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晉之好
沈家二房和宋氏聯姻的消息有如重磅炸彈, 由二房控股的沈氏置業開盤股價飙升,集團內部隐隐有人心不穩的征兆。
沈氏在錦城規劃的項目是集團近兩年的重頭戲,各方利益牽扯其中, 加上宋家的作梗,銀行貸款出了點小問題。元宵節過後, 沈時如決定帶團隊親自去一趟錦城。
沈常樂安插了一個自己人在團隊裏面, 她跟媽媽的保證可不是開玩笑,每次父親在外地出差,她都會安插人手在團隊裏。
外頭人看他們這個圈子總覺得璀璨光鮮, 遙不可及, 其實掀起畫皮,髒的臭的不堪入目。
小時候,每次去別人家玩兒,就能聽見一些太太們聊圈裏的八卦,什麽哪家的私生子, 什麽誰誰誰又養了小情兒, 聽得她幼小的心靈受到很大的震撼,那些養尊處優的太太們喜歡逗小孩兒玩, 沈常樂也被逗過。
現在看來都是些很荒謬的問題, 但那時候她就像是天塌下來了。那些太太笑盈盈地問她,若是你爸爸在外面給你生個小弟弟,你怎麽辦啊?
沈常樂為這事偷偷哭了。之後沈時如去國外出差, 沈常樂悄悄找到父親的秘書, 問他能不能幫忙把爸爸看牢?這事被沈時如和裴珊知道, 兩人啼笑皆非。沈時如再三跟她保證, 說爸爸絕對不會做對不起媽媽和般般的事, 沈常樂才放心。
也許是沈時如在背後敲打過, 之後圈裏那些太太再沒敢在沈常樂面前開這些“玩笑”
之後沈常樂在父親的團隊裏安插人當然不是用來監視什麽。四年前,沈常西在美國差點出車禍這件事給她敲響了警鐘,有些事,不得不多個心眼。
集團總部交由沈常樂坐鎮,最近的日子她常常劇組和集團兩邊跑。很多時候會住在總部辦公室,或者劇組下榻的酒店,工作室回得很少。好在集團的運轉無需她過問,只需要幫父親簽些文件。
這樣一來,路聽野就辛苦了很多,她在集團加班,他就把餐食送到辦公室,她若是在劇組拍戲,就在她的房車上做飯。沈常樂都覺得很麻煩,她幹脆吃外賣得了。
路聽野不肯,仍舊一天天送。
“若是送飯給你都不準了,那我一個星期見你一面都難。”路聽野漫不經心地靠在沙發上,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常樂吃飯。
她吃飯很優雅,小口小口的,絕不會把醬汁油漬弄得滿唇都是。
路聽野喜歡看沈常樂吃意面,她會拿叉子把意面卷成小小的一團,然後不緊不慢送進嘴裏,吃完了一簇才會去卷下一簇,像嬌養出來的貓兒。
“昨天在劇組沒人欺負你吧?”沈常樂笑着望過去,和他漆亮的眸光交彙,“你若是呆的無聊,就開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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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聽野抱着手臂,很是吊兒郎當地看着她,對她的話很不滿,“我看着像是很好欺負的嗎?”
