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十

年假結束後,研究生陸陸續續返校,實驗室的氣氛活絡起來;又過一段時間,大學部的學生也回到新竹迎接開學。

這一學期何卓安的生活繞著實驗室和課業,和過去相同卻又有些許不同。上學期他接了一門課的課堂助教,新學期接了實驗課助教。要知道,實驗課助教和lecture課堂助教的工作量是不能比的。他接的那一門lecture,助教的工作是期中期末改考卷改作業,佛心一點的就在考前加開個複習課或者開放office time;實驗課助教就慘了,不僅要到堂跟課,課堂上還要被學弟妹挑戰自己的修養,課堂外則是改不完的結報預報預報和結報。

不過以何卓安的個性,挑戰修養什麽的倒還不至於,所以該堂課的學生私下給了他一個封號:天使助教。

實驗課上有個學弟動作十分俐落,總是搶先別人一步把事情做好,還時常積極地問助教問題;他讓何卓安想到锺念成。他因此特別關照這個學弟。雖然對方不一定需要就是了。

課堂之外,系桌練習是何卓安這學期的新活動。他大學時代有參加球隊,和實驗室同學熟稔後,自然而然的被拉去他們的系隊。何卓安在球隊裏認識了不少朋友,同系的外系的,這大大拓展了他的社交圈;除了實驗室和圖書館之外,多了一個打發時間的地方。

實驗室、圖書館、餐廳、球室,何卓安的生活就在這幾個點之內來回。他最常待的地方還是實驗室,除了自己的研究題目外,老板那裏的計畫和論文也沒有停擺,各式各樣的案子接踵而來,何卓安理所當然的早出晚歸,日日泡lab。

這有一個好處,就是教授喜歡找你聊天(這應該算是好處)。實驗室另一個資深的汪教授挺欣賞他,時常找他講話。汪教授是個不簡單的人,雖然他年紀大了,研究能力不若以往,人脈和聲望卻在這個階段到達巅峰,和程涵方這樣的一個年輕教授合作是雙贏的局面。他的人脈廣,人緣好,名聲地位有了,現在主要是幫人寫寫推薦函外加不時被學生請客,副業則是寫程式玩股票賺錢(只不過,何卓安從他嘴角上揚的程度懷疑這可能變成他的主業了。)。

長時間待在lab,也讓何卓安大致摸透了另一個人的作息。程涵方固定幾個時間一定會待在lab,其他的時間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忙,忙很多助理教授必須做的事,忙很多老板該做的事。何卓安也發現,他要是在實驗室待上一整天,中午和晚上必定會消失一個半小時;何卓安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回家吃飯了。

吃過晚餐後還要回實驗室加班,助理教授實在很辛苦;比較起來,何卓安是把所有事都留在lab做,原因是不想回家想就在這裏待著,也不知是誰更苦一些。

也不知道程涵方是不是被自己大弟子的勤奮好學給感動了,學期末将近時,竟然丢了一塊大餅給他──一塊香噴噴、湯汁滿溢大又美味的餡餅。

這一日,他在實驗室翻譯老板丢給他的東西。

這份工作來的有點突然,之前都是研究助理在做。只是,上一個助理孟儒辭職後,新助理英文不大好,老板看了助理翻的東西以後,皺著眉直接把原稿和翻譯都丢給何卓安。

到這裏就必須提一件事,在過去,何卓安覺得自己的語言能力不算頂好,來到這所學校後,卻發現這裏的理工學生偏科的程度超乎想像,尤其是英文。一般來說,女生英文平均比較好,高中念過第三類組的學生英文可能也好一些;剩下純二類學生貌似只負責把數理科拼到将近滿分,其馀的就gone without the wind。

打桌球認識的程設強者阿新則讓他大開眼界:原來英文考32分可以念這裏資工系。

「我只要看得懂if,for,pause點點點就好了。」阿新「科科」了一聲。以他對程式語言癡迷的程度,就算他說自己學會的第一句英文是”hello world!”何卓安也不會有半點懷疑。

