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六
鄧西傑的新職位是總經理助理,職責範圍是替田萬山處理日常事物。底下人誰也猜不透田總的意圖,有專職秘書何必再設助理?但有一點很明确——這是對鄧西傑降職處理的結果。
既然如此,後勤部門按規定辦事,通知鄧西傑說,他不能繼續享受高級管理人員待遇,得搬到普通員工宿舍。
人嘛,大多是由簡入奢易,反之則難。鄧西傑享受田萬山的特別關照,獨自住一個大套間,重回與十幾人共用衛生間的環境難免抵觸。搬離的通知下達幾天,他還沒動靜。
于是,後勤那兒過來催問。來人是新員工,并不知道原來鄧西傑在廠裏的風光,言語間不太客氣。鄧西傑視自尊高于一切,加上心裏不痛快,沒說幾句兩人嗆起來,引了不少人圍觀。
突然,有人發話了:“現在是上班時間,都聚在這瞧什麽?我看你們一個個都不忙啊。”
鄧西傑回眼一看,是安全科的吳經理,也是他的老上級。再往他身後看,意外地瞧見了田璃。
讓她撞見這幅畫面,鄧西傑非常懊惱,登時不做聲了。
瞧他的神色,田璃也是尴尬,匆忙地跟吳經理道聲再見,她低頭往樓道深處走去。
吳經理是廠裏的元老,講話有威望,他三言兩語數落了後勤那人幾聲,又揮手驅散了看熱鬧的員工。
鄧西傑掩緊了門,又給吳經理沏茶,恭敬地送到他面前,感謝他剛才幫自己解圍。
吳經理一擺手,“是田璃給我打電話,讓我上來瞧瞧。要不我在西區那邊兒,哪聽得見你們吵。”
吳經理是他們當初的介紹人,講起話來自是不用避諱,“小鄧,我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真是惋惜啊。你說,田璃那是多好的姑娘,事到如今還怕你受欺負,你怎麽就放任機會溜走呢?”
鄧西傑有苦難言,悶頭坐在旁邊不搭腔。
“感情上把握不好,工作……原來多好,再瞅現在。”
原來,鄧西傑有專門的辦公室、秘書。現在淪為助理,排場上不可同日而語,簡單地在秘書臺旁邊添張桌子,別提多簡陋了。
畢竟吳經理與田萬山共事多年,後者的偏心和謀劃他也是知情人。原以為自己也幫着促成了一樁好事,哪知好事演化成沒法說的糟心事,他感嘆道:“還是年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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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西傑更是羞愧,“吳經理,你喝茶。”
吳經理起身,“規章制度還得遵守,拖來拖去都是搬,你盡快吧。”走到門口,他又語重心長地囑咐,“田總對你有期待,不能再掉以輕心了。人生禁不住幾起幾伏。”
鄧西傑恭敬地點頭,“我知道。”
送走吳經理,鄧西傑坐回椅子上平複心情。轉而,又想起田璃往樓道裏側去了,忙追了出去。他挨着辦公室找了一圈,正要推開財務部門,田璃恰巧從裏面出來,兩人走個碰頭。她似乎吓一跳,緊退了半步。
他趕忙一笑,“我瞧你往這邊來了。是田總有事嗎?”
她愣了幾秒才小聲答:“嗯。”
她穿了件玫紅色大衣,系着同顏色圍巾,如此鮮活的顏色映襯得人輕盈盈的,仿佛提前進入春天了。
“有事打電話給我,不用麻煩你跑一趟。”
田璃垂下眼皮,對着自己的靴子尖點頭,“嗯。”
“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
她小心地繞過他,疾步往樓梯去。今天,她來財務這裏再取些資料,沒當過間諜的她心裏發虛,生怕被人發現秘密。
鄧西傑卻把這當成了厭惡,他追上她,說:“剛才,謝謝你。”
田璃一邊走一邊搖頭,恨不得插翅飛走。
你追我趕地到了樓下,并沒有見到田璃的車,他問:“你沒開車?”
“送去保養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
鄧西傑伸手攔住她,“田璃,那件事我已經道過歉,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再重複一次。”
她着急走,不得已打斷他,“西傑,過去的能不能讓它過去?我們誰也別提了。”
他有點洩氣,“好。你給我一個機會送你回去,只當你原諒我了。”
田璃無可奈何,只能答應。
田璃報出的地址不是藝術中心也不是家裏,鄧西傑暗自猜測是顧唯家。
不必奇怪他怎麽知道的。
田璃離開家那晚,田萬山一肚子邪火無處可發,鄧西傑成了出氣筒,他劈頭蓋臉地大罵一通,等他罵痛快可以睡了,這邊的鄧西傑瞪着眼睛失眠了半宿。第二天去田家送文件時,他從阿姨那兒知道了田璃跟父母吵架的事,方才明白自己為何倒黴。
等紅燈時,田璃的電話響了,是顧唯,他挂念她辦事順利否。當着鄧西傑,田璃什麽也不能說,只是一個勁地答沒問題。
顧唯何等聰明,當即意識到她旁邊有人,轉了話題問她:“今天晚飯吃什麽?”
