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百分之五

沈常樂不知怎麽從宅子裏走出來的, 她站在燈火璀璨的花園裏,看着眼前堆滿的金玉錦繡,宛如華麗香爐中燒盡的灰。

她真傻, 傻到相信他那麽拙劣的謊話。

但凡她認真想過,為什麽他叫路聽野, 就能知道他在撒謊啊。

沈常樂眼眶蓄滿了淚水, 她極力仰頭看着月亮,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出來。

透過那些只言片語,她大概能拼湊出前因後果。難怪路聽野之前從不提自己的父親, 甚至說他是孤兒, 後來,她也問過一些,他只說小時候的事不記得了。

可就是這麽執拗的一個男人,為了她,忍着痛苦認那個對他和他生母造下罪孽的男人為父親。為她改了姓氏, 為她彎了脊梁, 為她進了牢籠。

她無法想象路聽野喊出父親兩個字時內心有多麽痛苦。

值得嗎?一個為了家族利益可以毫不猶豫舍棄他的女人,他這麽做值得嗎?

酒酣笙停, 熱鬧的宴會漸漸散了。路聽野在整個宅子裏找了一圈, 最後在西苑的竹林裏找到沈常樂。

竹林裏昏昏暗暗的,沒有點燈,路聽野還是一眼就找到了她, 月光落在她滿身的珠繡上, 整個人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像誤入人間的小仙女, 美豔不可方物。

“怎麽一個人躲在這?誰惹你不高興了?”路聽野眯着眼, 借月色打量着女人妖冶的面孔, 看不出任何不高興的神色,他這才放心,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拿油紙包好的點心,遞過去。

“吃點吧,姐姐,我看你今晚都沒怎麽吃東西,淨喝酒了。”

沈常樂還以為他要從口袋裏拿出什麽好東西,沒想到打開油紙,竟然是一塊桃花酥。

她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眼睛彎成小月亮。

“聽野哥哥,你這西裝好歹也是高定時裝屋的設計師親自飛過來跟你量體定做的,真正的haute couture,你從口袋裏掏塊餅出來,有點不像話吧?”

女人的聲音好似溫柔月光,念法語單詞時,嗓音稍斂,有種難以言說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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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聽野光是聽她揶揄,體內的血液就升了好幾個度,燥熱無比。

更何況,她那樣輕佻地叫着他聽野哥哥。

聽野哥哥?

路聽野滾了滾喉結,聲音又低又啞,“怎麽突然這麽叫我?”

沈常樂:“剛剛那兩個漂亮妹妹不就這麽喊你?準人家叫你哥哥,不準我叫?”

路聽野連忙解釋,手勁大,激動之下差點捏碎手裏的酥餅,“大小姐,你千萬別誤會,我沒和她們說話!我連她們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

沈常樂不說話,看着他,嘴角帶着笑。

路聽野急了,“真的!我連她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沈常樂笑到岔氣,纖細的肩膀發顫着,像兩團晃人眼的雪,笑着笑着,她眼眶裏的淚跟着落了下來,被笑意掩蓋,顯得不那麽突兀。

路聽野尴尬的站在原地,不懂她怎麽能笑到流眼淚。

有這麽好笑嗎?

沈常樂那指尖輕輕去擦眼角的淚,沒等路聽野反應過來,下一秒,她踮腳摟住了他的脖子。

柔軟的雙臂環繞上去,最上等的綢鍛也不過如此。

沈常樂的呼吸渡了過去,溫熱的馨香充盈在他們鼻尖,嗓音低沉,是酥的,她開口:“喜不喜歡我送的生日禮物。”

路聽野暈暈乎乎,體內的血液快要爆炸了,“喜歡.....”

她送了一只貓。

和她一樣軟,纖巧,勾人疼的小奶貓。不是名貴的品種,就是他們在公寓樓下的花園裏喂過的一只流浪小白貓,鴛鴦色的眼睛,特別能吃,洗完澡後又白又香,不怕生,還喜歡窩在人的懷裏打呼嚕。

沈常樂繼續呼吸着,“你明明想帶回家養,為什麽不說?”

“我怕你會嫌棄那是流浪貓.......”

沈常樂笑了笑,罵了句真傻,每天定點下樓去喂貓,風雨無阻,卻不敢把貓帶回家養,就是怕她嫌棄嗎?

