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

見面地點選在一家茶館,清淨适合談話。鄧西傑是嚴謹守時的人,尚未到預定時間,他已經安然端坐了。

卡着時間,顧唯出現了。可鄧西傑沒想到,田璃也一起來了。這倒讓他措手不及。事實上,他在電話裏說得很清楚,不要摻和田璃。轉念一想,鄧西傑琢磨過來,這是顯示他顧唯成功的時刻,怎麽能不借機炫耀呢。原本鄧西傑就嫌他跳梁小醜,這下更鄙視了,他從鼻子裏哼出兩縷涼氣。

鄧西傑坐的是二樓臨邊的位置,俯頭之間即可以看清進門的每位客人。他從高處注視着田璃,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今天她又換了一件春天色彩的大衣,腰束得細細的,象女王蜂那樣聳胸長腿,站在茶館門口的一片翠竹中,鮮豔出挑,極其引人注目。

鄧西傑想,近墨者黑,她跟顧唯學不來好,剛幾天過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脫離她原來的樣子——無論穿衣打扮還是舉止行為,都有種自我約束的莊重。

這幅樣子,透着說不出的輕佻。

再看她身邊的‘跳梁小醜’,鄧西傑想到一個詞:意氣風發。曾經這是鄧西傑最熟悉不過的感受,當他年紀輕輕擔任副總,接受老父親還有家裏親戚豔羨時,眉宇間的神态就是這樣。那時的他何等快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卻不過一個秋天過去,雨打花落,他成了身負外債的落魄者。

那兩人牽手站到鄧西傑面前時,他尚未從感傷中抽身,愣愣坐着沒任何招呼。

這冷遇很是讓田璃尴尬,一坐一站的兩位都與她有瓜葛,且是要攜手一生的那種。她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能左右逢源,于是簡單說聲‘你好’,省卻了其它的話。

顧唯淡然得多,也不計較鄧西傑冷着臉的漠然,替女友脫大衣、拉座椅,做得落落大方。

鄧西傑煩他這樣,似乎專門做給自己看的,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地垂頭看杯裏的茶葉。

點過茶水後,暫時的誰都沒有開腔,誰都不想當最先開口的那個。

很快,服務員送兩杯茶上來了。鄧西傑低斂着眼皮,恰巧看到田璃用指尖輕推一下面前的杯子墊,她纖長的手指間有簇亮色閃過。他凝神細看,是個簡單的鉑金素戒,象根牙簽那麽細,很不起眼。他知道田璃不愛戴首飾,買結婚鑽戒的時候就跟自己打過商量,只是婚禮上走個程序,以後不會戴,所以用不着太破費。

鄧西傑心裏五味雜陳,她變化如此之大,莫非都因為眼前這個人?可見顧唯害人不淺,他決心更堅定了,不管怎麽說也得把‘跳梁小醜’趕回北京去。

似乎意識到鄧西傑發現了自己手上的戒指,田璃微微發窘,立即縮回手放到桌面下。下一秒,馬上有只手握住她,是顧唯,他的手很涼,卻是幹燥有力。她局促的心莫名地安穩了,她側轉頭,回給他一個淺淡的笑。

那只握緊她的手調皮地鑽進她手心,小指劃着她掌心,象刻意撩動她似的。田璃用點兒力氣鎮壓住他的胡鬧,而後,平靜地問:“西傑,你找顧唯來是要談什麽事?”

鄧西傑沒料到田璃是這種态度,好象護着顧唯,怕他吃虧似的。他越來越覺得田璃可憐,本來腦瓜不是多靈光,被人當槍使還蒙在骨裏。這會兒又聖母心大發,主動來替人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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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性繞過她,直接對顧唯開口,“是男人就拿出男人骨氣來,不要躲在女人背後耍花招。”

“呵,”顧唯好笑的一曬,“你這大帽子扣的,我承受不起。聽你電話裏的意思,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正好田璃也在這兒,不如你當着她的面戳穿我。”

鄧西傑‘啪’地将裝得厚厚的檔案袋扔到桌上,“你要的東西在這兒。”見顧唯伸手要來取,他按住袋子說:“看之前我要先提醒你,這事關廠裏商業秘密。你拐彎抹角得到它,應該也清楚騙取這些資料的後果吧?”

“西傑,”田璃急忙解釋,“不是你想……”

“別說話田璃。”顧唯警惕地制止她,他問鄧西傑:“你開着錄音設備嗎?如果這樣,我勸你放棄,因為我一個字也不會跟你談。”

鄧西傑錯愕,“錄音?”随即,他醒過味來,氣憤地拍着身上,“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卑鄙。這種小人行徑只有你才幹的出來。”

鄧西傑俨然是受了侮辱,方正的臉龐一陣陣發白,田璃了解他是真氣着了,忙遞上水杯,示意他喝一口。同時她也被鄧西傑的話驚住了,不知道後果如此嚴重,心裏頗有幾分後怕,她抿着嘴半天不敢說話。容得鄧西傑恢複正常,她小聲地問顧唯:“能、能說話了?”得到确定後,她有點膽顫的說:“西傑,不是你想的那樣。東西是我要的,與顧唯無關。”

“你不要替他打掩護。我知道他恨我,恨不得我倒黴。”

顧唯挺直身子正要說,冷不丁發現田璃從桌下按住他腿,阻止他回擊。他冷哼一下,放棄争鬥,免得她為難。

田璃說:“真的,西傑。你不要錯怪顧唯,這事與你、與他都沒有關系。是我的事。”

鄧西傑大惑不解,他看顧唯,後者乜斜着他,一臉不屑。再審視田璃,她雖是戰兢,眼底的坦蕩不騙人。

“是你?你要那些資料做什麽?”

