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

顧唯幾乎是與田璃同一時間到達醫院,眼前令人揪心的一幕差點逼得他咆哮:田璃象躲避暴雨的幼獸,縮成小小一團,困在醫生和鄧西傑的前後夾擊中。醫生正試圖用手電照她瞳孔,手剛觸到她眼皮,她立即發出尖銳的驚叫,仿佛醫生的手是柄尖刀,剛紮進她眼眶中。

顧唯一把拉開醫生,擠到她眼前,“阿璃,是我,顧唯。”

她到底是熟悉他聲音,立即撲向他,一邊慌亂地抓他衣服一邊簌簌地抖。

“沒事沒事。”他撫拍着她,一疊聲地勸慰。

她揪住一枚他大衣上的紐扣,扯得他不由自主地傾低身子,臉也貼到了她臉側,那些濕漉漉的淚之随之蹭到他臉頰上。顧唯聽她呵着氣叫自己名字,好象奄奄一息了。他把她揉進自己懷裏,也一遍遍叫她名字,叫到後來,他發現自己變得渾身僵硬,似乎她的恐懼通過眼淚,分毫不差地流到了他身上。

他抑制不住怒火,扭頭問鄧西傑:“是誰幹的?”

鄧西傑滿臉愧疚地肅立一旁。廠裏出事不過一周多的光景,竟搞得他整個人疲憊不堪,一雙大眼睛根本看不出往日的精氣神,仿佛他比田萬山操心更多、受的打擊更甚。

“那些人瘋了,要不到錢找田璃報複。”

鄧西傑解釋,那些人想通過恐吓逼田萬山就範。說起來他們也是做賊心虛,攔住田璃的車,砸了汽車風擋玻璃後,馬上一哄而散了。他為了盡快帶她來醫院,沒來得及記下那些人的特征。

“在哪個路段出的事?”顧唯想着去調路口的監控攝像頭。

“她剛從藝術中心出來。”

“你放心,阿璃,我一定不放過他們。”顧唯邊說邊替她擦去眼淚。

這會,醫生過來,不管怎麽抗拒檢查還是要做的。顧唯哄着勸着,好歹配合醫生查完了。除去因為驚吓産生的緊張,其它沒發現問題,也沒有外傷。

顧唯不放心,堅持開了些安神鎮定的藥。

旁邊的鄧西傑趕緊接過單子去劃價繳費。

“一會兒還是回我們家吧。”他害怕一錯眼神的功夫再有意外發生,得擱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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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不出話來,因為恐懼拼命尖叫,所以嗓子叫啞了。此刻只能借助點頭搖頭表達。

過了片刻,鄧西傑拿着藥回來了,出乎意料的是他身邊跟着劉荻。她腳上不倫不類踩着雙棉拖鞋,顯然也是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匆忙而來。

她一站到女兒面前,立即大刺拉拉撥轉田璃的臉,想看傷在何處。焉知田璃還處在驚吓中,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緊張,吓得拼命往後縮。

顧唯自是不悅,推開劉荻的手,攬了女友入懷,“你輕點。”

劉荻早看到顧唯,白了他一眼,“我現在沒情緒揍人,你別找打。”

鄧西傑忙上前一步,盡職盡責地介紹情況,“田璃現在說不了話,那些人窮兇極惡的,她吓壞了。大夫說情況很嚴重,得密切觀察,這不是,開了好多鎮定神經的藥。”

顧唯聽着有那麽點不對勁。剛剛醫生講醫囑時鄧西傑也在旁邊,有何必要誇大田璃的現狀?出于擔心還是另有目的?顧唯稍一思忖,繼續不動聲色地聽。

劉荻當然詫異,“田璃好端端的招着他們了?”

“您還不知道他們,一準是急瘋了,要不到錢開始四處報複。不知道他們從哪打聽到田璃,下午她一出藝術中心就被攔住了。幸虧我趕上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劉荻自然是連罵帶詛咒。鄧西傑不得已打斷她,“這事我只跟您說了,田總那兒沒敢彙報。他要是看見田璃這幅樣子,肯定要急出病來。”

劉荻不待見鄧西傑,但是很滿意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她破天荒地一指靠牆的長排座椅,示意他可以坐下講。劉荻個頭不高,仰着頭看他太費勁。

她發愁地對着小女兒,想着該怎麽瞞過田萬山,否則叫他知道心肝寶貝出事了,他非得派人把輕傷的那幾個再打成重傷不可。

可瞞下田璃這幅神經質的狀态也非易事,順着小女兒肩頭上的手,她盯上顧唯,兩只眼探照燈似的将他掃蕩幾遍。知道這姓顧的與怡心沒那麽檔子事,劉荻對他的好感和惡意沒增也沒減。這點上,她傾向于老公田萬山的态度,就是死不同意。不過她也看出來,姓顧的對田璃死心塌地,既然如此,她就暫時利用一下渡過眼前的困境再說。

“田璃這麽些天不在家是跟你在一塊吧?”