按照拍攝日程,最近兩周的拍攝地點在京師大,大學周邊好吃的好玩多,比那種專門的攝影基地條件要好上不止多少倍,路聽野中午陪沈常樂吃完飯後,就去了師大的圖書館,看了一下午的書。
劇組裏人多嘴雜,他若是一直跟着沈常樂,會被人說閑話。
沈常樂點頭,對他的話深表認同:“你就是很好欺負啊。天天被我欺負。”
路聽野笑得肩膀直顫,東倒西歪地,最後仰頭倒在沙發上,把腿架在沙發扶手,雙手擋住放肆而來的陽光。
“那是因為我給你欺負,乖乖。”
他的嗓音裏有種秋天銀杏葉墜落一地的溫柔,融融的暖黃色,落在耳朵裏,讓人心情很好。
兩人在一起後,路聽野反而不叫她姐姐了,而是喊她乖乖。這樣寵溺又縱容的稱呼,讓她真的生出了一種柔軟的錯覺,她才是那個被人保護的,照顧的小孩。
事實也是如此,一直是路聽野在照顧她,她生病時照顧她,她工作忙時照顧她,她低落時他哄她,她高興時他就陪她瘋,永遠把她當作珍寶一樣的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
沈常樂嬌氣地哼了聲,忸怩了兩下,還是不甘示弱地回:“我非要欺負你,你也沒轍。”
路聽野只是笑,浪蕩地挑了挑眉尾,任由她頤指氣使。
沈常樂心神馳了下,藏在胸腔裏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強烈。
她好像開始很喜歡很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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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常樂安排在沈時如團隊裏的人是冷秘書。冷秘書是退伍軍人出身,做事非常有規律,每天下午七點,都會準時把行程彙報給沈常樂,分秒不差。
沈常樂對這些具體的行程并不關心,只需要知道父親在外平平安安,就一切都好。
這天,吃完晚餐後,劇組繼續開工。
劇組借用學校的場地拍攝是需提前報備宣傳部教育部備案,流程很繁瑣,要協商各種事宜。有些學校非常難借,《花束》劇組能成功進到京師大,還是動了沈常樂動私人關系,托了上面人給師大領導打招呼。
一共借用了兩周,必須趕進度拍完,拍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
到了七點,沈常樂習慣打開手機看冷秘書的消息,可今天倒是奇怪,七點過五分了,對面還沒有動靜。
“沈導,道具組的雪準備好了,您看是不是讓演員就位?”執行導演的聲音通過耳麥傳到沈常樂的耳朵裏。
沈常樂放下手機,讓人調整機位和燈光,又跟男女主交代了一遍走位,這才喊了action,場記拍板。
圖書館門前的路燈濃酽昏黃,像無窮冬夜裏燃燒的一根火柴,女主從圖書館出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下雪了,雪如鹽粒紛紛而下,就在這時,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從遠處走來,剛打完籃球的身體是火熱的,在冰冷的天裏發出陣陣白霧狀的熱氣,男主和女主驚鴻一瞥,監視器定格在這個回眸。
“cut!”
“再拍一條遠景的。存喻,你記得走出來一點,不然機位的角度拍不到你整個側臉。”
“好!”
又拍了幾條,這場戲算是過了,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八點半。沈常樂第一時間拿起手機進到微信,冷秘書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她心裏無端慌了神。
怎麽會?
她拿着手機坐在監視器前面,眼神不知道看着哪兒出神,手機忽然震了下,她趕緊拿起來看,原來只是一條微博的推送消息。沈常樂神色有些疲倦,手指按了右側的按鈕,屏幕熄滅下去,電光火石間,她又瞟了一眼那條推送,臉色在頃刻間慘白。
【@地震快訊:二月二十日晚六點五十七分錦城巴原區發生7.0級大地震。】
沈常樂大腦一片空白,就這樣舉着黑屏的手機,都沒勇氣點亮再看一眼。
她一邊做深呼吸一邊點開手機,迅速點進微信裏冷秘書的對話框,打開爸爸昨天的行程彙報表。
早上9:00-12:00錦城分公司開會;1:30-3:00.....
6:25坐車前往巴原區調研工地現場......
沈常樂聽見自己腦袋裏發出一聲哐當的巨響,只覺得身體要從中間炸開了。
“沈導,沈導?您怎麽了?”片場助理小黃忐忑地看着沈常樂。
沈常樂兩眼空空地看着她:“啊?”
“您的手機掉在地上了。”小黃迅速替沈常樂撿起手機,遞給她。
沈常樂一把搶過手機,倏然從椅子上騰起來,踩着發軟的兩條腿三步并兩步地朝房車踉跄而去。
她滿腦子都亂了,身體裏一陣陣的發麻,手顫抖地打開通訊錄,把父親團隊裏每一個人的電話都打了一遍,無一例外全是未接通。
她轉而去撥通父親留給她的董事長齊特助的電話,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搶在她說話之前出聲,聲音能聽出來比她冷靜很多。
“二小姐,我剛要跟您彙報,錦城那邊地震了。”
“我知道,我知道。”
沈常樂呼吸着車內悶重的空氣,一點點理清亂如棉絮的大腦,她死死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你這邊立刻組織搜救團隊去巴原,記住,封死所有的消息,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父親此刻在巴原。”
“可董事長去錦城的消息集團裏都知道.....”
