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的小野

這是沈常樂第一次來傅家的宅子, 對富貴早已司空見慣的她還是不免震撼。倒不是為別的,而是這宅子的地址,就在頤春園裏面。

明明是鬧市景區, 四周卻靜谧無聲,拉着警戒線, 硬生生人為造出來一方淨土。

蔥茏的梧桐樹把整座宅子環起來, 庭院還保留着古時貴族府邸的格局,外觀上陳舊感很濃,室內也是極雅致樸素的布置, 古董琳琅滿目, 令人恍然生出一種穿越的錯覺來。

由于今天日子特殊,宅子裏熱鬧了不少,偌大的花園裏擺着自助宴席,燈火璀璨,流水潺潺, 觥籌交錯的浮華沖淡了那股冗沉和腐朽。

路聽野懶散地坐在一把竹制搖椅裏, 整個人疏離地不像是今晚的主角,好似一切都熱鬧都與他無關, 他只是一個擺件, 跟牆上那些動辄不可估價的古畫一樣,都是讓人欣賞的擺件。

花園裏,沈常樂被賓客簇擁着, 笑靥如花。落日熔金中, 她一襲紫色的珠繡長裙, 宛如莫奈筆下的睡蓮, 绮麗而斑斓。

坐在角落的路聽野就這樣靜靜凝視着女人的側臉, 看她在名利場裏游刃有餘, 風光正盛。

也許是感受到他隐秘的視線,沈常樂側身,一雙含情的媚眼掃過去,很快就找到了角落裏的他。

路聽野知道自己的小動作被抓到,飛快地拿手擋住臉,企圖掩耳盜鈴。

沈常樂被他逗笑,壓住翹起的唇角,對旁邊的賓客說了句失陪,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萬千窈窕地走了過去,風光地好似她是今晚的主角。

“你怎麽無精打采的?剛剛你爸還問我你在哪。沒想到是躲這偷看我。”沈常樂把香槟放在一旁,看了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這處幽僻的角落,下一秒,她坐上男人的腿,沖他彎了彎眼睛。

路聽野身體跟着緊繃起來,就連呼吸也緊了下,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香氣。

沈常樂假裝沒察覺到這些小動作,微涼的手指點了點他溫熱的唇,“今天好帥。”

路聽野有些神思恍惚,對她這種若有似無的勾引完全沒有抵抗力,聲音裏含着啞意:“有多帥?”

“帥到.....”沈常樂想了想,纖細的手指玩着他領帶上的寶石領夾,又時而劃過他的胸口,感受着襯衫之下強壯又年輕的軀體,“帥到現場每一個女人都羨慕我怎麽能睡到這種.....”

“極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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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眉,帶着些挑逗的姿态,勾了勾他的下巴。

路聽野笑出聲,死氣沉沉的眼睛這才有了顏色,他開口就是犯渾:“姐姐這樣像是萬草叢中過的風流美人.....”他湊近她的耳朵,低低說,“只有我知道,姐姐就是軟腳蝦。經不起弄。弄幾下就要哭。”

路聽野知道沈常樂就是喜歡逗弄他。

管殺不管埋的主,次次把他弄到滾燙的邊緣,又偏偏不讓他沸騰。

沈常樂當即被他說的臉紅,惱恨地踩他一腳,“你還是當個啞巴帥哥吧。”

路聽野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沈常樂知道同他犯渾贏不了,只好耍賴,撩開他的西裝,在看不見的地方咬了一口,白襯衫烙下一抹隐秘的暧昧紅痕。

“你快起來啊,這你的場子,你不社交,都推給我?”沈常樂生完氣還是笑靥如花,今天是開心的日子,路聽野最大。

“說實話,大小姐。我社恐。”路聽野一邊忍着胸口的燥熱,一邊正經地看着她。

大小姐這種如浴春風,逢人就笑的社交手腕他是一輩子都學不來。他壓根就懶得笑,對着一群不熟的陌生人,他笑不出來。

況且,他一進傅家的地盤,心裏就膈應。

他覺得自己很惡心。

覺得自己彎下脊梁的樣子很醜惡。

他甚至不敢照鏡子。

沈常樂皺了下眉,拿手指頂了下他的額頭,“說怪話。上次我們訂婚,我看你挺如魚得水的,哪裏社恐了。而且我覺得你也不用做什麽,他們都想和你做朋友,一定不會讓你尴尬。”

路聽野垂下眼,“是想和我做朋友嗎?”

