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三天醒來,天已大亮,身邊的床榻早已沒了溫度,明柔知道自己又起晚了。
想起昨日和鐘田田約好的要去山上摘紅藍花,瞬間就沒了困意,一骨碌就爬起來把自己收拾妥當。
看着爐子上溫溫的粥,明柔心中一陣滿足。
以前在明家的時候,家裏仆人多,不論什麽時候想吃東西,要不了多久食物就送上來了,總覺得極其簡單,如今看着這一鍋帶着熱氣的粥,才知道啾啾要得起多早。
昨日鐘田田說了,她起來還要喂雞煮豬食喂豬,等忙完了才能過來,明柔喝完粥後在家裏東摸摸西摸摸不知道要幹點什麽,轉悠了好一會這才想起昨日說的要洗衣服,立即變得興致勃勃,找到昨日三人換下的衣裳泡到盆裏,再學者葉秋娘的樣子,找到皂角一起丢了進去。
泡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開始搓衣服,想到昨日啾啾幫自己洗亵衣亵褲的模樣,輕咳一聲剛要往盆子裏伸手的時候突然又縮了回來,直起身子四周張望了一下周邊,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盆裏扒拉出啾啾的那兩小件。
一股熱意趁機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耳朵,整個臉兒也跟着熱乎乎的。
這是啾啾最貼身的衣物呢,想到這裏,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一股熱氣直沖腦海,心底不知何時蔓延着一種無法忽略的異樣之感。
小衣物布料相對柔軟一些,明柔用雙手輕輕搓着,小腦袋上微微冒着汗。
然而還沒過多久,旖旎的心思就被現實打敗。
輪到厚衣裳的時候,明柔才搓了一會兒就覺得手好累,于是改用木槌拍打,可弄來弄去總不得其法,弓着的背不要多久就累了,動一會兒滿頭大汗,來來回回搓來搓去,手上甚至要被搓破了皮,這才停下來,胡亂地又錘了幾下覺得差不多,這才站起來從井裏打水漂洗。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木桶總是跟她過不去似的,每次丢下去再拉上,盛上來的水也沒有多少,連續幾次讓她十分挫敗。
感覺到手腳有些發軟,于是開始有些生自己的氣,覺得自己好沒用,委屈得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想把桶給丢了,但又怕啾啾知道了,多失望,又把桶給撿了回來。
就在明柔咬咬牙弓着腰第六次往井裏打水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打水不是那麽打的,讓我來吧。”
轉頭一看,是阿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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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柔早就被這木桶給折騰地精疲力盡,眼眶發紅地側開身子,讓他打水。
阿陶無疑是極具耐心的,他拿起木桶沖着明柔道:“你放下去的時候要斜着倒放進去,桶扔到下面了桶口剛好轉過來水就灌進來了,直接往上一提就好了。”
明柔聽他這麽一說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阿陶又連打了三桶水給她看,終于才知道要怎麽做。
阿陶把旁邊的水缸都給裝滿水了這才停下來,明柔就着這些水終于把衣裳給漂洗幹淨。
雖然這個過程不是很順利,可看着挂在竹竿上幹淨的衣裳,雖然過程有些一言難盡,甚至差點哭鼻子了,但明柔第一次覺得如此驕傲,至少,自己不會一直是啾啾的累贅。
等她們弄完,鐘田田也過來了。
“阿陶,你怎麽也在這?”