“不用管!若是有人問,就說父親昨天下午坐私人飛機直接從錦城改道去了美國陪我媽。聽到沒有。搜救隊這邊不論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務必讓他們找到人。”
“知道了,二小姐。”
沈常樂壓着情緒又給趙千初打了個電話,拜托她去跟趙老爺子求個恩典,但凡上頭發話,錦城當局一定能給搜救隊開特殊通道,也能多派人手幫忙一起找人。
電話撥得太多,手機發燙起來,沈常樂握着手機,恍惚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母親和弟弟在美國,奶奶應日本某大學的邀請,去了那邊講課。
偌大的上京,只有她一個人。
她有種孤軍奮戰的無力感,但也只能孤軍奮戰。這事只能她一個人抗下來。越少人知道就少一分風險和擔心,若是父親在巴原失聯的消息傳了出去,只能引起整個集團的恐慌,更何況二房在後虎視眈眈,若是集團的股價猛跌,誰也擔不起這個後果。
路聽野的視頻電話就是在這時插了進來,沈常樂此刻雙眼通紅,聲音也發酸,想也沒想就挂了視頻。
小流氓:【乖乖,你怎麽了?】
小流氓:【是不是我今天沒陪你待在劇組,你生氣了?】
小流氓:【我給你買了禮物賠罪】
小流氓:【圖片】
沈常樂看着屏幕上連滾進來的消息,一時間再也繃不住,崩潰地大哭起來,眼淚一顆顆砸在手機屏幕上。
【我最近有事,要出差幾天,你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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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集團總部,豪華明亮的會議室裏,集團董事局高層全部出席,肅穆的氣氛裏有暗潮在湧動。
沈常樂身着正紅色套裝,猶如一面迎風招展的獵獵旌旗。
優雅的翻領小外套,魚尾包臀裙,胸口別着一枚精致的翡翠蜻蜓胸針,明豔鮮亮的大美人坐在一票深色西裝的男人堆裏,頗有些衆星拱月的派頭。
“二叔把我們召集起來,就為了說這事兒?”沈常樂漫不經心地窩在寬大的皮椅裏,手指玩着手腕上疊戴的兩只翡翠手镯,水頭極好的帝王綠,還是一對,就這樣在主人皓腕上招搖過市,兩只手镯相撞發出悅耳的環佩聲。
沈時攀看着侄女兒玩世不恭的模樣,心裏不由地打起小鼓。
不對勁啊。
自己爹在震區失聯三天了,這怎麽一點兒也看不出着急?
“這事兒?這可是大事!大哥現在生死不明,這麽天大的事侄女兒你難道還想瞞着?”沈時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侄女兒,不是你二叔要教育你,你看你穿紅戴綠的,太不像話。”
沈時瀾看了一眼自己表情豐富的二哥,心裏閃過一絲失望。
“我穿紅戴綠怎麽就成了不像話?”沈常樂發出一聲嘲諷的笑,“怎麽?我還得穿一身黑戴朵白花給您帶孝嗎?”
沈時攀:“你!”
沈繹見狀,拉了拉自己的父親,讓他別這麽激動,坐下好好說。
沈常樂收了笑容,一張嬌矜的臉分外冷豔,冷漠地視線在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走了一圈,這才收回,不緊不慢開口:“我倒是想問問,二叔從哪裏的來的消息,我爸現在在巴原?”
沈時攀:“什麽意思?”
“我父親早飛美國了。母親在美國腳崴了,父親他心疼着呢,立刻改道去了美國,剛好就在地震的前一天。”沈常樂笑盈盈地看着沈時攀,把他先是驚訝後是疑惑再後是失望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二叔是不信,還是不想信?”沈常樂撥弄了一下手上的镯子,“難不成,您希望我爸出點事?”
“侄女兒,你這是什麽話。”沈時攀看着董事會裏一圈牆頭草,明顯沉不住氣。
“二哥,你自己不關心大哥,就別在這說三道四,樂樂說的沒錯,我可以作證,大哥現在是在美國陪大嫂。”一直沒說話的沈時瀾開口。
沈時攀立刻瞪過去,“你不去搞你的學術,來這瞎摻合什麽。”
“二小姐,若是沈總真的在美國,那就皆大歡喜,若是在巴原,那我們也得有個應對之策啊。全集團上下可都離不開董事長啊,要不這樣,您給沈總打個電話,讓他給我們個定心丸。”
“是啊是啊,二小姐,您不能騙我們啊,我們也都是關心董事長而已。”
董事們七嘴八舌,一時間會議室裏吵個不停,沈常樂心裏煩躁,揚高聲音:“都吵什麽。一個個兒的,也都是上了年紀的叔叔伯伯了,就這麽沉不住氣?”
一群人沒見過沈常樂發火,一時間凜住了。
沈時攀目光陰沉下來。
一個二十來歲的黃毛丫頭,婚都沒結,也沒個夫家撐腰,憑什麽在董事會上耀武揚威?