“是。”顧唯大方承認。

“我現在顧不上你,等這事完了,我跟你的帳咱們單算。”劉荻發布命令似的:“你先把田璃給我帶走,人看好了不許出事,要是她少根頭發我拿你是問。”說罷,又看田璃失了魂似的畏縮,她頗有點恨鐵不成鋼,“至于的嗎?不就砸你車玻璃來的,又沒拿刀頂着你。”

顧唯差點氣背過去,這是安慰人的話嗎?他扶住田璃想馬上帶她回家,正打算起身之際,聽見鄧西傑憂心忡忡嘆了口氣,“真不知道這事到底怎麽解決。田總身體不好,就是好也拿不出什麽方法來。要是田怡心在,哪容得他們這麽撒野。”

顧唯有種預感,下面鄧西傑要說的話才是重點。

“您上次不是說要打電話讓田怡心回來嗎?怎麽又變卦了?我認為這關鍵時刻就得有賴她了。田總老想拖住他們,其實,您看他們多嚣張,再等幾天不知道還有什麽缺德招式呢。攤上哪個不要命的再對田總下黑手,那時候再後悔可也晚了。”

顧唯越過田璃母女的阻隔,想看鄧西傑何種表情。卻見他雙手祈禱似的握在一起,整個人弓身向着地面,仿佛與他對話的是腳底的螞蟻。

劉荻也有不能道與外人的苦衷,可話頭上不軟,依舊狠着勁說:“媽的,要是我家怡心在這兒,那幫王八蛋誰也跑不了。哪輪的上他們蹦跶,一個個按不死他們。”

“您光在這發狠也沒用。讓田怡心回來是當務之急。瞧現在,田總病着,田璃又受這麽大驚吓,能當家作主的只有您了。要是您再不拿出個辦法來,我真怕……”

鄧西傑恰到好處地住了嘴,站起來說:“走,我送您回去。出來這麽半天了,田總身邊不能離開人。”

聽到這會兒,若顧唯還看不透形勢,簡直空比鄧西傑虛長了幾歲。看田璃媽要走,他當機立斷說:“等等,田璃剛才說要上廁所,麻煩您一趟吧。”

田璃縮在他懷裏不停搖頭,無奈胳膊已經被她媽扯住,“走,哎呦,你快點,我得趕緊回家看你爸呢。”

顧唯低聲哄勸,“去吧,再整理一下頭發,亂得不行。”

眼瞅着母女倆拐進衛生間,顧唯回過頭來,照準鄧西傑狠勁兜出一拳。後者沒有防備,結結實實領受到臉上,一抹血紅霎時間從嘴角蜿蜒而出。

接着不由分說,顧唯就勢抓住他領口,低聲喝問:“說,這事是不是你設的套?”

鄧西傑不怒不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說什麽,我不懂。”

“不懂?我問你,怎麽那麽巧田璃出事能被你撞上?你當時就在她單位門口?你路過?”

“對。”

“電話呢?你會那麽好心立刻通知我來醫院?”

是鄧西傑第一時間通知的顧唯,否則他怎麽可能趕來的如此及時。

“是田璃讓我通知你。”

“好,既然你這麽說,”顧唯松開了抓住他的手,“我也得告訴你,給人拆臺的事我最拿手。你不是想讓田怡心回來嗎?咱們試試看誰能如願。”

“你敢。”鄧西傑沉不住氣了。

“我敢不敢的,你試過就知道了。”顧唯轉身要走。

鄧西傑頓時陷入焦急,他突然大跨一步,橫擋在顧唯身前,“你敢壞我事……”

“果然是你幹的。”顧唯雙眼冒火,再次擰上他領口,“你不單是小人,還是混蛋。田璃哪對不起你,你這麽害她?”