英文不好不要緊,從他們身上何卓安發現人真的只要有一種才能就好──起碼,他們不會被老板抓去翻譯。

整篇文章翻完,時間已經九點了。這個時間,何卓安考慮要不要将翻譯稿直接交給實驗室另一頭的正在講電話的老板。

「何卓安,過來一下。」沒想到老板挂上電話後直接喊他了,何卓安連忙存了電子檔一起帶過去。

程涵方讓他坐下,說:「七月十號號到十三號有一個研讨會,在新加坡,你那時候有安排嗎?」

安排?意思是……

「沒有的話,準備護照去辦簽證。我可以帶一個人過去。」

天上掉下來、香噴噴的餡餅「啪」的一聲砸得他暈頭轉向。程涵方沒給他太多時間反應,直接說:

「時間差不多了,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處理。」

這一晚何卓安比平日早回到家,腦袋都暈乎乎的,一直到躺上床前那股朦胧胧的喜悅才有了真實感。

噢耶可以出國玩了!他振臂歡呼。

是的,不要懷疑,就是出國玩,研讨什麽的都是順便。

臺北時間早上九點的飛機,下午兩點抵達樟宜機場,接機的人已經在大廳等著他們了。

進飯店Check in整理行李之後,抵達克拉克碼頭已經是四點鐘的事了。主辦單位安排了黃昏游河行程,期間的空檔,他和程涵方就在碼頭附近走走看看。

黃昏時分,街燈一盞一盞亮起,穿梭在碼頭的七彩建築間,何卓安努力壓抑自己興奮的心情,克制著不要跳起來歡呼,以免在老板旁邊顯得太幼稚。也不曉得為什麽老板沒有加入其他老板們的行列,反倒是跟著何卓安一起逛大街,讓他很不自在;幸好他很清楚程涵方不是沒話找話講的個性。兩個人真正聊開是因為兩球草莓優格冰淇淋。

這還要感謝賣冰淇淋的男孩子,要不是他對著兩人笑得特別燦爛,何卓安也不會忽然想吃冰淇淋。男孩用流利的中文問他們要什麽口味時,他聽見老板答:「草莓。」

他立時轉過頭,注意到身旁的視線,程涵方問:「怎麽了?」

「沒事,」何卓安說:「我也要草莓。」

很奇怪,兩個人口味碰巧相同什麽的只是件小事,有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麽觸動了某些開關,他們就這樣邊吃著冰淇淋邊聊了開來。程涵方舔冰淇淋的樣子讓他感覺對方年紀其實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自己常常忘記這件事。

程涵方告訴他自己不是第一次來新加坡了;新加坡在拉攏外國人才方面向來不遺馀力,對於舉辦各項學術研讨會更是十分積極,亞太區不少活動都在這裏舉辦。他提到自己的留學生活,他在美國的同學、老師,這一次的研讨會,過去的幾個朋友和指導教授都會來。

「Professor Brown,我的PhD指導教授,今晚有機會看見他。」

天色将暗,他們坐上游船泛覽新加坡河夜景(何卓安很高興地發現這種程度的晃動不足以讓他暈船)。點燈時刻,一座座橋染上霓虹,同水光相映,彷佛虹彩劃過,炫麗的街燈模糊了街景輪廓,在眼底綻放五顏六色的光彩。在離晚會地點最近的碼頭下了船,程涵方告訴他:「雞尾酒會上沒什麽吃的。」於是他們就在附近解決晚餐。

晚餐地點是程涵方挑的,菜單送上時程涵方說:「雖然很老套,但是這家的海南雞飯真的很不錯,你可以試試。」何卓安從善如流。

點菜時,侍者另外推薦了一道飲品,叫什麽清新蜜香玫瑰花露之類的,何卓安看向程涵方徵詢他的意思,畢竟不是自己買單。程涵方於是替他點了一杯。

菜上了,海南雞飯的确十分美味,飯粒比起臺灣本地的多了一道細致的香味,而随後上的那杯玫瑰花露卻讓他當場差點吐出來;勉強自己吞下一口之後,滿腦子想的就是:廚房清潔劑加上芳香劑的味道實在太驚人、太銷魂──應該是、哪裏搞錯了?

一擡頭卻發現程涵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笑容明明白白不懷好意。

「爾之蜜糖彼之砒霜,」他笑:「我想,搞不好你會喜歡。」何卓安當場就想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幸虧還沒忘記他是老板,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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