“我說了我父親在美國。有誰不信,我就派私人飛機送他去。若是沒人肯去,那就別在這胡謅。”沈常樂擡手把文件摔在桌子上。
“侄女兒,你這是要指鹿為馬?”沈時攀扯了扯唇。
沈常樂笑了,“二叔若是擔得起明天沈氏集團股價暴跌,那就大可到處宣揚,我父親在巴原生死不明。”
“指鹿為馬我擔得起,您呢?擔得起嗎?”
沈常樂凜冽的眼神刺過去,一時間讓沈時攀遍體生寒。
意思很直白了。
她沈大小姐就是明火執仗的指鹿為馬,你又敢怎麽樣?
會場裏鴉雀無聲,董事們一個個的噤若寒蟬,事情才剛發生,誰也不知道沈常樂說的是不是真的。
“老攀啊,你也是,和個孩子叫什麽勁。”坐在沈時攀邊上的中年男人站起來打圓場,拍了拍沈時攀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中年男人長着一副和氣生財的臉,笑眯眯地看着衆人,緩緩說出他心裏的主意:“欸,咱們要不這樣,都緩兩天。二小姐呢回去給董事長通個信兒,咱們後天再開一場董事局會議,若是董事長沒有出席.......”
沈常樂看着他。
“那我提議,不如重新進行董事局選舉,先推舉出臨時的當家人,大家的意見呢?”
重新進行董事局選舉。
沈常樂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
“二小姐,畢竟您也有您的一堆事兒,集團這邊您騰不出手來管,倒不如選個服衆的,反正怎麽選也都是沈家自己人,您說呢?”
........
從會議室出來,沈常樂把自己關在了董事長辦公室,一直到深夜也沒有出來。
和媽媽通完電話,沈常樂沒有絲毫輕松,只覺得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壓得她連喘不過氣。
裴珊勢必是不能在這個風口浪尖回國,一旦裴珊回國,沈時如卻不見蹤影,那謊言就不攻自破。裴珊再難過再擔心,急得整晚睡不着覺,也不能回來。什麽也不能做。這是她作為沈夫人的責任。
沈常樂也有她的責任。
沈常樂深深吸了一口氣,去父親的酒櫃裏拿出一瓶白蘭地,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皮椅裏,對着窗外燦若星河的城市夜景,沉默地喝酒。
開了靜音的手機就放在桌上,兀自亮了,又兀自熄滅,屏幕上顯示有十二通來自路聽野的未接來電。
沈常樂知道是誰打來的。
不用看就知道。
她和路聽野已經三天沒見面了,這三天裏她只回了他兩條消息--
【在忙】
【不用管我】
冷冰冰的幾個字,也擋不住對方好似燃不盡的熱烈,對她,路聽野永遠是熱烈的,即使她再冰冷,再煩躁,再無理取鬧,他都無限包容她,放縱她。
沈常樂一口氣喝掉杯裏的烈酒,灼熱的液體仿佛要把她的身體燒成灰,眼角濕了一片,她喃喃說着自言自語的話,“爸爸......我能撐到你回家嗎?”
沈常樂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裏,痛苦地把臉埋進膝蓋,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超甲寫字樓的頂層,她有種山陬海澨般的空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常樂醉意朦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是滾燙的,理智卻如此如此的清晰和冷靜。
她保證不了搜救隊能在後天董事會開始之前找到父親的下落,但她可以做點別的。
她目前不确定董事會裏有多少人被二房拉攏了,若是重新發起選舉,單單靠她這邊總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能保證高枕無憂。
可她不能私下去找那些股東,一旦動了,就代表她手上根本沒有底牌,一旦談到價碼就會被那群老狐貍任意宰割。
沒人會平白無故的站在她這邊,除非狠狠割她一刀,逼她讓利。
她需要一個強大的,名正言順的倚仗,讓那群老狐貍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站到她這邊的倚仗。
沈常樂捏着眉心,吐了口酒氣,抓起扔在沙發上的口蓋包,從內袋裏拿出一張名片,沒有猶豫撥了過去。
“喂,是傅公子嗎?”沈常樂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波瀾不起。
對方笑了聲,這笑聲落在沈常樂的耳朵裏,有些刺耳。
“沈小姐這麽晚打電話,有急事?”
沈常樂不去細想其他,開口:“想和您合作,不知道您肯不肯。”
傅硯澤:“什麽合作?”
“沈傅兩家修得秦晉之好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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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趕個分手進度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