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面楚歌

電話挂斷了很久, 沈常樂也沒有動,直到馬路上駛過好幾臺炸街的跑車,巨大的轟鳴聲把沈常樂驚醒, 她擡手看表,驚覺兩個小時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

像是做了一場冗長的美夢。

車內悶得如同夏日雷雨前密布的陰雲, 低又重, 壓得人透不過氣,她把車窗打開一些,透透風。

人行道此時走過來一對牽手的小情侶, 女孩舉着奶茶, 男孩自己手裏也有一杯,可偏要低下去,搶女孩手裏的那杯喝,女孩害羞又甜蜜,拿手去打了男孩幾下, 兩人笑着貼在一起, 像一對連體嬰。

沈常樂就這樣看着這對陌生的小情侶走遠,腦海裏逐漸浮出很多畫面。

像打碎的水晶球, 每一片碎片都折射出他們甜蜜的回憶。

--“乖乖, 給我喝一口你的。”

--“你自己不是有?”

--“我這杯不好喝。”

--“路聽野,我倆一個口味!”

--“啊?是嗎?你拿來我嘗嘗。”

男人仗着自己個子高力氣大,不由分說偷走她手裏的奶茶, 把自己手裏的換過去, 笑眯眯地喝光她剩下的奶茶。

沈常樂深吸一口氣, 将儲物格裏一盒煙抓過來, 抖了根咬在嘴裏。這車是沈常西的, 煙估計是他留在這的。

沈常樂飛快地抽出車載點煙器, 煙點燃的瞬間,她急切地抽了一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嘗試這玩意。

濃澀的煙味讓她大力嗆咳起來,一邊嗆着一邊痛苦地皺着眉。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矯情嗎,還是感動自己,讓自己不那麽有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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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誡自己,不能想。不能想的。做了決定就該往前走,忘了該忘的。可越是強迫,腦海裏越是湧出兩人相處的畫面,像一場堵不住的山洪。

會所裏她先招惹他,游艇上他像忠心耿耿的守衛者,再到港城的時光,他一點點走進她的心裏,她生病時他分分秒秒的照顧,安排她的一日三餐,給她送花,送一期一會的蜻蜓胸針,把母親留給他的遺物拿來做新年禮物.....

她不會再遇見比路聽野更愛她的男人了。

她知道的。

沈常樂自嘲地笑了笑,灰白色的煙霧在車內缭繞,很快就充斥了整個車廂,人猶如困在迷霧裏,不知所以。

唯有無名指上的戒指在迷霧中依然閃着璀璨的光,那光幾乎燙熱了她的眼。

鉑金的戒指,嵌着無數小碎鑽。

沈常樂呼吸着嗆人的煙霧,正準備再學着抽一口,擱在一旁的手機振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齊特助。

若不是重要的事,齊特助絕不會大晚上給她打電話。

沈常樂怕是父親那邊有不好的消息,穩住心中慌亂的心情按下接通,一邊掐了煙,“怎麽了?”

對面的語氣很激動,“二小姐!找到了!找到了!”

沈常樂倏地坐直:“找到我爸了?”

特助重重點頭:“是!董事長目前很安全,我這邊已經安排飛機去接了!”

沈常樂長長呼出一口氣來,突如其來的大悲大喜讓她有些承受不住,手激動地在打顫,“好....好....我父親有受傷嗎?飛機什麽時候過去?”

“董事長很好,秘書說董事長為了救一個孩子被燈砸到了肩膀,但沒有大礙,沒有傷到骨頭,回來需要安排一次檢查。飛機這邊已經去報空管局了,批準後立刻就能飛。最遲不超過明天八點。”

“好,這段時候辛苦你了。年終獎我額外給你添一倍。”

挂電話後,沈常樂立刻打給媽媽和奶奶報平安,通完消息後的她幾乎快虛脫了,是一種解脫的無力。

爸爸沒有危險,集團沒有危險,一切的一切都朝着正常的軌道行駛,她應該高興啊!

