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家孩子
夏清園在郾城之所以能長盛不衰,仰仗的不僅是臺上戲者精湛的技藝,更重要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斷戲的誠信經營。
何況,從來院門大敞的夏清園,還是城裏的貴族們彼此之間往來生意洽談以及娛樂交往的場所。
所以意外一經出現,不僅是戲聽不得,還打亂了那些看客們的其他安排,他們當場就怒了,根本不聽解釋,上來就開始鬧事咒罵,有過分的還直接去後臺把腹痛的站都站不起來的演員們往臺上拖,硬逼他們上戲。
老秦帶着僅剩的幾個沒病的夥計去勸說阻止,結果剛過去就被一個衣着華麗的男人推了個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
丁馳生氣極了,他此刻有諸多憤怒,但最憤怒的還是這幫看客們不由分說上來直接鬧事打人的行為。
以前做小乞丐的時候丁馳便知道,這城裏有很多所謂的貴族欺善怕惡,毫無人性的,所以眼看老秦那樣的老者被他們推倒在地上,丁馳一怒之下,沖過去直接把那個朝老秦動手的人拽過來狠狠一拳打在了臉上。
許是太憤怒,也許是最近正在學武功夫大漲,總之,丁馳拳頭打下去後,只聽咔嚓一聲,那人的鼻骨瞬間塌陷,臉直接碎了。
慘叫聲驚心動魄,周圍人聽到後紛紛看過來,吵嚷頓時止息。
被打的,是郾城首富的獨子,洪鄲。
洪鄲的幾個手下見自家少爺被打成那樣,立刻圍上來把丁馳擒住,緊接着其中一個人掏出腰間掖着的刀子,二話不說便刺向丁馳。
當刀尖即将刺入丁馳胸口時,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持刀者手腕裂斷,應聲倒地。
丁馳猛地一怔,下意識的循聲轉頭,便見夏舒呈正站在大門處,眼睛看向他,手裏冒着煙兒的槍口緩緩移動,指向另幾個摁着他的人。
槍口一轉,不必等夏舒呈開口,那幾人便立刻松了手。
“ 夏舒呈!”
洪鄲見狀簡直怒不可竭,一手捂臉,一手指向夏舒呈:“ 你瘋了嗎!竟敢殺我的人!”
“喲。”
夏舒呈聞言勾了下嘴角,随後收起槍 ,大步走了過來:“ 原來是洪少爺啊,夏某方才沒認出,還以為是誰在我夏清園鬧事呢,不好意思了。”
“夏舒呈!”
洪鄲更怒了,繼續指着他罵道:“ 你可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你這破戲園子是不是不想開了!”
“ 噢 ?”
夏舒呈輕輕一笑,問老秦:“ 發生了何事?”
老秦上前把剛才的事敘述了一遍。
夏舒呈聽後先是看了丁馳一眼,眉間微微蹙了蹙,随後展開,轉頭對衆人道:“ 各位,今日事确我夏清園的疏忽,掃了諸位的興,給各位添了麻煩,實屬抱歉。”
“ 抱歉何用?”
有人喊道:“ 知道你們突然來這一出耽誤了我們多大事嗎?”
“就是。”
又有人喊道:“ 好不容易約來的貴客給氣走了,給我們造成了多大損失。”
“…”
問責和叫嚣持續了大約有五分鐘的時間。
夏舒呈不急不躁,只待他們吆喝完,輕飄飄一句:“ 今日損失,諸位回去後細算一下列個單子,我夏舒呈雙倍補償便是了。”
“…”
衆人一聽這話,幾乎是立刻就老實了,畢竟夏舒呈的言下之意很直白:只要此刻閉嘴,日後要多少錢你們随便開口。
夏舒呈的确有這個實力,這幫人裏也沒有人跟錢過不去的。
除了洪鄲。
作為郾城首富,他不缺錢,但被打成這樣,出了這麽大的醜,給他多少錢他都不會善罷甘休。
“ 夏舒呈。”
洪鄲示意夏舒呈看自己的臉:“ 我這個怎麽算?”
夏舒呈聞言看向他,問:“ 依洪少爺看呢?”
“ 殺了他! ”
洪鄲指着丁馳,憤恨道:“ 我要他的命,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
聽這話,夏舒呈又看了眼丁馳。
不管最初是什麽原因,可到底是自己惹了禍,丁馳這會兒內心其實是有些虛的,他不知道夏舒呈會不會把他交出去,畢竟他覺得自己作為夏舒呈的伴兒時間很短,人家還不至于為了他得罪人。
“殺了他!”
洪鄲繼續朝夏舒呈怒道:“不然我就砸爛了你這破戲園子!讓你夏清園明天就在郾城消失!”
“ 呵呵。”
夏舒呈聞言把目光從丁馳那裏收回,臉上仍是挂着笑,語氣也淡定:“洪少爺,你我認識時間不短,想必我的脾性你是有所了解的,我素來不是什麽正義君子,平日行事也從喜不顧全大局,也不喜歡受人威脅,更重要的。”
說着話,夏舒呈突然朝洪鄲更近了一步,居高臨下,聲音也忽而沉了下去:“我這人護短,且護起短來便不講道理,你若是想動我家孩子,得需先殺了我才行。”
“你以為我不敢嗎!”
