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頭一回被正大光明的帶出來玩, 丁馳很是興奮,開開心心的起了大早,飯也沒吃幾口就出了門。
目的地距離鐘樓大街有一定距離, 秦彥開車,足足開了半個鐘頭才到。
大門進去是一道長長的影壁牆, 繞過影壁是一方大千世界,店面攤位鱗次節比,古董寶貝滿目琳琅,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路過觀賞的,駐足問詢的,讨價還價的…
紛亂噪雜,人聲鼎沸。
這便是京城有名的古董文玩藝術品彙聚地——琉璃街古玩市場。
丁馳可太少來這麽熱鬧的地方了,滿地的寶貝真假先不說, 光是各種好看稀奇的樣式,就讓他目不暇接, 進了市場之後,他東張西望的, 目光被攤位上好玩的物件吸引,腳步就會被絆住, 必須停了下來研究一番。
夏舒呈也不催他, 耐心跟在他身後, 見他對什麽東西好奇感興趣, 還會停下來為他講解介紹,碰上喜歡的還會給他買下來。
于是, 到展覽館原本幾分鐘的路, 他們足足走了半個鐘頭, 差點兒沒急死秦彥。
展館在市場的中心位置,是市場的管理層為方便舉辦展覽專門建的聯排平房,今日的展除了部分私人收藏,還會有幾件國家出土文物,所以大廳的門口有很多警衛。
進大廳過了安檢,便是一個個特制的玻璃的展臺,據說裏面放着的任何一件展品都能買下整個琉璃街市場,來看展的人身份也都不一般,要麽是些行業大拿,要麽就是些富商巨賈。
丁馳對古董文物其實不怎麽懂,也不怎麽感興趣,但夏舒呈是開古董店的,他就想着多看看,多學學,多積累些古董知識,将來好有機會能幫上夏舒呈的忙,所以他看的特別認真。
從進場館之後的第一件展品起,關于每個物件的名稱,用料,制作工藝,時代背景,傳承價值等等,所有的介紹,丁馳都認真閱讀,即便他完全不懂,理解起來也費勁。
好在還有夏舒呈。
不知道夏舒呈曾經讀過多少歷史古籍與文物鑒賞叢書,幾乎這展品中的任何物件,夏舒呈都能在簡介的基礎上擴展延伸的重新講解一番。
夏舒呈講知識講的很耐心,很輕松,很诙諧幽默,直到他們逛到戰國時代的一件青銅器時,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
那是個巨大的方鼎,形體方正,口沿外折,有四個柱足,長寬都超過了五十厘米,鼎壁上雕刻龍紋,工藝極為精致,但體型比普通的鼎也要大很多,展品介紹上只寫着這是當時的王族所用器皿,并沒有寫具體用途。
而衆所周知,古代的方鼎用途中多為器皿,用于烹煮食物。
如此,秦彥就納悶了:“ 戰國時代的人煮個飯怎麽用這麽大的鍋啊,這不得燒一天才能熟?”
“ 就是。”
丁馳也納悶:“ 再說燒這一鍋得多少人才能吃完啊,古代的貴族也愛吃大鍋飯啊?”
“ 就古代那條件能吃上大鍋飯就不錯了。”
秦彥說:“ 而且那不寫了嗎,這玩意兒是在大興安嶺那邊被挖出來的,那地方多冷啊,條件估計更艱苦。”
“ 沒錯。”
丁馳表示贊同:“還有可能,就是他們燒一鍋要吃好幾天。”
“ 嗯。”
秦彥點頭支持:“ 很有可能。”
“…”
這倆人自顧讨論得非常認真,仿佛自己是學識淵博的專家學者,讨論出了什麽巨大的真理。
旁邊經過的人聽到他倆的讨論直接聽不下去,過來插了句嘴:“ 喂,我說兩位大哥,有沒有可能,這其實不是個鍋?”
倆人聞聲回頭,發現是個跟他們一般大的少年,長的眉清目秀,挺拔俊朗,反正丁馳看他第一眼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
“ 不是個鍋是什麽?”
秦彥打量了下那少年,發現是個小屁孩,直接翻了個白眼兒。
少年也不是個沒脾氣的,收到個白眼兒之後,立刻回敬兩聲哼笑:
“ 一看你倆就沒好好讀過歷史吧,古代的鼎一開始确實是用做烹饪器具的,但那是陶制時代,後來青銅器崛起之後又多了項用途,便是祭祀,這口鼎比普通的鼎要大很多,而且雕飾龍紋,很明顯就是皇族祭祀用的。”
“…”
兩人平時一個不愛讀書,一個讀不明白,确實不怎麽了解歷史,聽少年那麽一說覺得有點道理,可自己無法判斷對錯,就相繼把目光投向學識淵博的夏舒呈。
卻發現夏舒呈正站在距離一米之外看着那口鼎,表情嚴肅,目光陰沉。
話說,夏舒呈平時裏脾氣很好,總是笑呵呵的,很溫和,一般不會表現出那麽陰沉的模樣。
像此刻這種情況,印象中丁馳只見過兩次,一次是他追着夏舒呈問自己的過去,另一次是他問夏舒呈的過去,當夏舒呈陷入回憶中時,便是那個模樣。
丁馳怕夏舒呈又狀态不好,覺得有些緊張,幾乎是下意識的過去抓住了夏舒呈的手,小心的問他:“ 怎麽了,怎麽不高興了?”