睫毛擋住了眼底陰沉的冷意,“不過是看着我姓傅罷了。”

再說,他根本不需要這種朋友。

“況且生日宴不是我要辦的。”路聽野聲音有些悶。

來之前,路聽野以為只是吃一頓家宴而已。

“早知道你不喜歡,就該跟你父親說不用辦這麽大,一家人吃頓飯就好,晚上我們還能單獨出去喝點酒,對了,我知道有個很可愛的小酒館......”

女人溫柔的聲音鑽進耳朵裏,混合着遙遠的風聲。

路聽野眼前仿佛有了畫面,他的生日是姐姐陪他一起過的,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沒有這一屋子冰涼的浮華,有的只是他們彼此。

他忽然伸出手臂抱住沈常樂的腰,把頭埋進她的胸口,像一只小狗一樣,貪婪地嗅着只有他能嗅到的香。

屬于他一個人的。

今夜所有的燈都是她璀璨的眼睛。

“我好喜歡你。姐姐。我想每一年都能和你過生日。”

他近乎坦誠地把心思掀出來。

和動物一樣,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兩種,沒有中間地帶。

沈常樂愣了一瞬,不知道路聽野突然流瀉出來的柔軟是為什麽,可還是回應他。

輕輕在他臉頰啄了一口。

“好啊,每年都陪我的小野過生日。”

這是為他辦的生日宴,逃避是沒有用的,只能強撐着精神。男人鋒利的眉眼像出鞘的冷刃,沾了零星的寒意也叫人遍體生涼。

路聽野跟在傅闫封身後,随着他和一圈叔叔伯伯打招呼,外人看上去就是一出父慈子孝。

只有路聽野心裏知道這有多可笑和滑稽。

“老領導,您別說,二公子真是和您年輕時一模一樣呢。”

“那可不,虎父無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一表人才,這種福氣我是求也求不來,我家那位,天天吊兒郎當的,我看着就煩。”

傅闫封聽着奉承,耳朵快要起繭子,可還是架不住高興,不怒自威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笑:“你們一個個都少誇兩句。”

他轉而看向路聽野,目光慈祥而溫和,可還是掩不了宦海沉浮多年,養出來的那一身精明冷肅。

“小野,爸爸擅自給你做主辦了這場宴會,就想帶你多認識這圈叔伯,等這個月中宇那邊的手續辦全,你哥就調過去,中奧這邊的事你先跟着學,等兩家合并後,你大哥親自帶你。”

周圍安靜了下來,兩家集團一旦合并,那将會是怎樣的龐然巨獸,這些人心裏都清楚。傅老爺子這是當衆表态,二少爺跟大少爺在傅家的地位是同等重要的。

路聽野眉頭深深擰緊,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的傅硯澤,眼神裏透着怒意,“我沒說過要進集團。”

傅闫封拍了拍路聽野的肩膀,“孩子,你還年輕,別把路走絕了。等你享受到了那種快樂,你會感謝爸爸的。”

享受站在雲端,高高在上,視他人為蝼蟻的快樂嗎?