應該高興的!

沈常樂強迫自己笑,可笑起來的樣子比哭還難看,她甚是惱恨地把遮陽扳扣上去。

三天後。

房車內,沈常樂坐在沙發裏,整個人無精打采,阿喻正給她上妝。

看着沈常樂眼下的烏青色,阿喻沒敢多問,默不作聲給她多上一層厚重的遮瑕膏,可遮瑕膏再厚也遮不住眸色裏的疲倦。

此時是清晨七點,車子駛向沈家在上京近郊新建的溫泉度假村,電影《花束》劇組轉到這裏進行拍攝。今天還有媒體來做采訪。

塗口紅之前,阿喻問:“姐姐,先吃早飯在塗口紅吧,給你帶了小籠包和粥。”

沈常樂看了眼早餐,提不起胃口,剛要說算了,耳邊好似出現了幻聽,隐隐有一道溫柔又迷人的低嗓。

--“不吃早飯怎麽行?你好歹嘗兩口,要不我給你拿保溫盒裝着,你帶去劇組吃。”

--“乖,多吃點,不然我抱着都硌手。”

阿喻連連喚了沈常樂好幾聲。

“祖宗,您這是怎麽了?”阿喻滿臉關切,自從兩天前,沈常樂回了劇組就開始不對勁了,時而恍惚,時而發呆,時而冷如冰霜,讓人心裏犯怵。

沈常樂回過神來,“沒什麽,我吃點吧。”說着就把保溫盒打開,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不是他做的,難吃。

沈常樂無端有種極委屈的情緒在心口裏揉成一團。

阿喻收拾完化妝包,餘光掃到沈常樂發紅的眼圈,她差點驚出聲。

好端端的,這大祖宗怎麽哭了?

度假村是前兩年開發的,去年五月份才試營業,開業一年以來生意很火爆。在自己家的地盤拍攝,各方面都很方便,吃的住的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劇組上下都喜氣洋洋,更加賣力的工作,等電影上映,還能免費宣傳一波度假村,簡直是一箭雙雕。

車子從貴賓入口進度假村別墅群,有三棟靠邊的別墅被劇組征用,拿封條繞着,不讓外人進入。

一大早,封條外就有不少人圍着,肩上架着長槍大炮,大約是粉絲知道劇組在這拍戲,想來拍路透。

沈常樂拿餘光往人群裏掃過,眼睛被倏地燙了下,她屏住呼吸,側過頭。

高瘦挺拔的男人永遠鶴立雞群,耀眼得忘乎所以,以至于一瞬間就抓住了她的視線。

沈常樂心髒突突一跳,飛快收回目光。

路聽野怎麽來了?

他清瘦了不少,但還是那麽招眼。

沈常樂感覺心髒被小蟲子蟄了下,倉促收回視線,“讓司機別走這條路,從後面繞過去。”

媒體采訪拍照過後,到了中午。中餐由度假村提供,雖然還是盒飯,但不論是菜色還是味道都很不錯,每人還能領到一杯奶茶和水果盒。

休息室裏,沈常樂在給向存喻講戲。

向存喻是一個好苗子,科班出身臺詞和鏡頭表現能力都不錯,就是太年輕了,很多複雜的情緒他無法感同身受。

今天這場戲很關鍵,講的是男女主十年之後再次相遇。

“沈導,我不是很明白,男女主明明很相愛,分開的十年裏也曾各自後悔當年沒有堅持這段感情,既然十年後他們能夠重新選擇一次,為什麽還是要放棄?這也......”向存喻在為戲裏的角色叫屈,他實在是不理解。

沈常樂無聲笑了笑,聲音低沉:“因為這個世界上喜歡不是最重要的事。二十七歲的他們已經過了喜歡就一定要擁有的年紀。”

