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阮茉瞬間想到了周子珩給她買的那些旗袍。
旗袍對于女孩子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上京城那些名流小姐們,尤為熱愛,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去求頂尖旗袍定制店,就為了買到心儀的衣裳。
那些制衣店與周家都有合作,每一次最頂級面料制作出來的旗袍,只要周子珩開口,就一定能拿到最新款。
可阮茉不喜歡旗袍。
她素來喜歡穿一些便捷的衣物,爸爸媽媽還活着的時候,也沒有把她往淑女的方向培養。來到周家後,沒有了她喜歡的大T恤長褲子,她翻來翻去周家為她準備的衣服,才勉強選擇了那些比較舒适的長裙擺連衣裙。
周子珩為她添置的那些旗袍,她一直都以為,只是籠統給她買的衣服罷了。
阮茉想到寒假最無聊的時候,坐在書房裏翻看周子琪留下來的言情小說。
周子琪酷愛瑪麗蘇,什麽霸總養的金絲雀,一疊一疊的。
霸總養的金絲雀,最愛看金絲雀穿旗袍了。
她是哥哥養的金絲雀嗎?
像是冰川流過了心髒,原本還帶着最後期許的血液,摧枯拉朽地被澆滅。
阮茉覺得荒唐。
她想說不要,她不喜歡跳舞。然而還沒等她斟酌好如何開口,周子珩将手從她肩膀上放了下來。
目光平淡,手裏提着那件加厚的呢子大衣。
“小茉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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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過賽車嗎?”
……
……
……
阮茉做夢都沒想到,這麽一個沒什麽風吹的夜晚,周子珩居然把她拉出來。
玩賽車。
與其說是想帶着小茉莉玩,不如說是他們公子哥們的一場聚會。
專門在這個寸土如金的上京城郊外山坡建了坐跑車公路,圍繞着山峰,一圈接連一圈。山下就是上京城的紙醉金迷萬家燈火,跑道陡險,似乎一個不小心,那車輛就會墜入谷底。
幾名公子哥已經在觀覽區說着笑,有程家的少家主,有黎家的小公子……都是上次宴會見過的上京城數一數二的人物,據說也都是周子珩玩得好的朋友。
車停在拔地而起的觀覽亭旁,立刻就有侍者前來開門。
阮茉下了車,風瞬間吹起了她雪白的裙擺,夜色下,十幾輛世界頂尖超跑整齊劃一排在賽道上。
那些世家公子還是先愣了一下。
周子珩擡起手,示意阮茉過來。阮茉走了過去,将手搭上前,讓他握住。
目光落到前方,忽然就看到,在那一排跑車前,跪着一個瑟瑟發抖的人。
阮茉見過他。
上次周子珩的接風宴,這個人明明也是拿着邀約函光明正大進入到會場的公子哥。
那人的臉上凝着恐懼,尤為在周子珩牽着阮茉的手往前方走時,他的身子都快抖成了篩子。
南城程家少家主程淮書斯文地看了周子珩換的那一身方便賽車的便服,掐了煙,開口,
“你親自上?”
他們關系太好,所以私底下就不必再稱呼“周先生”這三個字。
阮茉不解地看向周子珩,這時已經有賽場的侍者跟過來,熟練的地邀請阮茉去觀覽區閑坐觀看。阮茉有點兒害怕,因為對面那個男子絕望的太令人震撼,還有那一公路的跑車,繞着半山腰,夜色仿佛要把一切都給吞沒。
程淮書對面的黎家小公子一招手,幾個人明顯興趣上來了,憐憫地留給了那跪在地上的那人一眼,帶着煙就去觀覽區。
“哥哥。”阮茉抓了抓周子珩的手,不願意跟着侍者走。
周子珩活動着手腕,明顯是要去開車的架勢。阮茉問他,他便低頭,
“嗯?”
阮茉:“我不跟着哥哥一起去上車嗎?”
周子珩沉默了片刻。
說帶她出來玩賽車,卻不讓她上車。
只是旁觀。
周子珩并沒有解釋什麽,他活動完手腕,俯身,輕輕摸了摸阮茉的後腦勺,
“乖乖的,在看臺上看哥哥玩。”
“好不好?”
阮茉又哪敢拒絕。
侍者很快便把小姑娘帶到了VIP觀臺,周子珩是看着阮茉落座後,才轉過身去。晚風吹拂着他的風衣,夜幕映着他散開的頭發。他的腳步在那跪地男子前方停下,微微俯身。男子臉上的絕望越來越濃,突然就開始瘋狂磕頭。
仿佛跪地磕頭,已經成了他人面對周先生最常見的形式了。
更像是面對死神,叩首求饒。
周子珩說了兩句話,便往那輛停在最前方的阿波羅太陽神走去。那男子癱倒在了地,徹底崩裂。
很快,又有穿着周氏家族圖騰黑風衣的人上前去,雙雙架起那男人的胳膊。
給拖到了對面的布加迪威龍裏。
車門“砰——”“砰——”雙關。
周子珩扯了一下衣服領子,車座微調。對面那布加迪男人明明在發抖,卻還是順從地插入車鑰匙。
阮茉看懂了,哥哥這是要跟這個人比賽賽車。
這個時候的周子珩就有點兒富家公子哥的感覺了,之前他一直跟那些公子哥們有一定的差別,但傳聞他過去在英國留學過很多年,那個時候的周子珩跟現在當家掌權了的周先生很不一樣。
周子珩擡了一下手,讓對面的人先跑。
那人像是得到了赦免令,啓動了車子就拼了命往前竄,仿佛跑慢一步,深厚就會追上來一頭兇殘猛獸。那車一溜煙跑遠了,都見不到蹤影。周子珩這才慢悠悠啓動了他的車子,腳一踩油門——
轟!