“我連你這只小流浪狗都不嫌棄。貓那麽可愛,我嫌棄什麽呢。”

路聽野聽着她的柔聲細語,暈眩的感覺越發強烈,她怎麽能這麽漂亮?漂亮到讓他脹得發疼,像一只沒有克制力的動物。

只有原始的欲。

路聽野實在是受不了了,顧不得手上還有塊點心,就這麽匆匆塞回口袋,酥皮在口袋裏碎成雪沫,又把手心在外套上蹭了蹭,擦掉油,這舉動直接毀掉這件七位數的高定。

幹淨的手心直接握上她的細腰,把人揉進懷裏。

“那你不準再抛棄我。”路聽野狠狠在她脖子上允出一塊紅痕,他帶着一絲陰沉的眸子攫住她的嬌顏,“你再敢幹那種事,沈常樂,我真的.....我真的....”

“真的什麽?”

“真的再也不會心疼你了。”

沈常樂很難描述此刻的心情,像吃了一顆世界上最美味的糖果,每一秒都在祈禱着不要那麽快吃完,小心翼翼地吞咽着每一口甜。

“知道了。路聽野。”

沈常樂鄭重地回答他。

這是承諾。

她不會再抛棄他。他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沒人能将他們分離。

生日宴結束,傅宅又重新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裏,像一個落寞的少女,被人鎖在象牙塔中。

用人們有條不紊地收拾,場面安靜。傅硯澤吩咐司機在外面等着,他沒有立刻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父親的書房。

夜深,傅闫封在處理一封加急的文件,桌上擺着一碗熬好的中藥。

“父親,很晚了,您吃藥了就早點休息吧。”傅硯澤推開書房門,聞見了一股很濃的藥味。

傅闫封擡頭看他一眼,“怎麽還不回去。”

“嗯,有事想問您。”傅硯澤也不打太極。

傅闫封不說話,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藥碗,吹了吹浮沫子,一邊擡手示意傅硯澤。

“父親,關于聽野進集團的事,能不能緩一緩?若是把他逼得太急,我怕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傅硯澤知道自己說這番話會觸黴頭,可若是不說,他怕是會良心不安。

對于小野,他是愧疚的。

傅闫封喝了一口藥,極苦的滋味在嘴裏蔓延,可他連眉頭也不皺,“是怕他搶你位置?”

傅硯澤皺眉,壓在金絲邊眼鏡下的眸子閃過一道冰冷,“您多慮了。我不覺得小野會是威脅。”

“既然不是威脅,那就該物盡其用。”傅闫封看了他一眼,一雙銳利又蒼老的眼睛古井無波,“中宇中奧合并是大勢所趨,等上頭的通知下來,你是集團合并後的一把手。這麽大的攤子,你不放個自己人在邊上,你能控制住?”

一串話說的長,傅闫封咳了好幾下,又繼續:“你一個人,但凡出了事也沒人幫你頂一頂,孤立無援的境地我比誰都懂。”

“你以為,我非要小野回來是為什麽?都是為了傅家百年基業。”

傅硯澤平穩的呼吸,心跳卻劇烈震動了幾下。

還是他太天真了。

他居然天真地以為父親想認回小野是因為愧疚,是因為想補償當年的錯。

說到底,不過就是家族的一枚棋子。不論是小野,還是他,亦或是他母親,都是傅家的一枚棋子罷了。

傅硯澤垂下眼,“知道了。”

“光知道還不夠。你得照做。”傅闫封又咳了下,平靜地把碗裏快要涼掉的藥喝完。

“等小野進了集團,黃秘書會把東西給你。”

“東西?”傅硯澤眯了下眼。

“你母親生前留給你的東西。我一直替你保管着。現在你也大了,是時候交給你了。”男人的聲音一貫的蒼老肅穆。

到這時,傅硯澤的眼裏才有了波瀾,他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微微扭曲,“可您不是說我母親沒有給我留.......”

若是說傅硯澤這輩子有什麽無法彌補的痛,那就是母親去世時,他沒有在邊上盡孝。

他被困在美國,就連母親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東西我沒打開過,這麽多年都托管在銀行裏。”傅闫封拿起桌上的參茶呷了一口,沖淡苦味,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傅硯澤一眼。

傅硯澤:“那我明天就找黃秘--”

“不急。等你把小野的事安排好,黃秘書自然會來找你。”

傅硯澤戛然而止。

心裏仿佛被什麽重物擊中。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直到骨節都泛起了白色,硬生生克制了下去。

只留鏡片下的眼睛泛着陰戾。

“知道了。”他平靜回答,随即離開了書房。

傅硯澤幾乎一整晚沒睡。

次日,中奧集團秘書處都在讨論這件稀罕事,兢兢業業的工作狂傅總居然上午十點才到,集團例會因此推遲了半小時。

中午,傅硯澤接到一通電話,沈常樂打來的,約他見面。

傅硯澤只覺得這個時間節點接到沈常樂的電話,頗有些微妙。

對方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辦公室最佳,傅硯澤給了辦公室的地址。

一小時後,沈常樂出現在中奧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傅硯澤吩咐秘書,“給沈小姐倒杯咖啡。”又轉過去眼神詢問沈常樂。

沈常樂微笑:“有果汁嗎?”