向存喻似懂非懂,擰着眉頭看着劇本上那幾句臺詞。

--“十七歲的我們戰勝不了這個世界,二十七歲的我們依然做不到。所以這十年光陰,我們都做了些什麽?還能做什麽?”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結婚,不一定要厮守,不一定要白頭。”

向存喻才十九歲而已,十九歲的少年,喜歡就是最大的事。沒有什麽能攔住一顆年輕的沖動的心髒,他們一無所有,所以輸的起。

看着向存喻,沈常樂不免想到路聽野。對路聽野來說,喜歡也是最大的事吧。

可她不是,她可以為喜歡買單,但不能為了喜歡賭上一切。

她輸不起。

就在沈常樂陷入深思時,阿喻匆匆走過來,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兩句。

沈常樂怔住,“他還在外面等着?”

阿喻點頭,難為情:“要不然,讓安保把他放進來吧。姐,今天太陽好大,小路哥一上午水都沒喝一滴。”

沈常樂感覺一顆心在被人用力揉碎,揉碎一朵幹花般,能聽到清脆的咔嚓聲。

她靜靜閉上眼,想着傅硯澤那句半威脅半玩笑的話。

--“若是沈小姐不忍心,我不介意幫你清理門戶。”

傅硯澤這樣一個雷霆手段的男人,為了兩家聯姻的穩固,什麽事都做的出。

若是她心軟,若是給路聽野任何希望,那就是在害他,把他往深淵裏推。

思及此處,沈常樂拿指甲掐着手掌,狠下心來。

“阿喻,你去假裝路過,把他帶進來。別讓他知道是我讓他進來的。”

阿喻不知道沈常樂要做什麽,還是按照吩咐行事。

一旁的向存喻還在琢磨這場相遇的戲,從沈常樂的話語裏聽出來等會兒有人過來,他很自覺地起身,“沈導,您等會還有事,要不我先回避?”

沈常樂:“不用,你就坐着。”

向存喻點頭,重新坐下。

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沈常樂看了眼時鐘,五分鐘過去了。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存喻,會拍借位的吻戲嗎?”沈常樂忽然出聲。

向存喻一怔,“麗嘉啊....前幾場戲演過,會。”

休息室門口,那腳步聲止住,停了幾秒後,傳來幾聲咚咚的敲門聲。

那咚咚聲仿佛敲在她心上。

沈常樂面朝向存喻,表情冷淡且嚴肅,不容商榷的命令:“你現在站起來,吻我。借位。”

向存喻抽了口氣:“.....沈導?”

許久沒有人回應,那敲門聲開始焦躁,開始變重,醞釀着一場暴雨。

“現在。馬上。”沈常樂來不及跟向存喻解釋,左手将嘴唇上的口紅揉花,右手去拿他手裏的臺詞本,拽了下。

随着靠近沈常樂,向存喻心跳劇烈加速,鼻腔裏滿是一股奇異的昂貴的幽香,房門被人暴力推開的那一刻,沈常樂擡手勾住了向存喻的脖子。

兩人的距離近到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來,都能看出兩人在接吻,吻的很投入。

路聽野呼吸在打開門的那一刻停滞了。

女人穿着華美的高定連衣裙,細腰向裏彎折,兩只如白玉的胳膊藤蔓一般勾着男人的脖子。男人俯身低頭,閉着眼,吻住女人的唇,忘我而投入。

向存喻大腦已經宕機了,只能緊張的閉着眼睛,直到有人狠狠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掀翻在地,給了他下颌一拳,他也沒有緩過神來。

路聽野胸口劇烈起伏,就這樣死死地看着沈常樂。

看着她唇上花掉的旖旎的紅暈。

看着她沒有一絲歉意的表情。

看着她冷冷的,冷得像月亮一樣的眼睛。

“這才是你分手的原因。是不是。”路聽野聲音到了崩壞的邊緣,陰沉又冷戾。

沈常樂擡手抹了下唇,偏過頭,看向地上的向存喻,“你先出去吧,等會我在叫你。”

