是女人份內的事,無須男人操心。此時耐心等着姐姐選咖啡,還得面帶微笑,可謂犧牲巨大。

顧唯與她貼得很近,一側臉即能看清她卷翹的睫毛,見她神色淡定,低聲挖苦說:“你又得說他們這樣也是為了工作吧?”

田璃別過臉,眼不見為淨,轉身去找購物車。西傑在賣力表演,何苦打破他苦心營造的局面。她裝不出大度,也做不到他要求的哄姐姐開心,唯一能貢獻的是置身事外。只是想到自己作為正牌未婚妻都享受不到的待遇,未免可悲了點。

“你果然是朵奇葩。”顧唯的奚落張口即來,不需任何醞釀,“那麽大一坨屎堵到眼前,你還能騙自己本來無一物,何處見腌臜。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她一言不發,推上車子往收銀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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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她已經走出幾步開外,顧唯才意識到她要去哪,忍無可忍,他大步上前扯住她,指着鄧西傑那個方向,咆哮起來,“你就這麽忍了嗎?放任他們在你眼皮底下偷雞摸狗,非得我一個耳光抽醒你,你才正視眼前的事?”

田璃甩開他手,繼續走。

“田璃!”他大喝一聲。

她回過頭,見他眼角泛紅,忍不住輕蔑地笑了,“五年前,你已經給過我一記耳光了。不用再僞裝什麽好人,自始至終你也沒真心待過我。不過我感激你教會我很多東西,比如背叛、比如欺騙、還有恬不知恥的倒打一耙。要是沒有你,我永遠不會見識到它們是什麽。鄧西傑是一坨屎,可他光明磊落,而你,不如一坨屎。”

“你!”顧唯氣得牙齒格格作響。

田璃知道,馬上他會長篇累牍再發一次脾氣,極盡惡毒和嘲諷。她攥緊拳頭準備應對,卻不想他只說了四個字:“你沒良心。”

仿佛一腳踏空,渾身蓄勢待發的能量頓時找不到着力點,田璃有點犯懵。不過,她不信他會就此打住,一定有更陰險的後招等着。誰知他竟象受了天大的冤屈,眼裏沉澱出一層薄薄的水汽。天啊,田璃難以置信,自己竟有本事刺激到他。人生中第一次,田璃體會到報複的快意,象奮起一跳,終于把強大的敵人踹翻在地。新仇舊恨都有了疏解,她倍覺暢快,仿照着他曾經的卑鄙,她輕聲慢語,“別跟我奢談什麽良心,你這種人,不配。”

“阿璃?”田怡心那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訝的叫聲響起,“我聽到有人喊田璃,果然是你。”

田璃無奈的翻個白眼,她這邊想成人之美,那邊卻毫不領情,非要瓜噪到天下皆知的地步,怎麽做好人也做不成?她無所謂的轉過身,微笑着,“是,好巧啊。姐。”她看一眼姐姐身邊神色難辨的鄧西傑,繼續笑,“西傑,你也在。”

明明一秒鐘前還是難過的顧唯突然還魂似的,精神抖擻,“又見面了,鄧先生。咱們太有緣分了,走到哪都能見到。你陪田大小姐買東西?不錯,懂得關照阿璃的娘家人。”

田怡心沒興趣聽他那套廢話,徑直問:“你手怎麽了?”

“手嗎……”顧唯受傷的位置在指肚那裏,手腕的活動不受影響,他靈活地轉動着拳擊手套,似乎在醞釀着一記右勾拳砸出去。等着大家視線都集中到他手上了,他含情帶笑地宣布:“門夾的,阿璃着急關門。”

鄧西傑愣了一下,聽他講出‘着急關門’幾個字,有股口齒含糊的暧昧,仿佛是舌尖含了一塊糖,想炫耀又怕掉出來,躲躲掩掩的羞澀。一股無名火蒸騰着竄進他心口,他想找田璃求證,哪知她站在顧唯身側,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顧唯的手,目光專注。

莫名其妙的,西傑有了種古怪的念頭:那個顧唯和未婚妻身上浮蕩着某種相似的氣味兒,象樹和樹,花跟花之間的默默呼應。很難形容那呼應的背後隐含了什麽,仿佛面對一汪碧水,寂靜無瀾,但你透視不出,它平靜的外表下是否有另一個暗流湧動的世界。說起來,鄧西傑是內心堅定、極度自信的一個人。經他眼光認準的事,很難再推翻。但此時,投注在未婚妻身上的堅定變得岌岌可危,似乎稍微一陣風吹過,就能聽到細微的迸裂聲。

他本來已陰沉的臉更晦暗了。

田怡心也覺得那句話後面有隐情,但她來不及追問,眼下有更值得她探究的疑點,她走到妹妹身邊嗔怪道:“怎麽搞的,口紅都糊了?”