“今天不用上工,來找明小姐一起玩。”阿陶樂呵呵地道。
“既然你也閑着沒事,我們一起去摘紅藍花吧。”鐘田田熱情地邀請道。
“我可以一起去嗎?”阿陶轉身問了一聲明柔的意見。
明柔當然不會拒絕,像阿陶這樣的苦力,剛好可以去幫她們把花枝給扛回來。
明柔今日換的衣服正好是她從明家那天穿過來的那一套,看着就是價格不菲,阿陶知道明柔的身份,但鐘田田卻不知,看着明柔這一身,布料都是上等光滑的絲綢,忍不住咋舌。
“柔柔,你這衣裳看起來很金貴的樣子,就這樣跟我們上山嗎,勾到了可就廢了。”
明柔看了看剛曬在竹竿上還在滴水的粗布麻衣,滿不在乎地道:“算了,就這麽穿吧,反正我也沒有其他衣裳了。”
“不然你等等,我回去拿一套我的給你,先換上再說,不然這一副到時候被花莖上的汁水給染到了,怪可惜的。”鐘田田說完就往家裏跑。
明柔本是想說不用,但人已經跑遠了。
沒要一會兒鐘田田就抱着一套青白色的舊衣裳跑過來,氣喘籲籲地沖着她道:“這也是我平日穿的衣裳,我的多了幾套,先借給你穿穿,不過有些舊,你可別嫌棄,換上我們就出發吧。”
明柔沒想到這些貧苦人家的孩子會如此慷慨,在她以往的心裏,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特別是自己父親杜賢那吃香難看的男人,耍盡心機不就是為了那黃白之物,到最後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容不下。
有血緣關系的如此狠毒疏離,萍水相逢的卻能慷慨相助,讓人心中不勝唏噓。
明柔忍不住心裏有些感動,道謝過後就匆忙進屋換了衣服。
紅藍花生長的地方往山裏一點,鐘田田很少自己一個人來,那裏的紅藍花也特別多,但如今有阿陶在,兩個小姑娘更是一點也不擔憂,叽叽喳喳地就往山上而去。
紅藍花很好找,山上有一處山坳就長滿了一大片這樣的花。
三人見明柔只鐘情于這個紅色,于是就專門摘了紅藍花的花枝,其他顏色的植物并沒拿多少。
回來之後阿陶有事就回莊子上去了,剩下明柔和鐘田田兩人就這這些新摘下來的花兒,開始鼓搗調制顏色,在提取顏料方面,鐘田田無疑是極為熟練,但明柔因為興趣所在,加上天資聰穎,很快也掌握了方法,兩人順利地将紅色花汁給提取出來,這汁水幹了之後就會結成粉,若是用來做口脂,蘸點水點在唇上即可。
明柔看着眼前極具豔麗的色彩,興中的歡喜不言而喻。
和鐘田田說了想要用這種花汁制作口脂的想法,對方一聽,見到自己無意中發現的染料居然可以拿來做這樣的用途,興奮得哇哇大叫。
但這樣的做法同樣還存在一個缺點,其顏色鮮豔有餘但滋潤不足,塗在唇上一旦風幹,會很容易脫粉或者散開,放久了也會結成硬塊,極不利于儲存。
明柔和鐘田田兩人互相在對方臉上試了一些,覺得看上去的效果極好,倘若解決先前發現的這些缺點,那麽這種口脂将會是取代眼下朱砂口脂的最好之物。
太陽下山的時候,鐘家的父母也回家了,看到鐘家人要開始弄完飯,明柔也不急于糾結口脂的事情,以後來日方長,可以慢慢鼓搗,于是不顧挽留趕緊打道回府。
往家裏方向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屋頂上面炊煙袅袅,心中一陣興奮,啾啾回來了。
今日在田田家裏一直鼓搗着這些東西,都沒什麽想起啾啾,明柔忍不住心中一陣愧疚,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剛進院子就被一陣食物的香氣給刺激得口水直流。
三步并作兩步往竈房裏跑,興沖沖地道:“啾啾,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葉秋娘正弓着腰站在竈前,手裏拿着木勺子将一勺糊糊攤開在鍋裏煎成餅,爐子裏的火安靜地燃着,旁邊案桌上已有三四個已經煎好的餅子。
聽到清脆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擡頭一看,少女明豔的面龐出現在門口。
葉秋娘見到明柔回來,原本恬靜的臉上漸漸地多了一絲笑容,沖着明柔道:“回來啦?穿着誰的衣服呢,沾染這麽多顏料,像只小花貓一般。”
嘴上苛責着,但聲音卻是溫軟的,一點震懾力也沒有。
明柔今天剛弄出那麽多好看的顏色,心情也好極了,緊緊捏着小盒子,笑嘻嘻地湊近葉秋娘道:“是田田的衣裳,啾啾我弄了個好東西,等忙完了給你看。”
“什麽好東西?”葉秋娘見她心情難得如此只好,也忍不住勾着唇問道。
“一會兒再告訴你嘛。”往時明柔哪裏能沉得住氣,一有好東西恨不得昭告天下,如今竟然還能賣上關子,難免讓葉秋娘有些詫異。
透過竈子上缭繞的薄煙,看到小姑娘紅潤的唇色和臉上微微有些帶着胭脂的小臉,葉秋娘大抵也能猜出是什麽好東西,但為了配合她的關子,立即就掩下好奇心,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會看看大小姐帶了什麽好東西回來。”
聽到葉秋娘嘴裏又叫她大小姐,明柔想起昨日她吩咐鐘田田照顧自己的時候,把自己叫做柔兒,當時就覺得心裏好開心,如今聽她又叫回大小姐,瞬間有些不喜,嘟着嘴巴低聲嘟囔。
“昨日明明叫人家柔兒,怎麽現在又叫大小姐了。”
耳邊是煎餅子和柴火燃燒的聲音,葉秋娘不是很能聽得清明柔的聲音,見她在一旁輕聲嘟囔,一邊給鍋裏的餅子翻面,一邊歪着頭滿眼疑惑地望着她。
“大小姐在說什麽?”