夏舒呈沒理他,像是走神了,他輕輕晃了晃夏舒呈的手:“ 夏舒呈?”
如此,夏舒呈眼眸擡了擡,才像是回了神似的,臉上的陰沉漸漸散了去,他用另一只手摸摸丁馳的頭,微笑着說:“ 沒事,忽然想起了此前在書上看過的一篇記載。”
秦彥好奇,立刻問:“什麽記載啊?”
“古代人思想愚昧,神鬼傳說經年風靡,很多方鼎确實是祭祀所用。”
夏舒呈說:“像這種大體積的,祭祀時除了盛納谷物肉類,還有的會放些別的。”
“噢?”
秦彥又問:“ 放什麽?”
夏舒呈看了眼面前的那口放鼎,頓了頓,說:“人。”
“ 啊?”
秦彥頓時瞪大了眼:“ 用人祭祀啊?”
丁馳也瞪大了眼:“ 真的假的啊?”
“ 真的。”
剛才那少年說:“ 我也在一本歷史書上看到過這種記載,那時候有些帝王為了讨好所謂的神明,以祈求一個萬世長存,以活人祭祀的事屢見不鮮,極其殘忍。”
夏舒呈聞言看看那個少年,笑道:“ 不錯,小小年紀懂的很多,叫什麽名字?”
“ 我叫賀春生。”
少年見夏舒呈态度溫和,不由的心生幾分好感,被誇獎了也高興,得意的自報家門:“ 我爸是京大文學系的教授,平時也喜歡研究歷史,我總跟着他一起看書。”
“ 嗯。”
夏舒呈點點頭,表示贊許,問他:“ 你是跟着爸爸一起來的?”
“沒有。”
賀春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我爸只有一張票,被我搶來了,不過也有代價,他要我看完展後回去寫一篇五千字的觀展心得。”
“五千字啊? ”
夏舒呈聞言笑着看了看丁馳。
丁馳默默的把抓着夏舒呈的手松開,并移開了目光。
別說五千字,要他寫五百字都能要了他的命。
“ 這位大哥。”
賀春生問夏舒呈:“我剛才聽你給他們講了很多文物鑒賞的知識,你是行家嗎?”
“ 當然是行家。”
秦彥說:“夏記古董行聽說過沒,這位就是夏記的老板。”
“夏記古董行?那是京城頂有名的古玩店了,果然是行家!”
賀春生一臉驚喜,繼續問夏舒呈:“ 其實我的知識儲備還很少,有很多自己看不懂的,如果不麻煩的話,接下來能帶我一起逛嗎?看完展我可以請你們吃飯。”
“ 可以啊。”
夏舒呈很痛快的答應了。
如此,之後的觀展過程,夏舒呈就像個上游學課的老師一樣,帶着三個學生邊觀賞,邊講課。
秦彥就是來看個熱鬧的,東瞧西看的聽的不怎麽認真,丁馳倒是很認真,但什麽都不懂也插不上嘴,只有聽的份,唯一能跟夏舒呈讨論上兩句的,就只有賀春生了。
這樣一來,學霸和學渣高下立判,對比之下,丁馳心裏越來越不舒坦,尤其賀春生回答出夏舒呈随口考的知識,得到夏舒呈贊許的誇獎時,丁馳就更惱。
他也想跟夏舒呈讨論歷史,鑒賞文物,也想出口成章,信手拈來,可實力不允許,他連聽他們讨論點東西都像是聽天書一樣。
就太有挫敗感了。
偏偏還沒什麽立場攪散他們,也沒有底氣發脾氣,如是,丁馳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較勁,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展館裏除了展覽一些文物,邊角的空位櫃臺還擺着一些可售賣的玉器瓷瓶之類,漸漸價值不菲。
丁馳後來不願意再繼續聽他們讨論了,就故意自己躲開,去看那些玉器。
原本想着自己去旁邊冷靜冷靜,調整一下,可奈何人離開了,心沒離開,時不時就要回頭看看夏舒呈發現他走開了沒。
然而,這老回頭不看路,又懷着滿腔憤懑橫沖直撞的,走着走着就咣一下撞到了個什麽東西上。
只聽嘩啦一聲,有什麽東西碎裂了。
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丁馳立刻駐足,回頭一看,果然當時就傻了眼。
汝釉青瓷瓶·宋 。
标價:七千三百二十六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