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防不勝防(四)
大四的課程比較少,唐樘上午去旁聽了編導專業的課程,下午則一直待在話劇社排練。
陸予行的離開沒有對社內的氣氛産生太大的影響,畢竟話劇社是學校的大社,其中人才不止他一個。除了他之外,還有一批本身就是話劇專業的學生,一直也是話劇社的翹楚。
大家原本都以為,這次JACK的角色會落到話劇社的老人身上。其中呼聲最高的,是話劇專業的大三學生賈華雨。
然而誰也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後勤部的新人,一開口就把所有人鎮住了。
賈華雨在得知陸予行退社後,連夜就開始準備重新選角。他和陸予行一直都是話劇社打頭陣的任務,這次因為要扶持新人,才将另一個角色給了旁人。他自然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畢竟港城大學話劇社的排場大,每次都有不少校外的人來觀看。
明面上這是話劇表演,實際上這是學生們等待伯樂的舞臺。
賈華雨準備萬全,卻沒想到試鏡那天,半路殺出一匹黑馬。
蔣冰要求試鏡學生自己選一段戲演。唐樘選的是JACK第一幕出場時,表明人物性格的一段辯述。他穿着一身西裝,神采飛揚地上臺,将那一段又長又拗口的臺詞演得一字不差。再加上标準的英式發音,以及恰到好處的細節動作,使得在場所有人都為之驚豔。
相比之下,其他人都只顧着表現喜劇效果,只有唐樘,才真正演出了些諷刺的意味。
于是,在校園歌手大賽之後,他再一次獲得了衆人的掌聲。
幾天的排練下來,唐樘迅速融入了新集體,甚至有些要成為團寵的意思。
“渴不渴?”
休息間隙,蔣冰親自擰了瓶水遞給他。唐樘剛才演得盡興,泛紅的臉上挂着汗珠,興奮未褪色。
“謝謝。”唐樘接過礦泉水,抿了一口。他擡眼看蔣冰,眼神亮亮的,有些得意。“學姐,我演得怎麽樣?”
“說實話,”蔣冰靠在做道具用的沙發上,滿意地點了點頭,“很不錯,有點兒陸……”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蔣冰換了個話題,一指旁邊正在忙活縫制服裝的女生。“你剛剛沒看見,她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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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樘笑而不語,捏着手裏的礦泉水瓶。
“不喜歡的話,你要不還是直接拒絕吧。”蔣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找別人做擋箭牌總歸不是長久的辦法。”她湊過來,小聲說:“我都旁敲側擊跟她提了好幾次,她好像還是不想放棄。”
礦泉水瓶發出清脆的響聲,唐樘垂眼想了一會兒,說:“好,我會好好處理的。麻煩學姐了。”
“沒事!”蔣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管專注排練,到時候反響肯定比上一個JACK好!”
她的聲音不算小,倚在門口讀劇本的賈華雨瞥了這邊一眼。
唐樘對上他的視線,坦然地露出一個笑容。
對方微微有一刻愣神,而後沖他翻了個白眼。
下午六點,港城日報報社。
陸予行和白菀一起整理完采訪內容,交給組長後便準時下班了。
“你也太行了!人如其名啊!”
電梯緩緩關門,白菀興奮得差點兒跳起來。陸予行看了她一眼,從容地點了點頭。“受之有愧。”
“你這哪是做采訪啊!”白菀的眼睛裏滿是崇拜,“太放松了,我還以為你跟陳谷洲是朋友見面在聊天呢!”
陸予行繼續謙虛:“陳導人好相處而已。”
白菀見他一點兒也不興奮,感覺有些沒勁,便也不說了。出了大廳,她四下望了望,問:“今天你弟弟沒來接你?”
陸予行疑惑:“弟弟?”
“對啊,”白菀和他四目相對,“那個男孩不是你的弟弟嗎?”
沉吟片刻,陸予行“嗯”了一聲。“算是吧,他今天有事。”
“這樣啊。”白菀若有所思,“他長得那麽好看,有女朋友沒?”
廣場上人來人往,陸予行覺得有些煩躁。
“有了。”他沒掩飾莫名的火氣,“白富美。”
白菀被他吓着了,趕緊噤聲。
兩人匆匆別過,陸予行攔車,徑直去了寧安醫院。
陸予行的父親陸君雄是寧安醫院的院長,母親崔玉琴是外科主任。寧安醫院裏,不少醫生都認識陸院長的這個兒子,陸予行從小便在他們身後跟着長大,很讨大人們喜歡。
車窗外,寧安醫院那棟西式風格的門診樓映入眼簾。陸予行讓司機繞到側門的停車場,匆匆下車進樓。
臨近門診下班時間,一樓大廳裏沒多少人,只有幾個等待取藥的患者,坐在大廳前的座位上昏昏欲睡。陸予行邊走邊從口袋裏摸出黑色口罩戴上,去前臺挂號。
“精神科門診專家號。”
前臺的護士看了他一眼,很快給他辦好了手續。
陸予行接過單子,熟門熟路地左轉進電梯,到四樓的精神科。
門診樓是一棟老舊的建築,是在戰時由外國人建立的。一直被保留到今天,顯得有些搖搖欲墜,因此即将迎來一次重新翻修。
陸予行對四樓的科室分布非常熟悉,沒有看門牌,徑直走向左邊第三間科室。
他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
裏面傳來渾厚的男聲。
推門進去,主任譚宗生從笨重的舊式電腦後邊擡起頭,看見來人微微一愣。
“小陸?”
陸予行回手關上門,将口罩取了,晃了晃手裏的單子。“來看病。”他從容地拉來把凳子坐下,非常平靜地開始描述病情。“最近有些失眠,容易煩躁心悸,所以想過來看看。”
他的語氣十分冷靜,仿佛在替別人描述病情。
譚宗生擡手推了推眼鏡,神色也嚴肅起來。“你具體跟我說說。”
半掩着的窗戶發出劇烈的聲響,一陣風灌進來,将天花板上蒙塵的吊頂電風扇吹得輕微擺動,落下一層灰。陸予行花了幾秒鐘組織語言,然後像以前複診時那樣,開始描述自己的情況。
冷光燈由上至下,吊頂風扇的巨大陰影投射下來,将陸予行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裏。
——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化,陸予行躺在了心理診療室的靠椅上。
“最近感覺怎麽樣?”面前年輕的診療師穿着柔軟的長裙,坐在他的對面。
“睡不着。”陸予行陷在靠椅裏,面色疲憊。“很害怕,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他的臉頰深深凹陷着,成熟俊逸的面容被深色的風衣襯得有些蒼白。吊頂風扇發出輕微的響聲,他的顴骨下投射着一小片陰影,眼下烏青。
診療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露出擔憂的神色。“陸先生,你的狀态很危險。劇本暫時先不要寫了,不利于病情恢複。”
陸予行靜靜地躺靠着,凹陷的雙頰投下一小塊陰影。“不寫了,”他低頭,喃喃自語,“不寫的話,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譚宗生手裏,那只鋼筆的筆尖在紙上快速劃過。
“有什麽軀體症狀?”他的聲音将陸予行拉回來。
陸予行搖頭,“我不清楚。”
“去做個檢查吧。”譚宗生擡頭,眯着眼睛在電腦上操作了半天。一旁的打印機開始運轉,很快打印出了三張檢查表。
陸予行接過表,看了一眼。
“以前做過類似的檢查嗎?”譚宗生問。
“沒有。”陸予行回答,而後轉身出門去做檢查。
作者有話說:
下周就有榜單啦,以後一周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