田璃沉默不答。

鄧西傑最煩她閉緊嘴,簡直比蚌殼還嚴實,禁不住犯了急躁,語氣咄咄逼人,“你叫我怎麽相信你?怎麽相信你不是為了幫他報複我?你回答我,你看得懂這些資料嗎?你懂財務數據嗎?”

顧唯厲聲喝問他,“她是不懂,可她知道替人洗清冤屈。你倒是男子漢呢,除了指責人還會什麽?你這種男人,事事把自己擺在最前面,哪配別人為你付出。”

“我是哪種男人?我做人無愧于心!我的确工作中有過失,但我不推卸責任,該接受的懲罰也不逃避。”

鄧西傑不能容忍任何名不副實的指責,一聽到類似的批評立馬要駁斥。

顧唯嗤笑一聲,話已點醒到這種程度,對方猶不自覺,他可沒義務把其中的利害掰開了做番說明。他搖搖頭,不知該說他正直得愚笨,還是愚笨的正直。

鄧西傑轉頭又把注意力放到田璃身上,“你沒有解釋嗎?如果不說清楚,這份東西我沒法給你。”

田璃忙點頭,“好,我不要了。”

聞之,鄧西傑非常迅捷地收回檔案袋,總算平息了一起陰暗預謀。他那顆懸了許久的心也歸于安穩。轉手,他又開始處理此行另一樁重要的事。他拿出一個手提袋,放到桌面的同時,不錯眼神盯着顧唯的反應,果然,顧唯神色一凜,要端茶杯的手忽地攥成了拳頭,落在桌面上。

鄧西傑暗自得意,一掃剛才的沉郁,朗聲問:“這是誰的,不用我說了吧?”

他情緒轉換太快,弄得田璃直納悶,随之也看向桌上的手提袋。那上面碩大的醫院logo喚起她一部分記憶。袋子是顧唯的,無意中挂在了鄧父的輪椅上,他還曾去藝術中心讨要過一回。她拜托西傑幫她取回來,沒等去拿,後來發生一串亂七八糟的事,歸還的事也擱置了。

瞧沒人接自己的茬,鄧西傑有些不甘心,誘惑似的故意将袋子往顧唯那個方向推了一點兒。話卻是向着田璃說:“我勸過你,擦亮眼裏。某些人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其實,背後另有意圖。事實證明,我的話是正确的。”

“西傑,你有話不妨直說。”

鄧西傑緩緩一笑,用兩個指頭一夾袋口,黑色造影片子露出一角峥嵘。

突然,橫空裏出現一只手扣住了鄧西傑的手,伴随着顧唯咬牙切齒的低咒,“姓鄧的,你才是真小人。”

鄧西傑抽回自己手,他做不來顧唯那樣的調侃,下面的一串話說得陰陽怪氣的。

“原來這是你的東西啊?真不好意思,怎麽叫我看到了。顧唯,你身體不好就應該多加注意,聽說北京的醫院好專家多,倒不如你趕緊回去,守着大夫好辦事。耽誤了,追悔莫及啊。”

“多謝你好心。”顧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我對你沒好心,你也不值得我好心。我是為田璃不平。她一輩子的好年華還沒開始,拖累你這麽個病秧子幹嘛?你能給她什麽?你連最基本的健康都做不到,奢談什麽未來。如果田璃父親知道這事,你指望着自己還能好好坐在這兒嗎?癡心妄想!我勸你,趁着誰都不知道呢,給自己留點面子,趕緊離開燕都。否則,後面的事只怕你收拾不了。”

半天不說話的田璃嫣然一笑,“還以為什麽大不了的,顧唯跟我坦白過這事,沒隐瞞什麽。西傑,謝謝你為我着想。我爸那兒你願意說就說,我無所謂。”她對顧唯笑一下,“走吧,我們回家。”

她徑直走在前面,到了停車場,回頭看。顧唯悶聲落出很遠,沒了平日裏的神采飛揚,恹恹的,象遭遇到請家長待遇的孩子,磨磨蹭蹭不敢踏上回家的路。

“快點啊,難道需要我攙你?”

顧唯上前來,怯怯地拉住田璃的衣袖,借着停車場昏暗的燈光打量她臉色,“你生氣了?”

她不答,拉開車門,推着他坐進去,直接駕車開上外環路。錯過了晚高峰,車子暢行無阻,不一會開到黑漆漆的山腳下。

顧唯對燕都不熟,并不知道這裏哪裏,卻見田璃娴熟地一拐方向盤,駛上了盤山路。

路是新修的,雙向車道一點也不擁擠。看了一會兒,顧唯發現偶有下山的車輛擦身而過,鮮有往上去的。他嘀咕說:“大冬天的,誰想去山頂挨凍,撤吧。”

操控臺的藍光映到田璃臉上,有股說不出的詭異,她不帶絲毫感□彩地介紹,“這是慈雲山,半山腰有個慈雲寺,香火很旺。”

顧唯誇張地幹笑兩聲,“這個鐘點和尚師傅一定休息了,咱們改天再來吧。”

又開了十幾分鐘,眼前出現一大片平緩的地勢,田璃掉轉車頭,停在了一團黑霧前。面前,是整個燕都市的萬家燈火,天地調轉,璀璨異彩。

她并未滅車,解開安全帶說:“顧唯,你看下面漂亮嗎?”

顧唯叫她弄得神經有點緊張,不敢再貧,猛點了下頭。

她從他手裏抽出那份自上車開始,就牢牢攥在手裏的造影片子,“老實說怎麽回事?別惦記着蒙我。否則我踩油門,咱倆同歸于盡。”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北風這裏停電斷網沒有及時更新。抱歉!這是本周最後一更。各位周一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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