阿波羅太陽神緊跟其後!
那些公子哥們開了幾瓶香槟,談笑風生。有人在賭周子珩什麽時候碾壓那哥們兒,還有人在八卦着那厮到底犯了什麽事,讓周子珩興師動衆、親自來上場玩他。
“嚴重到不能再嚴重了。”這裏面最最了解周子珩的程家少家主程淮書用火炬點煙棒劃了一道焰火,燒燃指尖的香煙。
銜在嘴角,目光稍微掠過坐在最裏側的阮茉,
“珩哥的逆鱗,不就那麽幾個。”
沒人察覺到程淮書落在阮茉身上的那道細微的視線。
那道火燒啊燒,燒過了夜色,紅色的跑車在公路上飛馳着。
這本該就是一場很散漫的賽車比賽,也不會出什麽人身安危的。公子哥的車一路領先,看起來幾乎是毫無勝負懸念。
周子珩做什麽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他這人身上有一種天然獨特的渾厚氣場,能将一切看起來不合理的人設都捏的圓潤光滑粘在他的頭頂。就像這場比賽,換做任何在上京城有權有勢其他世家公子哥,怎麽可能忍受比自己低級別的人在自己面前出風頭?
到了最後的那一圈,眼看着前面的布加迪威龍即将沖終點——
就在那一剎那,刀光劍影之間——
後面的跑車突然猛地起速,肉眼可見車轱辘都要摩擦出了火星子!速度太快了都看不清車身移動的身影,劇烈的吼叫聲如同雷鳴,将原本悠閑悠哉的夜空瞬間炸了道雷!
周子珩的車一下子撞在了公子哥的車頭!!!
碰撞聲,金屬撕裂聲!阮茉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清晰的一幕上演在自己的眼前!
那輛布加迪一下子就被撞翻在了公路中間的巨石前!原本閑散談笑的世家公子們像是終于等到了他們想看的畫面,香槟放下,興奮點目,是生是死只是在那一瞬間!
周子珩撞完那一下,并沒有就此姑且,原來在此之前的所有悠哉都是在為最後那一下蓄力!沉睡了一個賽程的阿波羅終于睜開了雙眸,咆哮嘶吼着,張大了嘴巴,火星四射。
油門踩到了底——
砰——
轟!
……
大團大團烈火,在懸崖峭壁上登時燃燒了起來。
火光燒遍了整個天,天空都被燒成了橘紅色。
無限蔓延,城市裏的燈光變得暗淡,汽油灼燒,噼裏啪啦的聲音刺着鼓膜。
“哥哥——”阮茉趴着玻璃欄杆上,大喊道。
那些人其實都對阮茉很感興趣,那可是周子珩帶過來的人。但他們深知這個女孩不能說,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對阮茉說三道四一句話。
這一刻,公子哥們終于目光齊刷刷,望向了盛開在懸崖峭壁前的那朵潔白小茉莉。
阮茉十四歲那年經歷過被人追着車輛圍殺,也是這麽一個夜晚,那輛車是她父親的公務車,因為那天放學晚了,所以司機順道将小阮茉一同從學校順道回別墅。
那天的場面異常的混亂,那些穿黑衣服的人瘋了死地用棒球棍砸着他們家的車。但阮茉卻一直記得那天的風把傾倒在了馬路中央的汽油全部給燃燒了起來,火光照亮了整個夜空。
夜幕下,她看到了那個讓她這麽久以來都忘不掉的黑色龍紋身。
程淮書見小姑娘在發抖,他眺望着對山腰前,已經從阿波羅上下來的周子珩,淡淡道,
“那人死不了。”
“……”
“阿珩很有數。忤逆他規則的人,不讓其死——”
“卻讓、生不如死!”
最終,一群醫療人員從山下半截處将那個公子哥給尋了回來,果真沒事。周子珩站在那裏,風吹鼓着他的風衣,他低了低身子,跟那公子哥說了幾句話。
公子哥已經被吓到筋疲力盡、靈魂出竅,再也沒了往下鬥的勇氣。
下一秒,就被拖走了。
修羅神一樣的周子珩,回到了觀覽區。程淮書和阮茉之間隔着一個寬闊的空位,那是給周子珩留的。
阮茉看着周子珩坐了下來,風衣一拂。她往後退着,下意識往遠離哥哥的方向退縮。
空氣靜谧,程淮書和其他幾個富家子弟也都不說話了。只有對面的熊熊大火在燃燒,火光太亮了,倒映在男人半邊側臉。
襯衣領子解開了兩顆紐扣。
周子珩閑散地點燃了煙,火炬竄出亮光。他像是開車開出了散骨,氣場裏多了幾分随意。他甩了兩下手裏的煙火,流星飛過夜空。他擡起頭,目光平靜地望向了阮茉。
阮茉手指抓着座椅上的真皮,指尖往下扣,都快要将那十萬一張的真皮沙發表層給扣爛了。
“……”
“阮茉。”他一字一頓,聲音悠遠,飄向遠方的焰火,
“哥哥再跟你商量商量選專業的事情。”
“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