她半扭了身子,壓低聲音回:“你不是加班嗎?我自己随便吃一點,不做飯了。”
“你不是嫌我瘦讓我吃胖點兒?給我加餐,給我做三菜一湯。”
“你是豬。”
“豬愛你。”
他是會議空隙偷偷溜出來的,逗完女朋友馬上回去了。
田璃放下電話,對着窗外的建築物傻笑。
她只顧遐想,不知道旁邊的鄧西傑一直豎着耳朵聽她聊天。聽完這個電話,不需要張口确認,他确定他們已經住在一起了。他心裏湧起難言的酸澀,曾經到手的幸福拱手送與他人,到底是意難平。
“你們有結婚的打算嗎?”
田璃這才覺醒,身邊還有個鄧西傑,她撫着背包的帶子,淡淡地答:“那是以後的事。”
“田總不會同意你離開的。”
“謝謝你為我的事操心。”她說得客氣,卻有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
好歹相戀過一場,鄧西傑頗有替她考慮的自覺,“田璃,你要想清楚,你在燕都工作,家裏人也在這裏。跟着他到北京去,萬一受了委屈連訴苦的地方都沒有。你得慎重。”
“是我爸讓你這麽勸我?”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為了你好嗎?我承認,從前對你關心不夠,也做了不太地道的事。可是,田璃,你是第一個讓我有結婚沖動的人,不管你怎麽想我,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愛與恨都是愛情中的糾結。或許她沒有愛上鄧西傑,自然也到不了恨的地步。抛開田怡心在他們中間攪渾水的事,田璃心目中的鄧西傑始終是堂堂正正,要成功要認可,他毫不避諱。雖然她不認可他的種種作為,但不能抹煞他是個努力向上的人。
所以,她對他依舊有幾分尊重,“謝謝你關心。顧唯把工作重心移到這邊了。以後不走了。”
鄧西傑異常詫異,“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
鄧西傑不信,“他那個人非常狡猾,你根本鬥不過他。田璃,我勸你留個心眼。”
“為什麽要鬥?我只想有個人愛我,跟我過平常日子。”
“太幼稚了。”鄧西傑批評她,“生活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他抱着什麽目的,你早該看清楚。為他那樣的人跟家裏怄氣不值得。你這個人哪都好,就是犯起脾氣來随心所欲,跟孩子一樣。”
田璃惱了,她不願争吵,指了下路邊說:“麻煩你,我到地方了,靠邊停吧。”臨下車之際,她對鄧西傑說:“如果男人願意包容他愛的女人随心所欲,那他就是個好男人。我指的是顧唯。”
鄧西傑從沒聽過這麽不講理的論調,氣得暈頭漲腦。不過,他這人辦事終歸缜密得多。回到廠裏,他第一時間去查田璃從財務部取走了哪些資料。聽着會計一項項報給他時,鄧西傑非常納悶。
他不動聲色,依着那些目錄又原樣要了一份留在自己手裏。趕上去田家,他拐彎抹角地打聽,田總有沒有給田璃派過什麽任務。
不出意外,一番痛罵砸到他頭上。田萬山聽不得任何人提小女兒,他心裏正難受呢。
鄧西傑唯唯諾諾地忍着,心裏的謎團積成繞不清的亂麻。
這事擱在他心裏成了一樁懸案。
幾天後發生的另一件事,真真促使鄧西傑有了警惕。檔案室的文員過來他辦公室,主動為田總的秘書送文件,碰巧,秘書不知何事出去了。鄧西傑請文員坐下稍等片刻,他幫着打電話找他回來。
沒一會兒,秘書回來了,簽過字後,從文員手裏拿回一大摞打印整齊的A4紙,準備發快遞。
鄧西傑續茶水的過程中,無意中瞥到文件标題。那是有關生産線采購的會議記錄,微妙的第六感在他腦中閃過,他笑着問秘書:“快遞到哪啊?”
秘書頭也不擡,“給田小姐,她說田總要用。”
鄧西傑想也不想馬上答:“給我吧。一會兒我正要去找田總簽字呢。”
秘書也不作他想,轉手遞到了他手裏。
鄧西傑清楚地記得,上次她來會計那兒取走的資料也是有關生産線的,同樣打着田總的旗號,這次又變成會議紀要。擺明了想在此事上做文章。
只是鄧西傑思路有偏差。他将矛頭指向了田璃身後的顧唯——肯定是他懷恨在心,利用此事件報複自己。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客氣。他想起頭天搬宿舍時無意翻到的一份東西,他暗自咬牙,一定要讓那小子灰溜溜滾回北京。
作者有話要說:連着三天留言是3,你們說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