洪鄲突然沖上前奪過夏舒呈手裏的槍,直接頂住了夏舒呈的頭:“你就是一個破唱戲的,大家給你幾分面子罷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嗎!我今日就算是殺了你!誰又能耐我何!”
洪鄲怒火之下幾乎失去了理智,扣動扳機,眼看着的就要開槍。
所有人都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
便是這時,戲苑大門突然被推開,兩列警察持槍魚貫而入,之後,來了一個青年人。
此人身形挺立,一身戎裝,腰間配槍數把,看肩章便知是個将帥級人物。
民國是個戰亂頻發的年代,軍閥衆多,各飼軍隊分域而轄,各占一隅,郾城位于江南地帶,是東部地區的中心城池,而如今東南據地的最高統帥,便是剛才帶兵出現這位,名叫沈長青。
沈長青進來之後目光從夏舒呈身上掃過,看向洪鄲:“發生了何事,至于洪少爺如此大動幹戈?”
統帥面前不得擅動槍支,這是郾城不成文的規矩,即便洪鄲再怒,此刻也不敢觸及兵家底線,他把槍扔在地上,向沈長青訴斥道:“沈大帥,您來的正好,這夏清園的人簡直目無王法,非但随意殺人,還将我打成這樣,您可得替我主持公道啊。”
“噢?”
沈長青聞言看了看他已經不成型的嘴臉,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那位已經涼了的人,問夏舒呈:“夏園主,這是怎麽回事?”
“無他。”
夏舒呈道:“自保而已。”
“什麽自保!”
洪鄲立刻道:“夏舒呈,你不要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
“我夏清園衆演員突然鬧病導致戲演不了,洪少爺不由分說便帶頭鬧事打人,我的人才打了你,你手下持刀欲行兇禍亂,我才殺了他。”
夏舒呈輕笑一聲,問洪鄲:“這不是自保是什麽?”
“ 少胡攪蠻纏了!”
洪鄲立刻又說:“夏舒呈,你明明就是故意殺人!”
“沒說不是故意啊。”
夏舒呈繼續笑着說:“ 只是為了自保,不得不得故意而已。”
“你!”
洪鄲占不上理,只能指望沈長青:“沈大帥,夏舒呈這态度如此這般,在您面前沒有絲毫敬畏之心,區區一個戲子也敢如此嚣張,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
沈長青聞言目光再次掃過夏舒呈,而後微微一笑,對洪鄲道:“洪少爺言重了,沈某這個将位授之于民,守百姓安寧是職責,無需敬畏,再者,人無高低貴賤之分,名流商賈,或者樓臺戲子,在沈某看來并無異同,洪少爺‘區區’二字,沈某并不認同。”
“…”
這話裏的意思明顯是要站在夏舒呈那邊,洪鄲一聽,氣焰幾乎是瞬間就落下去了。
“洪少爺。”
沈長青繼續道:“ 我見你傷的不輕,又在臉上,還是盡快先去治療比較好,至于今日的事,容後再解決也不遲。”
“…”
容後解決,基本上就等于不了了之了,洪鄲心知肚明,可沈長青發話,他又不敢當衆拂了沈長青的面子。
深知當下已經沒辦法明着繼追究,洪鄲只能把怒氣壓回去,打算以後好好計劃一下,暗地裏玩黑的,臨走時,他狠狠盯了丁馳一眼。
丁馳深刻感受到了對方那眼神裏的兇光陰狠,立刻就明白了那是報複的信號。
才十二歲的少年,即便性格再乖張,也免不了是有些害怕,所以接收到那個眼神的瞬間,他下意識的擰了下眉。
這個動作,被夏舒呈盡收眼底。
“等一下。”
洪鄲和他的人走到戲苑大門處時,夏舒呈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洪少爺。”
夏舒呈大步跟上去,走到跟前,對洪鄲說:“我夏舒呈素來不喜歡與人留隔夜恩怨,今日事今日畢,你受的傷,我替我家孩子還了便是。”
說完,他把洪鄲身邊手下帶着的刀給抽出來,交到洪鄲手上,并且抓着洪鄲手,反向用力,直接把刀刺進了自己的腹部。
“園主!”“夏舒呈!”“夏爺!”
衆人齊齊一聲驚呼。
丁馳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
洪鄲也被夏舒呈突然的舉動給吓傻了,直接瞪着眼睛愣在了原地。
血從腹部刀口湧出,夏舒呈微微踉跄了下,眉間緊蹙,額頭上也瞬間冒出了虛汗,嘴角卻挂着笑,笑容,又陰又冷。
“他打你一拳,你刺我一刀,便是兩清。”
夏舒呈冷笑着逼近,盯着洪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 若是再回頭找補,但凡我家孩子少跟頭發,我要你的命!”
作者有話說:
丁馳:我的媽呀! !說好的溫柔儒雅呢,說好的梨園春情呢,這怎麽還瘋批上了。
老秦:我可憐的夏爺啊,民國是他最灰暗的一段時期了,等了幾百輩子的人,怎麽長也長不大,不記得他,不認識他,好不容易認識了吧,還隔兩天就再把他給忘了,最關鍵是,根本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那個人,你說,他每天過的啥日子,他能不瘋批嗎!
丁馳: ……【懵逼】 啥意思啊?
老秦:意思就是…
夏舒呈:老秦,差不多得了啊,劇都讓你給透完了。【白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