明柔見她沒聽到,哼了一聲,最終還是沒有再糾纏這個稱呼,轉身坐到小木桌邊,拾起小餅子就往嘴裏啃。
也不想餅子剛從鍋上拿下來,燙得不行,才到嘴邊就直接啊的一聲被燙得差點把餅子給扔了。
葉秋娘吓了一跳,忙停下手中的活兒走過來,蹲下來伸手擡起她的下巴,仔細觀察了她被燙到的唇。
往時略帶蒼白的唇面,如今不知塗上何種口脂,顯得格外的紅潤,給明柔這一張小臉增添了一股明豔之色,兩邊臉頰上薄薄的一些紅潤,讓她原本稍顯稚嫩的樣子竟透出三分媚色,特別是被餅子燙過的唇,變得有些紅腫,看起來,有一些些——誘人。
葉秋娘忽然覺得擒住她下巴的手有些發燙,連忙松開手收回來。
明柔感知到她的動作,一臉迷茫地看着她。
葉秋娘被她如小鹿一般懵懂的雙眼看着,沒來由地一陣喉嚨發幹。
輕咳一聲道:“忘了給你說了這餅子剛出鍋,很燙,你得小心些吃。”
說完聞到鍋裏一陣微焦的味道,忙站起來走到竈子後邊,埋下頭繼續翻餅,不再出聲。
“哼——”感覺又受到冷落的明柔心中有些不滿,但畢竟啾啾辛辛苦苦幹活一天回來給自己煎餅子,她又不好過度鬧小脾氣,只好氣鼓鼓地又要拿起餅子。
誰知葉秋娘的聲音再度響起來:“邊上那餅子燙,你手上還沾着染料,用筷子夾着吃。”
明柔嘟着嘴站起來去拿筷子,又悶悶不樂地回道桌前,葉秋娘看着小姑娘細致卻挺拔的背影,眼神微黯。
明柔鬧着小脾氣,但咬下第一口餅子的時候,瞬間眼前一亮,原本別別扭扭的情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轉過身沖着葉秋娘道:“啾啾,這是什麽餅,好好吃呀。”
葉秋娘感受到她突然轉變的情緒,原本突然升起的那股郁郁之感也散開了,柔柔地笑道:“是香蕉餅,今天去莊子上有棵芭蕉樹成熟了,管事讓我拿幾個回來,想着你會喜歡吃,我就跟庫房支了點糯米粉回來,混一起做成餅,看來還是挺合适你胃口。”
“嗯嗯,好吃。”明柔小口小口啃着餅子,說實在的,她如今正在長身體,一整天又到處瘋跑,一天就兩餐,早上那一頓粥到現在早就沒了。
葉秋娘看着她吃得歡,眼底不禁染上笑意,想到她昨晚上饞着鐘家的臘腸,又覺得心疼不已,曾經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竟落魄至此,不過至少比想象中的要好,明柔對眼下的生活境況還算是适應得比較好,若是其他富家子弟落到如此境況,怕是要呼天搶地怨天尤人吧,但明柔不是這樣,她很好,也沒有堕落,而且還交到了新朋友。
昨夜還想着要一起賺錢養家,平日裏背着自己時不時把明家的那塊祖傳玉佩拿出來看。
明家那邊,還是放不下。