鄧西傑不再僞裝,他扯着顧唯走到樓道僻靜處,壓低了聲音,“我不會害田璃,我只要田怡心出現。”

顧唯沒有猜錯,在茶館見面,鄧西傑确實開了錄音筆,他想的是捏住對方盜取商業資料的把柄。過後,當他回放當時錄音,驀然聽到那句被他忽略的‘她是不懂,可她知道替人洗清冤屈’。

鄧西傑聯想前後發生的事,隐隐有了懷疑。但所有一切僅僅是懷疑,他沒有證據。思前想後,他想到了月餘前自己經手的那樁生産事故,于是他挑唆家屬再來索賠,掀起風波來逼田怡心回國好當面對質。不過,他終歸狠不下心來對田璃,透露給那些人信息後,他時時跟在田璃左右,唯恐她因此受傷。

顧唯怒火中燒,揮起拳頭又沖着他而去。這次,被鄧西傑格手擋住了,“這事算我欠田璃的,以後我一定加倍補償她,我說話算話。”

這是發自他肺腑的話。讓田璃經受這種無妄之災,有悖鄧西傑恪守的正直準則。何況,不是她,自己恐怕永遠蒙在鼓裏。

遠處,劉荻的河東獅吼傳來,“老娘還得伺候病人呢,沒功夫瞧你們争風吃醋。趕緊把人給我領走。”

互相撕扯的兩人不得已分開,鄧西傑急切地擦一把嘴角,消滅痕跡。

顧唯則是再次警告他,“離田璃遠點兒。”

回到家,顧唯馬上拿出她那套睡衣,伺候着她換上,又泡了熱熱的紅茶,端到她面前。他一邊吹着熱氣一邊對她笑,“我老盼着你生病,那樣我就能好好展現一下自己愛心了。誰知道你壯得跟小牛犢子似的,連場感冒也沒有。我反倒接二連三地有傷。真不容易,總算輪到我照顧你了。”

回到闊別幾天的屋子,田璃別提多開心,對着顧唯悶悶地笑。

瞧着田璃狀态不錯,顧唯取來電腦,放到田璃腿上,“關于你爸那兒被騙的事,我查到些線索。”

鄧西傑扣住資料不給,顧唯只能另想它策。他發現田怡心公司的股權發生了變更,隐約覺得這裏面或許有線索,于是循着這條路開始查。

“你看,時間是她從燕都回美國沒多久,她在公司裏的持股比重就發生了變化,從30%增加到72%。而且,這家公司的股東也由三個變成了兩個。我又查了交易記錄,田怡心出資九十七萬美元收購了另一股東的股份。現在,她是公司最大股東了。”

一生氣,田璃忘了嗓子疼,脫口而出說:“肯定有一部分是從我爸那兒騙走的錢。”

顧唯立刻遞上紅茶讓她喝一口,接着說:“講老實話,雖然這麽認定有點牽強,但我基本相信那筆錢進了田怡心手裏。我記得她曾經很直接地告訴過我,她恨你父親。當一個人懷着恨,會想盡各種辦法進行報複,又怎麽可能幫她恨的人做事?即使做,也是別有用心。”

田璃想不通,田怡心為什麽要處處與父親作對。按說她才是最該跟父親親密的那個,因為他們兩個太象了,都是專注事業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那類人。

顧唯也象田璃一樣沉思。他無意卷入田怡心與她爸的恩怨裏,知曉了鄧西傑的陰謀,他根本沒興趣揭露。相反,讓田怡心吃點苦頭倒是他所期盼的。因為她,田璃受了那麽多罪,一次又一次去偷偷探望孩子,忍受孩子對別人叫媽,是何等煎熬。一想起來,他就胸口發悶。說他隔山觀虎鬥也好,漁翁得利也好,顧唯從骨子裏盼望鄧西傑狠狠的、淋漓盡致地懲治田怡心一番。

揣着這個秘密,顧唯有條不紊地安排每天的生活。他讓田璃暫時請假,哄着她在家研究菜譜,練琴,每天深居簡出。

某個午後或是清晨,他會沒來由地預感有些事正在隐秘的地方悄然發生,也許激烈得火花四濺,也許殘酷得鮮血暗湧。可惜,他不是這幕戲的主角,只能被動地等待它揭開的那一刻。

日複一日的等待後,顧唯終于等來了劉荻的電話,她顫抖着聲音通知田璃馬上來廠裏。

是的,顧唯恍然聽到了大幕拉開的呼啦聲。

幕啓了,劇終還遠嗎?

作者有話要說:北風吐槽:寫文是個寂寞的活,貼文是個苦悶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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