路聽野冷笑,幾乎要把手裏的香槟杯碾碎。

這頭,沈常樂去了洗手間,洗手間也布置的雅致,隔間特別大,每一個隔間都配備了小的化妝臺。

沈常樂把皮包放在臺子上,正拿出口紅時,門外傳來高跟鞋蹬蹬的聲音。

“這二公子還挺得寵的,老爺子又是給他挑了沈家這門親事,又是安排他進集團的,你說這麽寵着,怎麽以前就沒聽過這號人物啊。”

女生似乎是打開了皮包,有金屬鏈子晃動的聲音,“我問了我爸,他也說不知道,玄乎得很。唉——你說,這傅聽野真的是老爺子的親兒子?”

另一個聲音嗤笑,“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不是親的,他和他哥長得那麽像,那眼睛,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好嗎。”

聽到她們口中讨論的人是誰後,沈常樂不由自主地停下手裏的動作。

此時出去肯定會尴尬。

“這倒也是,不過啊,我覺得二公子長得更好看,還更年輕。”女孩說着就偷笑一聲,“你別說,沈常樂可真有桃花運啊。訂個婚都能挑到這麽帥的。”

另一個女孩洗完手,關了水,抽了兩張紙巾汲幹淨水珠,忽然壓低聲音,用一種極神秘的語氣說,“喂,你知不知道有個大瓜。”

“什麽大瓜?”

那聲音壓得更低,“其實傅聽野和傅大公子不是同一個媽生的。”

女孩倒抽一口涼氣,嘶了聲,“你從哪兒聽的!”

“噓——小點聲。”另一個聲音急了,“你可別把人引過來了。”

“好好好,我小點聲。你快說,怎麽可能不是一個媽生的?兩人長那麽像!”

“我聽我小姑說,傅聽野的媽媽和當年那位傅夫人是親姐妹!你說像不像!”

“親姐妹?這——”那聲音似乎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豪門秘辛,又激動又緊張又怕被人聽去,聲音壓得更小,幾乎是耳語了。

之後說了什麽,沈常樂聽不見,直到高跟鞋沓沓遠去,她這才緩緩地回過神來。

僵硬的手指還抓着那只旋出來一截的口紅。

路聽野的媽媽不是傅夫人?而是她的妹妹?

這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時半會難以消化,只覺得一顆心髒像懸在迷霧裏,惴惴不安。

沈常樂收拾東西,從洗手間走出來,心裏很糾結,不知道該問誰,是問路聽野,還是問傅硯澤?她隐隐約約聯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

因為心不在焉,腳下的步伐很虛浮,整個人因為陷入沉思而有些游離,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四周越是僻靜,那樓梯處的争吵聲就顯得越是突兀。

沈常樂倏地回過神來,沒有往前拐,而是躲在走廊裏。

前方樓梯上,有兩個男人在争吵,聲音很熟悉。

“我說了我不會進集團,就非得逼我?我上了你們傅家的桌,現在還要摁頭讓我吃你們傅家的飯?”

“小野!你冷靜點。”傅硯澤低低斥了一句,又語氣緩和,“這事我不知道,你先別沖動,我去問問再商議。”

“你和他就是一夥的。”路聽野冷笑,冷峻的眉峰透着戾氣,“讓我給傅闫封賣命,你休想!”

“傅聽野,你是父親的兒子。這些話你私下和我說可以,別在人前表露,我是為你好。明白嗎?”

路聽野冷笑,如鲠在喉般苦澀,“從他強..奸我媽生下我的那一刻,我就是他的仇人,不是他兒子。”

樓上的對話還在繼續,沈常樂就這樣呆滞地站在牆角,只覺得血液逆湧,渾身發麻。

胸口仿佛被一把冰棱子戳穿。

那你呢,你和你爸到底有什麽過節,你是不是為了我.......

我和他能有什麽過節?為不為你,我都會回去。

沈常樂不知道該怎麽辦,雙眼空空地看着牆上價值連城的古董,有無限悲涼的意味在心底蔓延,很痛,痛到心髒快要結冰了。

原來他們都在欺騙對方,都在拿光鮮亮麗的假象裝點醜惡的真相,只是想對方好一點,再好一點。

她的小野......

她的小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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