秘書連連點頭,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就是傳聞裏的沈家大小姐,大導演沈常樂,“有草莓汁和芒果汁,您喜歡哪種?”

“草莓。”

很快,秘書端來一杯馥芮白和一杯草莓汁,離開時關緊了辦公室的門。

傅硯澤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說:“弟妹有什麽事找我?”

沈常樂嗤了聲,“傅總的一聲弟妹太重了,我怕是擔不起。”

傅硯澤皺眉,放下杯子,“所以沈小姐有事?”

“沒事我也不會來礙傅總的眼。”

沈常樂今天說話格外嗆,傅硯澤有些不解,但還是按捺着情緒,不緊不慢地等待着對方先開口。

沈常樂沒有坐,站在大班桌前,靜靜地看着對方,“你拿了什麽威脅他回傅家?”

“我?還是其他的。”

說實話,傅硯澤很欣賞沈常樂這種女人,不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欣賞,是一種同類與同類之間的賞識。

沈常樂不論在任何困境之下,都不會露出分毫脆弱,她只要面對着世人,就當是永遠光鮮,永遠高貴。

就連當時來求他,也是理直氣壯地拿着籌碼來換。

不是求,是交易。

說到底,他們是同一類人。天生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骨子裏就是冰冷的,唯利是從的。

可他們這類人再驕傲也有限度。

而路聽野不一樣,他是柔軟的,鮮活的,真實的人。是他們所有人窮極一生也做不到的驕傲,真正的驕傲。

若非路聽野有所愛,沒人能困住他,沒人能讓他低頭。

傅硯澤咽下舌尖淡淡的咖啡苦味,“沈小姐來找我,就是問這個?”

沈常樂笑了聲,坐了下去,椅子旋轉對着落地窗,仰着臉,以一種迎接陽光的姿态。

“我肯定是知道了才來找你,傅總再打太極就沒意思了。”沈常樂不緊不慢地把椅子轉回來,對着傅硯澤,她傾身,把手臂放在桌上,一雙眼睛仿佛剛從深冷井水中撈出來。

“是我吧。你拿我們之間的婚約威脅他。”

傅硯澤:“你既然猜到了,何必來問我。我除了拿你威脅小野,也沒有別的招了。否則,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解決你那一攤子爛事。”

他從不插手別人的家事,幫沈常樂實在是迫不得已。

沈常樂即使早就知道了答案,可親耳聽到傅硯澤的回答,心裏還是酸酸的。

她的小野,不該跪在任何人的面前,除了她。

“你幫我解決我的家事,我很感謝。所以我今天拿了十足的誠意過來。”說着,沈常樂把包從地上拿起來,打開,拿出一式兩份的協議。

“傅總您看看。滿不滿意。”

傅硯澤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沈常樂,随後把視線轉到那份文件上,飛快地浏覽,緊接着,他再次看向沈常樂,那永遠風平浪靜的眼睛裏是不可置信的駭浪。

“你瘋了?”良久,傅硯澤吐出這句話。

這女的是真的瘋了。

拿她手上百分之五的沈氏股份來換傅聽野的“賣身契”

瘋了吧。

沈常樂:“當然沒有。你不是看中了我手上的股份嗎。給你。你把路聽野給我。”

“你真是瘋了。沈常樂。”傅硯澤也不知道為什麽情緒如此激蕩,明明這不關他的事。

可就是沒來由的激蕩。

空氣裏仿佛多了無形的棒子,沉沉地擊打在他的背脊。

“你知道這百分之五的股份代表什麽嗎?”傅硯澤掏出煙盒,點燃一支,“想清楚再來交易。後悔了我沒空聽你哭。”

沈常樂找他要了一支煙,也點燃,淡淡地嘗了一口,只是皺眉,倒沒有咳,聲音淡淡:“代表什麽?不就是每年二十個億的分紅。夠不夠贖他?”

“我的小野,值這個價。”

作者有話說:

知道被贖身後的小野:哭幹了三包餐巾紙。然後看看自己卡上的三個億的餘額,再次爆哭,姐姐真的好有錢啊…哭死嗚嗚嗚嗚

大小姐:哭個屁啊。你以後跟着我了,看你還敢不敢說渾話!

小野:渾話還是要說的。畢竟說了汁多多~

———

姐妹們,換一個文名和封面,不會找不到了吧?

評論發紅包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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