田璃正在回味顧唯的話,她總覺得是哪不對,但一時間又挑不出毛病,聽見姐姐提醒,她趕忙掏出随身的化妝鏡。口紅不是糊了,是有一抹移到了下巴上。大約是剛才顧唯捂她嘴時蹭的。

“呀,都怪我不小心。”顧唯一驚一乍的檢讨。

挨到這時候,田璃恍然大悟,原來他一句句的要拖自己下水,故意讓人産生誤解。她惱怒地一指他鼻子,“你閉嘴。”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她指頭幾乎抵到他鼻尖,顧唯躲也不躲,一挺胸脯象要咬她指頭般調皮,“一天到晚就會讓我閉嘴。”越是在鄧西傑面前,他越是呈現出一種表演性質的親昵,他用僅剩的那只功能健全的手在購物車裏翻出紙巾,嘴裏嘟嘟囔囔,“你以為我愛說嗎?還不是你笨,事事讓我操心。拿着呀,你們瞧,還得我給她打開,一分鐘不耍脾氣她就難受。”

田璃真想把那包紙巾搶過來塞進他嘴裏,噎死他,叫他胡說八道。結果,姐姐的一句話又讓田璃覺得死的應該是自己。

“阿璃,你陪顧唯買內褲?”田怡心手裏托着一個透明包裝盒,盒上的圖片赫然是副男人的下半身特寫,鼓鼓囊囊很有料的樣子。

“啊?”田璃的臉一下紅得通透到底。她不知道這東西幾時進了購物車。這麽私人的東西她連鄧西傑也未曾代勞過,此刻讓他眼睜睜看着,未免太傷他自尊了。

她結巴的毛病又犯了,對着鄧西傑辯解,“是、是他挑的,我沒看見。”

顧唯終于也有了一絲窘困,他搶過田怡心手裏的盒子扔回車裏,悻悻地解釋:“我手傷了不能洗衣服,當然要多備一些。”

忍到現在,不得不說鄧西傑夠有涵養,他居然還能微笑着對田怡心說:“怡心,你先回去,我跟田璃有話說。”

顧唯仿佛是感應靈敏的雷達,但凡鄧西傑吐出只言片語,他一定捕捉得到,并且接話極快,“你們講悄悄話我不攔着。可是阿璃要先送我,等她回來你們再談。”他身高不及鄧西傑,魁梧程度也差了一級,但姿态上的盛氣淩人遠強于對方。

鄧西傑不屑做口舌之争,全然是拿某人當空氣,他一揚下颌,“走吧,田璃,我們去外面談。”

田璃晾在兩個男人中間,象遭到前後夾擊的靶子,無論跟誰走都是一箭穿心的下場。以往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她本能地會求助姐姐,可這會再憑經驗行事,她想也不敢想。

躊躇之際,購物車蹭上她腰,是手殘志堅的顧唯,推着車提醒她,“別忘了你今天是幹嘛來的。”

倉促之間,田璃做了決定,她抱歉地對鄧西傑說:“你下午還要上班,先跟姐回去吧。下班後你回濱江路,我們到那兒談。”

走出幾步,她想起還沒跟姐姐道別,慢下步子卻被顧唯扯着往前走。

“別回頭。”顧唯壓低了嗓門,“既然勇敢,你就勇敢到底。”

“什麽勇敢?”田璃匪夷所思,“我是看你可憐,一堆東西沒法拿。”

顧唯哼道:“嘴硬吧你。”

田璃懶得跟他瞎扯,警告他,“一邊走去,離我遠點。”

作者有話要說:我再也不信存稿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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