向存喻被沈常樂眼裏的冰冷給駭住了,尚未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但還是忍着疼從休息室出去。

經紀人不止一萬次的提醒他,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混的好,第一件事就是管住耳朵,管住嘴。

現在就到了他捂住耳朵管住嘴的時候。

門關上,休息室陷入壓抑。

“回答我。沈常樂!”路聽野低吼着,擡手掐住沈常樂的下巴,把人硬生生掰過來。

沈常樂吃痛也忍着,看到了他眼球上爬着幾根扭曲而猩紅的血絲,整個人透着一股極陰鸷的冷,她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在發顫,這樣的路聽野讓她害怕,“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好瞞的。”

路聽野氣到笑了聲,視線低垂着,扣住她下颌的手開始一寸寸往下移,細膩的肌膚如綢緞,不堪一擊,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掐斷她,弄碎她。

指腹狠狠蹭過她的嘴角,想把那團花掉的的口紅擦幹淨,力道沒有收着,沈常樂痛得悶哼一聲。

“路聽野,你到底--痛--”

路聽野忽然摁住她的鎖骨,把人摔進沙發裏,俯身去咬她的唇。

男人凜冽的氣息罩着她,沈常樂幾乎被人剝奪了呼吸的權利。

唇瓣被人撕咬,she頭被人狠狠允着,痛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路聽野.....

路聽野擡起頭,喘..氣的空隙裏低聲罵了句:“你就他媽是個沒良心的,沈常樂。你和別人接吻也是這樣嗎?”

他像是沒有了理智,手順進禮服的下擺,毫不憐惜的扌穵着她最為脆弱的命門,“也會被弄得流....汁?還是剛剛你和那個人接吻時就有了!?”

一連串的質問讓沈常樂大腦接近宕機。

他居然敢說這些!

他在說什麽?

沈常樂連腳踝都在顫抖,感覺一切都在墜落。

路聽野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第一次發覺他們之間的力量是懸殊的,她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很快,她嘗到了血的滋味,不知道是他的血,還是她的,甜腥味蓄了滿嘴。

“唔--唔--路聽野!”

找到機會,沈常樂狠狠推開路聽野,翻身從沙發上爬起來,“你瘋了!”

路聽野擡手擦掉唇角的血,手指上的汁也蹭在了嘴角,他嘗到她一如既往的甜味,他笑了笑,笑得讓人心裏發瘆,“瘋?是,我是瘋了。”

“你他媽非要把我逼瘋,我有什麽辦法。沈常樂,你很得意吧?”

路聽野從褲袋裏拿出那張沈常樂寄來的銀行卡,狠狠摔在了沈常樂眼前。

這卡裏有五百萬。

不言而喻,是她這樣大方又好心的公主施舍的分手費。

“五百萬。還給你。”

沈常樂看着那張卡從眼前墜落,心髒也跟着跌跌撞撞往下,像四處漏風的稻草人,像四面楚歌的敗軍,她牙齒咬在一起。

現在不是退的時候,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若是心軟,就是功虧一篑。

沈常樂深吸氣,彎下腰,把那張卡撿起來,走到路聽野的面前,平靜地把卡放進他的衣服口袋。

她聲音寡淡無味,絲毫不像是剛剛和他接吻到癫狂的女人:“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你值這個價。”

“聽野,你還年輕,但也不該如此....年少輕狂。”

她微笑地看向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掐緊了掌心。

路聽野只覺得耳邊全是轟隆的雷聲,尖銳的嘶鳴過後,只剩下雪一樣的茫然。

他從十六歲第一次見到就喜歡上姑娘,是個沒有心的姑娘。

路聽野咽下口中甜腥的味道,如她的意,沒有抽走那張銀行卡。

充斥着戾氣的眸子就這樣定定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轉身就走。

作者有話說:

作者:嘿嘿~太喜歡這種戲碼了,我要狠狠折磨小野:)

路聽野:當你的男主,我他媽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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